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屹舟摸了下短须道:“我确实曾在阙门见过你先祖的画。”他端详她片刻道:“你身子骨要比你先祖弱一些,当年阙氏先祖曾练过剑术,虽身子骨也不太好,但剑法不俗,不过不是我亲眼所见,乃是隐仙谷祖上留下来的札记里有写。”
“哦?”阙清月来了兴趣,她坐在椅子上,微侧了下身子,问道:“隐仙谷先代谷主,与阙朝歌也认识?”
山屹舟见阙清月直呼自己祖宗的名字,莞尔而笑:“G,可不仅如此,他们还是朋友,当年我隐仙谷的初代谷主,还只是宫里的一名普通御医,向往求仙问道之路,四十五岁时,便告老还乡,带着几个徒弟,奔走于群山之中,寻那所谓的渺渺仙道,数求无果,后来遇到了你的先祖。”
“她乃性情中人,向往万丈红尘,立志要在世俗中立足,建立阙门,乃当时第一代阙门门主,后与初代谷主,一见如故,她曾提出一破道之法,令初代谷主豁然开朗。”
“什么方法?”阙清月端着茶怀问,元樱也看向他。
“她提出的,就是我们隐仙谷一直坚持的东西,便是培育福田,福粮,都说世俗金银是养命之源,但其实不对,它养的只是这具肉身,但肉身会死,死后身消,就只有福随身,福田,福粮才是真正的养命之源,有了它们,才能有后面的金银之事,世人若无福,任其累死半生,也存不下一子一银。”
“当年,你先祖提出的,便是这功德二字,她说,功德即福田,养命之源,道之根基,只要种下此功德粮种,我先祖遍寻不到的道门,时机一到,自会向他打开。”
“这也是隐仙谷的人,出了谷后,一直寻采药草,救济世人的原因,救济世人,亦是在培育自己的福田。”
阙清月明白了,难怪燕荔阳走遍域外山脉,哪怕身无分文,走到哪里也未饿死。
在他们眼中,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福田积得好,广撒善缘,就算吃不上饭,自会有人将饭送上门来,钱若没了,走到哪里都会遇到贵人救济他,结下如此善缘,处处是缘,那要钱何用?缺什么,自有缘份到来。
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靠天吃饭,自知福田俱足,老天饿不死他,有所倚仗,所以在这人世间,无惧无怕,无忧无虑。
那西丰之战黄泉域中,整个青花镇的人都死了,他亦没事。
“谷主,你方才说,阙朝歌身体也不好?真有此事?”她将茶碗放回到桌上,问道。
“札记上是如此说,难道你不知道?你先祖之所以认识我隐仙谷的谷主,就是因她身体需调养,经常与先代谷主买千草大乌丸。”
“原来如此。”阙清月低头沉思。
“札记上面记载只有只字片语,令祖乃剑道天才,但也因身体不好,常有吐血的毛病,才会遍寻补血药丸,这千草大乌丸,还是当年先代谷主特意为令祖所制,一直流传了下来,没想到,阙姑娘你,竟也吃上了,这不可不谓,万事皆是缘也,呵呵。”
“那札记还记载了什么?”
“唔。”山屹舟想了想道:“关于令祖,也只有令祖曾与初代谷主说起过的天命之事。”
“天命?她的天命?是什么?”
“她说,她之天命,便是功德,功德,便是我刚才所说的福粮,就像我历代谷主所言,要积粮,要多多积粮,粮满仓,道门开,令祖也说过此话,她说,功德如海,万门皆开,她要的是,那万门皆开。”
阙清月沉思片刻,然后起身。
抚开衣袖,双手交叠,作揖道:“白衣明白了,多谢谷主点拨。”
“无事无事,闲聊罢了。”山屹舟起身,“你身体刚恢复,还需在谷里养些时日。”
“好。”她微微一笑,放下手道:“白衣就不打扰谷主了,不知回转丹的药费……”
“已有人付过了。”有人送钱来,山屹舟自是如数收下,毕竟他们隐仙谷的师兄弟,都很穷,他微笑。
阙清月顿了下,看向元樱,元樱凑近她小声道:“是东方青枫。”
阙清月这才回身颌首,“告辞。”
转身与元樱离开了。
……
室外温度适宜,元樱将门窗全部打开。
阙清月坐在方桌旁的椅子上,正对着房间的门,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只传来鸟叫声,树还是翠绿的,仿佛时间仍在初秋,左右窗户的阳光正好斜落在桌面上。
她在那坐着,但饿啊。
人呢?
人都哪去了?
“元樱!”她拍了下桌子,她说她饿了,元樱说给她拿吃的,结果等得太阳光从桌面上移到了右边花凳上,也没有把吃的拿过来。
她无力地叹了口气。
现在病了,说话都不好使了。
她将手放在桌子上,先无聊地玩了会手指敲桌子,然后又看向窗外停在树枝上的鸟儿,一只鸟,爪子踩着树枝,正在枝上一颤一颤。
叫得声音很大,它估计也是饿了吧。
看着看着终于,见到一人自窗前走过。
手里端着一碗吃的。
阙清月望着来人,一路走进来,是东方青枫。
只不过,他脸上怎么还有一抹面粉?
