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停下脚步,看着祈燃和陈森缓缓由远及近。
下一刻,陈森也瞧见苏沫。像是看到救命稻草,脸上顿时一喜。
“仙女姐姐!”陈森叫苦不迭:“你终于来了!”
苏沫静静看祈燃。
此时的祈燃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像个软体动物一般,整个人都靠在陈森身上。眉头紧紧皱到一处,像是很难受。
“这是喝了多少酒?”苏沫冷冷问:“怎么喝成这样。”
“喝了一晚上,就没停过。”想起今晚的祈燃,陈森心有余悸:“也不听劝,差点跟我们干架。”
他话刚说完,祈燃胃里一阵翻腾,作势要呕吐。
“我操,祈燃你给我忍着!”陈森大叫。
苏沫见状,赶紧帮着陈森把祈燃扶到卫生间。
卫生间过道上,苏沫捏着一瓶刚买来的矿泉水,半靠在墙边,听到男厕所里传来一阵阵的呕吐声,以及陈森骂骂咧咧的声音。
约莫十分钟后,陈森扶着祈燃到洗手台。苏沫走上前,把水递给祈燃。
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后,祈燃的神志稍稍回笼。他就着苏沫的手,喝了口水,吐掉。
如此反复几次,方觉舒服些许。
这会儿已经凌晨一点多,再送祈燃回家显然不现实。且不说他们进不了小区,便是能进去,倘若被祈致远看到祈燃这副鬼样子,也要扒掉祈燃一层皮。
陈森不愿祈燃年纪轻轻就落得个半身不遂的下场。
于是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把祈燃送去酒店住一晚。
陈森开了车来,可他晚上也喝了不少酒,车是没法开了。
好在这家酒吧有专门的代驾服务,陈森打了个招呼,等他们走到酒吧外,代驾司机已经在外面等候着了。
代驾司机和陈森合力将祈燃塞进后排座位。
苏沫跟着坐进去前,似是想到什么,身子顿了顿,问陈森:“跟祈燃一起来的女生呢?她不走吗?”
陈森没明白:“女生?谁啊?”
苏沫不记得叶语柔的名字,只能说:“祈燃生日会上玩游戏的那个姑娘。”
想了好一会儿,陈森才恍然大悟:“苏老师说叶语柔啊?”
“嗯。”
陈森更加懵了:“没啊,燃哥怎么可能带她来。”
苏沫:“……”
陈森:“苏老师怎么突然提起她?”
苏沫摇摇头,说了句没什么,转而钻进汽车后座。
陈森虽然感到莫名其妙,但也没再问,径自坐到副驾驶,报了个酒店名字。
车子启动,往前驶出的一刹那,祈燃的身子往前倾了倾。
苏沫在旁边,眼疾手快地揽住他的肩,不至于让他撞上前排座椅。
末了,苏沫嘱咐代驾司机:“麻烦您开慢点儿。”
司机应了,放缓车速,沿着主干道慢慢往东驶去。
不知过了多久,陈森忽然转头过来,轻声问:“他睡着了吧?”
“嗯。”苏沫应,偏头看他。
只见祈燃歪着身体,头抵在车窗边,沉沉的睡了过去,眉头深锁。
陈森转回头,幸灾乐祸地说了句:“明天早上有他苦头吃了。”
苏沫沉默着,没吭声。
陈森却又转过头来,自顾自解释:“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苏老师,主要是我联系烟姐没联系到。”
苏沫说:“没事。”
静了两三秒,陈森又问:“苏老师,祈燃是不是和你闹别扭了?”
