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清月伸手盖住了她的杯口。
元樱望着祖宗雪白的手背不解。
阙清月收回手,她单手拿起面前这杯美人汤,放在鼻子,细闻,眼神从右慢慢移到左,最后将杯子放下,回味了一瞬才道。
“这汤,有问题。”
第17章 妙极 握住她的手,我们走
“这汤, 有问题?”
东方青枫神情一凝,剑眉微挑看向旁边的人。
随即眸光射向对面的刘司晨。
刘司晨马上摇了摇头,殿下这些年不知躲过多少明枪暗箭, 入口食物, 必要以特殊银针验之,刚才他帮忙分汤时,已经快速验过,没有毒,没有问题。
他们几人,元樱吃的动作最快,但被阙清月伸手挡住了,刘司晨见殿下没有用,他也不着急, 殿下自然不可能像旁人一样,狼吞虎咽喝一碗水果汤。
尤其阙清月那一声“慢着。”
声音不大,但至今他们还记得仙女庙的事, 逃难之路, 可谓记忆犹新。
但一旁的韩舒言不知道, 美人汤已入口,还连连称其美味,“这汤口感丝滑, 齿颊留香,好汤……咦?你们,怎么不喝?”
他抬头也想看看几人惊叹神情,结果, 四人或拿或放, 都没有喝。
此时, 整个大殿,除了四角乐师弹拉吹唱外,就只剩勺子碰碗的声音。
其中一人喝完,大概第一次来,高声赞了声:“果然神仙滋味,永乐庄,美人汤,名不虚传!”
“说的是,盛名之下无虚士,此果当得美人二字!不知这果子永乐山庄可卖?”
“说笑呢,一共三亩田,贵人都分不过来,还卖你?我们能在此尝上一碗,已是托城主和庄主的福。”
“这就是三亩果,当真是妙啊!”
“妙极。”
三人目光在喝过汤的众人身上扫过一圈,无事发生,然后皆看向阙清月。
阙清月一抚袖,放下汤杯。
“有一丝腥气。”
“腥气?”刘司晨看向东方青枫?然后问:“什么腥气?”
“血腥气。”
“你们在说什么?”韩舒言见几人一直不动,还有些懵,“我去年来过,此美人汤,与以前喝的,一模一样,就是这个味道,让人魂牵梦绕,如见美人念念不忘,所以才被称为美人汤,血腥气?我怎么闻不出来?”
“你能闻出来才怪了!”元樱道:“我祖宗她不食血腥三味,自小便养一身清气,菜里有一丝血腥,她都能尝出来,岂是你那日日荤腥不断,麻木不仁的鼻舌能品出来的?”
“你!”简直荒唐!
韩舒言气极,什么日日荤腥不断,麻木不仁?那在场的人岂不人人都麻木不仁?这人是不是傻子?傻到连自己都骂的?居然还只指着他骂,岂有此理!
旁边少年郎许三清,因为对面坐了一位比美人汤还要让人念念不忘的美人,一时不知是看面前的美人,还是去喝美人汤才好。
所以,他也慢了一步,此时见几人低声言语,似乎汤不对。
他也凑上来:“到底哪里不对?”
阙清月低头整理了下披风,“我只是说它不对劲,没有说它有毒,但是一道果子汁,怎么会有血腥味呢?”她看向几人询问道。
“难道,是用杀过牲畜的锅煮的?”所以才沾了血腥气?刘司晨想了想道。
“你傻啊,这是什么?这是三亩果,听说每年城主都要悄悄往宫里送,不知送给哪位贵人,如今一人碗里不过三瓣肉,如此珍奇,你会用杀猪锅来煮?”韩舒言道。
就在几人望着汤,惊疑不定时。
身后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呵呵笑道:“几位小友,可是这美人汤不合口味?”
几人回头。
身后是一驻拐老农,身着普通布衣,头发须白,他笑眯眯看着三人,最后目光落在阙清月身上:“为何不喝呢?”
阙清月看著老者,审视一番道:“美味的东西,自然要放在最后品尝,才美味。”
老农看着她,眯眼笑了:“妙极。”
他似乎极为欣赏地伸手,想拍一下这位后辈的肩。
阙清月侧目随着他的手,看向自己的肩。
但手没有落下来。
因为一柄刀横在他与阙清月之间。
东方青枫以刀柄隔开老者的手:“你要做什么?”
老农弯着腰,他浑浊的眼看着面前正揣着袖子,纹丝不动,不躲不闪,从容看着他的人。
语气诡异地轻柔,“好久不见,我与你真是有缘,阙朝歌……”
听到阙朝歌三个字,阙清月面色才微微一变。
“呵呵。”老农收回手,拄着拐向宴席前面的假山流水走去,边走边道:“你说的对,美味的东西,自然放在最后品尝,才美味……”
“将军!”刘司晨察觉到不对。
东方青枫凝眉看向此人,他身上并无煞气,只是一个普通人。
若他身上有煞气,又怎么能瞒过在场一百多位各门派的精英翘楚。
他们对面就是三清观的弟子,不就擅长制煞吗?
