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希望你每天都有好梦,永远都开心快乐,若是谁让你伤心了,朕绝不会轻易绕过他们。
走出坤宁宫的康熙帝又变成那个端素冷冽、不可一世的帝王。
梁九功跟上康熙帝,弯着腰低声禀告:“主子爷,太子殿下跟索额图大人求见,在乾清宫等了好一会儿。”
主子爷要哄皇后娘娘安睡,梁九功接到消息时可不敢打扰,现在才有机会汇报。
康熙帝哼了一声,语气嘲讽:“索额图的消息倒是灵得很,想必是知道东窗事发了!”
康熙帝幽幽叹了口气,抬眼望着空中的云彩,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太子何时才能有点长进。”
去年九月就因为给索额图求情让朕不满了,这次又来?
看来太子跟赫舍里氏是分不开了,可能在他心里索额图这个叔祖父比皇阿玛更亲吧?
御书房,康熙帝面无表情地端坐在御案后,索额图伏地哭泣,太子一脸乖巧地站在一旁。
康熙帝听着索额图字字句句的意有所指:一口咬定他只是犯糊涂,把罪责全朝佟国维身上推。
康熙帝敲了敲桌子,等索额图安静下来,不置可否地看向太子:“保成,你怎么看?”
太子弯腰行了一礼,直起身子开口说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认为索额图固然有错,但若没有佟国维搬弄是非,此事也不会发生。索额图只是不太聪明、中了算计,最可恶的却是煽风点火、利用他的佟国维。”
康熙帝摇了摇头,对太子的回答很是失望:“保成,你一心纠结于这件事情的开端,它来源于宫闱斗争。”
“你觉得朕若决定重罚索额图,只会因为此事牵涉到皇后姐姐的死,只会因为此事让皇后伤心了。”
“朕在你心中如今已是这副智乱情迷的模样吗?”
太子听完此话颇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确实是这么想的,索额图也是这么认为的。
康熙帝微微拔高声音:“你可有想过,舒穆禄延州的身份。他是保家卫国的好儿郎,他在三藩战场上搏命厮杀是为了大清,为了爱新觉罗家!”
康熙帝狠狠吐出胸中的浊气:“有些事情是不能开头的。”
“朕决不允许战场上的英雄死于背后的阴谋诡计,敌人没能杀死咱们的八旗子弟,身后的权贵反而向他射出冷箭,何其可笑?何其荒唐?”
康熙帝看着羞愧得满脸通红的太子,不再掩饰自己的失望。
“保成,你可是大清的储君!从你得知此事到现在,你可有为舒穆禄延州不平过?你恐怕一心想着怎么为索额图求情,毫不关心一个包衣小兵的性命吧?”
太子一言不发,低着头努力憋着涌上的热泪。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孤原来这么残忍吗?
索额图见状哭声更大,额头也一下重过一下地磕在地上:“太子初闻此事也因此狠狠斥责过老臣,是老臣提及仁孝皇后,太子才不得不答应为老臣求情!都是……”
康熙帝掷出手边的镇纸,青玉龙纹镇纸把索额图砸得头破血流,康熙帝怒声斥责:“你闭嘴,朕问的是太子!”