苏沫抬眼,看他。
迎上苏沫复杂的目光,陈森笑起来:“他对你的心思我们都清楚。说真的苏老师,我和祈燃认识七八年,第一次见他这么喜欢一个人。”
“你别看他平时一副日天日地的嚣张样,其实骨子里纯情的很。”趁祈燃醉的不省人事,陈森又损了句:“还特矫情。”
苏沫不知道该说什么,继续保持沉默。
车内很安静,甚至能听到祈燃浅浅的呼吸声。
没有得到回应,陈森也不觉得尴尬,径自说:“虽然祈燃身上有挺多缺点,但是苏老师,他是真的喜欢你。喜欢到,为了能和你上一所学校而废寝忘食学习的地步。”
“你是没看到,那段时间他简直跟疯了一样。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悬什么东西,光什么——”
“……”
“反正就是特别拼。”陈森耸耸肩,坦诚道:“我自认没有这种非常人的意志力。”
陈森说得轻描淡写,苏沫心里却是波涛汹涌,复杂的情绪涌上心间。
她没想到祈燃从那么早,便开始自己喜欢了。
仿佛被人当头敲了一棒,苏沫恍然惊醒。那段时间的点点滴滴,那些曾让她觉得怪异的神情与行为,随着少年心思的缓缓揭开,忽然就有了合适的解释。
都是因为喜欢她……
“今晚也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丧,这么难受。”陈森回忆着,先前祈燃一杯接一杯往肚子灌酒的情形,连路木都吓了跳:“虽然他什么都不肯说,我猜他是为了你。”
透过后视镜,陈森暗暗观察苏沫的表情,末了,笑着调侃了一句。
“也只有你能把他“折磨”成这样。”
-
车子很快便到了酒店,下车前,陈森让代驾司机稍等片刻。然后绕到后座,同苏沫一道,将身材高大的祈燃扶下车。
陈森提前在手机上订过房,在前台简单办理了一下,便扶着祈燃上电梯,顺手将房卡递给苏沫。
陈森订的是间套房,在八楼。
苏沫刷完卡,推门而入,陈森吃力地将祈燃扶到房间内。
把人放到床上的那刻,陈森喘了口粗气:“累死老子了。”
草草给祈燃收拾了一下,陈森的手机铃声乍然响起。
陈森走到套间客厅,接了个电话,再回来,略感抱歉地对苏沫说:“苏老师,可能得拜托你照顾一下祈燃,他晚上喝了很多酒,我担心他还会吐。可酒吧那还有个客户,在等着我——”
陈森为难地看着苏沫。
他当然明白让一个姑娘在酒店照顾人确实不妥。
苏沫也觉不妥,但是来都来了,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于是她说:“没事,我在这。”
陈森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感激道:“那真是太谢谢苏老师了。”
陈森嘱咐几句,说有事可以给他打电话,这才离开。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苏沫早已精疲力尽。她看了眼躺在床上睡得正酣的祈燃,抬手摁灭房间的灯,然后走到套间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客厅没开灯,黑黢黢一片。几步之隔有扇落地窗,窗帘敞着,银白色的月光毫无阻隔地投到光洁的地砖上,打成一片光圈。
苏沫垂下羽睫,静静望着那片光影,在回想,陈森的那些话。
然后是关于祈燃的那些回忆,一点一点倒流回苏沫的脑海里。
自祈燃告白以来,她始终认为,祈燃对自己的迷恋不过是贪图一时新鲜。
他喜欢她,就像幼时路过玩具店,被橱窗内漂亮的洋娃娃所吸引,哭闹着想要得到。可要说有多喜欢,却也不尽然——
然而,今天陈森的话颠覆了苏沫的认知。
祈燃似乎,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喜欢自己。
苏沫胡乱想了一通,到后来支撑不住,半躺在沙发里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急躁的铃声骤然响起。
被惊醒,苏沫直起身子,迷迷糊糊去捞手机。可还没捞到,身体却蓦地顿住,心随之一颤。
半明半昧的光亮里,祈燃坐在单人沙发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莫名地,有些渗人。
手机铃声仍在锲而不舍地响,像是有什么紧急的事。
苏沫稳住情绪,舔了下发干的唇角:“祈燃?”
手机铃声终于停了,四周倏地安静下来,渗人的寂静在酒店客厅里蔓延开来。
祈燃没应声,而是径自起身,走到苏沫面前。在她茫然无措的视线里,缓缓蹲下来,继而仰头看她。
他的头发很乱,跟顶了个鸡窝头似的。脸色也因醉酒尚未恢复,却也因此增添几分可怜兮兮的错觉。
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唇线拉直,看上去倔强又无助。
黑暗里,他试图去牵苏沫的手,可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姐姐。”
他的声音听上去嘶哑干涩,仰着头,静静望着她,轻声说:“我们和好,好不好?”
“……”
第34章
◎姐姐吃醋了吗◎
此时的他,像是一株低到尘埃里的草,仰望站在高处的她。
眼里有光、也有期望。
苏沫莫名心里发酸,因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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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示弱的姿态。
她眼里的祈燃,该是意气风发的、恣意张扬的,哪怕是最初时那副嚣张狂妄的模样,总归不是现在这样,用最卑微的姿态,面对她。
苏沫的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半天讲不出一句话,听到祈燃又重复了一句,用请求的口吻。
他说:姐姐,我们和好吧,不要闹别扭了,好不好?
苏沫想说,我没跟你闹别扭。
可到底,没有把话说出口,只轻轻叹了声:“祈燃,你不必——”
话音未落,手机铃声又突然炸响,在耳边,中断了苏沫的话。
这次苏沫没有再无视。
而是从旁边捞起手机,看了眼,竟然是袁婷婷。
一看时间,才四点多。
苏沫愣了下,接通电话。
手机那头,袁婷婷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过来。
“沫沫你在哪儿?盼盼她出事了!”
