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没再回话,掏出丝帕捂住了眼前的“圣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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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只有不相熟的宫女们大惊小怪,没想到已经认识一年多的嫔妃们也都惶恐不安。
四月十五日请安这天,等青璃关心玩小萝卜头们,打发他们出去玩之后,青璃看着下首的嫔妃们一言难尽。
宫妃们都清汤寡水,不饰珠玉,就连最爱簪满旗头,艳妆盛服的宜嫔都换了一身淡青色的旗服――青璃都怀疑她这身衣服是临时赶制出来的,毕竟实在和宜嫔衣柜的格格不入。
青璃看了一圈都看不见亮眼的颜色,没好气地直接下令:“你们这一个个的从明天开始都给本宫恢复原样,看得本宫眼睛疼!”
佟贵人自被降位后就“病了”,所以这次请安没她,青璃也就不吝直言:“佟贵人降位的原因跟佟国维有关,你们别瞎猜。”
宜嫔松了口气,噘着嘴嫌弃地扯了扯袖子:“嫔妾就知道皇后娘娘最是大度,哪会因此生气呢?”
惠妃也出声附和:“倒是咱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青璃挥了挥手,打断她们的吹捧,喊来墨竹:“去把库房的锦缎都拿出来,给娘娘们挑一挑。”
墨竹领命离开后,青璃又对嫔妃们强调:“本宫送你们布料可不是让你们搁在库房里吃灰的,都给本宫做几身漂亮衣裳穿起来,让本宫亮亮眼睛!”
担心她们推脱谦让,青璃又安排起来:“惠妃四匹妆花缎,四匹织金缎,两匹云锦,两匹蜀锦;嫔位各两匹,贵人各一匹。”
等众人开开心心地挑完,青璃才带着主位娘娘们去慈宁宫请安。
换汤不换药的慈宁宫请安结束完,青璃又听了一肚子嫔妃们对自己的夸赞,赏赐锦缎的事情也拿出来说了又说。
青璃出了慈宁宫长吁一口气,觉得如今的生活太过美好,以至于要选一件没那么开心的,可能也就剩下慈宁宫每月两次的夸夸大会吧。
青璃往日这个时候不是陪着皇太后四处逛逛,就是直接回坤宁宫,这次却转过头来邀请惠妃:“惠妃可有空陪本宫聊聊?”
惠妃露出个惊喜万分的笑容连连点头:“臣妾有空!”
青璃一路坐着凤撵回了坤宁宫,惠妃的妃位仪仗也紧随其后。
到了坤宁宫,惠妃跟着青璃进了东暖阁,穿过两扇百鸟朝凤纹紫檀木屏风,越过凤穿牡丹纹黄花梨木多宝架,在青璃的示意下坐在一方红木小榻上。
墨竹见状上了茶点,粉釉白瓷绘桃花枝的茶盏里,雨前龙井的清香袅袅升起,鲤跃龙门图案的青花瓷盘里双色马蹄糕、山楂凉糕、枣泥山药糕、荷叶芙蓉酥,四种点心泾渭分明却又交相辉映,红白绿三色交织,搭配得恰到好处。
青璃净手后尝了块山楂凉糕,软糯的酸甜味中透着点冰凉,舌尖上绽放出美妙的滋味,青璃看向惠妃:“本宫每次用这道点心都会想起保清,他可是最爱坤宁宫的山楂凉糕!”
惠妃温婉地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盏:“保清在延禧宫也经常惦记这一口呢,都这么大还改不了口腹之欲,每回在坤宁宫用膳时,皇后娘娘花了大力气跟他斗智斗勇吧?”
大阿哥确实比其他几个乖崽更让人操心一些,青璃每次一不小心没留神,他都整盘山楂凉糕下肚了,不过这样反而让青璃觉得更亲近。
青璃摇着头笑了笑:“本宫喜欢保清这样,这点像本宫,人生最重要的不过吃喝二字罢了!”
青璃又吩咐墨竹装上一份山楂凉糕送到上书房:“今日的山楂凉糕就让保清提前享用吧,免得他晚膳时用不了几个正经菜。”
惠妃抽出绣帕拭了拭嘴角:“劳娘娘惦记。臣妾宫里小厨房的山楂凉糕也是照着娘娘给的食谱来做,可保清就是不喜欢,说是差点意思,臣妾看他就是稀罕坤宁宫哩!”
