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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的早逝白月光——安南以南【完结】

时间:2023-11-29 14:36:18  作者:安南以南【完结】
  怎能不羞?怎能不恼?
  长公主性子极烈, 他本该用温和迂回的方式提醒她, 却偏偏挑了最容易惹恼人的一种。
  她在得知他是谢家人之后,恼羞成怒,自然也要狠狠踩他痛脚。
  于是她恶狠狠地扑过来,长甲划伤他:“你谢家二百余人的命,不好背负吧?”
  “亏得你忍辱负重,像条狗一样活着。”
  “让我猜猜,你是谁?你这个年龄……差不多是开国公的孙辈吧?”
  “小世子死在开国公世子夫人怀中,其余孙辈……你是哪一个?”
  手背被她的长甲划破,火辣辣地疼。
  裴时清看着她,淡淡道:“殿下,这重要么。”
  “想必殿下现在……比我更想将周氏挫骨扬灰。”
  长公主顿了顿,忽然张狂笑起来:“你以为我为了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就会与你合谋,轻易动摇大庆朝政根基?”
  裴时清似乎就在等她这句话。
  他面无表情,却如同从地府爬出的阎罗,吐出冰冷字句:“太子并非陛下亲生。”
  长公主如遭雷击。
  她内心分明在说,不是的,不要听信他的谗言。
  太子……怎么会不是陛下亲生的?
  然而她却问出口:“……他是谁的种?”
  裴时清轻描淡写:“孙纪文。”
  那一瞬,长公主生生撅断了自己保养得宜的指甲。
  或许是自己沉默的时间太长,面前的少女有几分不安。
  她像是一只毛发都被打湿的幼猫,青丝柔软服帖黏在白瓷般的脸颊上,可怜兮兮看着自己。
  裴时清喉结微滚,忽然之间便想伸手去帮她拨开那几缕恼人的发丝。
  然而最终还是止住了动作。
  他不该现在就暴露太多心思。
  至少……得等事情尘埃落定。
  如今与长公主揭破一切,意味着这场复仇的正式开始。
  他不能将她卷入危险之中。
  于是他笑了下:“挨了一爪子,倒是疼得慌。”
  棠梨下意识蹙起眉头:“抓得这般狠,裴先生还是得去找大夫上点药,小心发炎了。”
  他淡淡嗯了一声。
  棠梨又责备道:“裴先生马车也不乘,就这么闯入大雨中,我还以为……”
  她及时住口。
  裴时清垂下眼睫看她,似乎在问,以为什么?
  棠梨的确是想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总觉得就这么问出口,怪冒犯的。
  毕竟……他可是未来的首辅大人,要是知道自己一时伤怀被人看到,说不准要恼羞成怒的。
  于是她闭口不谈,反而说:“这雨下起来怪冷的,我发现了一家很好吃的羊肉汤,请裴先生去吃?”
  裴时清笑了下,“鞋袜都湿了,不先换掉,吃羊肉汤也暖不了身。”
  棠梨局促地往后退了半步,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淌水过来,鞋袜已然全湿,现在脚上湿漉漉的,不舒服极了。
  半个时辰后,棠梨端了碗热乎乎的羊肉汤坐在雨水淅沥的窗前。
  一旁裴时清慢条斯理用着汤,还评点上一句:“这汤味道确实不错,香气醇厚,鲜而不腻。”
  棠梨臊得脸颊通红。
  他们二人换掉沾湿的鞋袜之后,赶到羊肉汤店,却发现店门紧闭。
  一打听才知道,老板儿媳妇生孩子,上个月就关了门。
  她坐在马车里,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反倒是裴时清问她:“想吃吗?”
  说要带他尝一尝这家羊肉汤是真的,人在心情低落的时候,想必吃一些暖暖的东西会很舒服。
  更何况这是她尝过味道最好的羊肉汤,绝对不比他吃过的那些珍馐美馔差。
  于是她很诚实地点了点头,“可惜今日是吃不上了。”
  接着说了一句:“这里离我住的宅子近,裴先生不如回宅子,我让姑姑给你做些其他吃食。”
  棠梨说完,才意识到这话不妥。
  此时已过了饭点,又因着下雨,天色微微有些昏暗,看上去似乎都快要入夜了。
  哪怕她现在居住的宅子是裴时清的,但这个时候了邀请他回家……到底是不好。
  然而裴时清只是自然而然接道:“雨大风急,不若回府避雨,你想吃羊肉汤……也是吃得上的。”
  于是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带着裴时清回了青园。
  裴时清竟然派人一路找到老板的住处,又花重金请他做了两份羊肉汤。
  羊肉汤送到青园的时候,还冒着滚烫的热气。
  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下肚,将在大雨中跋涉的凉意彻底驱散,熨贴得人四肢百骸都暖意洋洋。
  棠梨摸着滚圆的肚子,看着外面池塘在雨水之下泛起涟漪。
  今日在长公主府里,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她想不到的事情。
  但她不能问出来。
  无人开口,气氛便有些凝滞,只剩雨一直下。
  天幕已经接近墨黑色,檐角下挂着的灯笼在池塘水面上晕出一团模糊不清的淡黄色光影,倒像是被乌云笼住的月,被雨水蹂.躏成一团。
  桌上饭食被人撤去,忽然便显得有些空落落。
  棠梨忽然觉得该做些什么。
  对了,可以下棋。
  然而念头刚一闪过,她便彻底僵住。
  裴先生送来的那副棋子……被她收到了自己的卧房中,说不定还有两颗散落在她的床榻之上。
  只因最近睡不好觉,老是下意识抓起一颗棋子把玩,有时玩着玩着便睡着了。
  有一天上榻,她便被藏在被褥之中的白子硌了一下。
  偏偏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裴时清开口问:“送你的那副棋子呢?”
