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自天南海北, 同时听着一首歌, 却有着千百种不同的情绪。
原本正常在播放的背影音乐戛然而止,舞台的光暗了下来, 连带着整个室内的灯光都变得低暖柔和, 微弱的光晕在棚顶散开一道道光圈, 交错纵横, 像夜半时分朦胧的星河。
一时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突然伫立在舞台中央的人, 她慢慢坐到高脚凳上,吉他微侧搭在腿上,低头随意试了几个音阶,长发随着她的动作缓缓往下坠,发尾扫过圆润的指尖。
悠远绵长的前奏结束, 南楠抬头对着话筒缓缓开口, 呢喃般的哼唱像是给所有人讲了一个久远的爱情故事。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
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
南楠坐在那儿轻声唱着, 垂着眼眸, 神色淡淡。
会选这首歌, 是因为她这段时间总是会想起之前在陈松北的微博里看到的那段文字。
如果有机会去北方看雪,记得看看雪山,看看白桦林, 最后, 记得带着你爱的人一起。
白桦树, 在遇见陈松北之前,南楠对它的了解少之又少,这种树生命力极强,十分耐寒,大都生长在最北的寒冷之地,陈松北的家乡江清。
时间过了太久,南楠只隐约记得当时他们之所以会聊到树木,是因为有一次她的考试成绩出来后,陈松北看到那些糟糕的试卷,被气得胃疼,说她人如其名,是根不开窍的木头。
当时的南楠一身反骨,曾一度狠狠地和陈松北辩驳过,说她就算是根木头,也是最贵最好的那种,她是金丝楠木,陈松北不过是根普普通通的松木,两个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但陈松北听过后似乎并没有多生气,反而给她科普起了知识,说松木虽然普通,但在日常中却应用最广,性价比也最高,在不同需求的人眼中,它们各有各的好,没必要去比较。
南楠听过后还挺意外的,觉得陈松北一定是非常喜欢自己的名字,所以才会对松树爱屋及乌。
因为如果放在平时,陈松北断不会这样认真地给她科普知识讲道理,多半要明里暗里怼她个措手不及,不把她气炸不罢休的那种。
于是她就问陈松北,是不是最喜欢松树了。
但陈松北却说他更喜欢白桦树。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南楠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听过这种树,却不了解,所以不知道陈松北为什么喜欢,于是默默拿出手机在网上搜了很久的图片来研究。
这种树躯干纤细,笔直高挺,通体白色,树皮上有一些斑驳的黑色纹路,冬天和白皑皑的雪地浑然一体,南楠觉得这时候的白桦树最为好看。
所以陈松北也像她一样,只是单纯觉得这种树长得好看?
南楠看了陈松北一眼,他当时坐在她旁边,背对着她趴在自习室的桌子上浅眠,耳朵里塞着一副白色耳机。
难以控制的好奇心让她忍不住抬手推了推陈松北的胳膊,问了句迟来的为什么。
感受到外力作用的陈松北摘了一边儿的耳机,转过头蹙眉看向南楠,消瘦的下颚搭在胳膊上,淡色薄唇微微抿起,就差把别烦我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视线猝不及防被他的面容占据,南楠愣了下,目光里他好看的侧脸被衣料的褶皱印上了淡淡的红痕,面色苍白,半阖的眼眸里满是困倦。
她也是这时才突然发现陈松北的皮肤其实很白,白得有些病态,很像白桦树树皮的颜色,估计刚转学来时,他的皮肤是被苍榆经久灼人的烈日给晒黑了。
南楠无视着他的坏情绪,死皮赖脸地又凑近一些,抬手用书抵着侧脸,小声重复给他听:“到底为什么最喜欢白桦树啊?”
两个人的距离被她拉得非常近,四目相接,安静的自习室里,南楠眨了眨眼,甚至都听得见睫毛和眼睑触碰时发出的细微声音。
忽地,一阵寒风吹动玻璃窗簌簌作响,渗进来的冷气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晃神的瞬间,她听见了陈松北的低语,顺着冷风吹进她的耳朵里,细细密密地搅动着她的鼓膜,让胸腔里异常的心跳声能被更清晰地听到。
“因为白桦树象征着忠贞不渝的爱情。”
刚刚还倦意难抵的眼眸突然变得清明,说话的瞬间,陈松北认真地盯着她看,眸光似深海,无形中拉着她往下坠,让南楠没由来地一阵心慌。
她迅速拉开两个人的距离,低下头慌乱地应了声。
后来每每回想起这个场景,南楠都会莫名觉得遗憾。
也许她当时应该大方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把他手里的另一只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里。
那她听到的,就会是这首白桦林吧。
作者有话说:
歌词截取自《白桦林》- 朴树
第27章 他们 百思不得其解
“还真别说。”程牧站在舞台右前方的暗处咂了下嘴, 眼神里满是惊喜,“唱的确实好听,这歌选的也不错哈, 跟咱们店的氛围很搭,北哥你说是不是?”