青璃靠在织金缎软枕上,抚摸着软枕上的绣纹:“这样也好,山楂凉糕不易多食,如今天气正暖和,本宫才敢让保清一次吃完一小盘,若天气转凉,可不敢让他乱来。”
惠妃连连应是:“还是娘娘思虑周全。保清一向不知克制,臣妾为此也是日日担忧。”
青璃摇摇头不太赞同:“小孩子都这样,保清已经很懂事了。皇上前几天还跟本宫夸他呢!”
后面这句当然是假的,不过惠妃听得此话却很是高兴,激动地眼角都闪着泪花。
青璃继续胡言乱语:“上个月十五皇上罚保清抄书重温功课,保清认真完成不说,前几天皇上再次考校的时候大有长进呢!”
“皇上很是欣慰,别看他当着保清的面板着张脸、不苟言笑,回到坤宁宫就跟本宫夸赞保清‘孺子可教’,一副乐呵呵的模样。”
其实是康熙帝提及让舒穆禄阿布凯给大阿哥当哈哈珠子,青璃就打听大阿哥的学习进度,康熙帝顺嘴说了下考校的事情,用的形容词也是“马马虎虎”、“资质尚可”。
不过善意的谎言确实有助于人际交往,惠妃听罢喜极而泣、感激涕零,擦完眼泪还郑重地给青璃行了个深蹲礼:“多亏皇后娘娘提拔,保清这孩子才有机会跟皇父相处。”
“别看保清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其实心里最看重皇上的评价了。上个月十五被罚抄书后,保清回来就焉头巴脑的,每天晚上都熬着灯油,逼着自己读书,憋了口气就是想在他皇阿玛面前露回脸,得个夸赞。”
“要是保清知道他皇阿玛表扬过他,肯定一蹦三尺高,不知有多高兴呢!”
青璃拉着惠妃的手,亲自扶她起来,安慰到:“皇上在孩子面前习惯当严父,不管心里怎么满意都不会表露出来,好像当面说出来孩子们就会得意地翘尾巴似的。”
青璃敢肆意评价康熙帝,惠妃可不敢接话,青璃拍了拍她的手背:“不过咱们当额娘的可以多鼓励鼓励孩子,严父慈母、有鞭策有夸奖,孩子才能进步。”
“今日之言惠妃大可讲给保清听,让他也知道皇上的肯定,宽慰宽慰孩子,他皇阿玛并非不满意,而是当惯了皇帝,放不下威严,说不出口赞扬。”
惠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脸感慨:“在教养孩子这方面,还是皇后娘娘有法子,臣妾自愧不如!”
青璃端起茶盏润了润喉:“其实今日叫你过来,是本宫刚得知前段时间保清的一名哈哈珠子被你打发了,想问问是什么原因?”
是的,大阿哥身边有一位哈哈珠子一个月前被送回内务府,至今未补上,康熙帝也是因此才提名舒穆禄阿布凯。
惠妃叹了口气:“那个孩子不思进取,整天想着谄媚皇子,哄骗着保清玩乐,以此上位。”
惠妃想到此事,仍有些生气:“皇后娘娘,才十一岁的孩子啊,怎么就有这么多的心眼!他给保清带话本、绘册、陀螺这种玩意儿逗主子开心就算了,他还……”
惠妃红了脸压低声音,难以启齿:“还偷偷给保清送春宫图……”
青璃大吃一惊,咳嗽连连,惠妃生怕青璃呛着,不知所措地站起来,试图帮青璃拍拍后背。
青璃缓了缓恢复过来,摆摆手:“本宫没事。”
只是再一次被大清朝的“风俗”创到。
青璃掐着手指算了算,按照清朝的算法,大阿哥如今也已十岁,康熙帝就是十二岁大婚的,难怪有奴才觉得“春宫图”能诱惑他呢!
但是这种事情青璃是严格反对的:“此事惠妃你做得很好,可不能让这些奴才祸害了保清!保清才多大,正是好好习文练武,长身体的时候,这种旖旎的心思越晚越好!”