太子头一次看见皇阿玛如此可怖的模样,就算自己上次在坤宁宫对皇后无礼,皇阿玛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讲明对自己的处罚。发现皇阿玛不再称呼自己“保成”,更是唯唯诺诺不敢承认。
太子低着头避开康熙帝锐利的眼神,还是选择了撒谎:“儿臣……关心过。”
康熙帝叹了口气,原本前倾的身子也再度坐了回去,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保成啊保成,你果然不合适。
太子看着康熙帝这副不欲多言的模样,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张张嘴却没胆子承认自己犯了“欺君之罪”。
康熙帝看着太子这副模样,只以为他还不死心,想要为索额图辩驳,皱了皱眉给出自己的承诺:“放心吧,索额图这条命朕没打算要。”
毕竟这件事情确实不是索额图一人之罪,而且朕虽然放弃了保成,可朕和青璃的儿子还没影呢,易储之事不到时候,索额图的命也就还得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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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帝当晚回到坤宁宫便跟青璃直言了他的打算。
“朕若是现在宰了索额图,那些喜好揣摩君心的臣子们定会以为朕心中已有新储君的人选。朕和阿璃还没有孩子,他们可能会以为朕中意胤A,若是因此拥护胤A,朕担心胤A会产生野心。”
青璃当然明白康熙帝的意思,若是大阿哥有了野望,自己以后又有儿子,这兄弟俩感情肯定不睦,大阿哥也可能因此获罪,康熙帝是不忍这个儿子也被废置在侧。
对于这点青璃很是认同,相处这么久,青璃对大阿哥还是有些感情的,惠妃也一向对自己恭敬有礼,对姐姐感念有加。
再说,让索额图看着他守护的赫舍里氏倒下,看着他一心一意侍奉的太子被废,岂不是更畅快?
青璃舒了口气,挥去这些负面想法,姐姐她肯定不希望这些事情影响自己的心情。
青璃看着眼中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康熙帝,点了点头扑进他的怀里:“大阿哥现在挺好的,还是不要让那些蝇营狗苟朝着他扑上去吧!”
【胤A率直爽朗,每天都乐呵呵的,希望他长大后能一如既往。】
【有时候死亡才是最大的宽容,索额图活着也好。】
【做惯了风光无限的索相,他以后想必心中十分煎熬。】
康熙帝一直盯着青璃的头顶,直到金色气泡出现,知道阿璃并非口是心非,康熙帝这才彻底安心。
康熙帝接住朝自己倒来的阿璃:“朕打算把索额图夺职,这次什么都不给他留了,并且永不起复,他几个兄弟都降三级,除了噶布喇,爵位也都削掉。”
噶布喇是索额图的哥哥,仁孝皇后的阿玛,太子的外祖父。但是为人属实不够聪明,就算有个皇后亲闺女,阿玛索尼临死前也非要绕过他把赫舍里家交到弟弟索额图身上,就连亲外孙也跟索额图更亲。
噶布喇因此跟索额图有诸多隔阂,甚少参与赫舍里家的事情,这些年身体也不好,估计也就这两年就会去地下了。康熙帝实在不希望他被刺激大了立即撒手人寰。
“至于佟国维,朕本就因为怀疑他与此事有关一直没让他官复原职,这下没得贬了,但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打他五十大板如何?另外他的长子早逝,次子是三等侍卫,其余儿子都还年幼无官无爵,就把次子罢官吧!”
佟国维毕竟是孝康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此事也不是他直接下手的,而且舒穆禄延州的事情不能明言,否则只会连累孝昭皇后的名声,那就只能以收受贿赂或者御前失仪之类的名头降罪于他。
青璃没指望佟国维丢了性命,五十大板也尽够了,其实他当时被夺职也只是因为被佟妃的那张嘴连累了,顶多三个月就能重回朝堂,只是康熙帝因为舒穆禄延州的事情怀疑他,他这罢官也算老天有眼,让他早几年就开始还罪。
“都听皇上的吧,不过佟妃呢?莫非皇上舍不得处罚自己的表妹?”
康熙帝亲了亲怀里的小祖宗:“佟妃是后宫之人,归皇后娘娘管,朕怎么敢越过皇后娘娘下旨啊?”
青璃戳了戳康熙帝的胸膛:“算你识趣,佟妃虽然牵扯其中,但也只是传了个信,就降两级吧,以后她就是佟贵人。”
降位的名头当然也是对自己这个皇后不敬。
康熙帝连连夸赞:“阿璃心善。”
青璃咂了咂嘴,不去管这个马屁精,这还心善,自己都快不认得“心善”两个字了。
青璃又借机提出要求:“等我有空召舒穆禄嬷嬷进宫,找个名头,皇上封她个诰命夫人如何?”
