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的品格》作者:裴千羽
文案
以小人物的视角记录人间百样事。
实则是一篇职场生存实录&艰苦创业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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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荒原,一个草芥子一样的女孩出生了,她上有游手好闲的哥哥,下有一味读书不事生产的弟弟,小小年纪,便承担起家里大半生计。
然后终究还是以五两银子的价格卖进城中一户商人家里,当粗使丫头……
母亲哭哭啼啼,被卖进那吃人的地方,往后是再不能相见了,她却不这样想,换一片天地,换一个活法,总比在家里熬死强!
做侍女,学规矩,识字,打算盘,攒私房……总有一天,她要去更大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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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张姨娘身边的大丫头红玉要出门子了,挑选晴秋为继任。一夜之间,晴秋的大名在穆府三百家仆中传遍,无一处不在打听着此人来者何人――可十三岁的晴秋其人实在深藏不漏,众人嚼舌一宿,也未探出什么风声,着实乏味的紧。
“若论及品貌,排出一百名,也轮不到她――若说到脾气性格,我倒是服她,竟是个远近有名的泥人!”
“品貌性格都不出挑,家里麽,也就那样――连州本地人,皆因父母家里贫弱,前两年花了几两银子买进府里来的,虽比不得家生子,但到底比外头胡乱买来的干净。”
“既这么清清白白,怎么攀上张红玉的”
“前年冬天,三爷带回来的那一批牛黄,出了八万两的纰漏,就是她,因拿住了关键的罪魁,后头连带着二爷,二爷手底下的一众跟班,全吃了瓜落,闹了多久的新闻呢,你竟不记得了”
“事儿我记得,人记不得,原来就是她!”
“可不就是她麽,现如今人家可算是升发了,从下人房一跃到了那燕双飞!咱们府上几位主子,论谁都不及姨奶奶体面阔绰,她那屋里就是个挑灯的,都比咱们有脸面。”
“要死要死,谁给你胆子嚼主子们的舌头!”
***阅读(避雷)指南:
1.女主是奴婢,且是一个能力不错的奴婢,她要很久以后才能脱去奴婢的身份(包括心理)。
2.女主如文案,是被双亲卖掉的,但她和父母并没有反目成仇,反而对娘亲有很深的孺慕之情,这有时代和她个性的原因。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天作之合 市井生活 经营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晴秋(沈秋容) ┃ 配角:穆敏鸿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小丫鬟职场生存实录
立意:生来为草芥,我偏要向阳而生!
第1章 序
她的来处
连州是戍北原上一座边塞小城,桌子大的堪舆图上只占了铜子儿那么丁点大的地方。
这座人口伶仃的小城与草原霸主塌它只有一河之隔,每年春天,敕蓝河冰雪消融,上游的河水湍急而下,一视同仁地灌溉着大雍与塌它的土地。
沈秋容的祖辈原来是从大陆最东边的青州一路逃难过来的。
大家都说,青州是不被老天爷眷顾的地界,三年一旱,两年一涝,若赶上风调雨水的年月,地龙老爷还要抖三抖,磋磨的老百姓真的是没法儿了。
