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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盘里除了三菜一汤和一份米饭，还有个手心大小的盒子和一封信，拧开盖子，里面是粉色的膏脂，有一股极淡的药香，应该是药膏。而那封信...舒颜从前给洛殊说过自己以前犯错时，父母和老师就会要求她写一（检）封（讨）信（书），陈述自己的错误，表明自己的悔悟，顺道展望改正的未来，没想到他现在还学会这招了。
洛殊每天都会在门口放上新鲜的饭菜，送上的检讨书也是花样百出，描写细致生动，手法多样，感情真挚，要是放到高考考场也是一篇优秀作文。
“唉~”舒颜推门拿起今天的饭菜，却没有走回房间，故作冷淡冲着空气来了一句：“过来一起吃饭吧。”
洛殊乖巧可爱坐在桌前，严格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乖乖捧着饭碗，就连他一向不能接受的泡椒也面不改色地夹起来放进嘴里。
舒颜：....................
“喝杯水吧，别憋着了。”洛殊口味清淡，干嚼泡椒这种事连舒颜都做不出来，更何况是他？看到他的脸慢慢涨红，舒颜无奈地递了杯茶过去。
“谢谢师父。”洛殊轻轻吸了口气，感觉嗓子里有把火在烧，而舌头已经麻痹失去了知觉。
用过饭，两人都是相对无言，洛殊还是一副“要打要罚任由师父处置”的样子，舒颜无奈地盯着他，直到他不好意思，微微偏开头低声道：“师父...怎么了？”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后，舒颜搬了凳子和他面对面坐好，手轻放在他的袖子上，只微微用劲，洛殊就顺从地靠过来。他们靠在一起，洛殊甚至能闻到舒颜头上桂花露的淡淡甜香。
“小殊，对不起，但是我那天真的很生气，还记得你十岁那年，有小孩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后来你直接揪着那孩子跑去他家里，给我要个说法，直到他的父母跑来给我道歉你才罢休。正像你看到别人说我的坏话会不开心，我也是一样啊，你那样诽谤自己，我很生气。”
舒颜稍稍退开，指着边上的低矮木凳：“你看，你来的时候那么小一只，身上都没三两肉，我给你吃了多少好吃的你才长成现在这样，你嫌弃自己不就是说我喂给你的那些红烧肉罗汉果香酥小黄鱼樟茶鸭都白瞎了？哪次有好吃的我不是先给你一半？我伤心了￣へ￣。”
“是徒儿钻了牛角尖，从前虽然猜测父母对我情谊淡薄，但...从来没有想过真相会是这样，那天又...对不起，师父，我知道，自己的生活不应该被那些往事绊住，更不该因为这个让师父难过，徒儿难过，师父也定是不开心的。”
舒颜笑着在洛殊头顶揉了揉，发丝又黑又柔顺真的好羡慕啊，眼里哪还有怒气：“现在放不下没关系，但是不要让它把自己困住了。”
“嗯。”
冰释前嫌后，洛殊就去了趟衙门，毕竟此事他居功甚伟，其实前几天衙门就已经派人来催，但洛殊总是称病闭门不出，实际上每天都是窝在厨房里做菜，要么就守在舒颜屋子外。现在时间已经拖得够久，再不去估计严捕头都要找个大夫来抓人了。
再看到洛殊，严翎上下打量，看到这个少年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那天他的状态太吓人了，衙门里的同僚回想起山寨主厅的惨状都说这是找了个修罗阎王来帮忙，本来之前看他进退有度还想让他在衙门找个差事，这次大功加上大人的提携，相信也是前途无量，可惜了...
