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赵瑾反而觉得这样瞩目和高高在上,反而才是危险的。
当然,当权者, 能把握住权力的, 自然游刃有余。
但在这种情况下, 不仅是她,就连朝中不少臣子也不看好小皇子,小皇子经常召太医这件事瞒不了,只是众人不知,他最要命的是心疾。
在这个朝代得这些治不好的毛病,注定了一辈子都得受这个苦。
赵瑾偶尔也花些心思去注意一下永平侯府的动静,世子妃之前可几乎没试过在永平侯府住多久,如今回来,自然会对某些人的位置造成威胁。
唐韫锦不在,不代表世子妃就可以让人看轻了去。
赵瑾送了几个人过去给世子妃用着。
她的小闺女,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哥哥弟弟,于是挑着日子,赵瑾派人将她送去永平侯府社交去了。
小孩确实需要交朋友。
小郡主如今的身份,不管是去哪座府都不会有人敢怠慢她。
赵瑾虽然不太放心,但她不得不承认,当上这个监国公主后,确实会牺牲一定的陪伴时间。
加上孩子爹不在身边,赵瑾只能放她出门玩。
等待是一件相对煎熬的事情。
赵瑾对唐韫修的思念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慢慢都被压下去了。
战场上的每一次消息,都需要一些心理准备去迎接。
直到九月末,终于有好消息传来,就在几日前,前线那边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战。
不仅将前来攻城的敌军打了个落花流水,重创敌军,还烧了敌军的后营。
朝堂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赵瑾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将消息禀告给了皇帝。
这件事在武朝传开,不少人松了一口气。
只是当伤亡情况到赵瑾手里时,也是让人倒吸一口冷气的程度。
结果当天晚上,人还在床上哄女儿,外面都是急冲冲来召她入宫,赵瑾如今习惯了这样的事,认命穿上衣服急匆匆出门。
然而在门口的时候却看到不远处还有宸王府门口也有动静。
九月末的深夜已经有冷意,赵瑾还是裹严实了再踏出门的,这会儿听见那边的动静,二话不说就上了马车。
一路上才发现京城的马路今晚格外热闹。
只是越是这样,赵瑾心里的不详的预感就越是深重。
她身边跟着侍卫,入宫时碰上了几个在朝中地位不低的臣子。
赵瑾又是一顿。
几个臣子向赵瑾行了礼,同样行色匆匆。
谁都明白,陛下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太久,今晚召他们入宫,未免不是做最后的交代。
赵瑾看着眼前朱红色的宫门,忽然觉得这一切变得渺茫起来。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就这样送走一位亲人。
养心殿跟前跪了一片的臣子嫔妃以及宫人,里面跪着的则是位份高的妃子。
太傅和丞相以及几位尚书都在里面,皇后和德妃在里面,安悦公主和小皇子作为皇帝为数不多的子嗣,就跪在床边垂泪。
太后身上裹着披风,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儿子,眼泪里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凉。
赵瑾踏入门时,似乎有人喊了她一声,只是这一声与耳边各种响彻的哭腔比起来,又显得无足轻重。
这一世,出生后不久便抱过她的人躺在榻上,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她从前活得清醒,因为带着前世的记忆,一直将自己游离在这个朝代之外,可如今,真正踏入这扇门,她才意识到,有些事和有些人在记忆里存在的痕迹实在是过于重。
伤心的情绪在蔓延。
“皇兄。”赵瑾走近,俯身在床边唤了一声。
身后跟着进来的宸王也都沉默了。
在宸王之后,是武朝另外两位闲散的亲王——瑞王和洛王。
这两位王爷长年不在京城,要么是游山玩水,要么是在自己的封地里过得好好的。
直到最近皇帝将他们都召回了京城。
皇帝躺在床上,他其实还是清醒的,但耳边已经响起太多啜泣的声音,仿佛他人还没走,就已经有人在给他哭丧了。
他的养心殿这么久以来都没试过这样热闹。
直到赵瑾开口唤了他一句皇兄,皇帝便响起半年前他召赵瑾回京的时候。
“瑾儿,”皇帝侧头看着来人,眼前似乎是蒙了一层纱般,看人也看得并不真切,“你来了。”
这句话听着像是一句简单的寒暄,但在赵瑾耳中,又像是告别。
她抬眼看向旁边站着的徐太医和罗太医,两位御医对上她的目光后,都有些心虚,随后一致移开了视线。
皇帝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用看他们,是朕让他们不告诉你的。”