惠妃得到青璃的认可和支持,心里也有底了:“正是因为发生过此事,保清的哈哈珠子臣妾都不敢随意挑选,都过了一个月也还没补上。”
青璃神秘一笑:“本宫今日请你过来正是打算给你推荐一位呢!”
惠妃果然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宽心:“是谁能请动娘娘啊?不过若是娘娘推荐的人选,本宫再放心不过了。”
惠妃给青璃面子,青璃自然也会为大阿哥多多考虑。
“现在说放心还太早,虽然本宫身边的悠悠和子衿跟他相熟,都夸他乖巧懂事,读书也用功。”
“但是本宫始终觉得合适最重要,既然是给保清挑哈哈珠子,除了德行才识没问题之外,还得保清喜欢,没有为旁人委屈咱们爱新觉罗家孩子的道理。”
惠妃听了这话也心里熨帖,好奇发问:“坤宁宫的悠悠姑娘和子衿姑娘和这孩子相熟,莫非是娘娘母家的家生子?”
子衿和悠悠自小在钮祜禄府陪着青璃长大,这点惠妃自然也早有耳闻。
青璃不置可否:“算得上但也不全是。”
“是姐姐奶嬷嬷的儿子,名叫舒穆禄阿布凯,今年十岁,已经学完《论语》,如今正在读《大学》。”
“姐姐和嬷嬷感情深厚,姐姐卧病在床时还叮嘱本宫照顾好嬷嬷一家。本宫就托皇上把嬷嬷一家调到皇庄上生活,所以他以前算钮祜禄府上的家生子,子衿和悠悠都是看着他长大的,现在却是皇家的奴才。”
惠妃听了阿布凯的来路,心里是一万个满意,孝昭皇后奶嬷嬷的亲子,皇后娘娘关照有加,跟坤宁宫的两位大宫女感情深厚,也就是皇后娘娘还没有儿子,不然阿布凯大概率轮不到保清挑选。
惠妃迫不及待地想定下来,这不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拉近和坤宁宫关系的机会吗?
青璃却没有一言而决:“哈哈珠子是陪伴皇子长大的孩童,一定要慎重,本宫今日只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等过几天本宫召嬷嬷带着阿布凯入宫,会安排他和保清单独相处看看,最后还是看保清的态度。”
担心惠妃给大阿哥压力,青璃又强调。
“此事不必提前告知保清,让他全凭本心做决定,就算看不上也是缘分没到,本宫不会因此失望,在本宫心中保清肯定比阿布凯更重万倍的!”
惠妃听得皇后娘娘如此体贴的叮嘱,微微有些脸红,自己这个当额娘的还没有皇后想得妥帖,惠妃站起身来行了个万福礼:“还是娘娘思虑周全,臣妾替保清多谢娘娘!”
青璃跟惠妃相视而笑,嗔怪道:“本宫虽比不上你对保清的心意,但保清既然唤本宫一声皇额娘,本宫自然会替他多多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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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日,这天是青璃召舒穆禄嬷嬷和她一双儿女入宫的日子,青璃特意差人去上书房给大阿哥告了一天假,让惠妃带他来坤宁宫见一见阿布凯。
大阿哥昨日晚间得知多了一天假期,乐颠颠地疯了一整晚,在阿哥所鬼哭狼嚎许久。今日更是起了个大早,拉着惠妃就要朝坤宁宫冲。
惠妃看着刚刚天光的日幕头疼不已,宫里人人都知道,皇后娘娘每日辰时才起,现在就去不是讨人嫌嘛!
惠妃费了好大力气才安抚住这位精力过剩的小爷,安排整个延禧宫的小太监陪着他玩了三回打仗游戏,才熬到辰时中。
看着一团乱麻、狼烟四起的延禧宫小广场,惠妃紧攥拳头,还是没忍住拍了这倒霉孩子一巴掌,才带着他前往坤宁宫。
惠妃和大阿哥步入内殿,就看见皇后娘娘的右侧坐了位面容可亲、脸颊微丰的妇人,她初看十分普通,却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舒适感,衣着打扮并不出格,却处处妥帖,一丝不苟。
身边跟着的两个孩子,女孩儿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正抿唇微笑着,面容并不惊艳却十分耐看,肌肤白皙细腻,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最出彩的莫过于一双黑溜溜的圆眼睛,透着股纯真清澈,惹人怜爱。
男孩儿十来岁左右,跟大阿哥差不多高,却十分清秀,白净瘦弱、乖巧可人,一副腼腆温吞的书生样儿。
惠妃和大阿哥给青璃行完礼,舒穆禄嬷嬷又带着一双儿女给惠妃请安。
惠妃亲自扶起舒穆禄嬷嬷夸了又夸:“嬷嬷的两个孩子可真是让本宫好生羡慕,懂事乖巧,不像本宫家的山大王,皮得很!”