“病了这么些天，身体可还好？”
“多谢捕头关心，我已无碍了，那天...我目睹了一些事，情绪失控，向诸位抱歉。”
“哈哈，没事没事，你破坏了山匪的武器，还叫人送了几把下来供我们研究，这对我们青州府衙来说可是件大好事，那些人也是死有余辜，来，别在门口站着了，我们进去说吧。”
此次共抓捕土匪六十余人，缴获火筒四把，那些被混合起来的火药也被挑夫一担担运到了衙门作为研究，救下来的姑娘有七个，有三个已通知家人接回去了。
“唉！另外三个，说已经失了清白家人不会容她，拦都拦不住，去城外的尼姑庵剃了头当了姑子，也是可怜...不过最后一个姑娘有些棘手。”
严捕头带着洛殊来到衙门的后院，那里蹲着一个女子，浅浅的金发，碧玺一样的眸色，看到洛殊，她眼里有些高兴，又有些害怕，最后还是上前几步，右手放在胸前朝他鞠了一躬：“你好，我叫沙提娜，谢谢你救了我。”
洛殊同样回了一礼：“要说起来，那天还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为了引开邹豪，她就不会遇到后面的事。
“你把我救出来，我就该谢谢你，那种事每天都会做，没关系。”
洛殊闻言，攥紧了手心，恨自己让他死得太痛快，沙提娜说话带着些口音，长相也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她来自迦叶城附近的一个小镇，本是和朋友一起来青州城做生意，看看不同的风土人情，没想到路上会遇到劫匪，她的朋友都被杀了，她也被掳到山上，直到现在才被救下。
迦叶城离此地甚远，且最近也没有要去迦叶城的商队，正巧沙提娜竟对火筒有研究，和衙门里的师傅研究了几天，做出了一些简易的火筒，如果测验合格就会大规模地生产这一武器因为青州城军备了。
听闻沙提娜舍身给洛殊引走危险，舒颜也很是唏嘘感慨，要是让自己去陪一个油腻的老男人，额......
知道沙提娜住在北方的迦叶城，又觉察到洛殊心中的愧疚。舒颜双手一拍：“那我们下一站就去迦叶城吧，正好也可以送这位姑娘回家。”
洛殊虽觉得沙提娜那天的遭遇和自己有关，但要舒颜风餐露宿地送人，他心里也不情愿。舒颜笑道：“正好谢亭生也在那边呢，我们过去抱抱他的大腿也没什么关系呀~”
原来洛殊和衙门一起玩失踪的那几天，舒颜实在不放心，去了衙门那里的人也是守口如瓶。再看街上巡逻的捕快也比往日要少，她便猜测这些人应该已经不在青州城内了。后来没有办法她又去了谢家的商铺，老板告诉她衙门最近有大行动，又给了她一个口信。上次舒颜透露出了谢亭生的消息，谢家就顺着这点线索抓到了他，他知道舒颜两人还在青州城，就派人送了消息，说他正准备去迦叶城，那边有许多外来商人，还有许多制造精良的大船，准备在那乘船出海。
“他是和商队一起的，但是那只商队沿途会路过许多城镇，一面行走一面做生意，速度肯定及不上我们，再说...港口城市，应该也挺有趣的！”
第三十三章
说走就走,洛殊在街上捉了个捕快请他带话。明天辰时他们会去衙门处接沙提娜一起去迦叶城。
舒颜见到一个古代装扮的外国人还蛮新奇的。奶白色的肌肤,浓烈弯弯的眉毛,五官深刻，尤其是那双绿色的眼珠，就像深沉的绿宝石一样引人注目,是非常具有冲击力的美貌,可惜在山上生活艰险，整个人粗糙了许多。
对于出行计划，师徒产生了分歧。舒颜认为可以骑三匹马,这样脚程快，能尽快到达迦叶城。洛殊则反对,要是在路上没有遇到驿馆，那舒颜不就得风餐露宿了？沙提娜听到他们的争论。
用手指比划着说道：“不要急，我知道近路,很快的。”
最后严捕头拉着两匹马拉的马车出来，“这是我们大人给你们准备的,里面还有些衣服吃食,还有银子！你们就放心去吧，这可是好马,快得很！”
“架——”于是洛殊又成为了一名熟练的马夫。
似乎顾及到有两位姑娘，马车里布置得很舒适，比两人之前在槐溪镇坐的那辆要好许多。
