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侧向下靠近肩膀的位置有一颗褚褐色的小痣,消瘦的肩膀微向内拢,侧脸没什么表情的模样,还真让人有点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看着南楠正把玩着自己手里的吉他背带,陈松北思忖片刻换了个话题,“南楠,你在谷雨做了多久了?”
“一年多快两年了。”南楠有点不解,没忍住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陈松北对上她探究的目光,眼底神色坦然,“有没有想过换个环境?”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南楠突然觉得有趣,“你想挖我墙角?我一晚上的出场费可是很贵的。”
“是么?”知道她说的是玩笑话,陈松北却也顺着她问,言语间带了点笑意,“谷雨给你开多少钱?”
南楠扒拉着手指头细数,“一晚上三百,一般是三四首歌,日结,点歌另算,一首一百块。”
陈松北点点头,“在苍榆这样的二线城市,谷雨给的算是行价偏高。”
“怎么样?还挖么?”南楠有些得意地向他炫耀,“而且我是劳模哦,几乎整月无休的。”
言下之意就是挖我可是需要很多小钱钱的,虽然这点钱对陈松北来说可能根本算不了什么。
但陈松北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继续问,“那平时都唱什么类型的歌?”
南楠撇了下嘴,似乎是觉得没劲,“酒吧里常听的歌不就那些么,客人爱听什么我就唱什么呗,其实有时候唱什么不重要,能把场子热起来才是真的。”
“不过偶尔也会换换风格走走深情路线,我今天就打算先唱首抒情一点的歌,但还没想好,你有什么想听的歌没?可以推荐一下,说不定我会考虑考虑。”
“不用了。”
陈松北一手转动方向盘把车停进地下车库,随后熄了火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钱包抽出一张崭新的一百块递给南楠。
车库里的灯忽闪,映得他的脸影影绰绰,分明的五官变得柔和,昏暗狭小的空间里,连他的声音仿佛都蒙上了一层迷离蛊惑的味道,“我点一首。”
心脏不规则地跳了两下,南楠鬼使神差般地接过钱,问:“没问题,你想听什么?”
“就听你想唱的吧。”
*
晚上八点,谷雨里霓虹色的光快节奏地闪烁着,舞池里人头攒动,刚刚结束一曲劲歌热舞,每个人的体力都被不同程度的消耗着,下一秒,整个大厅里的灯全部变暗,棚顶几束柔和光线落下。
南楠坐在高脚凳上低头拨弄着吉他,整个人都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短暂的旋律结束,她轻轻开口,嗓音温和纯净。
你的嘴角说话的时候有浅浅的笑
那道线条像一个记号永远都擦不掉
午后的猫懒懒的躺在阳光下睡着了
我的心跳却在奔跑跟随你到天涯海角
…
现在的你看到的我是蓝色的
我的快乐是当你仰望天空飘过的云朵
…
南楠弹着吉他轻声哼唱着,抬眸望向舞台下方,环绕在四周的灯光太晃眼,完全看不清底下的人,也没办法确定陈松北所在的方位。
秉持着拿钱就要认真办事的态度,南楠选了这首歌。
她还很清楚的记得,2010年的夏天自己无意间在网上听到这首歌后的没多久,陈松北就转学到了苍榆一中,那时候她就觉得,如果有一种命题是用一种颜色来形容一个人,那陈松北一定是蓝色。
无限接近于白色的蓝色,是天空的颜色。
完全自由却也无法让人接近。
…
一首歌唱完,趁着休息的时间,南楠去了趟卫生间,她把吉他交给旁边乐队的朋友保管,自己一个人往台下走,眼睛却时不时地往四周瞄,半天没瞧见人,结果头刚转过来就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人。
南楠有点心不在焉地说了声抱歉准备侧身离开,却没成想那人一个抬脚就把这条狭窄的通道彻底堵死。
南楠拧着眉往后退了一步,这才把眼前的人仔细打量了一番。
对面的男人显然是喝多了,眼神涣散,眼白充血,整个人松松垮垮地站在那儿,目光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她。
那种眼神顿时让南楠觉得一阵恶心,她冷着脸开口:“能让一下吗。”
“不能啊~”男人拖腔拉调地说着,“撞了人都不道歉的啊?”
他不怀好意地笑,眼睛一直在南楠身上来回巡睃,他算是谷雨的常客,面前的人他自然也不陌生,谷雨的固定驻唱,听说是个音乐学院毕业的高材生,长得漂亮歌唱得也好,一直想认识认识,却没什么机会。
想起刚才她在台上弹着吉他唱着歌,一头乌发随意绾着,额前几缕碎发散在耳侧,皮肤白得晃眼,狭长的柳叶眼内勾外翘,婉约秀气,典型的江南美女,一颦一笑,都极其有味道。
这会儿近距离看着,似乎比在台上还让人眼前一亮,长裙包裹着少女姣好的身姿,皮肤好得像玉一般透亮,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男人胆子也比平时大了不少,他抬起手想要覆上南楠的肩,嘲谑地说:“长得这么漂亮天天卖唱也挺辛苦的吧,要不跟着哥哥我啊。”
看着那只手离自己越来越近,南楠吸了口气握起拳头想抬手把它拍到一边,但还未动,身后突然走过一个人,微侧着身快速从她身边走过挡在她面前。
熟悉的衣料随着男人的动作不轻不重地擦过她的一半身子,耳侧的碎发微微晃动,熟悉的清冽木香充盈鼻息。
陈松北干脆利落地抓住那人的手腕往后掰,声音一改往日的松散平静,低冷中带着丝哑意,“跟着你?”
