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庄主取消了追杀令,往好了想,是真心不想与我们为难,往坏处想...或许他瞧不上燕鹤楼的杀手,另寻了其他更有实力的人。”洛殊对撤销追杀令这事还有怀疑。
舒颜点头,不管怎么样,现在都不是懈怠的时候:“看来我们还是要小心。”
两人又绷着神经防备了十几日,长期把自己放在高压的情绪下,师徒都觉身心俱疲,终于,洛殊打包好行李,拉着舒颜:“走,我们去梧桐山庄。”
梧桐山庄距青州城有段距离,紧赶慢赶了两日后才到达山庄门口,梧桐山庄正如此名,方圆十里种了数千株梧桐树,现下已是秋日,一路走来都是层层叠叠的金黄之色,山庄大门紧闭,朱红的大门上扣着两个锡环,雕刻着神兽椒图。两人下马,正好瞧见有一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冲着门口拜了拜,想舍口吃的,他扣了扣门环,一布衣小厮开门,司空见惯地让他等着,回去拿了馒头烧饼等物包好了放在乞丐怀里,旁边还有一只大茶壶,让他坐在边上安心吃喝。
......路过宋庄主所在田地时,都能听到人们对他的称颂,不管是真善还是假善,起码在许多人心里宋庄主真是如活菩萨一样的人物。
门口小厮注意到路边的这两人,男子风姿不凡,女子虽戴着面纱,但也自有气韵。他拍了拍未沾灰的衣摆,上前拱手:“二位可是有事来我们梧桐山庄?”
舒颜二人本打算夜深人静之时入内刺探,谁知被抓了个正着,于是也顺势而为,微微一笑还礼:“不错,我二人有事求见宋庄主,劳烦小哥通报一声。”
“二位可有拜帖?”
“并无,劳烦小哥说一声,青州城的洛殊求见宋庄主,我们就在此等候。”小厮有些为难,他们庄主虽然仁善不摆架子,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见到的,他朝两人一拜,决定把这事交给大管家。
古时拜访规矩甚多,舒颜不抱太大希望:“他未必肯见我们。”
“不过试试。”
等了两刻钟,二人都觉此事无望,便决定另寻他法,却见那小厮麻利地推门跑出:“让二位久等了,两位里边请。”
两人一直走到正厅,屋子里只宋庄主和几个仆从,和上次见面时一样,宋庄主依然面目和蔼,正气凛然,对他们也是看小辈的目光,浑然不像会在背后做小动作的人。
他和蔼地请两人坐下,佣人不急不缓地送上了茶水,他端起茶杯,和气地看着座下的晚辈。
“早听贺兰兄说今年的品剑大会英才辈出,今日一见,我这些老骨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已是桑榆暮景,以后江湖上还是得看你们这些后辈啊。”
“宋庄主何必客气,庄主声名远扬,仁善传天下,江湖中谁人不赞,晚辈资历尚浅,又无作为,尚当不起此等夸赞,不过晚辈有一事实在不解,还望庄主不吝赐教。”
舒颜觉得宋庄主对待洛殊的态度有些奇怪,不是纯然对新人的赞赏,但也没有带着仇恨怨毒,他坦荡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不遮不掩,只是其中的神色异常复杂。
宋庄主应该已经知道了洛殊的来意,他略一挥手,厅子里侍奉的其他人都规矩走出,还体贴地合上了门,以防万一,舒颜默默把手放到了剑柄之上。
“我已料到会有这一天,洛公子是想说燕鹤楼的事吧,此事却是我所为,你们来这里应该也已经知道,那桩单子我也已撤了,此事是老朽不对,二位若有什么要求尽可提出。”
洛殊起身,身姿笔直规矩地朝宋庄主行了一礼:“我和师父与庄主素不相识,更无仇怨,不知庄主为何要做出此事。”
“这只是一场意外,其他的恕老夫无可奉告。”宋庄主拈了拈自己的胡须,面带微笑,神情自然,显然不愿再说些什么。
别说洛殊了,就连一直佛系的舒颜也不能接受,莫名其妙被人追杀,一句‘意外’就想打发了?!她上前按住洛殊准备拔剑的手,高声对前面的人道:“素闻庄主处事公正,无所偏袒,却没有想到会用这样的理由搪塞晚辈,今日长了见识,倒让晚辈开始怀疑那些江湖传言究竟有几分可信。”
宋哲也不生气:“小姑娘也不必来激我,不过此事确实老夫不对,你们不如想想该要些什么,作为老夫对此事的赔偿。”
“不必赔偿,我们需要真相。”舒颜隐约有种预感,如果错过了这件事,那无论是对她还是洛殊一定会有巨大的影响。
宋哲不语,三人陷入对峙。就在此时,三人俱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跌跌撞撞地往这里过来,一个披着狐皮披风的女子一把将门推开,巴掌大的小脸掩在雪白的毛皮后,气质柔婉五官精致,只是眼睛赤红,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她见到站在中央的洛殊,音调婉转,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刻毒。
“你这个孽障,怪物,你怎么还没死,你怎么还没死?!”
