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其他还好说,“通敌”二字是无解的啊。
就连安华公主被赐死,陛下都亲自下令让赵瑾监督,这说明什么,说明陛下默认了她的所作所为甚至是支持的。
如今朝中空缺之位不说,谁不是人人自危?
华烁公主毕竟,是真的手握兵权的人。
“龚尚书,知道本宫今日找你来所为何事吗?”赵瑾缓缓问。
户部尚书就站在赵瑾面前,只是他的神情远远没有之前的镇静自若,这当然不是赵瑾第一次召见他,只是之前龚尚书说话时还有恃无恐。
如今不同了。
就算他们暗地里再怎么不满一个女子当政,这会儿再不识好歹,下一个被摘乌纱帽的说不定就是他们自己。
在赵瑾的目光之下,龚尚书缓缓拱手垂眸:“但凭殿下吩咐。”
识时务者为俊杰。
如今方知这句话的真谛。
赵瑾眸色淡然,她似乎早就预想到了今日,也对龚尚书的俯首称臣毫不意外。
“既如此,那就有劳龚尚书尽快将前线需要的物资准备好。”
吩咐已经说下去了,只是龚尚书还杵着,半晌,赵瑾听见他道:“殿下,给边境运送物资,还需兵部那边配合才是。”
运往边境的每一条路都不一定安全,越近的路往往越危险。
龚尚书这话,虽然有祸水东引的嫌疑,但说到底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要往前线运送物资,每一个环节都不能放松警惕。
“这是本宫需要考虑的事,龚尚书只需要将自己的事做好即可。”赵瑾的声音里依旧不见半分慌乱。
龚尚书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终于开口道:“臣遵命。”
武朝虽然在吃战事,但认真说起来,其实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富庶的地方多的是,京城也可以拿出这一批物资来。
就算京城不行,这点东西,随便一个富庶的城池都可以拿出来。
之前户部拿国库紧缺来糊弄赵瑾,赵瑾当然不是听不懂这话,只是那时候说什么,都不如如今一句话管用。
国库有没有钱,物资能不能凑齐,如今根本就不是赵瑾应该去考虑的问题。
这是户部应该考虑,并且给她回复的事。
一个连给前线送点物资都凑不出来的户部,赵瑾也没有必要留着。
她最近在朝堂之上换血换得实在是太过于惊天动地,朝廷中人人自危。
赵瑾成了真正意义上拥有实权的公主,原本看轻她的人,如今都不得不用全新的眼光来打量她。
户部解决了,赵瑾还没来得及思考应该让谁率兵将东西送过去,结果炀王找上门来了。
炀王这次的诉求是想见一下吕灏。
赵瑾笑了笑:“我还以为九皇兄是意识到自己识人不清,想要归还兵符呢。”
炀王一顿。
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赵瑾说的每一句话都有了揣测的价值。
兵符。
赵瑾是笑着说出这句话,却不代表她心里只把这句话当做玩笑。
“你想要本王的兵符?”炀王问。
那日炀王在赵瑾面前还是俯首称臣,今日便又收回了自己的理智。
他倒是想看看,赵瑾究竟想做什么。
“想要,”赵瑾大大方方开口承认,还不忘补充一句,“谁不想要?”
赵瑾毕竟不是皇帝,炀王在她面前与在皇帝面前表现也是不同的,炀王眼里,赵瑾不管有什么野心都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
“想得还挺美。”炀王冷哼一声。
赵瑾也就象征性干咳了一声:“九皇兄,现在是你来求我办事,态度好点。”
炀王:“……”
赵瑾问:“见吕灏做什么?”
炀王将手里的和离书拿出,赵瑾瞥了一眼便明白。
吕灏难逃一死,在这之前,炀王要撇清淮阳郡主以及她的孩子和对方的关系,不管之后是将女儿外孙接回炀王府还是安排她和孩子住在外面的宅子,无疑这层关系必须结束。
只是在这种时候赵瑾还不忘损一句:“都是阶下囚了,是我的话,干脆便是写休书,写这和离书,也不知你这个当爹的怎么想。”
炀王沉默。
只是在他的观念里,男子可休妻,女子提出的便是和离,经赵瑾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一个卖国的细作,哪里配得上他女儿的和离书?
