憔悴的老太太见了都要扶一把。
阙清月在车里坐了会,又侧身躺下,热得只好闭目养神。
元樱却精力充沛,一直在车外说话。
阙清月睡不着,也就听着罢。
“……醉龙城我还是第一次去,不知道什么样子,祖宗,你去过没有?”
阙清月倒也理她。
“没去过,但听说过。”
她在晃悠悠的车里道:“据说醉龙城是座海城,繁华程度仅次于丰阳,驿道四通,海商辐辏,夷夏杂处,权豪比居……”
“……你说的那些,我都听不懂。”元樱用马鞭挠头。
“总结就是四个字:人多,有钱。”
“哦,那倒是要去见识一下。”元樱高兴地说:“我打听过,有人说醉龙城原来是一处海峡,后来建了城,取名醉龙,是因为那边的地脉形状远远看去,弯弯绕绕就像条卧龙。”
“是吗?那它为何不叫卧龙城?” 阙清月随口逗她道。
“额,这,这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城里有一种酒,特别好喝,就叫卧龙酒,还有种酒名唤凤雏,这两种酒都是醉龙城的特产,当地人叫它们卧龙凤雏……”
阙清月轻笑一声,“卧龙凤雏?”
“是啊,祖宗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
“你明明笑了。”
“呵,得卧龙凤雏其一,可得天下,看来醉龙城这酒,很烈啊。”胆子也很大,只是不知道此城身后的靠山又是哪一位。
“是吧,我觉得也不错,名字霸气,那到时候我一定买来尝尝。”
阙清月摇了摇,轻声道:“真是傻子……”
刘司晨与东方青枫坐于马上,为了照顾后面车里那位,两人皆放慢了速度。
今日早上本来卯时出发,午时应该就能到达醉龙城。
结果现在下午申时还没到,眼看着午后过半。
估计这么走下去,要天黑之后才能入城了。
要换作以前,殿下的脾气,早就忍不了了,天之骄子当惯了,骨子里自有傲气,怎么可能顶着太阳白白走一天?
但今日殿下倒是挺平静。
后面赶车的元樱嘴巴说个不停,见到什么,都要问问她家祖宗。
马车里的人不常搭理她,偶尔才会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应付她一二。
刘司晨有时听到二人对话,听得也是一乐,这主仆两个,一个是真傻,一个真的精,反而是绝配,像元樱那么傻愣的人,经常被她祖宗耍得团团转,到头来也不知道真相,但她还挺高兴的,她祖宗拿她解闷,也挺放松的。
一个字,绝。
他转而看向自家殿下,他自小是东方青枫的伴读,殿下出事后,又随他纵马战场,如今是副将,他们可以说,既是年少玩伴,又是最好的朋友,是能为之生死的朋友,他可以说是最了解东方青枫的人。
花中看美人,马上看将军。
东方青枫本就有几分凌人气势,如今骑在马上,宽肩窄腰,个子又高,大长腿随性地踩着马镫,说不出的恣意潇洒,现在却只牵着马僵,慢吞吞前行。
刘司晨跟在后面看着,随后策马靠近道:“殿下,天都要黑了,我们要不要加快些速度?”
“马上到醉龙城,不急。”东方青枫漫不经心地道。
刘司晨笑:“将军,你现在不烦她了?”
“烦谁?”东方青枫侧目乜了他一眼。
刘司晨望了眼后面的马车。
不言而喻。
东方青枫也回头看去,然后抬起眸扫了眼他,上下打量:“你今日话挺多啊,刘副将?很闲?那不如你先行一步,去醉龙城打探下最近三个月的情报。”
“呵呵……”刘司晨装作没听到,立即指着前方道:“我看到有家茶棚,殿下,咱们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了,口干舌燥,不如去喝碗凉茶,休息一下再赶路?我看阙姑娘也累了。”
“哼,随你。”
……
下午天气炎热。
官道旁的茶棚可以停靠马车,路过的人大多会在这里休整一番,喝点凉茶消解暑气,还可以食些茶点果腹。
阙清月自马车走下来,正好有风吹过,她用手遮了下额头。
脸颊发丝随风飘动,覆在脸上的时候,看起来,莫名的有种破碎的脆弱感。
元樱扶着她的手,都有些小心翼翼。
阙清月用手拨开脸上的发丝,整了整袖子:“走吧。”
她身着草绿色素纹衣,肩上叠两层精致的云纹刺绣,别人穿或许有些素了,但她穿。
极尽风雅,天质自然。
衣抬人,人抬衣,她自然是后者。
草绿色穿在她身上,都变得清新脱俗了。
元樱对于同样的衣服,祖宗怎么穿都好看这件事,早已经麻木,
毕竟,虽然人都长得一个脑袋两胳膊两条腿,看着像哪也不少,差不多。
可是,细看差别太大了。
试问一个人,从头到脚,每一处的骨骼是否漂亮,是否精致,是否完美?皮肉是否漂亮,是否精致,是否完美?气质是否漂亮,是否精致,是否完美?