  他记得原先是放在窗边小案的位置,而如今那里却放了一只梅瓶。
  棠梨心尖一跳,掩饰般道:“我送去保养了,过几天就拿回来。”
  裴时清看她一眼:“一副棋子而已,谈何保养。”
  棠梨下意识反驳:“不是的……那是裴先生送我的东西。”
  她的话似乎取悦了他,他的眉眼稍稍舒展开:“难为你这么用心。”
  他紧接着又说:“不知送去哪里了?不若差人取回来,我亲自为你保养。”
  “不用!”
  她飞快拒绝他,语毕才发现自己的态度太惹人生疑了,于是结结巴巴说:“已经,已经够给裴先生添麻烦了,这种小事便不麻烦先生做了。”
  裴时清沉默片刻,漫不经心说:“若是那东西不合你心意,扔了便是,又何必拿这些话来糊弄我。”
  棠梨愣住。
  她向喜弈,原本放置棋盘的位置却空荡荡一片……也难怪裴时清会生疑。
  可是她该怎么跟他说?
  说因为察觉到棋子是你做的,所以藏了私心不想让它出现在这里,供人把玩。
  说因为一副棋子搅得她心烦意乱,最近连棋都不想下了,索性放了一个梅瓶?
  “……他对你,绝非普通师徒之谊。”
  陆辰远的话又响荡在耳边,棠梨此时心烦意乱,不知该如何开口。
  若是她自己也坦坦荡荡,又为何要鬼使神差把棋子藏起来?
  到底是谁对谁起了不应该的心思?
  眼看着裴时清的眉眼冷淡下来,棠梨又急又躁,只是一味解释:“裴先生,我只是把棋子换了一个地方放……”
  裴时清只是低垂着眉眼,淡淡喝下一口茶。
  棠梨沉默片刻,开口道:“裴先生等我片刻,我将棋子取来,刚好今日有一场棋局参不破,要问问你。”
  她起身,先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棋谱,翻到其中一页:“裴先生,就是这……”
  然而她的话没有说完。
  她看到裴时清的目光定定盯着书架上的一本书。
  她随之看过去,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认出那本书是什么。
  棠梨正有些奇怪,对方已经抬手抽出了那本书。
  那也是一本棋谱,却并非初遇时,他亲手写给她的那一本。
  棋谱上的批注尚显稚嫩,却密密麻麻,彰显着主人的用心。
  裴时清飞快翻了一遍,直至最后,看见了一场再熟悉不过的棋局。
  那是他和棠梨初初相识。
  少女眼眸中盛着一轮圆圆的月亮,对他说:“先生也擅弈棋?”
  那是她所谓的与棠溪白对峙许久,百思不得其解的棋局。
  也是他十三岁时……在上京白云山与师父对弈时的走法。
  当时他察觉不对,命息邪去查。
  才得知当年他初学棋艺时用的一本棋谱曾被师父再度编撰过,加了几场棋局,其中就包括这场棋局。
  后来棋谱被师父赠予友人,几经辗转,被棠溪白看见也不是不可能。
  而如今,他却在她的住处,看到了这本他曾再熟悉不过的棋谱。
  扉页处豁然写着:“赠予棠妹妹。”
  裴时清眼眸一刺。
第61章 背弃
  ◎我绝不会背弃你◎
  棠梨看到裴时清手中拿着的是一本棋谱。
  那是当年她得知陆辰远喜欢下棋, 央着他给自己找来的棋谱。
  裴时清周身的气息都变了。
  他身上的松香原本已经沾染上了屋中暖意,带着一分尘世烟火气。
  然而此刻又变得冰凉锐利,像是北境绵延不断的雪。
  棠梨不明白他为何反应会这么剧烈, 却敏锐意识到不对劲。
  于是她轻声开口:“裴先生?”
