陆稼咳嗽了一声,“你方才听到什么了?”
陆辰远看向陆稼:“我赞同爹娘的看法,我想尽快向棠小姐提亲。”
蒋蓉抚了抚额,儿子这么着急想把儿媳妇娶回来,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陆稼严厉地看他一眼:“最快也得等殿试之后。”
陆辰远沉默片刻,不再出言反驳,只是点头道:“那还需要烦请爹爹娘亲提前为我准备聘礼,待功名一定,我便上棠家提亲。”
蒋蓉心思转了转,试探着开口:“远儿,娘也不瞒你,近几日很是有些人家……”
“娘。”陆辰远开口打断了她,一双弧度锐利的眼定定盯着她,一时间竟让蒋蓉有些发怵。
“关于我的亲事,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非棠小姐不娶。”
蒋蓉愣了愣,随即酸溜溜开口:“行了行了,娘也只是这么一说。”
虽说有自夸的嫌疑,但她是真觉得这棠小姐命好,怎么就得了这傻小子死心塌地的喜欢呢。
她顺手指了指堆在桌上的大小礼盒,头痛道:“看见没,每天都得给你处理这些东西,你倒好,不心疼娘也就罢了,还想质疑我。”
陆辰远连忙走过去,轻轻替她捏了捏肩:“娘辛苦了,儿子必会争气,早日给娘挣个诰命。”
蒋蓉这才眉开眼笑起来。
人都来了,蒋蓉便拉着他一起看这些礼品,合适的留下,记入册子入库,不合适的则派人遣返。
挑拣了好一会儿,蒋蓉忽然发现一个宝蓝色的长盒,她动作一顿,抬起头来戏谑地看了陆辰远一眼。
“我看你不好好留在屋子里温书,恐怕就是冲着这东西来的吧?”
陆稼也看向夫人手中的宝蓝色长盒,盒子外夹着一张小小的帖子,上面豁然写着“棠府”。
陆辰远眼疾手快将盒子接了过来抱在怀中,宽大的袖子垂下来遮挡住长盒。
蒋蓉却不肯让他走,调笑道:“人家磊落送来,你如今躲躲藏藏的像个什么样子,拆开给爹娘看看,棠小姐给你送了什么好东西?”
陆辰远垂下眼睫:“不一定是棠小姐送的。”
蒋蓉笑了一声:“还当我认不出她的字?”
棠梨写得一手好字,不同于闺阁女儿家的秀丽婉约,她的字里多了几分英气,很是好认。
坐在太师椅上的少年面上渐渐泛起一层薄红,但仍不肯打开。
见儿子这副模样,蒋蓉没好气地说:“去去去,回你房间拆去,眼不见心不烦。”
陆辰远抱着长盒朝两人行礼告退,离开的时候脚步有些仓促。
他假装没看到父母戏谑的表情,一口气跑到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拆开长盒,发现里面放着一幅画。
不知为何,陆辰远的手出了细汗。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用绢帕将手擦干净之后,才缓缓展开画卷。
是一幅画工卓绝的折桂图。
画虽好,却连一枚私印都没有。
一瞬间,陆辰远也不知道自己的欣喜居多,还是失落居多。
第45章 游街
◎少年红衣烈烈,于白马上缓缓仰头◎
当院里的西府海棠开出第一茬花的时候, 上京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长安街张灯结彩,旗鼓开路,呼声震天, 百姓们摩肩擦踵,只为看一看那被簇拥在高头大马上披红挂彩的新科进士。
街两旁的酒楼雅座里挤满了待字闺中的少女,她们挥舞着罗帕,小声尖叫着试图引起楼下人的注意。
白马之上那人尤为惹人注目, 他身着大红圆领袍,头戴方翅纱帽, 帽上簪着一朵金花。
虽是极为喜庆的打扮, 然而少年面无表情,眉目低垂,眼尾勾出一个锐利的弧度, 倒生出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这便是今年的新科探花郎, 御前军器所提点家的公子陆辰远。
陆辰远此前连中两元, 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不少人今年就等着押宝呢,只可惜到底没能再出一个三元及第。
绕是如此, 这么年轻的探花郎,也足够令人侧目了。
更重要的是, 这探花郎生得和前一届的状元郎一样俊美。
看这样的美少年打马游街, 实乃享受啊。
几个老头子坐在雅座里,眯眼看着下方身骑白马的探花郎, 笑着打趣旁边的青年:“看这些小年轻春风得意马蹄疾, 旧岁之事, 仿佛历历在目啊。”
陶知禾哼笑一声:“你那孙女今年可没有来看游街了吧?”