后来就有年轻力壮的领着家眷,架着大车,卷着铺盖家什,一路要么往南,要么往北,择地另居。
那时候连州还没设卫所,战争刚过,我朝皇帝压着塌它王的脑袋打得他哭爹叫娘,称臣纳贡。
《告塌它书》颁布之后又签署合约,约定两国三百年内不起兵戈,塌它的战马不踏进喀尔喇山,大雍的铁骑不迈过敕蓝河。
于是连州安定,设安抚大使,统领一州军务民政。
敕蓝河畔一大片可耕荒地闲置,皇帝伟略,开了连州关防禁忌,允许他处百姓迁入安居。
这么着,秋容的先祖,当年还是一个二十郎当岁的青年汉子,领着新妇,跟着长长的逃荒队伍,从青州一路向北,赶了过来。
及至秋容父亲这辈,有四个兄弟,两个姐妹,一大家子浩浩汤汤总有半百之数,在连州城石头村,也算是有名有姓的本地人了。
但穷苦的庄稼汉,人多意味着吃饭的嘴多,秋容父亲沈伯有在家中行长,做惯大哥的,三五不时接济兄弟姊妹;他人又腼腆,抹不开面子,邻里有事,一二般的来相求,都脱不开手。
日子久了,家里越发过得艰难,只勉强够的上吃喝嚼用。
秋容自己在家里行二,上头有一个着三不着两的哥哥,镇日与村里的少年厮混,但凡是个好人都绕着他走;下头有一个弟弟,倒生的可怜可爱,自小就表现出了一股子“秀才哥儿”的聪慧,爹娘省吃俭用把他送去书院,跟着村里的先生摇头晃脑写大字。
所以家里一应琐事,都找不着兄弟两个。
秋容呢,就没她兄弟这般好福气了。
因是家里独一个姑娘,要说真苛待,倒也不至于,只因她娘身子骨不好,年纪轻轻的就不怎么下地了,她爹指望不上她哥哥,弟弟又是个金贵的,所以她打小就是这家里半个顶梁柱。
秋容七八岁上的时候,她爹就带她出干活。
戍北原盛产山珍,每年南边的商人们纷纷跋山涉水来到连州,在朝廷开设的马市上交易,买走连州商户们的皮毛、牛羊、玛瑙石以及苁蓉。
沈伯有受雇于镇上一户苁蓉商人,每拉一车货物,从镇上赶去城里马市,一来一回就能赚二十个铜板。
这二十个铜板,能让家里吃上几几顿肉,因此沈伯有十分珍视。在石头村,赶大车也算得上是个人人称羡的好营生,毕竟骡车可不是家家都能有的。
秋容别的活儿没有,套骡驾车她个子还小,搬货力气不行,就只管押车――她爹在前头晃着鞭子赶车,她背向坐在车尾,负责压货、警戒、打支应。
这活儿没做的时候,她觉得也忒舒坦了,天天有车坐,不下力气,多省事呐。
等出了一天车,才咂摸出赶大车的辛苦。
彼时正是夏天,最晒的时候日头能把人晒秃噜皮,连州城的夏日傍晚还常常下太阳雨,风吹日晒雨淋的,没少遭罪。
这么着,秋容在别家姑娘还绣花的年纪,就早早地用小肩膀撑起了家……慢慢的,她不仅学会了套马驾辕,也有了力气装车卸货。
她做事仔细麻利,嘴巴又甜,不仅沈伯有喜欢,在一众赶大车的叔叔伯伯中间,也备受关爱。有时候沈老爹打盹儿,她还能偷空“吁”着马赶上一回。
崇元十三年,秋容九岁,那是她命运转折的一年。
先是她那个人嫌狗不待见的哥哥,终于作出了事端,打伤了人,被押在班房,他爹急得头上冒汗,花了几吊钱,上下走动,才把她哥哥捞出来。
她哥哥进去的日子,她娘愁得镇日唉声叹气,有一天夜里没睡好,第二天开始头脑发胀,大拇指麻木不仁,胳膊腿儿上的肉不听使唤的蠕动。
请了赤脚郎中,说瞧不准,十有八九是中风。
天爷,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母亲的病倒是没有再恶化的兆头,家里日子却越发艰难了起来。
弟弟文弱又年幼,一家子的指望竟落到大哥沈天赐头上。沈天赐拿大惯了,他原本二十郎当岁正是娶妻生子的年岁,只因一惯玩赖混事,远近村镇上媒婆一听他的名号就猛摇头,所以还是光棍一条。
如今把他拘在家里,让他照顾老母弟妹,心里自有一股子怨气要发散,因此越发在家里颐指气使起来。
弟弟往后不定是个秀才,金贵着,沈天赐瞧不上的是家里这个一声不吭,其貌不扬的小妹――迟早是别人家的货,费什么事儿养着她呢!