  青年垂眸朝她看来。
  只一眼,似是藏了暗涌波澜、却又寸寸冰封的海潮。
  棠梨的指尖瞬间冰凉,她几乎是颤着声喊:“裴先生?”
  裴时清却只是别开眼,将棋谱扔到桌上, 道了一句:“你对他,还当真是煞费苦心。”
  他起身, 高大的身影笼住烛火, 在她身上投下一片暗色阴影。
  背着光,棠梨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只听得到他嗓音沙哑, 似是藏了深深的疲倦:“夜深了, 裴某不再叨扰。”
  他转身, 投在她身上的阴影如同流水一般滑落到地上, 一点点离去。
  在影子彻底消失的那一瞬,棠梨猛然起身, 冲上去拽住他的衣袖:“裴先生,我哪里做错了吗?”
  裴时清身形一顿, “你没有做错。”
  是他疑心病重, 秉性难改。
  或许她根本就不知道棋谱最后一页的棋局出自他之手;或许他们初遇之时,她也的确不是出于故意接近的目的用棋局试探他……
  但……他的习惯已经下意识揪住了蛛丝马迹, 推导论证出一个结论——
  太巧了。
  偏偏救他的人是她, 偏偏是这场棋局, 偏偏……他们发生了如此之多的纠葛。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若在此前, 他绝不会允许这样多的巧合存在, 而这一次……
  就当为她破例吧。
  只是背负着深仇大恨,如履薄冰之人。
  只容许自己,破这么一次例。
  可是牵住他袖子的那只手,在轻轻颤抖。
  他甚至能隔着薄薄衣袖,感觉到她指尖的一片冰凉。
  心底某道声音在说,不要回头,要再一次被谎言迷惑么。
  又有一道声音在说,听一听吧,听一听她的解释。
  心底天人交战,身体却先一步转了过去。
  裴时清头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心软。
  棠梨见他回过头来,一双眼睛变得雾气蒙蒙,纤细的眉头也微微蹙起。
  裴先生是看到棋谱最后一页才脸色忽变的。
  棠梨反应极快,马上想起了什么。
  她的脸颊慢慢变得苍白。
  初时她的确是想通过弈棋来拉近自己和裴先生的关系,让他成为自己的助力。
  可是后来……她却再也没有想过要利用他为自己做些什么。
  裴时清到底是没有将衣袖从她手中拽开。
  那只手抓得更紧了,将白色衣袖弄得皱巴巴一团。
  棠梨抿了抿唇角,问:“裴先生,那场棋局……难道是出自你的手?”
  裴时清心道,还真是聪明。
  棠梨见他不回答,立马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她松了一口气,裴先生果然是因为这个生气,旋即又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对他说:“裴先生,我的确是想要通过棋艺与你交好,但绝没有用那场棋局试探你的意思。”
  “我根本不知道那场棋局出自你的手,也没想过要利用你去救陆家人。”
  裴时清一时间竟不知是该感叹她的冰雪聪明,还是该责备自己,竟叫一个小姑娘看得透彻。
  她几乎是立刻便想明白了自己因何而怒,甚至还窥破他隐藏得更深的愤怒来源。
  是,他的确是在介怀此事。
  若是她一开始便是刻意接近自己,只有一个目的是合理的。
  那便是帮助陆家躲避这场无妄之灾。
  若真是如此,她后来自行谋划去结交长公主,最后又答应让他帮她……便愈发显得可怕。
  老谋深算?抑或欲擒故纵?
  裴时清不想妄加揣度,以他的识人之能,棠梨不该是这种人……
  但这世上,又有谁能彻底看破人之好坏呢?
  更何况,人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
  当年他从上京城逃出,一路前往云台山寻找陶知禾。
  他谨记娘亲的话,逃难路上不敢露财,将自己抹得满身泥污,住最便宜的店,吃最普通的饭食。
  然而后来,他在路途上遇到一群难民,他看着那个比他还小上几岁的孩子饿得皮包骨头,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将自己准备的干粮分了一点给他。
  就被那群饿红眼睛的难民按住,周身扒了个遍。
  他包裹里的金银玉器全被洗劫一空,最后还是那个拿了干粮的小孩偷偷丢给他一块玉佩。
  对他说:“你快走,不然他们可能会把你绑了拿去发卖!”
  话音刚落,那男孩便被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扇了一巴掌:“兔崽子!吃里扒外!”
  他从未见过生得如此俊俏的小公子,听说有些达官贵人就好这一口,等他们逃到上京,把这小公子转手卖了,不得又发上一笔横财!
  男孩被他一巴掌打得哇哇直哭,裴时清盯着男人贪婪的眼睛,缓缓背过手,摸起方才他看见的那块尖锐石块。
  在男人再度扑过来的时候,他像一只挣脱樊笼的小兽,兔起鹘落,狠狠扎进了他的喉咙。
  世家的公子,君子六艺哪一项都要涉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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