随着人走进来,她闻到一股馄饨的香味,不由地坐直身,把双手乖乖地放到桌面上等着。
“现包的馄饨,刘司晨去谷里现采的新鲜蘑菇和青菜,你尝尝好不好吃。”东方青枫一手拿刀,背在身后,长腿一迈,几步便走至她面前,说着将手中的碗放到她桌前。
阙清月目光随着碗,落在桌上,低头看着,碗里有汤勺,馄饨上面,还飘着几根翠绿的菜叶,只是,这几颗馄饨怎么?大大小小,奇形怪状。
若不是饿了……
她还真不太想试。
阙清月端坐,拿起勺子,刚要放到唇边,就觉察到东方青枫还站在面前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地。
以前被人看多了,阙清月已经习惯,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但是?
她把馄饨又拿下来,如今被他这样看着,她突然有点张不开嘴:“你看着我干什么。”悄悄瞥了他一眼,说着,就手指捏着衣袖,轻抬起来,在他面前,遮住了脸。
她却不知道,不遮还好,这一遮,半遮半露,坐在那儿的动作,姿势,身段,简直能迷死人。
怎么看怎么让人神魂颠倒。
关键是,她竟然不让看。
站在对面的东方青枫,面色微僵,站在那里,最后深吸口气,侧过身,看向四周。
他不看行了吧。
阙清月低头吃了一小口,觉得馄饨样子虽丑,味道还行,很鲜美,于是饿着的她,低头又吃了一颗。
这才放下勺子。
一直没听到东方青枫的声音。
阙清月放下袖子,问他:“你怎么不说话啊?”
东方青枫侧身对着她,面不斜视道:“呵,说话?万一噎着了,你怪我说话干什么,我敢吗?”
阙清月:……
第46章 骆丹城 共结连理,永浴爱河
隐仙谷虽大, 除了谷主师兄弟,只有两个小药童。
平日元樱她们想吃饭,只能去厨房自己动手, 丰衣足食。
祖宗饿了, 那是大事,病人饿了说明病情好转,身体开始恢复,所以几人都忙了起来,在青花镇时,祖宗吃的那碗青菜豆腐馄饨,多吃了几颗。
刘司晨和元樱就去摘青菜,采蘑菇,鹿三七和面, 东方青枫生火劈柴,菜拿回来,鹿三七调陷, 刘司晨擀面皮, 东方青枫与元樱包馄饨。
包好, 还特地拣了里面包的最好的几颗,先煮好一碗给祖宗送过去,等到元樱那一大碗煮好了, 要端回房间和祖宗一起吃时。
她远在窗口几米远,垫脚一瞧,祖宗正与东方青枫,坐在桌前。
祖宗抬起左手, 以袖遮面, 低头吃馄饨, 东方青枫就坐在旁边,坐得颇近,他一手握着桌上的刀,一手握住她手腕,在往上压。
祖宗往上抬,他便往下压。
元樱奇怪地站在门口看着二人。
明明祖宗的身体风一吹就倒,身上没有什么劲儿,别说东方青枫的力道,就是十几岁的小孩,估计都能把祖宗那纸老虎一样的手臂,轻轻一摁,就摁下去。
但偏偏东方青枫按在手腕上,却没按下去。
她没看懂,再看看。
东方青枫隔着衣袖,按住她手腕:“你就非要挡着吗?以前一起吃饭时,你什么时候对着元樱她们遮过袖子,偏对我这样,为何?”
阙清月哭笑不得,这要她怎么说呢?如果硬要说,元樱他们也没有像他这样,吃东西的时候,也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难道,她就不能不自在吗?
还有,确实一开始,她要挡着,他伸手要按下来,她不让按,两人才这样坐在一起,拉扯来拉扯去。
可她没劲儿,拉扯一会就累了,那她就放下来,可现在,他开始倒打一耙,堂堂一个皇子,不讲理!还在她面前演戏?
请问,这里没有观众,他在演给她看!他演给她看!
她怎么可能不哭笑不得呢?简直胡搅蛮缠这个人,“东方青枫,你真疯啦。”阙清月抬着手,手是被他握着的,她这会想放,也放不下来 ,她的手还地在衣袖里上下晃了晃,晃给他看:“你看看,你自己看看,现在是我要挡着吗?是你在拉着我!别闹了,你放我下来。”
“不,你喜欢挡着,那就挡着,我帮你挡,你吃吧。”
阙清月看着馄饨碗,苦笑,真是无奈了,就举了下袖子而已,望着碗直叹气,她右手拿着勺子,目光看了左边的蓝色衣袖一眼,以及他握着自已手腕不放那修长的手指。
“好啦。”她手臂无奈地晃了晃。
“怪不得你本名聂裴枫,这名字,真贴你,你是真疯啊!”她手又在他手里轻拽了下:“我不挡了,不挡行了吧?给你看,我吃给你看行不行?”