三者搭配在一起,是否和谐,是否对称,是否完美?
差一点,差一寸,都不是那个味道。
或许有人能达到这三者和谐,极近完美!
但没用的。
她的祖宗,那是仙品。
天人之姿。
比不了。
东方青枫四人栓好马,在茶棚左面空着的位置坐下。
棚子里摆了五张桌子,只有两张桌子坐了人。
露天茶棚简陋,只搭了个草棚遮阳,不过在这里吹着风,看着风景倒是舒畅。
东方青枫坐在了阙清月左边,坐下后,随手取了桌上空碗,放到阙清月面前,元樱也想要拿碗给祖宗,见状愣了下。
不过,一旁的刘司晨,见机也取了一碗放到她面前,元樱这才看向伙计,这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吃的。
伙计见有贵客上门,立即拎着壶过来了,糙米茶价格便宜,清凉解暑。
一碗只要一个铜板。
茶早就凉好了。
只是给阙清月倒茶的时候,手脚利落的伙计差点没把茶给抖洒了,幸好东方青枫伸手,将茶壶嘴反手一抬,没有洒出来。
元樱在旁边嘀咕:“这伙计可真有趣,倒茶不看着茶,看哪儿呢?”说着瞧了瞧祖宗衣服,幸好没沾到茶水。
阙清月拿起茶碗。
此时微风徐徐,风景独好,鼻间全是草木香和米香味。
她见其它三人都端碗喝了,她也低头喝了一口。
一入口,就停住了。
她目光往桌上三人间看了看。
元樱不挑食,一口气喝了半碗,东方青枫与刘司晨喝起来也泰然自若,仿佛已经习惯了。
只有她,实在难以下咽。
可能平时喝多了培元茶,习惯培元茶滑爽柔美的口感。
这糙米茶,太涩口,她含了一下后,才咽了。
刘司晨见她神色不对,问道:“这茶阙姑娘可喝过?是不是有点难以下咽?”
阙清月客套地笑了下:“……还行。”
这时,官道一群年轻人路过,进入茶棚,在刘司晨四人相邻的桌子坐下。
几人腰间挂着牌子,上面都有一阙字。
阙清月原本背对着他们。
五人坐下后,边喝茶边聊天,有人眼尖,见到旁边那桌坐着一人。
长发披至身后,阳光下,头发丝根根泛着光泽。
不过,她腰间竟然也挂着阙氏天师牌。
“咦,有人挂了木牌?”
因为离得近,那人直接开口问道:“你是阙门哪一脉的弟子?我怎没见过你?”
元樱侧头看了那人一眼,估计是哪个世家子弟,穿得还挺体面。
见祖宗没回答,她凑近道:“……是阙门的人,我看他好像在跟你说话。”祖宗。
阙清月手里还拿着茶碗,连头都没有回。
她瞥了元樱一眼,“我耳朵不聋,一边去。”
“他跟我说话,我就要回他吗?”阙清月漫不经心地将茶碗放回桌上,淡淡道。
后面那人听到了。
好嚣张!
他当即站起来,“不懂规矩挂着木牌就敢出师?你是哪个天师院的?”
“难不成,你是在假扮阙门弟子?”
他两步走到对面桌子,他倒要看看,是谁敢……
阙清月一只手臂放在桌上,一只手臂放在身侧,那人走过来时被刘司晨拦在桌前。
她随意看了眼,直接无视地略过。
懒洋洋地又看向面前的茶碗,研究起碗上的花纹。
而刚才还要理论的人,在见到挂木牌的人后,竟愣在了那儿……
刘司晨只觉似曾相识。
好像当初的自己。
得,又傻了一个!
第12章 当铺 远看像只上窜下跳的猴子
邻桌坐着的二人,见同伴走过去,以为他会兴师问罪,怎么也没想到。
人是站在那里了,鸦雀无声。
只知一个劲儿地盯着人看。
刚才的气焰呢?声四兀课匏畏惧呢?
刘司晨将剑横在来人身前:“小子,你想干什么?”
本来元樱也想拍案而起,她刚抬起手,就见自家祖宗突然扭头看向她。
“五两。”
简单两个字,她就,将手尴尬地放下来。
“嘿嘿”一声,在桌子上蹭蹭,五两让她一下子想起望江楼,上次在望江楼拍案而起,还是上一次的事,她将桌面拍出个手印,爽是爽了,可气怒一时爽,赔钱火葬场。
足足赔了掌柜五两银子。
眼前的桌子虽看着简陋,不值什么钱,但她现在是真没钱。
当然,一文钱一碗的茶水,她还是喝得起的。
邻桌几个同伴眼神频频望去。
就见到替师门兴师问罪的伙伴,回过神来,竟一本正经地对那桌人弯下腰,行了个正宗儒生书生礼。
“在下天师府,阙门韩舒言,乃正四品府丞之子,如今在醉龙城天师府就读。”说完,他站起身,望着桌前坐着的人,道:“不知这位天师,出身哪里?我见姑娘腰间挂了阙门天师牌,在下还未在醉龙城天师府见到过姑娘……”
那几个同伴听罢,口里的茶差点喷出来。
刚还如火般冲过去,现在却如风般温柔,前后反差为何如此之大?
