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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棠欲醉——糯团子【完结】

时间:2023-12-01 14:41:36  作者:糯团子【完结】
  宋令枝脚步一顿,转身当即想走。
  檐下的小丫鬟眼尖,俯身替宋令枝挽起松石绿软帘,她笑着朝里喊道:“姑娘来了。”
  宋老夫人抚掌大乐:“枝枝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奴仆婆子笑着迎宋令枝进屋。
  魏子渊果真在房中,一身雪青色缎绣海水纹长袍修身,他一手垂在腹间,琥珀眼眸熠熠。
  宋令枝偏过身子,避开魏子渊的目光,直往宋老夫人怀里钻去:“祖母。”
  宋老夫人搂着宋令枝道:“枝枝,快来祖母这。可
  曾用过早膳了?你父亲今日又让人送了好些青花鱼来,枝枝可要试试?”
  自来到平海岛,宋瀚远日日陪着姜氏出船垂钓,时不时打发人送些鱼到宋老夫人院中。
  宋老夫人笑笑:“还有好些生蚝,说是让人淋点青柠,当众撬开吃最好。我瞧着怪怕的,你若是想吃,祖母让他们送来。”
  宋令枝连连摇头,言笑晏晏:“我可不敢。”
  早膳还未用,宋令枝只随意吃了半碗鹌鹑汤,便不肯再多吃。
  宋老夫人揉着宋令枝双颊,心疼道:“如今天冷,该多吃些才是。先前遭了那么大罪……”
  宋老夫人双眼垂泪,宋令枝忙替祖母拭泪:“都过去了,我如今不好好在祖母身边吗?祖母该想些好的才是。”
  宋老夫人连声道“是”,又道:“这事幸好有小魏,不然祖母都不知你在京中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过两日小魏要去弗洛安,祖母想着你也跟着去,长长见识。”
  宋老夫人挽起唇角,“你父亲如今也到了年纪,家里的生意日后还是要交到你手上,也该学学。祖母如今眼花,也不太走得动,不然也能亲自陪你。”
  若还在江南,府上的管事任由宋令枝差遣,可如今身在平海岛,宋老夫人不放心他人,只对救了宋家一家的魏子渊放心些。
  宋令枝瞪圆双目:“我……去弗洛安?”
  宋老夫人眉眼弯弯,颔首:“祖母听说你想进玛瑙,何不亲眼去瞧瞧。”
  宋令枝贝齿咬着下唇,撇撇嘴:“我自己一人去便是了,不要旁人陪着。”
  宋老夫人脱口而出:“那可不行,你自己一人,若出事了,你让祖母怎么办?听话,有小魏在,祖母也可安心些。”
  宋令枝抬眼,狠狠瞪了魏子渊好几眼。
  却见对方正转眸望园中的桂花。
  宋令枝眼睛瞪得更圆了。
  魏子渊忽然转首。
  宋令枝闪躲不及,猝不及防撞上魏子渊一双琥珀笑眼,她窘迫别过眼,佯装不曾听见魏子渊喉咙溢出的一声笑。
  ……
  弗洛安国不大,离平海岛不过半日的功夫。
  海面辽阔,一望无际。
  宋令枝一行人轻装简行,她身边只带了白芷一个侍女。海水晃晃悠悠,恰逢天上飘起零星细雨,空中水汽氤氲。
  许是晕船,下了船,白芷一张脸惨白如纸,直捂着心口干呕。
  宋令枝将人留在客栈,随魏子渊一起为白芷出门抓药。
  长街湿漉,苍苔浓淡。
  宋令枝一身胭脂色宝相花纹织金锦锦衣,细雨翩跹,无声落在她四周。
  乳烟缎攒珠绣鞋轻踩在青石板路上,适才急着为白芷寻郎中,宋令枝一时竟忘了,同魏子渊在一处的尴尬。
  油纸伞撑起一隅角落,魏子渊就站在自己身侧,宋令枝垂眼,余光瞥见那握着伞柄骨节分明的手指,又飞快收回。
  耳边倏然传来一声笑。
  笑声短促,稍纵即逝。
  宋令枝转首瞪人:“不许笑。”
  魏子渊张了张唇。
  宋令枝:“也不许说话。”
  魏子渊弯唇,笑而不语。
  宋令枝不再看他,一心想着为白芷寻郎中。
  弗洛安不比京城,宋令枝连着走了两条街,也不见有一家医馆,连寻常的草药铺子也不曾看见。
  她踮脚张望,心中疑虑渐起:“奇了怪了,总不能是他们弗洛安的人都不需郎中罢?”