这样说之后,东方青枫松开手,“赶紧吃吧,凉了。”
“你还知道凉了?”阙清月嘀咕一声,手在袖子里冲他晃了下,才放到桌子上。
东方青枫坐在她旁边,被允许了,这才看向她,只见她低头,小口吃了口馄饨,大概因为吃了东西,东西是热的,脸上有了些血气,唇色也正常多了,看着她绝美的侧颜,在他面前,轻张丹唇,如玉贝齿,轻轻咬……
他突然觉得有些热,不由抓紧了手中刀,看向别处。
“什么声音?”阙清月动作一顿,停下勺子问。
东方青枫怕她听出自己的心跳声。
立即瞥她一眼道:“是你吃东西的声音,太响了,震耳欲聋。”
阙清月:……
她放下手中勺子,转身,“东方青枫!你是不是和元樱一样,又欠打了?我什么时候吃东西有声音?还震耳欲聋!”
站在外面的元樱就见到祖宗,转身朝着东方青枫,抬起了手:“你说我吃东西响,你再说,你再说一遍,什么响?什么响!”
元樱就看到九皇子侧过身,躲着祖宗,祖宗伸手拽着他衣衫,不让他躲,“你说。”
东方青枫道:“行行行,我响,是我在响好吧?我发出的声音,不是你,你没声儿……”
阙清月刚把手放下,他又加了两个字:“……才怪。”
她看到祖宗咬牙,“东方青枫!我看你就跟元樱是一样的,隔段时间就皮痒。”说着就站起来,抬起手。
“好了,我错了,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别打了,快吃吧,吃饭时候不能打闹。”东方青枫立即抓住她的手腕,拉她坐下来,一本正经地道。
阙清月将手拍在桌上,“到底谁先闹的!”
“好好,我先,我先闹,行了吧?”
然后元樱就看着两人,坐在那里,你拐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最后,东方青枫哄着祖宗,他倚在桌前,看着祖宗把那一碗六个馄饨全吃了。
目光有多专注,她在窗外站了这么久,他竟然没发现。
元樱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想想,她和祖宗平时好像也这样吧?没什么不同。
想着想着,她下意识地端着大碗馄饨,回了厨房,可能意识里觉得那个气氛,不太好进去,还是去厨房吃吧,不够还可以再捞,她高兴地蹦跳回去了。
隐仙谷不但风景好,还有干不完的活。
阙清月养伤的这段时间,见元樱力气大,燕荔阳就让她去翻地,他说要种药草,见刘司晨剑术好,又让他去砍柴,他需要柴火熬药,看鹿三七懂些药理,说他缺人拣药,鹿三七倒是心甘情愿地帮燕荔阳拣草药去了,还能跟着燕前辈学点东西。
只剩下东方青枫,谁敢找他干活?那就只能照顾病人了。
他是怎么照顾的?在元樱眼里,那不是照顾,那简直就是欺负,他在欺负祖宗。
有时候她翻着地,远远瞧着,气不打一处来,眼见着自家祖宗被他追着跑,她真想拿着锄具跑过去,给那东方青枫两锄头,旁边与他一样苦逼砍树的刘司晨赶紧拉住她。
“你去干什么你,你祖宗喝了药,就得走动走动,不能老躺着,我们殿下那是在帮忙!懂吗?”
“帮忙?他帮忙会拿虫子故意吓唬我祖宗,明知道她胆小,还拿鸟屎去埋汰我祖宗,今天更过分,竟然还掏了黑泥出来,要抹我祖宗身上,你看看我祖宗被他撵的!头发都乱了,太过分了!”
“就是,太过分了!”鹿三七也走过来,边看热闹边摇着扇子在旁边道。
刘司晨当然要为自家殿下正名,他道:“燕前辈不是说了吗,喝了补气血的大药,要活动活动,让气血运行起来,药效更好,躺在椅子不起来这怎么能气血调和呢,你忘了?之前我们殿下还给你祖宗做了把摇椅,后来被七皇子的人弄碎了,我们殿下又给她拿了一把,你看她现在,往那椅上一躺,拉也不起,扯也不起,要是你,你怎么办?”
“那也不能这样呀,她病了啊。”
“哎呀,殿下不是正在给她治呢吗?”刘司晨劝道,“肯定不能欺负她的,你就放心吧,我们殿下待你祖宗什么样,你还不清楚吗?那可真是,恨不得早中晚都在你祖宗屋子里呢,没事的,你快干活吧。”
元樱被他说了顿,这才虎着脸,又挖起地来,要不是这一路,东方青枫还算靠谱,对祖宗没什么非分之举,否则,高低她也不能把祖宗交给他管着!
天天被撵得鸡飞狗跳,昨晚祖宗累得洗漱完,披肩都没摘就睡着了。
唉!她一边挖地,一边叹气。
她那柔弱迷人,貌美娇气,倔强不屑,又怂又刚,生活还不能自理的公主祖宗啊。
真是受了九皇子那厮的苦……
……
“东方青枫,你给我站住!”阙清月好好地躺在屋子里的摇椅上,刚要睡着,他就拿了个东西,黑乎乎的,还往下滴粘稠的泥,差一点就滴到她衣摆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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