于是便打起了发卖妹妹的主意。
秋容又哪里不晓得她哥的主意,因此干活越发卖力气起来,以证自己不是吃闲饭的。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烧饭喂猪喂鸡,匆忙扒一口饭跟阿爸出车,一有时间就去扎进田里农忙。
就这,沈天赐也顿顿往她碗里撒沙子,嫌她吃的多。
所以噩梦降临,不足为奇。
这天她哥哥往家里带回一牙婆,这婆子是连州城十里八乡的钱串子,三教九流最末流,专做买卖人的营生。
牙婆子来家里好一通摩挲秋容,说她不仅体格好,命格也好,放出去一定能奔个好前程,说不定嫁个小爷也未可知。
说得她爹唉声叹气,她娘呜咽泪垂,她哥眼笑眉开。
后来还是秋容自己同意的,她对沈天赐已心知肚明,她与这位哥哥是没法子过到一起的,不说兄妹相帮,就是承望着日后能周济一番,都是做梦。且她是姑娘家,这家里本没有她一分地位,在这里与在别处,都是挣命,没什么不一样的。
何况外头不像家里,一眼望到头,兴许有转圜呢……
爹娘却一直哭,可除了哭也没法子。
终于秋容在九岁这年的冬天,以五贯钱的身价被卖进了城中一户富贾人家,干的却是最低贱的活计,下等侍女。
……
第2章 洗鱼缸
现下时序正是靖朝崇元十六年,八月十五还没过,一天冷似一天。
晴秋一大清早就洗完了三大盆衣裳,洗得手都冰麻了,指肚上陈年冻伤隐隐有复发的迹象。
好不容易料理完,还没歇一口气,当头又撞上二太太房里的丫鬟时儿,被叫住了脚。
晴秋是穆府下人房里一名侍女,虽也担着“侍女”的名儿,却跟太太奶奶屋里那些横针不拿竖线不挑的“大丫鬟”不一样,直白点说就是杂役。
做的事儿呢,除了不拴马驾辕,其他与男仆无异,都是最苦最累的活计。因不是家生奴才,人牙子卖给府上的,人人都可支使。
时儿正愁没个打支应的,见了个穿比甲的小丫头,就像见到了救兵:“就你罢,跟我来,省得我去二门外喊小厮了……”
晴秋一头雾水,却不敢不应,小心陪笑道:“时姐姐,什么事这么着忙”
时儿道:“我们院子里的鲤鱼缸泛苔了,瞧着恶心,她们都不爱碰。你把它淘洗淘洗就完了,拾掇利索点儿,养缸麽!”
因着聚水成财的说法,连州城里的富贵人家养鲤成风,而青苔养缸又是老派的养鱼秘法,所以养缸洗缸这种活计,下人房的丫头小厮们都没少做过。
只是上月府里各院的观赏鱼缸一发全洗刷过了,就预备着迟了上冻后不好收拾,怎么还有要洗的
晴秋心里打了个突,面上却不显,殷勤应了个是,低眉顺眼跟在时儿身侧,小心翼翼地走。
“对了,你叫什么名儿怎么好像从没见过你。”
“您叫我晴秋就好了,刘嬷嬷那处的,一直在下人房打转,您瞧我脸生也是应当的。”
刘嬷嬷统管下人房,那里打支应的小丫头林林总总有二三十个,各个黄毛耷秧的小鸡仔似的,时儿哪里记得过来。她也不耐烦跟个小丫头子掰扯,只道:“快着些!”