她疯了一样朝洛殊冲过来,洛殊心下茫然,一种奇妙的感觉袭击了他的神志,甚至连躲避也来不及,他只觉心口一痛,低头一看,那女子手中的半截金簪毫不留情地插在自己胸口。
第二十九章
“洛殊!!”
“折栀!”舒颜把那女人推开,扶住洛殊,惶急看着没在他胸前的漂亮金簪,洛殊紧紧捉住舒颜的手,目光却定定落在那女人身上,说话的声音又低又沉:“你是谁?”
那女人不言,只在宋哲怀里哭笑,宋哲把失控的妻子按在怀里,朝着门外大吼:“来人!快去请大夫!!”
幸好慕容折栀不会武功、体弱多病,虽是奋力一击,但未伤及要害,大夫小心把金簪取出,鲜血和红色的血肉暴露出来,小小的孔洞处不断溢出鲜血,撒上白色粉末,又用绷带缠好,整个过程洛殊都不发一言,面色苍白如纸,把舒颜的手腕握得生疼,舒颜看着他苍白的面庞,还有渗血的绷带,轻轻给他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心一阵一阵地疼。刺伤洛殊后,慕容夫人就再没现身,洛殊低着头,愣愣看着胸口的血渍。
宋庄主派人来处理好了伤,也没有解释,闭门不出,只让人好生招待客人,而洛殊更是整天整天不说话,看起来一切正常,除了每天只有舒颜给他送来安神汤他才能安睡。
舒颜拿着手帕擦了擦洛殊的嘴角,由于在病中,他的唇有些干燥发白,一直等到洛殊睡着,舒颜拧了帕子给他擦好脸,又沾着花脂给他润了润唇,他们都大致有了自己的猜测,只是现在没有一人先去捅破。舒颜把油灯放在床头,轻轻推开门走向宋庄主的住处。
比起几天前,宋庄主的背影多了几分沧桑,他的目光依旧平和只是带上了些许无力,他冲着舒颜长叹一声:“事已至此,我也不好隐瞒,只希望姑娘莫要将此事传扬出去,这原是我宋家的一则丑事...”