  身侧悄然无声,唯有雨声相伴。
  宋令枝诧异转身:“你怎么不说话了?”
  魏子渊扬眉:“不是枝枝让我闭嘴?”
  宋令枝一时语塞:“我……”
  宛若秋水的一双眸子逐渐瞪圆,宋令枝急道,“还有,不许喊我枝枝。”
  魏子渊摆出好学之态:“那我该唤什么?”
  他弯眼,明知故问,“……枝枝、令枝、宋令枝?”
  一高一低两道身影立在檐角下,悬着的掐丝珐琅缠枝莲纹灯笼映出宋令枝姣好的容颜。
  油纸伞下,宋令枝锦衣曳地,肤若凝脂,明眸皓齿,笼着烟雾的柳叶眉轻轻蹙着。
  鬓间别着一支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头花簪,她扬起脸,手中的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高抬。
  踮脚,打不着魏子渊。
  气得又踮脚。
  魏子渊笑着俯身低头。
  秋霖脉脉,隔着清寒雨幕,对面茶肆二楼,一女子衣着光鲜,手执蟹爪笔,飞快画下对面檐角下的一幕。
  手边的热茶冷却,也不见她动过半分。
  精致雅间内只有笔声响起。
  不多时,忽而有一名侍女提裙,匆匆踩上木楼梯,拾级而上,她声音满是着急不安:“公主、公主,你怎么躲这来了?王上在宫里寻了您好久,差点大发雷霆。”
  侍女步履匆匆,低声哀求,“公主行行好,王上不过是想着让你画……”
  话犹未了,侍女瞥见自家主子手中的蟹爪笔,眉开眼笑,“公主这是想通了?”
  她笑笑,“奴婢听闻大周的皇帝好丹青,若是他见到公主的丹青,定然会……”
  声音忽的停住,侍女满脸困惑,“公主,你这画的是……何人?”
  公主一手托腮,捧脸笑道:“大周人果真有趣,我刚刚还以为他们在吵架。”
  侍女眨眨眼,也跟着好奇往外望去:“难道不是吗?奴婢瞧着,也像是在吵架。”
  公主拿蟹爪笔轻敲侍女的脑袋:“笨不笨,若他们真的是在吵架,那男子怎会低下头,任由那女子打骂?”
  公主沉吟,“想来应是一对有情人。那女子生得真真好看,她鬓间的簪子也好看。”
  公主擅丹青,寥寥数笔,宋令枝同魏子渊一同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雨幕飘渺,氤氲落在二人身侧,魏子渊含情脉脉,笑眼如弓月。
  侍女喃喃张唇:“公主是想将这画送去大周吗?”
  弗洛安每年都会派使臣携礼前往大周,恰逢现下沈砚后宫虚空,国主想着将自己女儿送去,若是能得到沈砚的青睐,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侍女低声:“公主,王上想要的是您的画像。”
  公主不以为然:“父王只说要我的丹青,他若是看不上,自己画便是,劳烦我做什么。”
  她扬起脑袋,满头珠翠,一双如宝石明媚双眼透亮。
  公主作势要撕毁手中的画卷:“父王若不喜欢,那我撕了便是。”
  公主自幼被国主宠坏,行事张扬任性。侍女不敢多言,匆忙将画收好。
  她轻声哄着人:“公主画的,王上怎么会不喜欢?只是想着公主貌美如花,若是大周的陛下得以见到公主的画像,定然会心生向往。”
  公主冷哼:“那是自然。只是父王不是让我随使臣一起去大周吗?那皇帝宴上就能看见我了,还要我的画像作甚?”