“……”半天没人应他, 程牧从台上收回视线纳闷地看了看他的左边儿。
陈松北双手插兜倚在一侧的柱子边儿, 正专心听着台上的人唱歌,他就这么靠在那儿, 身形修长散漫, 优越的五官在灯光的投射下时而柔和, 时而冷淡, 像他眼底的情绪难捕捉。
大概是觉得此刻的陈松北跟他平时见到的都不太一样, 程牧忍不住盯着看了半天, 恍惚间突然一下明白过来自己刚刚在休息间觉得别扭的地方在哪儿。
他敢笃定,陈松北和南楠的关系绝对不止是第一次见面这么简单,他们之间有一种很微妙的联系,就好像有他们两个人同时存在的地方,其他人都会自动沦为背景, 被隔绝在外, 就像现在。
而同样身为男人, 他也再清楚不过陈松北望着南楠时那种炙热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他喜欢南楠。
还没等程牧完全消化接受这个让他有些意外的发现, 昏暗的室内蓦地响起此起彼伏的安可声, 旋律戛然安静的瞬间,沸腾的人声汹涌而至。
他们被音浪包围,也被氛围同化。
比起一众旁听者的热忱, 坐在台上的南楠反而成了最格格不入的那个。
她略显平静地起身点头向台下致意, 继续唱着今晚准备好的其他歌曲, 但偶尔弹错的旋律还是暴露了她内心深处的雀跃。
目光投向台下时,南楠终于忍不住看向陈松北所在的位置,虽然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那里,她还是冲他眨了眨眼,笑了笑,以一个全胜者的姿态。
…
演出结束,南楠背着吉他走下台,直奔休息间。
说实话,今晚的演出顺利得让她意外,因为直到上台前一刻,她心里也还是惴惴不安的,最后索性倚着自己的喜好随性唱了,结果反响却出奇好。
南楠快步穿过长廊往里走,虽然她极力想在陈松北面前表现的淡定点,嘴角却还是抑制不住地疯狂上扬。
就是说这怎么忍得住啊。
南楠在心里哈哈大笑,光是打赌赢了陈松北这件事,就够她在他面前得意好久好久了。
但她推开休息间的门,却没找着人,不大不小的空间里安安静静的,隔绝着外面的吵嚷。
“该不会是怕得躲起来了吧。”南楠得意地把吉他放在一旁的沙发上,顺势坐下掏出手机给陈松北发消息。
你输――
刚打了两个字,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语音通话框,吓得她手一抖,差点按了发送。
定睛看了眼,南楠快速接了起来,“喂,嘉平,你到了吗?”
南楠边问边推开门往外走,刚刚光顾着开心去了,差点忘了她和陈嘉平约好的时间。
她握着电话在人群里踱步张望,顺着陈嘉平给她的描述找位置。
“我就在一进门往里走的第二个柱子旁边那里,正对着舞台。”
南楠眯着眼睛在一个拐角看见了人,她撂下手机走到对面坐下,抬头的瞬间却被吓了一跳。
……说你这是熬了几个大夜啊。”
丝毫不夸张的说,刚刚和陈嘉平对视的时候,南楠还以为她见鬼了,昏暗的光下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惨白又憔悴,刘海有些杂乱的散在额前,黑眼圈的浓度是连熊猫看了都要自愧不如的程度。
陈嘉平倚在那儿打了个哈欠,没什么精神地回她:“已经连续加班一周了。”
“……?”南楠忍不住念叨,“不是,你们那破公司怎么天天加班啊,上次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也是,那都几点了,鸡都准备起床打鸣了你还没睡觉呢,你爱惜一下你自己这单薄的小身板行不行啊!”
只可惜嘘寒问暖已经打动不了陈嘉平这个007社畜的心了。
她抬睫冷哼一声,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扔给南楠,顺着她的话开始盘问,“原来你还记着我大半夜通宵工作完给你发过消息啊。”
平静的语气透着一丝阴森的冷意。
“你说我这人有多惨吧,我都忙成那样了我还想着关心关心我的好朋友最近婚姻生活顺不顺利,需不需要开解什么的,结果你呢?第二天中午就回了六个点给我。”
“……”南楠垂眼看着陈嘉平的手机屏幕,对于这个指控,心虚到不敢和她对视,又莫名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她眉头微蹙想了半天,想起来了。
于是缓缓抬头看了陈嘉平一眼,眸色也因此染上几分困惑,“你们这些学霸怎么都喜欢没事把聊天记录晾出来兴师问罪,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南楠把眼前的手机按灭锁屏,重新推到陈嘉平面前,虽然这段聊天记录她手机里也有,但是这种东西从别人的手机里面看到,就会让她有种当面社死的感觉。
陈嘉平则是一脸的淡定,没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尴尬的,虽然熬夜加班到头晕脑胀,但她这会儿还是敏锐察觉到了南楠刚刚说的这句话里的信息点。
她一本正经地问:“所以你对陈松北做了什么才会让他像我一样做出这种表达气愤的行为?”