杜孺干笑两声, “在家里乖乖待嫁呢。”
三年前杜孺的孙女来观看打马游街, 一眼便相中了状元郎,回去之后便要与已经订亲的户部侍郎家的三公子退亲,一哭二闹三上吊要嫁给裴时清。
别提给杜孺和陶知禾添了多少麻烦了。
一旁的御史中丞柳坪林打趣道:“老陶也莫怪老杜的孙女,你这徒弟啊,当年惹得整个上京多少粉黛为之垂泪。”
陶知禾大笑起来。
裴时清慢条斯理给几位老臣倒茶,“两位前辈就别拿我打趣了。”
他的目光定格在长安街上鲜衣怒马的红袍少年身上,淡淡道:“今年这探花郎倒是名副其实。”
杜孺摇了摇手中扇子,惋惜道:“可惜啊,这位早早就有婚配了,恐怕今夜又是多少人的伤心夜咯。”
陶知禾随口问:“是吗,定的是哪家的小姐?”
“听说其父乃是滕州见青书院的山长,以前也是二甲进士,后来辞官回乡。”
“哦?见青书院?我记得国子监里有个学生便是见青书院出来的……今年中的是二甲第一。”
裴时清提醒陶知禾:“老师,棠墨晚便是此前由我引荐的那位学子。”
陶知禾忽然反应过来:“那这探花郎的未婚妻,原来便是棠墨晚的妹妹?”
裴时清眼睫微动:“正是。”
陶知禾笑着看了裴时清一眼:“那巧了,我记得你曾称棠家那小丫头聪慧过人,倒是对她有几分印象。”
柳坪林笑道:“还有这番缘分?等人家夫君入仕,怀渊不得在朝廷上帮衬着点?”
陶知禾乃清流砥柱,最是容不得这些裙带关系的,裴时清心里清清楚楚,他只是淡淡道:“朝廷为官,各凭本事。”
陶知禾果然瞪了一眼柳坪林:“整日教坏年轻人……”
楼下人潮如织,棠梨倚靠在窗子边,等待着新科进士们的到来。
秋月恨不得整个人都从窗子里探出去,不停嘟囔:“怎么还没来……”
前一世这个时候棠梨没有来上京,自然也是错过了游街的。
既然都来了上京,加之状元还是他们熟识的人,棠梨便带着秋月他们来观赏游街。
长安街两旁的酒楼被炒上了天价,挤满了达官贵人家的小姐。
棠梨找了个偏僻的酒楼,也能远远看见游街的队伍,有些费力,好在价钱便宜。
锣鼓喧天间,一队披红挂彩的队伍如同出鞘利剑刺破人群,缓缓出现在视野中。
青骊激动得一下子站起身子,“他们来了!”
秋月连忙探出脑袋:“我看见徐公子了!!还有陆公子!陆公子在那!”
棠梨也随之起身,微微探出窗,不料有人拽了她一把,棠梨回过头,阿苍有些紧张:“小心掉下去。”
棠梨笑起来:“你在后面看好我们。”
她扶着窗棂,把大半个身子都往外探出去,才看到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几人。
少年红袍簪花,牵着白马缓缓前行,隔得太远,棠梨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少年探花的风流意气,根本掩盖不住。
陆辰远过处一片惊呼尖叫,有大胆的少女将手中绢帕纷纷朝他扔去,一时间漫天尽是飘舞的绢帕。
在缓缓坠落的绢帕中,少年红衣烈烈,于白马上缓缓仰头,又勾得呼声一片。
他环绕了周围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人。
有少女尖叫着扯住身旁伙伴,“探花郎,探花郎刚刚在看我!”
陆辰远朝着哪边投来视线,哪一片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眼看着他的目光远远朝自己这边投来,棠梨下意识往回一缩,直到对方匆匆打马而过,棠梨才想起来,自己离得那么远,他应当是看不见的才对。
茶楼雅座里,陶知禾看着意气风发的几人缓缓消失,摇头笑道:“当真是年少轻狂。”
他见裴时清的目光落在远处,随口问:“怀渊在看什么?”
裴时清看着那道闪回房里的身影,端起茶杯浅浅酌了一口:“看到一个故人。”
如此盛况,自然是万人空巷,看到熟人也实属正常,陶知禾没再过问。
那边的窗户外已经没了人,只剩一株枇杷在随风摇晃。
裴时清垂眸,将茶水缓缓咽下。
游街的队伍拐了个弯,热闹逐渐远去,
雅座里的少女望着队伍消失的地方,托腮怅惘:“探花郎生得可真好看……”
“只可惜听说那位探花郎已有婚配了……”
另一人道:“有婚配又如何,又不是真成亲了……”
“嘘……”少女掐她一把,“这话要被你爹听见不得打死你!”