【姐姐和延州哥都不在,我也只能朝嬷嬷身上使劲。】
【若是姐姐泉下有知,想必也希望嬷嬷一家安康富贵。】
舒穆禄嬷嬷是姐姐的奶嬷嬷,延州哥的额娘。
青璃还记得自己得知姐姐另有心上人的那天晚上,姐姐还叹了句:“这样姐姐就不用担心嬷嬷以后没人照看了。”
青璃自然谨记着姐姐的嘱咐,姐姐的丧仪结束后,青璃就求了康熙帝把舒穆禄嬷嬷一家提拔到皇庄上,每隔几个月都会派子衿和悠悠去看望她,虽然少有赏赐贵重的贡品,但是银两是不会缺的。
舒穆禄嬷嬷除了延州哥还有一子一女,女儿沁兰只比青璃小半岁,这个名字还是姐姐取的,青璃叮嘱过嬷嬷,别把沁兰嫁出去了,自己会帮她相看夫婿。
儿子阿布凯倒是还小,不过十岁,听说读书尚算用功。
对于青璃的这点请求,康熙帝当然连连点头,又详细地问过舒穆禄家的情况,得知小儿子阿布凯今年十岁,康熙帝提着建议。
“这个年龄跟胤A倒是差不多大,惠妃对孝昭皇后又一向敬重,不如让他进宫给胤A当个哈哈珠子?”
皇子进学之后一般会从宗亲大臣之子中选择两位作为伴读,再从包衣旗人中选择四位作为哈哈珠子,在上书房贴身侍奉皇子,也会陪玩陪读。
哈哈珠子因为陪伴皇子长大,成年后不少都会被皇子提拔成侍卫、管事,包衣旗人多以此为荣。
曹寅便是康熙帝幼时的哈哈珠子,现在是御前侍卫,以后还会出任苏州织造帮康熙帝管理监视江南,女儿甚至被抬旗赐婚给平郡王,康熙帝数次下江南都是曹寅接待。可谓是满门荣宠。
曹寅能被选为康熙帝的哈哈珠子,是因为他的母亲孙氏是康熙帝的奶嬷嬷,若不是有人提拔,普通包衣旗人可是万万没法子挤进皇子亲从的位置。
青璃眼前一亮:“对啊!嬷嬷肯定更希望儿女有前程,皇上还是你聪明!”
【这样也算给了阿布凯出人头地的机会。】
【等我再帮沁兰找个好儿郎,就可以放下心来。】
康熙帝见青璃展颜笑出来,舒穆禄一家也都有了好安排,松了口气:“并非朕聪明,而是青璃一时不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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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一日,康熙帝早朝时以“结党营私”为由问罪赫舍里家,革除索额图的一切官职:议政大臣、内大臣、太子太傅、佐领,并严明永不起复。
同时赫舍里家的噶布喇、柯尔坤、心裕、法保都连降三级,革心裕一等伯,革法保一等公。
索尼共六子,长子噶布喇,次子早夭,三子索额图、四子科尔坤、五子心裕,六子法保――这下一家人都整整齐齐地受苦受难了。
扔下一颗大雷,康熙帝不等文武百官消化完全,继续以“御前失仪”为由仗责佟国维五十大板,革除佟国维次子德克新的三等侍卫一职。
赫舍里族的其余人、太子党的重臣包括国舅爷佟国纲都不敢求情,众臣皆伏跪领命,跪送康熙帝下朝离去,可见如今康熙帝的威严之盛。
太子党的众人如丧考妣,唯一能让他们自我鼓励的也只剩下皇上并未直接表明对太子的不满,只要储君未倒,他们就还有希望。
纳兰明珠见此更是决定从今天开始闭门谢客,早点缩起来。毕竟赫舍里氏伤筋动骨,佟家也损兵折将,朝堂上岂不是更衬得自己权势最盛?
可当今圣上大权独揽,是容不下权臣弄臣的啊!