“借笔墨一用。”炀王干巴巴道。
求人也没个求人的态度。
赵瑾倒是不跟他计较这个,将位置都让给了他。
横竖她现在一个监国公主,位置什么的不重要,也不讲究。
但她不讲究有人讲究,她让了,炀王却没有坐下去,炀王很快就替女儿写好了一封休书。
赵瑾一看那文绉绉的开头就开始头疼,如果是她,直接“休夫”二字就能搞定。
但赵瑾没挑这个刺。
炀王去死牢,赵瑾是一路跟着的。
“死牢不是什么好地方,你确定你要跟着?”炀王还是开口提醒了一句赵瑾,“里面的死囚兴许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你一个公主,就没必要……”
炀王还没说完,话就被打断了,赵瑾说:“我知道。”
炀王不再说什么,但是挺不服气地冷哼了一下。
赵瑾也不明白他,几十岁人了气性还是这么大。
死牢顾名思义,里面关押的都是死囚,进来的人当然不止赵瑾和炀王两个人,他们身后跟着好些个侍卫。
不说炀王,赵瑾如今的身价也是跟着水涨船高。
她出入,已经到了需要时时刻刻跟着侍卫贴身保护的程度。
死牢和赵瑾想象中差不多,阴郁、罪恶和绝望笼罩其中的一个地方,就连光线也是阴暗的,空气中甚至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与血腥味,显而易见的不好闻。
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这样一个地方给人带来的压抑感。
正常人在这种地方呆久了,说不定也是要疯的。
炀王抽空看了眼赵瑾的脸色,发现她只是蹙了一下眉,脚步倒是如同一开始般游刃有余。
赵瑾和炀王都算是大人物,他们两个带着侍卫出现在这里,狱卒自然是笑脸相迎。
赵瑾说要见吕灏,狱卒二话不说就在前面给他们带路。
吕灏被单独关押,但他的情况可不同,没能保持身上干干净净,从进入这个死牢以来,所有审讯的手段在他这里都没能发挥出作用。
大概是清楚自己难逃一死,所以干脆就放弃了挣扎,也拒不配合。
审讯的手段来来回回就是那些,对于这种细作,狱卒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赵瑾和炀王没有任何意外见到了被折磨得半死的吕灏。
关于这个人,在他被盯上后再到露出马脚,赵瑾就已经将他的生平查过了。
吕灏,原名吕真,身上流着一般武朝的血脉,但他是越朝人与武朝人结合生下来的孩子,十岁以前一直居住在距离越朝不远的边城内,因为其母是越朝人,受了不少冷眼,在父母死后被越朝人找上当了这个细作。
于是吕灏考科举,入朝堂,迎娶亲王之女,每一步都是锦绣前程。
如果顺利,再过十年,此人在朝堂上的地位将难以动摇。
赵瑾看到被架起来的人,身上已经血肉模糊,显然受了不少苦,狱卒一瓢冷水泼上去,吕灏醒了,但也只是醒了。
“吕灏,”赵瑾是个还算开门见山的人,她问,“想知道青玉如今是什么下场吗?”
“青玉”二字落在对方耳中,他终于有了反应,睁开了那双眼。
赵瑾缓缓道:“本宫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回答出来了,本宫就告诉你。”
半晌,沙哑的男声响起:“殿下想知道什么?”
“朝堂上有多少你的党羽?”赵瑾问。
这句话问出来,吕灏竟然笑了:“殿下,我敢说,你敢信吗?”
作者有话说:
第155章 我家殿下
“你尽管回答本宫问题就是了。”赵瑾道。
两人的视线对上, 半晌,吕灏还真开始念了几个人名。
赵瑾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个册子和笔,一言不发记录着。
她掏出来的册子和笔都是旁人没见过的类型, 炀王侧眸看了她好几眼。
“你是越朝派来的细作?”赵瑾问。
这个问题吕灏就没有正面回答了, 他轻嘲道:“是谁派来的有什么区别吗?”
赵瑾点头:“看来本宫猜得没错,越朝与禹朝确实联手了。”
她轻飘飘得出这样的结论,似乎没有意识到炀王表情的变化。
吕灏似乎被噎了一下,但很快又平静下来,没有主动再开口。
赵瑾抬头又道:“本宫其实没什么想问的了, 只是好奇, 你因为在武朝受尽白眼选择当细作, 那你知道在越禹两朝, 他们对待你这样的人是什么态度吗?”
这句话其实很有深意, 歧视, 绝对不会只在一个区域内进行。
赵瑾就算不认真打听也知道像这种两族人结合生下的孩子在哪里都会受欢迎, 倒不是他们有什么肉眼可见的缺陷,也不是两族之间的仇恨, 就是单纯的歧视。
仅此而已。
赵瑾明白这一点,所以她想知道, 吕灏做这一切究竟是自欺欺人还是有利可图。
“还是说他们给你承诺了高官厚禄?”赵瑾笑了一声, 似乎觉得这样的条件也很荒谬,“仅仅是这些的话, 靠你自己,在武朝努力个几年也一定能实现,何必理会这种虚无的承诺?”
