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常以明珠美玉称赞美人,可眼前人,她生得像明月,月光之辉,之幽美,高高在上,岂是明珠美玉此等能媲美,更不可随意把玩亵渎。
他率先移开了视线。
“那你呢,是不是真要回去做下一任的阙门族长?我还真想不出,你做族长,太悟阙门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哦?你想知道这个。”阙明月看了他一眼,又望向无边天际道:“谁又知道呢,也许你做了明月,就能知道了。”
东方青枫沉默片刻,他抬头,却低声道:“我没有想过,我只是,不服罢了。”失去了资格?没有明天?谁决定的?
刀山剑雨,哪怕会死,他也要试试。
他怀疑,当年蟠龙山庄的事,有人暗中操作,谁也不知道蟠龙山庄会有蛟龙煞,但原本去避暑的人,并不是他的母妃,而是另有其人。
阙清月站在那儿,将手放入袖里,观着那轮冷月,吐出口气。
当年二人离开京城时,一个十岁,一个十二岁,皆是披着月色前行。
同样的,这么多年,再也没回去过。
她望着月下满院的花,轻语一句。
“夜开的花,总是格外的美啊。”
之后二人站在那儿,光看着月,看了半个时辰。
……
最终几人商议决定,为防夜长梦多,三天后的早上登船离开醉龙城。
三日后。
晨光熹微,天气微凉。
李洵逸带着人前来送行。
阙清月一身孔雀蓝衣,系了浅蓝披风,她站在那里,双手交叠,向李洵逸郑重行了一礼:“李长老,多谢这几日收留照顾,白衣铭记在心,后会有期。”
李洵逸摸着胡须,笑看着她。
“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此生虽短,但你也可以不是任何人,只是白衣,保重。”
“保重!”阙清月看了他一眼。
然后在晨风中转身。
她身后不远,元樱,刘司晨,东方青枫,都站在那里等着她。
海边风大,不断吹动阙清月身后的披风,也吹乱了她一头发丝,虽凌乱,但她没有整理它,只是向他们走去。
三人等她走近,直到走到他们中间,才一同回身。
一起走向将要出航的海船……
第19章 表哥 殿下到底怎么惹到她了?
海港一艘商船, 很快驶离码头。
醉龙城到风都城,中间需要转航线,虽然这一段运河畅通无阻, 但等这艘商船, 还是等了三日才到。
船上的人,鱼龙混杂,除了像元樱四人这样远行去京城的客人,还有一看就是书生的读书人,以及满头金玉宝钗,绫罗绸缎的商人与家属,更多的是走亲坊友的布衣百姓。
商船底舱房间狭小,但上面的客舱布置还算舒适。
二层舱房,阙清月站在门口, 她还未进,就见东方青枫伸手拦住她,“先等等。”
他身形高大, 腿又长, 很轻松便越过阙清月, 与刘司晨先走了进去。
元樱在旁边背着箱子,探头朝船舱里望了望,“祖宗, 他们要干嘛?”
阙清月站在门口,手往袖子里一揣,瞥了两人一眼,无聊地侧过身, 看向二层舱房的廊道处。
“大概是看看有没有暗道吧。”
与底舱相比, 二层舱房的人不多。
每间舱房虽然不算宽敞, 但比起底舱那边的拥挤,好太多了,一分价钱一分货。
客舱内不但收拾的干净整洁,视野也好,可以打开窗眺望海上风景,房间内桌椅床铺一应俱全,还有一张可以放笔墨纸砚的书桌,以供书生商人看书写帐。
东方青枫与刘司晨在房间内看了看。
舱房不大,一眼尽收。
刘司晨用手敲了敲壁板,墙壁四周连床板都仔细扫过后,两人这才站起身。
没办法,之前铜庐村的房间内,竟然有条暗道,当时谁又能想到是个陷阱呢。
如今出门,哪怕住在客栈,他们住之前都要仔细检查一番,生怕再发生此类事件。
刘司晨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呸,床下没扫干净。”然后看向站在门口处,一身孔雀蓝衣衫戴披风的人。
他忍不住低头小声地对东方青枫道:“殿下,说实话,我见过伺候玉华公主的人,他们都没这么费劲过。”
他和殿下都快拱床底下找了,但是想想,这船舱哪来的暗门?薄薄一层木板,恨不得多挤出几间房,生怕浪费了一点,哪里会有暗门这东西,真是多虑了。
他们就是被阙门那娇贵的祖宗,上次在房间里凭空消失给吓到了,走哪里,除非荒郊野岭,但凡有个屋檐都想仔细瞧瞧。
东方青枫朝门口睐了一眼,然后轻哼一声,对刘司晨道:“难道不是吗?你看她,可不就是个公主?太悟阙门的小公主……”
“哦!”刘司晨恍然大悟,他就说嘛,明明不是公主,却有一身公主气质,现在终于明白了。
殿下一语道破天机,这可不就是太悟阙门,全门都在宠着的,阙门小公主吗!