“也不是我一人这么想……听说探花郎的未婚妻是个乡下地方来的,家世那么差,怎么配得上我们探花郎……”
游街之后,诸如此类的流言出现在大大小小的地方。
棠墨晚将木箸重重放在碗上,冷笑道:“这些踩高捧低的小人。”
棠墨晚中了二甲第一名,传胪之喜,棠家人想着得给他做几身体面衣裳,于是今日秋月跟着青骊外出看衣料。
然而她们在布庄里听到几个小姐正在谈论陆辰远,说着说着便引到他的亲事上。
秋月初时还有些与有荣焉的骄傲,后来听到那些人公然开始贬损自家小姐,气得脸都青了,冲上去便是一番理论。
没想那几个小姐牙尖嘴利,一口一句:“赶上来替谁不服气呢?难道那破落户是你家主子?”
秋月当场气得说不出话来,回来之后便一直哭,问她她也不肯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后是青骊冷着一张脸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棠墨晚当即便动了怒,徐江松更是气得一拍桌子:“欺人太甚!”
倒是当事人却依然淡然地喝着汤,面上看不出表情。
这个年纪的姑娘又怎么不会在意这些,棠墨晚看了自家妹妹一眼,神色阴沉。
他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没能考取更好的功名,好叫那些人都不敢看轻妹妹!
徐江松沉吟片刻:“其实徐某一直有一个想法。”
众人都抬头看他。
徐江松咳嗽了一声:“棠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与棠兄又情同手足,不若棠小姐……认我为义兄?”
他有些紧张地看向棠梨。
徐江松如今高中状元,陛下得知他家境贫寒,如今乃是借住在他人府上,已经亲赐了一座状元府给他,等完成翻修之后就能搬进去。
徐江松如今已是官身,却依然愿意在棠家处于劣势时出手帮衬,青骊看他的眼神一暖。
可见棠梨没看错人。
棠墨晚听徐江松这么说,觉得这主意不错,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啊,我算是没交错你这个兄弟,要不这样,要认就多认一个,我也认你做义兄怎么样!”
徐江松一笑,他知道棠墨晚就是这么个大大咧咧的性子。
当时他身份低微对方不曾露出半分嫌弃,如今他也算是出人头地了,对方也一如既往。
他这么说,绝非是要攀炎附势。
于是徐江松点头应允:“那便再好不过!”
徐母其实也是打心眼里喜欢棠家这两个孩子,可惜了棠小姐早早便有婚约在身……
徐母连忙笑道:“我看也是再好不过,我们家阿松没有旁的兄弟姐妹,这下子能多两个弟弟妹妹,恐怕做梦都要笑醒。”
棠梨看他们兴起,仔细想想,觉得倒也不是不行,于是笑眼盈盈看着徐江松:“好啊,有个状元做我们的哥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她朝着棠墨晚眨了眨眼,棠墨晚十分上道,立马倒了一杯茶递给徐江松:“大哥,请喝茶。”
青骊笑着打断他们,“既然要结拜,得好好筹备,不是喝杯茶就算了。”
众人一合计,择日不如撞日,当晚便在院子里行了结拜之礼。
第二天棠梨醒来的时候,都还觉得不真实。
她突然之间……就多了一个状元做哥哥了?
昨晚一番畅饮,棠梨此时头疼得紧,她按了按太阳穴,不真实的感觉这才散去了些。
赫赫有名的裴大人都成了她的老师,多一个状元做哥哥又如何?
棠梨倚在床头笑起来。
笑着笑着,她的目光又落到长几上放着的信上。
字迹清秀,笔锋卓绝。
新科探花郎在信中邀请自己去上京知名的观山茶楼小坐。
棠梨想起上京那些贵女的议论,心想:看来退亲一事,得速战速决了。
但是茶楼什么的……她是决计不会去的。
若是陆辰远被人认出来,她还不得被人撕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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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退亲
◎小陆哥哥……你会遇到更合适的人◎
自打陆辰远那日游街归来, 给陆府递的帖子就如同雪花般纷飞而入,几乎快要将陆府淹没。
陆辰远五日后便要到翰林院任编修,近日谢绝了所有拜帖, 每日在家中品茶对弈,过得好不自在。
反倒是蒋蓉急得嘴上都起了几个燎泡,每日唉声叹气道这个不好拒绝,那个得罪不起, 念叨得陆稼都避到书房里去了。
每日上朝要被同僚百般围堵打听,下了朝还要听夫人念叨, 这谁受得了!
陆辰远见娘亲急得愁容满面, 劝慰她道:“与人结交不急于这一时,孩儿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需得内敛一些。”
蒋蓉一听, 也是这个道理, 但她看着面前堆成一摞的帖子, 揉了揉眉心:“索性早点去跟棠家提亲吧。”
陆辰远沉默不语, 蒋蓉狐疑地抬头向他看来那一刻,他说:“孩儿想先见棠姑娘一面。”
蒋蓉笑起来:“成, 亏你那么宝贝那姑娘,提前问问她喜欢什么东西, 我们好备礼。”
陆辰远道:“是。”
蒋蓉旋即又想起什么, 有些担忧道:“一会儿去看看你祖母吧,你的婚事早定下来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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