他看向对面三清观许三精。
许三精一脸无所觉。
如果他真有问题,除非他是……
“这人是谁啊?”周围有人问起。
“大乐山的三亩果,一直只由一人打理,就是他,已经打理三十年了,每年百茶会,他都会出现,没想到今年也出现了。”有人回道。
“各位!”老农走到假山处,突然出声。
长案之下或品茗,或回味,或说笑的人,一时静了下来,但因为大多数人,见过此人,知道他是永乐山庄三亩田的务农者,都并未在意,只想看看这老农说什么。
“你们这些人啊,年年开宴,年年来,吃了我的美人宴三十年,今日,怎么也要轮到我老农尝一尝,这高朋满座的血煞宴,是个什么滋味……”
什么?
血煞宴?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坐在刘司旁边的韩舒言突然脸涨红起来。
“噗”一口血吐了出来,喷到了桌子上。
旁边的刘司晨看到此景,顷刻间站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满殿的人的叫骂声。
“不好!这美人汤,有毒!”有人满头大汗,掏出一颗牛眼丸药,吞入口中。
有擅毒者,取出毒物划开手臂以毒攻毒,希望能延缓毒性。
还有人瞬间一道剑气射向老者,“看我封刀一剑!”
老者一瞪眼,将拐杖一挥,无形剑气被打在假山上,留下一道剑痕。
“你名封刀,却用剑,省省力气吧,你们今日,都要死。”
“狂妄!你到底是何人!”
“为何要毒害我们!”
“哈哈哈,我是何人,我是――要杀你们的人。”说完,老农突然仰天一吼,他体内一道血雾,仿佛终于被解除了封印一样,喷涌出来……
瞬间大殿弥漫出一片血红之色。
“是血煞!该死。”
“我们中了血煞咒,怪不得无色无味无毒,是咒!”
“我命休矣,欲煞,神煞,血煞统称三煞,这是三煞中的枯骨血煞!要死了!”
“大乐山怎么会有此等邪煞?”
“中圈套了!快走!”
“血煞之下,百里枯骨,逃不了的……”
“谁会解咒!”
“怕什么,我们一起上!不信打不过这邪贼!”
哪怕中了血煞咒,一时间,血雾弥漫的大殿,各大门派弟子还是手段频出,或闪烁的镇邪符,或甩出祛煞鞭,甚至以法衣罩头,没有中血咒的人,早已脚底抹油,冲向大殿门口。
对不起了,死道友不死贫道。
只可惜,大殿的门,轰然关闭,堵住了众人最后的生路。
“桀桀桀,等了三十年的血宴,你们所有人,今日,谁也走不了!”空中传来震荡神魂的狂啸声。
声音如巨浪,爆裂地掀起一片墙壁沙石。
一切变故说时慢,不过转瞬之间,铺天盖地的石沙涌来时,元樱本能将面前的百斤桌子,一只手狂掀而起。
挡住了这片砂石袭击,可惹来的,却是对面刘司晨的怒骂。
眼见长桌朝他砸来,无处可躲,腹背受敌,他只能长剑刷地一声,一道白光出鞘。
对着大力轰向自己的长桌一剑挥去,桌子在半空裂成两半,也不知砸到了哪个门派的倒霉蛋,发出数声惨叫。
三清观的许三清此刻早就滚到了地上,“额滴祖师爷呀!我们老许家三代单传,我死了,可就绝后,我还有个老子娘要养,我可不能死……”说着,他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叠镇煞符,不要钱一样张张往身上贴,边贴边掉,边掉边拣,边拣边贴。
东方青枫冷眼观察这一切。
在碎沙走石飞溅而来时,他动作极快地扳着阙清月的肩膀,将她转了一圈,护在了身后,阙清月没有防备,突然被转动,长发在空中荡出一道弧线,全部垂在右肩膀上。
待沙石过去,低头看 大殿地面已面目全非,只有她这边还完好,周围百余棵珍贵的茶树,全部夭折。
韩舒言远远翻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其它门派子弟中了血咒煞,自顾不暇,被吹得打滚吐血,有的吞药打坐,有的满地哀嚎,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过三瞬,有人就抗不住血煞咒,一身血肉,彭地化为了血雾。
这就是血煞咒的厉害,所谓血煞宴,也就是食人宴。
“该死的畜生。”
“今日你食我,明日我食你,畜生好啊,你们在我眼里,每一个都是上好的畜生,上好的血肉,还有,更好的,极品血肉,嘎嘎嘎,血煞之下,百里枯骨!