-
苏沫赶到医院的时候,何盼刚刚洗完胃,尚在昏迷之中。
病房外站了许多人,除了袁婷婷和顾清悦,有闻讯赶来的辅导员,以及一众系领导,甚至惊动了校领导,都站在病房外询问主治医生何盼的病情。
袁婷婷站在人群外围,最先看到苏沫,快步走过来,将她拉到边上。
一路跑过来,苏沫的呼吸尚未平稳,问袁婷婷:“何盼怎么样了?”
许是刚哭过,袁婷婷的眼睛有些发红:“洗了胃,还没清醒,医生说最快也得几个小时才能苏醒。”
“不过抢救及时,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幸好清悦半夜醒来上厕所,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提起这事,袁婷婷心有余悸。
倘若不是顾清悦半夜醒来上厕所,迷迷糊糊间打翻桌上的水杯,她也不会因为担心笔记本进水而打开电灯,更不会因此发现何盼桌上残留的安眠药。
甚至于,若她迟钝一些,没有察觉出桌上药丸的异常,或许就不会因为担心何盼而去叫她。
真如此,也许今晚就会酿成一场无可挽回的悲剧。
听袁婷婷说完,苏沫暗暗松口气。
“她怎么——”话到一半,卡滞几秒:“……怎么会想不开?”
“唉,她就是太傻了。”袁婷婷叹息,下意识说:“因为通报的事。”
方才一路而来,苏沫猜到几分,可这会儿被证明,仍觉得不可置信:“就因为通报?”
袁婷婷反应过来,忙说:“也不是完全因为奖学金啦。就是——”
从袁婷婷口中,苏沫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何盼来自于外省的某个偏僻小县城,父亲嗜赌成性,没有稳定的工作,时常欠下赌债,家里开支全靠何盼母亲在维持,因此生活过得十分拮据。
何盼曾劝母亲离婚,被父亲得知后,把她打了一顿不说,甚至威胁她们说,离婚那日就是她们娘俩的祭日。何盼母亲软弱,听到这话便再也不敢动离婚的心思。
何盼虽怒其不争,到底为了母亲忍耐下来。幸而何盼聪慧,在这种家庭氛围中,依然凭借着自身的努力考到了江大。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母女俩抱头痛哭。何盼母亲觉得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但何盼不同,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而考入江大则是这美好生活的开端。
何盼进入江大后确实也很努力,好强的她不仅在各个学科上取得傲人的好成绩,平时只要有比赛,她也会一场不漏的参加,只为在履历表里添上漂亮一笔。
苏沫参与的实验项目,何盼当初也报了名,可惜最后还是被刷了下来。
然而苏沫却进了。
如果当时没有被嫉妒蒙蔽双眼做出这种糊涂事的话,以何盼在学校里的表现,会顺风顺水地毕业,然后找到一份薪资待遇不错的工作。
如果表现再好些,被系里推荐去研究所也不是没有可能。
袁婷婷说,通报出来后那几天,何盼情绪十分低落。后来在顾清悦的逼问下,何盼才哭着说,这两天她妈妈给她打电话诉苦,说爸爸又欠下一笔债。
妈妈的微薄收入,加上她的兼职家教费,完全填补不了父亲挖下的坑。
再想到在学校发生的一系列事,何盼当下就崩溃了。
倘若说父亲是压在何盼身上的一座山,而通报的事,则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袁婷婷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父母皆是小学教师,自是无法感同身受,只愤愤然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禽兽不如的父亲?!太可恶了吧!换作我是何盼,无论如何都要让妈妈跟他离婚!”
苏沫没想到何盼的家庭情况会是如此,不免也有些同情。
沉默着没开口。
见苏沫不说话,袁婷婷以为她在自责,便拍了拍苏沫的背,劝慰她:“沫沫你别自责,这事儿不怪你,是盼盼自己想不开。”
同情是一方面,但在通报这件事上,袁婷婷仍然站在苏沫这头。
她公允评判道:“说到底,也是她有错在先。”
苏沫知她心意,颇为感激。
但无论如何,这事终究跟自己有关。苏沫心下不安稳,问袁婷婷:“医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醒来?”
“最快三个小时。”袁婷婷说完,又补充:“不好说呢。”
“好。”苏沫看了眼不远处走廊上的人群,说:“婷婷,如果何盼醒了你通知我一声。”
“你要去哪儿呀?”苏沫脸上的疲惫一览无余,袁婷婷又联想到她晚上不在寝室,忍不住问道:“昨晚你去哪儿了?刚才在寝室没瞧见你,吓我一跳。”
“朋友出了点事。”苏沫没有说太多,随口解释,又说:“这儿人多,我去楼下坐会儿。”
“也行吧。”
袁婷婷怕她会自责,又强调了句:“你别太难受,这事儿真不怪你。我通知你,也只是因为我们住一个寝室,好坏得知道这个事。”
苏沫很感激她,笑着握了握她的手:“知道了。”
从病房出来,经过挂号大厅,旁边恰好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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