*
二太太的院子在穆府东北角,两进两出的小院儿,有单独侧边开的角门。二太太其人秉性泼辣,平生除了爱好摸牌,就是喜欢倚着墙角骂别个下贱伢子,因此家下仆人们都不爱往这院里来。
“就那儿,”时儿指着葡萄架下的鱼缸,“快入冬了,这一缸子鲤鱼也死绝了,好赖比去年强,总算是撑过了八月。”
她一面说,一面把水舀子、丝瓜瓤等家伙什指给晴秋看:“就这几样,够使吗”
晴秋围着水缸打转,这缸够大的,足有她伸开手臂这么宽,比另外几个院里的瞧着都阔气多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碎催略过了它。
“瓜瓤用不着,有旧年里淘换下来的笤帚吗,那个好使。”
时儿听罢,一抿唇,她是可不能亲自动手找家伙的,往廊子底下笑骂道:“懒得你们,一杵一动。雁子,去你屋里把那把笤帚拿出来,拿大红璎珞子绑的那把!”
那廊下原有几个小丫头在晒太阳绣扇面,听了这话,便有一个进屋,捧了一把笤帚出来。
一捺长的璎珞子坠在下头,像个扇柄。
晴秋瞧着这把簇新的笤帚有些犹疑。
时儿不耐,道:“呆愣着做什么,快着些!”
也罢了,反正糟践的不是她的家伙什。晴秋接过笤帚,放在手边,挽起裤脚袖口,摆开架势,开始干活。
八月的戍北原,哪怕缸里的水已经晒足一头晌的老爷儿,也足够沁凉无匹。晴秋原本就泛红的、关节略有些粗大的手一扎进去,立时便感到一股针刺般的痒意。
她抿了抿唇,忍下这股痛意。
……
日头渐渐泛上来,暖融融地照进院里,照在上下翻飞的水舀子上,照在粘着鱼屎的水珠儿上,也照在葡萄架下,作壁上观的侍女时儿那双又细又白的手上。
如果说晴秋是府上的杂役,只配做些洗衣晒被、扫尘烧炭的活计,那么时儿就是府上最上等的侍女――主子的贴身丫鬟。
只因上头仅有一层主子,这些大丫鬟每日里的活计无非就是端茶倒水,拿起针线绣个巴掌大的荷包也就顶天了。那些粗重活计,自有嬷嬷们、小丫头们替她们做,因此一双手各个都作养得小姐似的。
时儿倚在葡萄架子下,揪着上头垂下来的几根老藤,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这下人房的小丫头说着话:
“今年几岁了”
“十二了。”
“家里是哪儿的”
“老家是青州的,现如今父母都在本地。”
“那敢情好,逢年过节还能告假回家。你去过青州吗”
“没有,祖上逃慌过来的,如今别说我,就是爹娘也再没回去过。”
“那你是老连州人了,家里走动还勤”
“哪里敢呢,我从没回去过,也就上年五月节爹爹上门来瞧我。托老爷太太们的福,爹娘身板还算硬朗。”
“喔,家里做什么营生的”
这话就问得太密了,不过晴秋也算看得透,这些内宅里的大丫头们,平时规矩甚重,轻易动弹不得,拿她当个灯谜字谜拆着玩,因此也没放在心上,应道:“爹娘都没别的本事,土里刨食的庄稼汉罢了。时儿姐姐,你错个步,我该换水了,别弄得你一身湿漉漉的。”
时儿退到廊子底下,歪在美人靠上:“咱们连州就是太冷了,这要是搁在南边,别说现在,就是年关时节,鱼养在院子里也能活。听说呀,南边冬天都不下雪的,啧啧!”
晴秋听了,惊讶极了,“这世上还有冬天不下雪的地方我长这么大,竟没听过冬天不下雪的新闻呢!”
时儿吃吃笑道:“你才几岁,见过几个人呢三房姨奶奶你知道∷就是打南边来的――那一身细皮儿,可不就是烟雨江南养出来的,不像咱们戍北荒原,西北风一吹,任凭你是何等的美人也吹支棱毛了。”
“支棱毛”这话说得太应景了,天天被大风蹂|躏到炸毛的晴秋腼腆地笑了笑。
不过要说这时儿的嘴皮子就像练过似的,连那一位都敢打趣,真是令人敬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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