绝对力量的压制下,男人的半边身子顿时瘫软下去,他哀嚎着直喊疼,嘴上却一点不愿吃亏,“对啊,怎么了?你他妈谁啊你,多管闲事。”
陈松北微眯了下眼没说话,手上的力度又加大几分,男人的额头直冒冷汗,半点劲都使不上,疼得五官都开始扭曲,求饶道,“错了错了哥,不敢了,你赶紧放开,手要断了。”
南楠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陈松北,震惊之余又有些不知所措,但男人哀嚎的声音已经引得不少人的目光都往这看,想着没必要把事情闹大,南楠定了定神上前扯了下陈松北的衣角,凑到他身边小声说,“走吧我们,我没事。”
陈松北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南楠那小心谨慎的眼神让他心里莫名的烦躁,倏地把那人甩到了一边,男人一个没站稳,直接摔在地上,后脑勺撞到墙面发出咚得一声闷响,他捂着脑袋想继续骂骂咧咧,却又在感受到陈松北凌厉的目光后被迫噤声。
陈松北直接拉着南楠的手走到了酒吧外。
期间南楠跟他说了声谢谢,但陈松北似乎看起来心情不是太好,并未回应。
南楠也不太明白陈松北气从何来,或许是嫌她事情太多,花一百块钱点首歌还要替她解决这么一个麻烦。
但她其实也不想的。
在南楠的内心深处,她其实一点一点也不想让陈松北看到今天这种场景,在谷雨这一年多的时间,这种事情的发生并不在少数,她能保护好自己也应付得来这些流氓无赖,但她没办法接受自己狼狈的样子毫无保留地展示在陈松北面前。
无论是最开始的相亲还是之后有意无意地交谈,南楠都尽力地想表现出自己现在过得不错,生活也没有很糟糕,虽然和陈松北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但她可以在任何一个人面前示弱,唯独在陈松北面前不行,她需要在这个人面前保留一份骄傲。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那里半天没说话,最后还是陈松北先打破了僵局,他转过身看着南楠低声问她:“南楠,我之前一直想问你,你高中毕业以后不是去了国外的音乐学院进修吗?”
南楠脊背一僵,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含糊道:“是啊,怎么了?”
不等他回应,南楠又开口,语气生硬,又莫名带了点倔强,“是谁规定从国外留学回来就不能在酒吧唱歌了,什么年代了还搞职业歧视啊。”
陈松北有些无奈,“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南楠,谷雨确实不适合你,我刚刚在车上和你说的话,你可以在考虑一下,我开给你的薪资绝不会比谷雨给的少。”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扎了南楠的心,她整个人突然尖锐得像个刺猬。
“不用了。”她冷下脸侧过身子,“我在这里做得挺开心的,刚才的事情也只是一个意外,还有,陈松北,我们两个现在只是协议上的关系而已,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权衡利弊,不需要别人来教我,你越界了。”
话说完,空气中是窒息的沉闷压抑。
大约是受不了这种让人煎熬的气氛,南楠转身推开酒吧的大门往里走,“我一会儿还有工作,可能要很晚才能结束了,你先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
歌词截取自《你看到的我是蓝色的》- 李霄云
第8章 云泥 这人哪都不好最不好的就是嘴碎
一整个晚上的演出,南楠全程心不在焉,词忘了几次,抢拍抢了几次,索性合作的乐手都是老搭档,救场救得也快,没出什么大差错。
但越是这样,越是心烦。
演出结束后,南楠自己一个人坐在吧台上点了杯金汤力,想着陈松北刚刚挡在自己面前时的那张冷脸,是极少数时候才会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
在南楠的印象当中,大部分情况下陈松北都是一个没什么表情的人,以至于高三的那一年里,南楠一度怀疑这人是个面瘫。
但他的光环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开学后的没几天,整个高三部都知道二班来了个帅逼转学生,时不时就会有男生女生路过抓个认识的人就要问上一嘴,女生是为了看帅哥,而男生则是出于同类相斥的嫉妒心。
但当事人却并没受到任何影响,南楠每次见到陈松北,不管是在路上,教室或者食堂,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看书。
那时候有不少人嚼舌根说他光有个好样貌,实则也只是个读死书的笨鸟,南楠听过以后不置可否,却也时常在教室里盯着他专注的背影出神。
书真有那么好看吗?