皇帝的身体状况,赵瑾不用把脉都已经知道,确实已经油尽灯枯,他几日前就已经将赵瑾给他的药方熬了服下,大概就是为了撑到这一日,听到战场上传来的捷报。
赵瑾不知该说什么,她缓缓跪下,就在床边。
“皇兄。”她又喃喃喊了一声。
眼前有些朦胧,但下一刻,眼泪已经从脸上滑落。
“这些日子辛苦你在朝堂上周旋了。”皇帝轻声道。
他说话其实有些说不出的费劲儿,大概是因为将死之人,体内的生意正在慢慢消散,而后被死气慢慢笼罩在内。
赵瑾知道他说话辛苦,但这种时候,外面跪着那么多臣子,皇帝还要太多需要交代的东西。
他唤来了太傅。
“老师。”皇帝忽然这样喊他。
太傅年纪大了,听到这句话时几乎是老泪纵横,他跪着道:“陛下有什么吩咐,老臣定当竭尽全力。”
皇帝道:“老师,朕登基这么多年来一直得您教诲,如今只有一件事想要交托于老师,望老师今后能好好辅佐新帝。”
“老臣遵命。”太傅哽咽着应下了这句话。
之后是丞相。
何靳珅虽然是新上任的丞相,但为官已经十几载,他没等皇帝开口便道:“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
皇帝简单交代了几句,其他臣子也跟着应下了。
直到最后,所有人都知道皇帝要宣布最后的大事了,被皇后搀扶着靠起来的皇帝看着众人,眼神里依旧带着君王的沉稳。
“朕虽然写了传位的圣旨,但还是想当着诸位爱卿的面说一下,”说着,他猛然咳嗽了一下,脸色愈发苍白,“自武朝开国以来,征战也有过不少,如今又恰逢战事,朕心不安,此举虽有违祖宗礼法,但朕以为不失为一桩值得记载的事。”
他说得不顺畅。
皇后探手替他拍了拍背。
“朕决意将皇位传给——”说到这里时,他其实特意看了眼跟前的小儿子,眼中带了些温和,转瞬就又变了。
“传位华烁公主赵瑾。”
几个字,重如千钧。
众人一时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包括赵瑾。
“陛下?”
他们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臻儿?”太后就算沉浸在悲伤里也猛然抬起了头。
皇帝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道:“朕有些事要交代新帝,除了皇后和小皇子,其他人出去吧。”
“其他人”里面不包括赵瑾。
但一时间没有人动身,他们太震惊了,还在怀疑皇帝这句话是不是糊涂了。
即便是传位那位亲王也不至于让他们惊讶至此。
“谢统领。”皇帝喊了声。
那位身穿盔甲的男人站出来,缓声道:“诸位大人,请在外等候吧。”
皇帝传位很多时候是圣旨说了算,皇帝临终前亲口所说更是无法辩驳的,有人甚至想尝试在这种时候让皇帝改变主意。
结果还没开口就被一早安排的暗卫“请”了出去。
太后身份不同,她张嘴问:“臻儿,这是为何?”
“母后请出去吧。”皇帝不在这个问题上做任何解释。
当所有人都出去了,赵瑾呆愣看着他,问了个一模一样的问题:“皇兄,这是为何?”
“朕知道你不愿意担负这些,但皇兄只能托付于你了,”皇帝缓缓道,“你是武朝史上第一位女帝,总该做出些样子,是吧?”
皇帝此番不是赠予,是流氓式的强制命令。
趁着他临死前还是个皇帝。
赵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踏出养心殿的门的,只是当她出门对上那些臣子的目光时,如芒在背。
养心殿里面,还有皇后与皇子在里面。
皇后的啜泣声,小皇子的啜泣声,都落在皇帝耳中。
“皇后,这个皇位,诩儿真的坐不来,”这位君王的无力敞露出来,“朕只想自私这一次,瑾儿的话,她会护住诩儿的。”
“朕的孩子不多,不想这唯一的儿子,将命断送在龙椅上。”
他在向自己的妻子解释。
皇后泣不成声:“陛下,臣妾明白……”
皇后与小皇子在养心殿里呆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终于门再开了,那道“吱呀”声在这时候竟然显得这样突兀。
红着眼睛的皇后牵着小皇子的手慢慢走出来,但没走两步,皇后松开了手,陡然晕了过去。
宫人手忙脚乱的同时,门外守着的李公公立刻进去,片刻后,从里面传出悲恸至极的声音:“陛下驾崩了——”
一时间,哀恸传遍整个皇宫,跟前跪倒的一片人齐齐放声痛哭。
一代君王落幕,皇位得主,竟然这样令人震惊又没有悬念。
作者有话说:
第161章 登基
先帝的葬礼还需要赵瑾主持, 她没有时间去缓冲自己的身份。
皇后,或者说如今已经是太后,她在皇帝驾崩后伤心过度, 病床上躺了一天。
后宫里, 别人不说,夫妻一场,皇帝待她算是不错,后宫妃子没有敢在其面前有半分僭越的。
只是如今皇帝驾崩,竟然传位于赵瑾。
那晚后, 赵瑾在皇宫里呆了很长时间。
不仅仅是操持皇帝的葬礼, 还有的是对自己如今身份的思考。