十七年前,人间遭逢大难,有人故意放出妖兽危害身无法力的普通人,青州城作为西北地区的枢纽,也有妖兽出入,而当时风头正盛,又财力鼎盛的宋哲古道热肠,为了迎接修真的仙人,把整个庄子上下修葺一番,备了好酒好菜,一方面是感谢仙长援手,另一方面也能展现梧桐山庄不凡的地位与实力。
慕容折栀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自小娇生惯养,是小鸟依人的温柔女子。宋哲在一次踏青时对她一见钟情,当下就送了帖子请了媒人迎她入门,两人十几岁便结为夫妇,感情甚笃,慕容折栀还给宋哲诞下一儿一女,两人的感情被人们艳羡。宋哲很重视招待仙长的事宜,慕容折栀作为山庄女主人也是亲力亲为、面面俱到。
可惜,终究出了意外,众仙长离开后,江湖众人无不对此津津乐道,赞叹梧桐山庄的财力雄厚,可是慕容折栀却一日赛一日清瘦下来,甚至几度自尽又被人救回,那时候宋哲才知道自己的夫人竟已怀了他人骨肉,慕容折栀想把孩子打掉,但她身体羸弱,流产一事对身体的影响更是不可预估。于是慕容折栀以养病为名搬去了乡下别院,在哀怨和愤懑中把孩子生了下来。
宋哲生性仁善,又对慕容折栀一片真心,旁人若遇此事,恐怕早将人冷落下来,他则尽力隐瞒了此事,封锁了消息,一面尽力保护自己的妻子,一面内心又非常痛苦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孩子,等他收到夫人分娩的消息,赶到那时,只见自己的妻子安静坐在床榻上,唇角带笑,轻声告诉他她已将那孽种处理了,以后再也不必为此烦心了。
宋哲也去找过那孩子,但搜寻了三日还是一无所获,想到刚出生的孩子不必受什么伤害,只要饿上几天就没了性命,再者也带着自己的私心,便没有继续找下去。不过此事虽过,慕容折栀也落下了心结,深居简出,不再说起以前的事。
“折栀不愿说出那人是谁,我虽有钱财人脉但那个世界与人间不同,枉费我在江湖这么多年,竟也无从查起,后来我们就把这件事当做伤口埋在心底,遇见洛殊时,我只觉他的气度似曾相识,但也未多想,但是有一天我竟偶然发现夫人暗中雇人对你们下手,那时候我才反应过来。”
舒颜走回厢房,路过洛殊房间,烛火仍明,她在那站了许久,还是不知该如何说起这件事。平心而论,慕容夫人、宋庄主、洛殊都是受害者,此事是夫人做得不对,但假若放到自己身上,自己会怎么做...舒颜不敢想。她正想离开,门扉突然打开,洛殊站在门口,身影单薄,唇角微弯看着舒颜的眼睛。
“师父,我觉得我已经好很多了,我们离开这吧。”
舒颜理了理他衣服上的褶皱,布料冰凉,不是屋子里会有的温度,她装作不知,浅笑着把他垂下的发丝勾回去,
“好,去换件厚些的外衫,我们现在就离开。”
两人没再说起这件事,站在路口时,舒颜正在犹豫该往哪边,洛殊弯腰牵着她的缰绳,笑容比树梢枝头的豆蔻还要温柔,他轻轻眨眼:“我们还是先回青州城吧,师父别忘了,我在那边还有差事。”
更深露重,寒风冽冽,舒颜骑在马上,看着前面清瘦的背影,他们并不急着赶路,而是随意驱着马儿向前,他摸着马儿的头,一举一动都十分正常,还带着几分少在他身上见到的积极,舒颜赶着马上前,轻轻甩了甩皮鞭,对着洛殊一笑:“这条路寂静平坦,现在也不会有旁人打扰,机会难得,不如我们来赛一局,如何?”
话音刚落,她不给洛殊反应的时间,挥着鞭子长驱而去。舒颜压低身体,周围风景不断变换,脸颊被冻得冰凉,血液里却觉得有什么在燃烧,她回头看到洛殊紧紧咬在身后,然后慢慢超过自己,只留下细碎的尘土和一串凌乱的蹄印。
第二天大早。
舒颜锤了锤自己的双腿,策马狂奔真不是能随便做的事啊,骑在马上还好,等休息一夜感觉两腿简直就像废了一般,昨夜她和洛殊跑了很久,就算看到约定的地点洛殊也没有停下,直到看见路边的驿馆才放下缰绳调整休息,两匹马儿都累得够呛,舒颜起床后发现洛殊还在睡,就先下楼去拿了几个馒头和两碗薄粥放在自己屋里,路过马厩时,自己那两匹瘦马正可怜兮兮地嚼着野草,昨晚可把它们累得够呛,舒颜顺了顺马儿的毛,又拿了几根萝卜,一面喂马一面放空思绪。
洛殊的母亲是慕容折栀,父亲是一名修士,而他是被强迫...舒颜算是真正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洛殊的恶意,这样的身世知道了还不如不知,她能帮洛殊改变悲惨的经历,可以给他塑造正常的三观,但身世一项却不可更改,这是从根子就注定的事,舒颜烦躁地揪了揪头发,这个世界对洛殊的恶意也太大了。
人们都知道,遇到事情把它发泄出来总比憋在心里要好许多。自从回到青州城后,洛殊再没流露出对身世的态度,他总三天两头往衙门跑,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但是一问在做什么,他只淡然一笑,却不回答。
直到某天,严捕头带着一群人来到客栈,一应穿着棕色的官服,笑着给舒颜打招呼。客栈老板见状还以为自己这出了什么篓子,诚惶诚恐地迎上来,严捕头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朝着老板随便挥了挥:“没事,你做你的生意,我们只是来找个人。”
洛殊从楼上下来,手上拿着玉决,看到多出来的这些人半天也不惊讶,反而熟稔地和他们打了招呼,对舒颜道:“师父,我答应替严捕头做些事,这就去了。”
“办事?办什么?”