南楠垂下头看了看摊在自己面前的数学书,鬼画符一样的公式和算法只会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但那种流言终止于高三的第一次模考下榜,陈松北拿了全年级第一,高了第二名整整二十分。要知道第二名可是从高一入学开始就一直常年霸着排名榜榜一的陈嘉平,诸位老师心目中的佼佼者。
词汇量匮乏的南楠当时只能用吃惊二字来形容自己的心情,那也是她第一次切实感受到和陈松北之间的差距。
一个在云端,一个陷淤泥。
南楠叹了口气,脑袋隐隐发痛,她掏出手机在屏幕上划了几下,随后放在台面上,抬手又灌了口酒。
嘈杂的音乐声中,一个穿着黑夹克外套的男人推开酒吧大门往里走,神色不耐地朝四周张望,在看见南楠坐在吧台边上低着头喝酒之后,脸上露出的神色是实打实的嫌弃。
裤兜里的电话嗡嗡作响,他抽出来看了一眼直接挂断,大步走到南楠身边曲起手指在吧台上不满地敲了敲,“我说大小姐,你又抽哪门子风,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了,驴拉磨还得休息呢,何况老子不是驴。”
“来啦。”南楠放下手机,抬起头眯着眼冲他笑,转身抬手冲吧台里的小哥打了个响指,“来,给我们蒋大少爷上一杯他最爱的血腥玛丽。”
“……”
蒋年赶紧把她的手扯下来冲酒保使了使眼色,“不用听她胡说,给我倒杯柠檬水就行。”
“柠檬水?”南楠啐他,“未成年不让进酒吧,你跟我装什么小白花。”
“发什么邪风啊你今天?”蒋年抬起胳膊怼着她脸,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手腕让她看,像是气得不轻,说话咬牙切齿的,“快一点了姐姐,你不是老说自己貌美如花引人犯罪,坚决不在酒吧喝多的吗?”
“所以我这不是把你叫来了么。”
南楠顶着一张漂亮的脸笑得人畜无害,偏偏蒋年也真不敢把她怎么样,这人看似清纯善良小百合,实则一肚子坏水,自己从小就是被她欺负大的。
“呦。”南楠眯着眼又仔细看了看他的手腕,笑道,“少爷又换表了,百达翡丽啊,怎么,上部片子赚得不少?”
一听到有人识货,蒋年立马乐了,“不愧是大小姐,有眼光,这我老子支持的。”
“但是别跟我提那部片子。”他紧接着摆手,“根本没起来,赚得还没投的多,晦气,简直浪费我时间。”
南楠转过头嗤笑一声。
她跟蒋年算是发小,光屁股从小玩到大的那种,后来他爸的房地产生意越做越大,初中毕业他们一家就搬到外省去了,那时候网络没现在发达,渐渐的也就没什么联系了。
偶然跟他重逢是在一档音乐选秀节目里,蒋年是个挂牌制片人,据说是被他爸赞助硬塞进来体验生活的,只用出钱不用出力,后来跟了几次组,学了点鸡毛蒜皮的东西就嚷嚷着要自己做导演拍电影,结果次次上映被人骂烂片,偏他就不信邪,总觉得自己天赋异禀,是导演届日后永不落幕的新星。
“你笑什么。”蒋年倚在吧台抬了抬眉毛,手里握着杯柠檬水在那晃悠,明明是杯免费的水,硬是被他喝出了红酒醒酒的感觉,当真是装*。
“我说。”南楠闭了闭眼,“你能不能低调一点,我跟你说几次了,嘉平不喜欢你这样的土大款,你还想不想追人了?”
一听见某人的名字,蒋年立马放下水杯追问道:“你最近见着她了?”
“啊。”南楠点点头,“昨天还见了呢。”
“靠。”蒋年烦气地搓了搓头发,“她最近躲我呢,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的,想追我都找不着人。”
南楠又抬手喝了口酒,细白修长的脖颈微微仰起,嘴唇微红浸着酒渍,像个天鹅。
“强扭的瓜不甜,要我说你就放弃吧,你俩不是一路人。”
本来情路就不顺畅的蒋年被南楠这么一刺激也开始专攻她心口窝,“在我这当什么情感专家,你自己那点婚姻问题解决了吗你,这段时间又相了几个?你妈没再催你?”
一连两个致命话题,蒋年本以为这会让南楠吃瘪顺便气个半死,哪知道天鹅晃着酒杯侧头冲他笑了笑,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真不好意思,你姐姐我现在已经是已婚人士了。”
“?”蒋年微愣之下抬手摸了摸她额头,“不是,也没发烧啊,这眼神也还算清亮,怎么就说起胡话来了?”
南楠嫌弃地把他手拍开,睨他一眼,“骗你干嘛?我今天刚领的证。”
“跟谁啊?”蒋年彻底乐了,“谁这么不开眼把你娶了,他下半辈子算是毁了。”
“放你妈的屁。”南楠骂他,“姐姐北城一枝花,想跟我结婚的人都得排队,谁娶了我那就是他的福气,还得是上辈子积来的。”
蒋年被她逗得哈哈直笑,“那你倒是说说啊,这有福之人到底哪位?我认不认识?”
5/44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