三千两黄金!只为护她一人回京。
真公主也不过如此了。
东方青枫四下环顾这间舱房,确定没问题了,这才握刀走到客舱门口。
在阙清月面前站定,望着掩在蓬顺发间的那张极美且小的鹅蛋脸,“公主,请吧。”
阙清月手揣着,正望着廊道,闻言转身看向他,“公主?”
她目光移向他手里的刀,又朝向强忍的刘司晨。
“你们两个,疯了吧……”阙清月斜瞥了他一眼,走进舱房,“这么叫,我有几个脑袋够你爹砍的?”
说着,她在窗户边的书桌前,坐了下来,然后舒了口气,总算能歇一歇,已经站了一早上了。
随即低头,将衣摆仔细整理好。
东方青枫在她身后看着她一举一动,眉眼舒展,嘴角上扬。
“殿下。”刘司晨走过来。
“殿下……”
叫了两声,东方青枫才移开视线。
“什么事?”
这一点,刘司晨能理解,他刚才也盯着那祖宗看了半天呢,没法说,就是看不够。
他摇了摇头。
“我打听过了,这次有直接到风都城的船只,只需两日路程,但那一带常有倭寇不安全,所以选了现在这条航线,但中间要经过花城。
花城有条花街,据说风景很好,还有一种玫瑰饼的点心,很受女子欢迎,我们可以带阙姑娘去尝尝,顺便逛逛,正好中途要转船,晚上还可以在那里停留一晚……”本来刘司晨以为还要他多费些口舌。
没想到东方青枫想也没想:“好。”答应了。
刘司晨:……
这么爽快吗?
两天的路程,因为临时改了航线,这条航线比直达的那一条银子贵出两倍不止,平白还多耽误两日时间,怕殿下问起,他还想了不少说辞,没想到。
殿下如此好说话。
以前乘海船,中途只要在码头不断转船,是能够走水运到达京城,但如今不同往日,除了一些地方倭寇横行外,有些运河荒废了,只能搭几日船之后,再转回内陆。
客舱开了窗户,外面甲板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长时间在海上航行,是很枯燥的事情,但若只两日的话,对于从来没有坐过船的人来说,很新鲜。
元樱屁股坐不住,放下身后的箱子,阙清月就冲她挥了挥手,让她玩去了。
她则起身,走到窗户处,海风吹面而来,她微微眯起眼睛。
宽阔无垠的海面,烟波浩渺,一望无际。
甲板上有个书生,正扇着扇子大声念道:“借船消暑,发思古之幽情,寻蓬莱之古韵,于船声珍馐中尽享人间美味,嗯,其乐无穷也……”
阙清月默了一瞬,突然想起大梦轮回里,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提起那场梦,阙清月望向远处,现在想起来,虽朦胧,也很真实。
很快到了午饭时间。
甲板上人声熙攘,到处都是饭菜香味。
二层舱有专门吃饭的阁楼。
像这种商船,因客舱收费不同,中午的伙食也不同,有供应底航的食物,也有供应贵客的饭食。
楼阁里窗明几净,屏风隔挡,桌上还有香茗水果供应。
桌上摆了四菜一汤,清蒸鳊鱼、桂花鲜贝、辣椒炒茄子、凉拌藕。
以及玉丸汤,素白的汤面上,飘着青葱,很是清新宜人。
“可以啊,这顿两荤两素。”刘司晨搓了搓手,拿起筷子:“吃吧,听说这个船里的厨子,最擅长的是做鱼,不过也是,天天守着船,不会做也会了,来,大家尝尝玉丸汤,说是用鲜鱼肉做的,很是鲜美……”
元樱捧起了饭碗,饭是青精饭,她炫了一大口道:“我看到底舱那边,午饭只有粥和酸菜,菜酸的难以下咽,我还尝了一口,唔……要是我祖宗吃的话,保准给吐出来……”
阙清月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看向她,然后道:“是啊,底舱的客人一日只要一两银,我们呢,一人八两,只坐两日的船,我们就要付给船家六十四两,六十四两足够普通百姓一家四口,三年的嚼用,你说呢?”
元樱立即把嘴闭上了,脸埋碗里扒着饭。
怂的跟个兔子一样。
刘司晨从嗓子里噗地一声,忍住了。
这元樱,你说她没事,惹她祖宗干嘛?他家殿下跟她对上,都得忍着憋气走人。
阙清月说完低头挟了一点青精饭到嘴里。
忽而想到什么 ,她随口问:“元樱。”
“啊?”元樱刚挟了块茄子。
“你怎么知道,底舱那边吃的是稀饭和酸菜?”阙清月瞥了她一眼:“你这一上午,都在底舱呆着?”