萍水相逢,阙清月本没兴趣回答他人任何问题。
她想回便回,不想回就不回,一向如此。
不过听闻他在醉龙城天师府就读,倒是有了一丝兴趣,正眼看向他:“哦?那你对醉龙城很熟悉了?城里可有什么游玩之处?说来听听。”
“当然有,醉龙城据说建在龙骨之上,峰多水旺。”
韩舒言娓娓而谈。
“城中有一处风月湖,夜里张灯结彩,坊船夜游,风景极好。还有一棵千年情人树,每到十五月圆,无数有情男女,会在树上绑上同心结,现在正是情人树开花时节,红丝飘如云海,实为奇景。若要喝茶听戏,还得去白鹇茶楼,百年茶楼,说书戏法,应有尽有。若姑娘想买些胭脂水粉,可以去天香街的雨花斋……”
阙清月瞧着面前这位年纪不大的府丞之子,在那里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眼睛发亮,还真有一股莫名的中二之气。
他对醉龙城玩乐之所,了如指掌,介绍的声色并茂,意气风发。
她双臂交叠,放至桌前,看着他笑了笑。
东方青枫放下茶碗,目光看向那个天师府的人,看了会,目光一转,望向旁边,只见阙清月坐在那儿,嘴角上弯。
他颇有几分嫌弃,这阙氏的祖宗,竟青睐傻子。
东方青枫收回视线,低头拿起桌边的刀:“茶喝过了,时间不早,该出发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拦着人的刘司晨见状,便收回了剑,他站起身,对那府丞之子道:“小子,你小日子过得挺雅致啊?连风月湖都知道,呵呵。”
说完,跟在殿下身后离开。
阙清月也展了下衣袖,就要站起来,元樱在旁边掏出了四枚铜板放到桌上,对着走在前面的刘司晨喊道:“喂,茶钱!我先替你们付了,你欠我两枚铜板。”记得还!
阙清月看了眼元樱,脸扭到一旁摇了摇头。
“走吧。”她率先离开茶棚。
韩舒言见人要走,急忙上前一步道:“这位姑娘,是否要去醉龙城?在下对那边熟,可以带路。”
阙清月回过身余光上下看他,一侧嘴角微勾,收回了视线:“有机会再说吧。”转身离去。
后面的元樱嫌他碍事。
这厮凑到祖宗身边干什么,没见过女人啊?伸手就隔开了他,“醉龙城我们自己逛,用不着公子,走开一点。”说完跟在阙清月身后,上了马车。
韩舒言远远地望着,见那美人胚一只手在下面握着衣摆,慢步走上马车,另一手却抓着弯腰时肩上滑落而下的柔亮长发,低头进入车厢内。
无意间的风景,便美出天际。
他半天没回过神来。
直到同行人拍了下他的肩膀:“喂,韩舒言,你怎么了?发怔呢?”
他们的桌子在刘司言几人身后,自然一直没看清前面人的长相,此时见韩舒言神魂颠倒的样子,大概也知道,对方应是容貌出色之人。
看身形便知,与普通人有壁,几人倒是想围过去观上一观。
奈何那桌的人看起来都不好惹,一人带刀,一人拨剑,还有一个长得比他们还高,拳头比他们还硬的女子。
文弱书生伤不起啊。
“到底长什么样子,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知道还以为你这阙门弟子,鬼上身了……”
“就是,以你的身份,四品府丞之子,又是独子,什么美人没见过?”
韩舒言这才回过神来,怅然若失。
“你们不懂,若不懂她的美,是真不懂美……”
“那是种美中含娇,从容含嗔,嗔还本真,真存不屑,周身又飘有正清之气的美貌,极品……”
“目眩神迷,迷人至极啊!”
“我看他是又疯了……”
……
刘司晨二人上了马,东方青枫前行时,回头问他:“你说他雅致?从哪里看出来的?”
“我这不看他年纪不大,也就跟殿下相仿,年轻人嘛,多少会有些烟花风月之雅事,在醉龙城,实属常见,常见……”刘司晨解释道。
东方青枫淡淡的瞥了刘司晨一眼:“雅事?你倒是会粉饰,那分明是风流事。”说完上上下下将刘司晨看了一遍,然后收回视线,策马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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