我血煞今日就要开上一场羡煞人间的血煞美人宴,就如美人所说,好东西嘛,要留着最后吃,才会香,咦,我的美人呢,呵呵,找到了。”
“给我留下!”
之前长桌上,摆着各种瓶盘碟碗,这些东西在血煞手中,瞬间要命,所有瓷器四面八方爆开来。
如万雨利箭。
根本不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
大殿里雾蒙蒙,视线受阻,阙清月握着衣袖,只感觉到身边一把刀,砰然出鞘,刀光飞速闪烁间,不断有火花在她面前炸开,她的周围一阵“叮叮叮叮”的声响,所有弹向她的碎片,都反弹出去。
“跟我走!”东方青枫此时眼睛与平日不同,幽沉中泛着金属的冷光,他目光在周围闪动,伸手放在她披风背后,将她护住,并将她背后的风帽伸手扣在了她头上,“走!”
血煞的难缠在于,它会化为血雾,你根本不知道它藏在哪里。
找不到他的位置所在。
“想走!死了这条心吧!今日所有人都可以走,唯有你,必须留下来!阙朝歌!”
大殿一阵风起云涌,血雾退散,阙清月仰头,透过风帽看到了无比壮观的一幕,原本地上几百根筷子全部浮在大殿上空,几百根瞬间分裂几千根,几千再度分裂几万,密密麻麻地全部朝向她的方向。
全方位无死角指向她。
凝在空中,仿佛瞬间就会落下。
她仰头看着这些指向自己千万支筷著,不,已经不能叫它筷箸,它已经变成无穷无尽的利刃。
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血煞之下,百里枯骨,原来如此。
待到满天利刃轰然而下。
“龙斩!”
……
大乐山情人树,树下依然人潮涌动。
突然“箜”的一声震荡。
有人感觉到什么,疑惑看了看周围,问同伴:“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什么声音?”
“好像佟的一声。”
“有一点,还震了一下,不会地龙刚才翻身了吧?”
“咦,我手里的水怎么洒了……”
……
大殿整个地面随着那道光,猛得一颤,有什么东西碎裂,掉落一地。
伴随而来的,是如浓雾般的灰落下。
“咳咳。”有人被灰呛出声。
房顶的沙土震的像下雨一样。
阙清月早以袖遮面,挡去了尘土,此时挥开衣袖,四下一看,头上万支飞箭,已经不见了。
整个殿内仿佛飓风扫过,满目苍夷,一片狼藉。
元樱从石堆里爬了出来,大殿毁成这样,其实也有她的一份功劳,赤手空拳时,任何东西都是她的武器,桌子都被她抡碎了。
刘司晨一身尘土,脸都是黄的。
“呸呸!”他正面衣服还好,后背的衣服被沙石砸得破破烂烂。
两人找到阙清月时,她站在大殿唯一还算干净的地方,而东方青枫就在她不远外,半跪在地,手里一柄刀正插在地面上。
刀的旁边有一人,正是那个驻拐老农,但已经软倒在地,没有了呼吸。
东方青枫面无表情俯视此人,以刀挑开他后颈衣服,只见其背颈处,有一块血形刺青状痕迹。
“是人煞?”怎会这样?刘司晨震惊道。
东方青枫冷笑道:“这不是意外,是个圈套。”他看向刘司晨:“有人,设了局。”
刘司晨迟疑道:“是针对殿下,你的局?”
东方青枫将刀收了回来。
回身看了眼身后,那个低头,抚开风帽,整理披风灰尘的人。
“……或许,也是她的局,毕竟阙氏祖宗若没了,他们的目的,也许也达到了。”
说完他走过去,将她背后的风帽又扣回她头上。
“这里不安全,我们走!”他伸出手,隔着袖子,握住阙清月的手腕。
后面刘司晨,元樱跟随其后,一行人快速离开了大殿。
至于其余门派百余人等,在那一声龙斩过去的震荡中,已无声息,不知最后能活下来多少,但即便能活下来,也重伤无疑。
殿门打开,几人走出去时,刘司晨回头看了一眼,此时方有几分后怕。
若没有阙家这位娇气老祖闻到了血煞咒的腥气,她若不提醒,若将军没有及时找到血煞所在将它一刀斩之,面对刚才密密麻麻的箭雨……
他呼出一口气。
好歹毒的计谋!
以咒废之,以煞杀之。
殿外有一人,见殿门打开,居然走出活人来,他大惊失色,躲了起来,待人走后,才慌忙放出了一只信鸽。
城主府内,有人将鸟腿上的信纸展开。
“废物!一群废物!”
“大人,难道……失败了!”
被叫大人的男人,手攥紧密信纸,在殿内走来走去,“怎么可能?血煞咒都下了,居然还留不住人?人煞也废了!你让我这次怎么跟上头交待?我这顶官帽要不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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