外面人人恭称纳兰明珠一句明相,可纳兰明珠心里有数,他这个明相也不过皇上手中的棋子罢了,何时看不顺眼便随手弃之,仍皇上圆搓扁捏,自己都只有高呼“皇上英明”的份。
纳兰明珠确实聪明,但他想急流勇退,他手底下的蠢蛋们却未必都看得清,或者说就算看清了也做不到,还一个个“嗷嗷”叫着猛冲。
果然不出三个月,纳兰明珠就被康熙帝以“收受贿赂”为由削职,革大学士、太子太师,交给侍卫处酌情留用。跟随他的一众墙头草也东倒西歪、被揪起一大片。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如今最焦急的反而是佟国纲,毕竟亲弟弟佟国维昨日就被关进宗人府大牢,自己去乾清宫求见,被打回;宗人府探监,被拒绝。
佟国纲至今对弟弟犯了何事一无所知,也就格外忐忑。
打板子这事有讲究,若是想留一命,就算两百板子也能活下来,若是不想留手,二十板子就能要人命。
佟国纲害怕呀,生怕弟弟犯了惊天大错,真的因此丢掉性命――虽说皇上看在姐姐孝康太后的份上应该会对弟弟分外开恩,但万一呢?万一弟弟真的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佟国纲顾不得喘气,一溜烟儿地骑马赶去宗人府――他得赶在打板子前去探探口音。
作者有话说:
*:摘自《邶风・击鼓》,作者不祥,诗经作品。
青璃(微笑):听说我有了一个新的外号,大魔王?
太子(甩锅):是索额图告诉我的!是他取的!
青璃(挑眉):都说没有叫错的外号,只有取错的名字,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太子(汪地一声哭出来):呜呜呜,皇额娘,你快带儿子下去吧,阳间太难混了!大魔王好可怕!
第54章
前朝一波激起惊天浪, 后宫也风乍起水波兴。
皇后娘娘以“不敬中宫”为由问罪承乾宫佟妃,连降两级,宫中再无佟妃,多了个佟贵人, 曾经骄傲耀眼的佟家女竟成了位份最低的三贵人之一。
皇后娘娘丝毫不给佟家面子, 当天便谴大宫女墨竹带着内务府的众人去“帮”佟贵人搬宫――从承乾宫正殿搬到东偏殿, 超出贵人规制的摆设一律收回内务府。
后宫众人议论纷纷,有说是佟妃在承乾宫暗中诅咒皇后娘娘被发现,有说是因为佟妃之前还是贵妃时对孝昭皇后不敬被皇后知晓, 还有人联系到前朝的消息说佟妃是被她阿玛牵连的。
最离谱的传言要数――佟妃是因为在万寿节当天试图讨好皇上,所以才惹怒皇后的。
可此言一出, 竟然瞬间压倒前几种猜想, 夺得头筹。
如今宫里人人都知道, 皇后娘娘虽说平日里好相处、好说话, 但是对皇上的占有欲十分强烈, 谁要是当着皇后的面多看皇上一眼就会倒大霉!
青璃初听此言只觉得荒谬难言,认为有脑子的都不会信, 就撩开手来。
青璃再听此言时, 这种说法已经被全宫默认、信以为真,青璃试图澄清, 但是坤宁宫越解释宫人们就越深信不疑,原本动摇的奴才们也纷纷入坑。
皇后娘娘只针对最后一种看法发表声明,为什么呀?当然是因为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澄清的很好,下次别澄清了。
就连康熙帝也戏谑地打趣青璃:“朕今日回坤宁宫的路上, 宫女们遇到朕就都埋头不语, 深怕多看朕一眼, 皇后娘娘就对她们不依不饶呢!”
“没想到阿璃如此霸道, 为了避免阿璃吃醋难受,朕要不出门时戴上面具如何?”
青璃翻了翻白眼:“你出门不用戴,在坤宁宫时戴上就好,我不想看见你这张厚脸皮!”
康熙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本正经反驳着:“那可不行,宫中独独阿璃不能瞻仰朕的圣颜,岂不是吃了大亏,朕可舍不得阿璃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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