舒穆禄嬷嬷自然谦虚连连:“依奴婢看,大阿哥身强体壮,以后定是咱们大清的巴图鲁,礼仪举止更是一派皇子风范,让人望之生畏!”
惠妃最爱听别人夸她儿子,不觉笑出声来,就连大阿哥也抬了抬下巴,露出一副骄矜的小模样。
青璃打断她们的商业互吹,身子前倾挠了挠大阿哥的小下巴:“皇额娘今天特意请保清过来,是想拜托保清帮皇额娘招待客人,保清可愿意帮帮皇额娘?”
大阿哥听得此言,立即挺了挺胸膛,小手一挥,豪气十足:“皇额娘放心吧,都交给儿臣了!”
青璃给子衿使了个眼色,同大阿哥击了个掌,又朝阿布凯招招手。
“保清,这是阿布凯,你今天就带着他玩儿,你想玩儿什么都可以让他陪你,皇额娘会让子衿跟着你们。”
大阿哥打量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小男孩,双手抱胸摇了摇头,有点嫌弃:这也太瘦了吧,小爷可不喜欢跟弱不禁风的书呆子玩儿,不过看在皇额娘的面子上,小爷就教教他怎么锻炼身体吧!
大阿哥心里虽这么想,面上却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皇额娘您放心吧,儿臣一定照顾好阿布凯。”
大阿哥话音刚落就拉着阿布凯一溜烟儿跑出内殿,子衿急忙快步跟了上去。
惠妃见状,不欲打扰皇后跟舒穆禄嬷嬷母女俩说话,连忙借口延禧宫有事就告退了。
等惠妃离开后,内殿就只剩下青璃、悠悠再加上舒穆禄嬷嬷和沁兰。
舒穆禄嬷嬷满心感激,硬是拉着女儿跪地行了大礼:“皇后娘娘对奴婢一家的大恩奴婢真不知如何报答!”
青璃亲自扶起嬷嬷,又示意悠悠拉起沁兰:“嬷嬷说的这是什么话,本宫也算嬷嬷看着长大的,幼时也经常受嬷嬷的照料,姐姐更是嬷嬷奶大。”
提起孝昭皇后,舒穆禄嬷嬷立马红了眼眶,却碍于在宫中不能落泪,又生生忍住。
舒穆禄嬷嬷平生最痛的两件事就是长子战死沙场,奶大的二格格又病逝宫闱。
说句不恰当的,二格格自小就懂事贴心,舒穆禄嬷嬷跟她相处的时间远远超出自己的几个孩子。
舒穆禄嬷嬷私心里把二格格当做自己的“大姑娘”,至今提起她心里也只以“二格格”指代,而非生疏的“孝昭皇后”一词。
想到二格格去世前还叮嘱妹妹看顾自己,舒穆禄嬷嬷更是心痛不已,这么好的二格格自己怎能不爱呢?奶她一个比生养三个亲子还强。
青璃见舒穆禄嬷嬷强忍悲痛的模样也不好受,立即换了个话题。
“沁兰如今也是大姑娘了,虽说本宫想给沁兰找个好人家,但若是嬷嬷有了好人选也要及时告知本宫,本宫帮你们掌掌眼,考量一二。”
舒穆禄嬷嬷顺着青璃的话摇了摇头:“奴婢知道皇后娘娘愿意为这丫头操心后,就把这事彻底撂开手了。”
沁兰却红着脸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
青璃一看小妮子这副模样就知道是染上春心了,心里咯噔一下,可别是什么游手好闲、专门哄骗不知事小姑娘的地痞无赖啊!
舒穆禄嬷嬷也察觉到不好,瞪了眼女儿,却碍于青璃在此,不敢动手打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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