元樱知道瞒不过自家祖宗,祖宗对她那是蛛丝马迹,了如指掌,她道:“我上午在甲板遇到一个人,就去她舱房玩了,她也去风都城,和我们顺路的。”
阙清月也没在意,毕竟像元樱这样的身手,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于是随意道:“那她叫什么?哪里人?”
“她叫李松英,是太平县人,去风都城找他表哥。”
阙清月又吃了口饭。
东方青枫瞥了她一眼,见她连吃了三口米饭,也没有挟菜,他看了看桌面道:“有两个素菜,你怎么不吃?这个炒茄子……”他拿起公筷要挟给她。
辣子炒茄子是西域菜,红蓝搭配,炒得油光鲜亮,香气扑鼻,卖相不错。
阙清风望了他一眼,又看向那道菜,轻声道:“太辣了。”
东方青枫立即睐向刘司晨。
刘司晨急忙解释道:“这艘货船,长年往来醉龙城,自西域那边传过来的这种辣子,很受当地百姓欢迎,这个厨师就喜欢辣子,几乎每道菜都放,我晚上给他点银子,让他给我们单独做,不放辣。”
东方青枫听罢,用公筷挟起旁边凉拌藕片,“这个不辣,你吃这个吧。”说完,将藕放到她碗里米饭上。
阙清月往他那边扫了眼,才拿起筷著,挟起来低头轻咬了一口,酸甜的。
……
元樱一旦结识朋友,总是迫不及待地就要与阙清月分享。
非要拉过来给祖宗看看。
罗煞城时是这样,现在了是这样。
阙清月才刚睡醒,披风取下,只着了一件宽松的白衫,随意披了件外搭,微露着领口,也没有刻意收拾,带着些许刚睡醒的慵懒随意,坐在书桌前。
她就将人带到她面前。
阙清月意外,那个李松英小姑娘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不过,来者是客。
阙清月望了眼书桌面,懒洋洋地朝她抬手道:“坐吧。”
“桌上有点心,果子和茶水,随便吃。”
李松英名字听起来很是英气,但本人却是腼腆的小姑娘,她是看着阙清月的脸色,坐下的。
“没事,她人很随和的,不骂人,你不惹她,她不会理你的……”元樱在她肩膀拍了一下,安慰道。
阙清月轻嗤地白了她一眼,有外人在,不好跟她计较。
唉,好无聊啊,她将脸扭到一边,手支着头看向窗外。
独留两个小姐妹在屋子里说话。
有元樱在,李松英坐了一会儿就熟络起来。
见看书的阙清月偶尔也会插一句,她慢慢便放松下来。
……
“你说你去风都城找表哥,你自己吗?孤身一人?太平镇离风都城可不近啊。”阙清月支着额头问道。
现在世道不太平,哪怕结伴而行也不是很安全。
李松英抠着手指低着头道:“过了年,我就要嫁人了,家里给我订好了人家,是木匠的儿子,可是,我还想再见见表哥……”
说着她眼睛红了。
阙清月见她要哭,放下了手臂,望向元樱。
怎么回事?
元樱赶紧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阙清月正眼看向李松英,微一凝神,看到了李松英的功德海,只有区区四百功德,如无意外,是个穷苦人家出生的孩子。
所有人的功德海,只要她一凝神就能看到,但太无聊了,谁会没事去看别人的功德海,看多了也很累。
因李松英与元樱交好,她才会看上一眼。
阙清月轻声道:“那你表哥,可娶妻了?”
李松英也不知道为何阙清月一问,她就将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明明她对元樱说的是走亲戚,绝不肯说表哥的事。
阙清月虽美,但其实她的美并不亲切,也不和煦,反而是有距离感的,是清冷的,是需要仰望的,并不容易靠近。
但她一开口,李松英这样的普通人,面对她,根本撒不了半点谎……
“表哥他还未娶妻,他家道中落,只剩他一人,一直到现在也没娶妻。”
“那就奇怪了,你既然说你表哥生得好样貌,又没娶妻,那你为何不嫁给他呢?”阙清月再次支着额头,望着李松英问她。
“他和我说,他在等一个人。”
“等一个人?”阙清月想了想问道:“什么人?”
“不知道。”
“那你喜欢他,他可知道?”
“他知道,我跟他说了……”
“他怎么说的?”
“他说娶妻麻烦……”
“那他等得可是位女子?”
“表哥说,他也不知道等的是谁,是男是女,都不知晓。”
阙清月听完,忍不住笑了,这一笑,仿佛房间里千树万树花都开了。
“你这表哥,可真有意思啊。”她道:“他宁愿不娶妻,也要等一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人,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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