  侍女福身,唇角挂着浅淡笑意。
  “公主说得极是,是奴婢疏忽了。只是公主这性子也急了些,奴婢听闻大周女子多为温柔贤淑,公主这样的性子,日后到了大周,怕是要吃亏的。”
  公主抿唇,对来日可能成为自己夫君的沈砚不屑一顾:“若是他瞧不上我,那也是他有眼无珠。自己眼神不好,难不成还成了我的错?本公主才懒得哄人。”
  ……
  ……
  雨声连绵。
  京中笼罩在乌云之下,不见一点亮光。
  许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老道关在地牢中,任凭大理寺怎么审,也不肯再开口。
  京中鬼火一事尚未尘埃落定,金吾卫半点也不敢松懈,连着半月严阵以待。
  好不容易捱到换岗,三三两两的金吾卫围在一处,冲着黑夜哈欠连天,商量着等会要去何处讨酒吃。
  云影横窗,婆娑细雨自檐角下滚落。
  长街雨雾飘散,乌皮六合靴踩上青石板路,为首的金吾卫往后退开两三步,同同僚拉开好几步。
  “说好的,我可不吃酒。上回吃醉回家,差点没让我家那位打出来,我可再不敢了。各位哥哥行行好,放过我这回罢。”
  同僚哈哈大笑:“怎么,你家那位还是母老虎不成?怕什么,尽管喝,大不了今夜同兄弟一起睡便是了。”
  “滚滚滚!什么臭男人硬邦邦的,哪有香香软软的小娘子好?且我家娘子也不是什么母老虎,若是真不在乎,她才懒得打我。”
  那人抱肩仰头,“你们不知道,我家娘子对我有多好,还不嫌弃我每日刀尖上过日子。若不是这几日被那老道害惨,我还能日日回家吃我娘子自己做的红烧肉。那色泽那气味,香得嘞!”
  众人抚掌大乐:“改日你带一点出来,也让兄弟几个饱饱口福。那老道着实可恶,明明都在他房中搜出磷碳粉了,他还嘴硬不肯承认。”
  “那磷碳粉真有那么厉害,能在夜里发光?”
  “那是自然,不然你以为这世上真有鬼火,不过是那老道装神弄鬼,坑蒙拐骗的伎俩罢了。陛下如今不结案,许是怕那人还有同伙。”
  众人逮着那老道又骂了一通。
  “京中好不容易安稳,那老道怎么想的,居然还敢当面骂陛下。我听闻他在地牢还嚷嚷着要面圣,还说什么马什么胭脂铺子。”
  “……胭脂铺?都死到临头还惦记着美娇娘,他是不是疯魔了?”
  正心心念念家中红烧肉的金吾卫忽然好奇抬头。
  “他说的是胭脂铺子的马掌柜罢?”
  众人齐齐望向他,惊讶出声:“……什么马掌柜?”
  “你们不知道吗?那胭脂铺就在街口,我常陪着我家娘子去,去岁他家铺子关了一阵,我家娘子还伤心了好久。”
  雨声连绵不绝,路过的青缎马车溅起一地的雨珠,同金吾卫的方向背道而驰。
  沈砚端坐在马车内,一双漆黑眼眸轻阖。
  雨声淅沥,伴随着金吾卫的恍然大悟。
  沈砚倏然睁开眼睛,漫不经心拨动手中的沉香木珠:“岳栩。”
  隔着轻薄的墨绿车帘,岳栩低沉的嗓音传入马车:“属下在。”
  手中的沉香木珠轻轻捻过,沈砚眼中淡淡:“……那胭脂铺子可是真的?”