“小姑娘莫担心,洛少侠武艺高强又古道热肠,这趟一定没问题的,还有些兄弟在衙门等着,我们这就出发吧。”
舒颜见他们神神秘秘的总放不下心,小二拿着帕子抹了抹桌子,安慰道:“姑娘放心吧,青州城衙役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事,去年还找了一拨人给太守大人迎第五房小妾呢。”
第三十章
“还差什么吗?洛小哥?”
洛殊收回望着客栈的眼神,视线转回到严捕头身上,扯了扯嘴角:“没事。”
前段时间为了查案,他借用了衙门的腰牌,虽然最后也没用上,但一言既出,怎可轻易毁诺。青州城外的土匪盘踞已久,官府虽想剿灭,但那些土匪凶悍,且有一种会喷射爆裂的神器,威力不凡,仗着这一武器,前几次派去的人俱是身负重伤,据说根本来不及靠近就被火器灼伤了。官府虽张榜寻找有志之士,但江湖人士自诩逍遥,也不屑为朝廷卖命,而洛殊刚进青州城就与附近的山匪结下了梁子,后来又有所求,这差事就掉到了他头上。
现下能抽调出的人手不过四十,偏偏他们也不知山上的土匪到底几何,信息的缺失是目前最大的问题。
众人在附近埋伏下来,花了三天时间摸清周围路线,多亏洛殊武艺出众,几番打探,又找了附近的山民作为补充,勉强绘制出一幅简单地图。
信息越多,把握也就越大,洛殊去过几次,却没有一次被他们察觉,可能是因为他们自认有神兵在手不需畏惧,但更有可能是他们只是乌合之众,不足为惧。洛殊把参与剿匪的人分成三队,其中一队沿着山路绕去后方,带上火石烧掉后方出口,如果有落单的匪徒也可凭借火势和人数的优势解决那些散兵游勇。
一个憨厚的少年赤着脚抱着半人高的杂草走来,脸上红扑扑的:“大人,这些草够用了吗?”
洛殊点头,把另一种带着白色小花的草药分给众人,又叫出几人:“一会你们迎着风口点燃这些草药,它们带有麻痹作用,白花是解药,记得含在嘴里。”
而人数最多的那一队就是本次行动的主力军,在收到洛殊信号后攻破山寨。
万净山,山路崎岖弯绕,洛殊叫了个身形灵活的瘦子和他一起,两人匍匐在草丛中。山寨门口站着两个大汉,手上拿着标枪,时不时看着天空谈笑几句,倒是悠闲自在得很。
山寨外围用巨大的不规则石块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筑成一人高的石墙,顶上插着尖刀和瓦砾,上面还沾着黑色的血迹,武林中人可以凭借轻功入内,对于普通捕快却是强人所难。洛殊身姿轻灵,绕过守门人来到山寨后方,他把手放在唇边,让那小子继续隐匿身形,自己纵身踩在了大树枝丫之上,定睛一瞧,向东三十米的墙边有一座木屋,那里可作为藏身之处。
孙鹏大大打了个呵欠,睡眼朦胧,却瞥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树上,一眨眼却又消失了,他揉揉眼睛,伸长脖子盯着树梢,只有风拂过叶片轻轻摇晃,看来今天真是累了,他转过视线,计算着换班时间。洛殊带着那人翻到墙后,警惕看了看四周,此时阳光正盛,约莫是用饭的时辰,人们大多聚集在屋内。洛殊闭眼,在脑中勾勒出之前观察的分布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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