赵瑾说话, 句句戳人心肺。
炀王站在一旁, 保持着沉默, 这个他之前不放在眼里的妹妹。手里定然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赵瑾戳人心肺这一点不假,但吕灏似乎也意识到了赵瑾的目的,他哑声笑了一下,嘴里还有血腥味。
“殿下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的话,该告诉我了。”他是说青玉。
那个叫青玉的女子,在替吕灏偷得炀王兵符后就离开了炀王府,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行踪早就被盯上了。
吕灏被打入死牢当日,青玉也被抓了。
“她怀孕了。”赵瑾语气平静地说出这几个字。
果不其然下一刻,吕灏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
“但本宫不知她这个孩子是你的还是炀王府上的某位公子的。”
余光瞥见炀王的脸色已经黑了。
不管是吕灏还是那名叫青玉的女子,都仿佛将他炀王府的人当傻子般耍。
别说他,赵瑾都觉得炀王一家冤种。
“她如今如何了?”吕灏往前挣扎了一下,身上的铁链一顿响。
赵瑾大概是没想到这个吕灏对为自己委身在炀王府当间谍的女子还有几分情。
“你不关心府上的妻子与女儿,反而只念着一个奴婢,”赵瑾笑了一声,“既然这般宝贝,又怎么舍得糟践了她?”
“你闭嘴!”不知道赵瑾说的哪句话戳了对方的痛点,吕灏突然吼了她。
赵瑾却是不将他当做一回事,她笑了声:“不是想知道她的情况,怎么又叫本宫闭嘴?”
吕灏睁着那双猩红的眼睛盯着赵瑾,不说话,但是显然是想知道什么的。
赵瑾某种程度上讲也算是一个残忍的人。
“她自杀了,连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就为了不出卖你。”赵瑾缓缓道。
在吕灏被打入死牢的消息传出去之后,那个名叫青玉的女子服毒自杀,在明知道自己怀孕的情况下,正是因为这一点,让赵瑾怀疑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吕灏的。
不是吕灏的,那就是炀王的孙子了。
赵瑾觉得今夜隔壁王府怕是不能熄灯了。
越是不堪的现实,越是让人痛苦,赵瑾是清楚这一点的。
什么□□上的折磨说不定都比不上这一点。
“你胡说!”在赵瑾说出青玉死讯之后,跟前的男人终于情绪奔溃了,“你骗我!她怎么可能死?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们的阴谋诡计。”
赵瑾似乎叹了一口气:“本来要是知道你这般在乎她,本宫也不是不可以骗你说,只要你将知道的都说出来,本宫就放了她。”
“但是本宫确实不爱撒谎。”赵瑾字字带血般扎心。
吕灏还想说句什么,赵瑾却不打算奉陪了,她转身,侧头对炀王道:“九皇兄有话说便尽快吧,本宫不打扰了。”
赵瑾没有什么眷恋地往出口的方向走去,吕灏在后面哑着嗓子吼道:“你回来说清楚,青玉到底如何了!”
没人在理会他。
炀王脸上也是一脸晦气,如果吕灏不是死囚,没有被抓,他如今定然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是霜儿给你的休书,从今往后,你与本王的女儿和外孙再无瓜葛。”
吕灏看着上面的休书二字,忽然笑了,像是带着报复性般,他说:“父亲这般着急与小婿摆脱关系,还真是伤人心。”
炀王冷声:“炀王府和霜儿从来没有欠你什么,今日就算两清了。”
“当初若不是霜儿说要嫁你,你哪里配得上本王的女儿?”
“今日这般,皆是你咎由自取!”
赵瑾走在前面,忽然后面传来一声伴随着癫狂的呐喊:“别以为你们就这样就高枕无忧了,武朝将亡,武朝将亡哈哈哈哈……”
炀王完全是黑着脸走出来的,大概是在反思自己当初怎么就选了这么个女婿。
但这种事想再多也无益,他问赵瑾:“本王府上的那个婢女真是你抓了去?”
赵瑾:“……”
这算什么,兴师问罪?
炀王毕竟是皇宫里出来的,他的心思比自己那些个儿子来说复杂了不少,他府上确实少了个婢女,但他的反应其实不算慢,只是在意识到要将人抓起来时,那个名叫青玉的婢女已经离开了他的府邸。
“我确实带走她,但人确实也死了。”赵瑾说道。
炀王似乎想说句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能说出口,赵瑾看着他的背影出宫,当夜,听说炀王将几个儿子都叫到了院子里,军法伺候。
炀王妃以及几个妾室在一旁求情也无济于事。
这点事情根本用不着赵瑾自己去打听,她一觉睡醒就有人来通报这点事。
紫韵正在给赵瑾换药,她的伤口在前两日还化脓了,疼是真的疼,只是这点事赵瑾也没有写在家书里面告知唐韫修,他在战场上想必操心的事很多,没必要为此分心。
只是她不说,不代表唐韫修没有关注京城的动静。
战场上,军营里面,唐韫修听着下面人汇报京城的状况,在听到华烁公主为小皇子挡了一剑后蹙眉。
那双丹凤眼沉寂着,下颔线掩在盔甲下,似乎是没有任何表情,这样一张脸放在敌人眼里,确实不像是能提起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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