太傅拿出了皇帝留下来的圣旨, 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将皇位传给赵瑾, 尽管有陛下临终前亲口所言以及圣旨, 赵瑾这位新帝的身份不存在任何水分, 但依旧引起不少争议。
皇帝驾崩的消息在当日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但对比起来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是新帝的身份。
不说武朝历史上, 就是其他朝代也没什么女人当政的先例。
就算是有的,不过是类似于垂帘听政这样的形式, 不可能像赵瑾这样, 光明正大地继承皇位。
消息传出去,不仅仅是正在和武朝打战的两个国家, 就连武朝内部的许多人也悲观地觉得:武朝将亡。
禹越两朝几乎觉得自己的胜利就在眼前,趁机又派了不少兵力过去。
然而这些都是几日后的事情。
皇帝的葬礼是大事,赵瑾身上穿着丧服, 根据皇帝生前的嘱咐, 宫中嫔妃皆晋为太妃, 年轻无子嗣的可选择出宫,尤其是从未侍寝过的。
皇陵早已经修建好,陛下生前不允许宫人嫔妃殉葬。
葬礼举行了将近一个月,七日不上朝。
宫人对赵瑾的称谓已经改变了,从前伺候皇帝的李公公在陛下走后也自尽于宫中,他也成了唯一追随皇帝入皇陵的人。
“陛下,礼部尚书求见。”
礼部这一番是找赵瑾商量先帝的谥号。
先帝在位将近三十年,在位期间没有明显过错,也算爱民勤政,不耽于后宫女色,也没有劳民伤财的举动,大力发展农业,比他的那位父皇好了不少。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子嗣不丰。
赵瑾在礼部呈上的几个谥号里面选了“宣”。
武宣帝的一生就此落幕。
之后便是发丧,赵瑾看着长长的队伍将她这位皇兄的灵柩送入皇陵,小皇子在人群中,红着眼睛盯着已经没了的父皇,她忽然觉得一阵苍凉。
新旧更替,无可奈何。
就连她身上的使命,说不得是好还是坏。
——
“陛下,登基大典还有几日便要举行,登基大典上的流程,还望陛下过目。”
礼部尚书呈上了手上的东西。
原本按照以往,新帝登基,同时会册封皇后,至于其他妃子则各自封赏。
可赵瑾是女帝,她的后院就只有唐韫修一个,并且这位按道理应该册封为皇夫的正宫此时此刻正在战场上。
虽说册封这一流程依旧不省略,但后宫的位置,忽然就有些耐人寻味起来。
只是国丧之时,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提这种不合时宜的话题。
如今后宫中,皇后成了太后,太后已经是太皇太后,先帝的妃子除了太后依旧住在坤宁宫,其他人已经搬到专门为太妃准备的宫殿里面,这一生剩下的时光里,基本就是青灯古佛为伴。
赵圆圆,也就是赵瑾唯一的女儿,也跟着从一个郡主变成了武朝的嫡长公主。
赵瑾翻阅看了会儿,之后吩咐礼部:“一切从简吧。”
距离先帝驾崩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但朝中的事务不可能不处理,赵瑾在御书房里呆了会儿,堆得最多的应该就是战事的奏折。
先帝驾崩前,前线取得一次胜利,之后在先帝弥留之际乘胜追击,烧了敌军的军营,虽然不算什么可大肆宣扬的胜利,但到底打击了敌军的士气。
当时便有不少人提议与禹越两朝求和。
在已经有一场胜利的情况下提出求和对武朝是有利的,新帝登基,朝堂动荡其实不利于社稷安康。
赵瑾没有来得及点头或者摇头,禹朝和越朝的求和书便已经送到了京城。
她打开一看,直接治好了多年的低血压。
两个国家,分别要求割让两座城池,并且一个要求指派公主过去和亲,一个要求将皇子送去当质子。
众所周知,武朝如今只有两个人选符合。
一个是才满五岁的长公主赵聆筠,一个是先帝唯一的儿子赵诩。
禹朝还在上面贴心表明,会将公主抚养至及笄才挑选合适夫婿。
这个求和条件直接在赵瑾的雷点上疯狂试探。
赵瑾收到这两封求和书后还没来得及上朝,但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翌日,登基典礼,当赵瑾穿着龙袍缓缓出现在金銮殿上时,众人皆低头跪拜。
“吾皇万岁万万岁。”
从前在龙椅旁边放着的椅子已经撤下去了,赵瑾如今坐上的是龙椅,天子的位置。
她不是第一次坐得这样高,但确实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份观察下面的臣子。
在二十六年前,在赵瑾还是刚刚重生在这样一个陌生朝代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站在权力的巅峰,俯视着下面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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