“……”
南楠突然觉得有一口好大的锅扣在自己脑袋上,她辩驳道:“不是,我一个女生我能对他做什么啊?你到底是我的朋友还是陈松北的朋友啊!怎么一上来就替他说话呢!”
陈嘉平早就习惯了南楠这倒打一耙的本事,敷衍地给她顺了顺毛,“当然是你的朋友了,那你就说说陈松北对你做了什么,才会让你做出把他气得甚至要亮出聊天记录的行为。”
南楠抿着唇,眼珠转了好几圈才把这弯弯绕绕的一句话想明白,然后下一秒就又开始困惑。
这两句话有区别吗?
这不一个意思吗?
南楠使劲琢磨的表情成功逗乐了陈嘉平,感觉自己的头都没那么疼了,不过她今天还是想早点回去补觉,于是也不打算再兜圈子逗她。
她直奔主题,“所以你们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到底怎么样?算算日子也快两个月了吧,相处的还愉快吗?”
“……”
南楠一手托着下巴鼓了鼓侧脸,抬眸看了陈嘉平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形容,因为觉得自己和陈松北的关系莫名间陷入了一种比较微妙的境地。
虽然现在和陈松北单独相处已经不像刚重逢时那般拘谨了,两个人也能轻松地坐在一起吃吃饭,餐桌上随意地聊聊天,但她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就好像是旧时心里的一根野草复生,她想无视甚至想拔掉它,却发现这小小的一棵草竟像大树一般盘根错节,蜿蜒至她心脏的最深处。
南楠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讲给了陈嘉平,她也想知道,在外人眼里他们这种关系到底正不正常。
“这么看来陈松北对你很好啊。”陈嘉平听完后不觉有异,一一细数,“每天都为你留灯,给你做早餐,帮你照顾小黑,陪你去医院,帮你治烫伤,还让你来他这里工作。”
陈嘉平看她一眼,“反倒是你,怎么突然这么别扭,你刚刚说的那些小矛盾其实根本就不该有的。”
“我就……南楠嗫嚅道,“我就是一开始心里上觉得有落差,总怕他瞧不起我,反正就是自尊心作祟吧,总想跟他站在一个层面上。”
她说这话的时候,肩膀不自觉收拢,头埋得很低,原本上挑的眼尾也跟着垂落,唇瓣小幅度地开合,手指不停摩挲着玻璃杯的杯身。
这一系列下意识的小动作被陈嘉平收入眼中,让她不由得想起复读那年第一次和南楠在文科八班相遇时的场景,她也是这么小心翼翼,又有点惊讶地和她打了声招呼,整个人透着一股拘谨寡言的丧劲。
但在陈嘉平的印象里,南楠似乎是个挺大方开朗的人。
起初在理科二班的时候,她和南楠几乎没有任何交集,甚至可以说,她和这个班级里的所有人都没什么交集。
所以陈嘉平对南楠的印象也只局限于偶尔在不同的场合听到的一些只言片语。
长得漂亮,家里有钱,学习不好,朋友很多。
以及高三时加了一句话:南楠打赌说她一定能把陈松北追到手。
而当时的陈嘉平对于陈松北这个人的印象则是非常单一的,一个刚转学来没多久就抢走她第一名的人。
看上去,这两个人似乎完全不搭边。
不过他们两个人之后的发展陈嘉平也不得而知,因为排名的后退,她每天需要投入更多的时间来学习,甚至于没有时间再听这些无聊的八卦。
后来消息更迭是在一个春日的午后,第一节 语文课刚过,大部分人都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她则独自一人起身准备去数学老师的办公室拿全班的作业本。
结果刚走出教室还没来得及再迈一步,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人挡住去路。
“同学,你是理二的吧,南楠认识吗,我看她在里面睡觉呢,你帮我把这杯咖啡拿给她呗。”
来人站在阳光下,是个男生,语气吊儿郎当没正形。
他还没穿校服,身上套着一件破了好几个洞的牛仔外套,不知道是个什么风格,整个人痞里痞气,看着不像个好学生。
陈嘉平下意识皱了皱眉。
可是她这个人,虽然对什么事都不太关心,但要是真有人求她帮忙,她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她是个不太会拒绝别人的人。
所以即便对眼前这个人的印象非常不好,她还是接过那杯咖啡点点头,问他:“你是谁?”
怕他误会,默了两秒陈嘉平又平静补充,试图把这件事做到完美。
“她应该会问我是谁给她的,所以为了避免一些麻烦,你最好说一下你的名字。”
这时旁边有人开始催促他离开,他笑着冲那群人抬了抬下巴然后转身扔下一句话,“你就说是她男朋友给她买的就行,谢了。”
陈嘉平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神色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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