沙提娜坐在车厢里还有些拘谨,舒颜注意到她的不自在,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做成桃花样式的甜糕，她拿出一块，递到沙提娜面前：“这种点心是青州城才有的特产，临走时要不要尝尝？”
沙提娜也不客气，拈起一块甜糕放进口中，爽朗一笑：“谢谢，很好吃。”舒颜一向在马车里自在惯了，现在多了一个人，她放不开，也不想吓到别人，于是刚上马车时，沙提娜正襟危坐，舒颜默默直起腰杆，挺了挺胸脯，半个时辰后，沙提娜正襟危坐，舒颜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挺着腰杆。
洛殊掀开帘子就看到两个标兵对坐。
洛殊：？
牵马喝水的时候，洛殊有些不解地看着师父，小心问道：“师父...你的腰不疼么？”
“.....................疼啊。”舒颜整个软下来。
“我也没想到她那么厉害，我现在觉得我整个人都要废了。”她下车扭了扭肩膀手臂，仿佛能听到关节的响声。
等舒颜活动完回到车上时，看到马车里摆着一个软垫，拆开的点心，一盘瓜子，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个话本。
“这是洛公子弄的，洛公子还真是贤惠。”沙提娜解释道。
“欸？其实贤惠不是这么用的了。”舒颜哑然失笑，被人说贤惠也不知洛殊会不会开心。
于是再启程时，舒颜先是在靠车壁嗑瓜子，后来渐渐一边嗑瓜子一边津津有味地翻话本，后来还把软枕给了沙提娜：“山路颠簸，这车板靠着多累啊，垫着很舒服的，试试~”然后她拿过一个包袱垫在背后，动作熟练如行云流水。
“洛公子不会生气吗？”这两人的相处方式与沙提娜一直看到的都太不一样，她有些疑惑。
“应该...不会吧，他已经习惯了。”舒颜又把沙提娜拉过来：“你认识我们的文字吗？不认识，我给你说，这本书讲的是...”
等洛殊再悄悄往后看的时候，只见沙提娜和舒颜面前摊开了一册话本。
“所以说这几个人娶了九个老婆，他的老婆也都很爱他？真是不知廉耻......”
？！舒颜惊奇地看着沙提娜，居然听到了这种话，难道这其实是一个已经发展出平等意识的妹子？！
“难得有人会这么想。”
“是吗，我觉得男人就不该娶那么多女人。”
等到了驿馆，两人已经成了手挽着手的手帕交，不管是订房时、吃饭时、甚至回房后两人都腻在一起，明明就和师父在一起，洛殊却第一次明白了“凄凄惨惨戚戚”的滋味。
第二天，也是如此...
第三天，如上...
............
第五天，他们错过了驿馆，只能在野外露宿，洛殊走到马车前，对里面说道：“沙提娜姑娘，可以来帮我捡些柴火吗？”
“啊？好！”沙提娜手脚麻利地下车，很快就从附近捡了能用的柴火，还看见了一些野果，也一并摘下，兜在裙子里。
没想到她的效率这么高，洛殊走到旁边，手上拎着一只兔子朝她微笑：“姑娘能不能帮我按住这只兔子？”沙提娜轻轻挑眉，勾唇一笑：“当然可以。”
于是舒颜就在边上看着洛殊和沙提娜一起去河边剖了兔子洗净，然后架起火堆慢慢生火，再给兔子刷酱撒盐。
这些平时很快就能完成的事，这次却格外缓慢，再看那一口一个的姑娘，舒颜轻轻咬住了唇。
“洛公子真是太贤惠了，我已经很久没遇到像他这么优秀的男子了，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吗？”沙提娜翻动着火架上的野兔，烤肉的香气丝丝缕缕散发出来。
“嗯......估计就不会生孩子了吧。”舒颜意兴阑珊地盯着烤架，懒得纠正她的措辞，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师父，我把肉都分好了。”削成薄片的兔肉被码好放在洗净的树叶上，肥瘦兼有剔透晶莹，冒着热气。
“唔...我吃这个就好了。”舒颜拒绝了切好的兔肉，比了比手上的兔腿，低头含糊道：“你给沙提娜小姐吧，她一路挺辛苦的。”