  岳栩垂手:“应该是真的,只是那老道说话含糊不清,后来又疯疯癫癫说了好些有的没的,大理寺估摸是以为他在胡言乱语,故而并未记在卷宗。”
  良久,马车内传来沈砚一声冷笑。
  岳栩低眼,须臾方道:“陛下,属下忽然记起一事,那胭脂铺子,宋……宋姑娘以前也去过。”
  沈砚眼睛轻抬:“……你说什么?”
  岳栩毕恭毕敬道:“属下不敢胡言,宋姑娘确实随侍女去过,不过也就一回。属下听说,那铺子的马掌柜同香娘子是冤家,宋姑娘后来不再关顾,兴许也有这个缘由。”
  老道、胭脂铺子、马掌柜……宋令枝。
  匀称指骨落在膝上,沈砚双眸轻闭,深黑眸子落在夜色中,晦暗不明。
  少顷,驶回旧府的马车忽然调转方向,改向胭脂铺子而去。
  长街空荡,只余夜雨凄冷。
  作者有话说:
  收到画卷时――
  弗洛安公主:这大周皇帝怎么不笑啊
  沈砚:你说我怎么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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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沈砚:“怕是宋家一家都还活着。”
  长街昏暗, 细雨绵绵。
  胭脂铺子前悬着两盏青花水草带托油灯,光影晦暗不明。
  铺子悄无声息,似是无人问津。
  空荡的长街只有岳栩的声音盘旋。
  隔壁妇人闻得声音, 好奇探头出来张望, 青缎马车奢华精致, 岳栩身上的长袍,亦是上用的织金锦。
  妇人心中发怵, 后悔自己多管闲事。
  脑袋一缩, 拢紧衣襟想要套上门闩。忽而,门缝中多出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掌。
  岳栩拦住门, 端的彬彬有礼:“夫人, 这可是马掌柜的铺子?”
  岳栩生得正气凛然, 妇人上下打量他好几眼,没再继续关门:“你是……”
  岳栩拱手作揖, 蓦地想起先前路过金吾卫的闲谈,他低声:“明日是我家娘子的生辰,她往日最爱马掌柜的胭脂, 碰巧我近日出远门, 今夜才回,所以想着……”
  他垂眸, 面露窘迫之意,似真正为情所困。
  妇人眉开眼笑, 垂手笑道:“你家夫人好福气,竟能得你这样一位好夫君,哪像我家那位, 都不知道在哪厮混。”
  她笑笑, 倒豆子似的将马掌柜的老底都透出, “不过你今夜怕是买不着胭脂了,马掌柜好像出远门了,铺子都关好久了。”
  岳栩心中咯噔,疑虑重重,面上却半点不显:“敢问夫人,马掌柜何时归?”
  妇人摇头:“这我倒是不知,去岁他家铺子就一直神神秘秘,常常关着门。”
  妇人稍作沉吟,“先前还听说马掌柜要将铺子盘出去,后来不知怎的又说不盘了。你说说,这做生意的,常年累月不开门是怎么一回事?和那兰香坊一样。”
  岳栩心中震惊,好声好气送走妇人,躬身退至马车旁,一五一十将妇人的话告知沈砚。
  岳栩凝眉:“主子,可要属下……”
  沈砚淡声:“嗯。”
  秋霖细密,雨打芭蕉。
  青石板路上落满雨珠,岳栩翻墙入院,从里面开门迎沈砚入屋。
  铺子杳无声息,岳栩提着一盏羊角灯,悄声在铺子转悠一圈。
  果真如那妇人所言,马掌柜许久不曾开门迎客,漆木案几上堆着厚厚的一层尘埃。
  后院柴房踏遍,岳栩搜遍所有的藏身之处,又上楼,拱手禀报:“主子,店内无人。”
  楹花窗子紧闭,漫天夜色被隔绝在窗外。
  青纱帐幔低垂,沈砚端坐在斑竹梳背椅上,漫不经心端详手中的郎窑红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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