洛殊：......？
看到小徒弟真的把兔肉递给沙提娜，还拿了酸甜的酱汁，服务十分到位，舒颜狠狠咬了一口兔腿，原来这就是自己种的白菜被猪拱了。
舒颜觉得自己有些奇怪，现在的情绪状况非常有问题，于是吃完晚饭后她就爬到马车里开始睡觉了。许久没有在马车上歇息，舒颜睡得不好，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外面还一片漆黑，她翻了个身，再闭上眼却毫无睡意，最后还是扯了件外衫披在身上走下马车。
风餐露宿，两个女孩子还有遮挡的地方，苦了洛殊，真是以天为被地为床。舒颜看到洛殊靠在马车旁的大树下，旁边堆着许多树枝，之前生的火堆已经灭了，只剩下一堆焦黑的灰烬。
舒颜轻步走到洛殊身边，蹲下身子，小殊的睡颜平和，好像这种恶劣的环境对他毫无影响，现在已经是深秋，早晚温差不知有多大，这儿又不是避风处...舒颜解下身上的外袍，盖在洛殊身上，又捡了边上的树枝，琢磨着再把火生起来。洛殊睫毛微颤，看到一张清丽的脸庞，灿若朝霞，宛如豆蔻梢头凝结的晨露，姝丽与轻灵两种神奇的气质结合在一起，即便在漆黑的夜里也熠熠生辉。
“...师父？”
“嗯？我吵到你了？抱歉抱歉，你快睡吧。”洛殊低头看见身上鹅黄的衫子，再看师父只穿着单薄的里衣蹲在地上，眉目清明，不带一点困意。
他沉默起身，把衫子交给舒颜，拿过树枝，混着枯叶，很快就有火星生起。两人坐在火堆前，舒颜有些过意不去。
“你不睡了吗？”
“要是让师父生火，说不定明天我起床还能看到你在旁边打火石呢。”舒颜傲娇地轻哼一声，拿着树杈在地上乱画，纠结了两秒，她还是别扭地问道。
“洛殊觉得......沙提娜怎么样？”
舒颜装作认真画画的样子，心神却大半放在了洛殊身上。
他双唇微抿，似在思考该怎样回答。从前遇到这类问题他都回答得很干脆的╭(╯^╰)╮，舒颜低着头四处乱瞟，突然看到他腰上的匕首，惊讶道：“你换了把新匕首？”
洛殊点头，解下匕首放在舒颜手中：“之前那把沾了血，太脏。”
洛殊垂下眼眸，之前在山寨里用了玉决，回来后他就经常拿着帕子擦剑，却觉得某些东西，是怎么也洗不掉了。
“杀人，是很大的负担吧。”舒颜把垂下的碎发勾回耳边，静静观察着他的表情，说话又轻又柔。
土匪该杀，即便洛殊的手法着实吓人，但衙门里的人也无一不夸赞他居功至伟，除去了青州城的一大祸患，送出了先进武器，还救了饱受折磨的普通民众，经过此事，洛殊也在江湖有了些名气。
玉决见过血，但也只是见过，却未曾真正收割过人的性命，第一次杀人，他是怎样的心情？舒颜犹豫着想要怎么开导才好。
“生命是这么脆弱，只要轻轻一划，就没了气息。”洛殊茫然地看着火苗，按照舒颜对他的教育，杀人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他也一直遵循教导，点到为止，但真正下手时，自己居然那样毫不留情，甚至可以说驾轻就熟，难道...自己骨子里的杀孽根本就无可避免？
他心里涌起一股悲观，回想起师父被挂在铁链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又觉一定不能这样。他手心紧握对舒颜道：“师父，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洛殊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舒颜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很配合地朝他灿烂笑着：“好！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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