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养心殿出来,仁寿宫的嬷嬷找上了赵瑾,道是太后想见她。
自从赵瑾当了这个监国公主之后,她去看太后的频率就少了许多,这其中不免有忙的原因,就算赵瑾怎么个浑水摸鱼法,该她表示做决定的大小事还是不少。
而太后这里,时常不是这个侄子找上门来就是那个外甥,他们觉得赵瑾比皇帝好说话,便想趁着赵瑾把持朝政的时候,往太后这里多卖点惨,太后那边自然会将这个压力给到赵瑾。
虽然朝中真正将赵瑾放在眼里的官员没多少,但动几个官职,往哪个空缺的位置塞人,这点事赵瑾还是有权力的。
也就是所谓的人情世故。
皇帝之前不吃这一套,不代表赵瑾她就吃这一套啊。
赵瑾来到坤宁宫,太后的身体也不太好,如今就连宫中妃嫔也鲜少过来请安,她老人家懒得见人。
赵瑾在嬷嬷的指引下踏进去,只是今日太后没有卧床,她罕见地打扮起自己,身上穿的都是正式的暗红色长袍,金约上缀着绿松石,手上拿着一串佛珠把玩着,头发虽然花白,但总体看起来威严如当年。
赵瑾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后。”
太后今日不是一个人在,她身边还坐着一个赵瑾不认识的妇人,看装扮像是某位官员夫人,赵瑾猜宫外来大概率是太后娘家那边的人。
对方站了起来,向赵瑾行礼道:“臣妇见过华烁公主。”
太后说:“瑾儿,这是你六表哥的夫人。”
赵瑾的表哥倒也不算少,太师生前也生了不少孩子,但真正能够让太后记住的,大多是嫡出的侄子侄女,之前倒是做主给她的两个侄女都讨了一门好亲事,只是如今太师去世后,太后母族的势力大不如前。
皇帝虽然不曾苛刻对待太师一脉,但毕竟早就已经不是那个刚登基时还需要心腹大臣扶持的时候,太后的面子,不足以让皇帝继续重用她的母族。
靠着先辈庇佑,自然还是可以当勋贵人家,但是后世无有才之人,终究是不能长久。
赵瑾那所谓的六表哥,如今在朝中担着职位,不是什么重要的官,官也不算大,在位这么久以来没做出什么实绩,晋升不容易。
“原来是顾六夫人,”赵瑾脸上带着营业性笑容,“此番特地入宫探望太后,有心了。”
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那个表哥究竟在朝中担任了个什么官职,但寒暄两句还是简单的。
赵瑾说完这句话后,那位顾夫人肉眼可见笑容僵了一下,赵瑾就像是看不见一般,自己找位置在太后身边坐下了。
“母后近日睡眠可还好?若是身体有不适,儿臣替您把把脉。”
太后闻言脸上浮现些笑容:“你这孩子,你皇兄如今将重任放在你身上,便不要再捣鼓这些了,好好跟着几位大臣学学,日后也能多教导诩儿。”
赵瑾:“母后教训得是,儿臣知晓了,只是您这身子还是得好好保重,诩儿昨日还说您最近都不见他了呢,跟儿臣诉苦呢。”
说起孙子,太后脸上的笑意加深:“哀家这不是怕过了病气给孩子。”
小皇子身体娇弱些,太后自然也是溺爱的。
旁边的顾家夫人闻言笑着道:“姑母真是好福气,公主与小皇子都这般孝顺,羡煞旁人。”
她一出声,太后倒是想起来些什么了,她看着赵瑾道:“瑾儿,你六表哥的嫡长子如今已是弱冠之年,原本过两年应该参加科举的,只是如今身上并无功名,又有了心仪女子,你看看朝中有没有合适的官职,给他安排一个。”
太后说的也不是商量的语气。
赵瑾依旧笑着:“要考功名的啊,那如今可是秀才之身?”
“回殿下,犬子如今确实是秀才。”
赵瑾看向太后:“母后,既然是秀才,为何不等两年再参加科考呢,届时不管是三甲哪一等都光宗耀祖啊,娶妻的话,您老人家下了懿旨赐婚岂不是更好?”
谁知赵瑾这句话说完之后,太后与顾六夫人都沉默了一下。
赵瑾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她问:“不知令公子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
半晌,太后开口了:“是嘉成侯。”
赵瑾:“?”
太后道:“周玥好歹也是永阳公主之女,如今已经二十七了,平日里总是武场混迹不说,哀家也不指望她嫁人了,但她府上总归是该有个贴心人的。”
赵瑾沉默,于是太后继续道:“她封侯之后就搬去了自己的府邸,如今顾六这嫡子仰慕嘉成侯,年纪还比她小了不少,若是能成,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她年纪也不小了,京城里面有头有脸的人家确实也不愿意娶这样的夫人,你与她关系好,也可以劝劝她。”太后如是道。
赵瑾:“……”
不是,年纪比周玥小七岁,身上没有功名,就能配上女侯爷了?
到底是谁让他们生出这样的错觉来?
性别一换,二十七岁不曾婚娶,府上无通房侍妾的男侯爷那得是什么香饽饽?
赵瑾脸上不显,随后看向顾六夫人:“不知令公子可是与嘉成侯私下认识?”
顾六夫人以为这件事有得谈,于是道:“听他说,是之前在京城大街上与嘉成侯有过一面之缘,从此便惦记上了,也不在乎人家岁数大些。”
赵瑾一听便明白了,就是不认识。
说起来,周玥可不是没有人喜欢,她这种有权有势的女子,京城不知多少姿色不错的男人自荐枕席呢。
就是路过楚馆,里面的头牌都愿意跟她走那种程度。
周玥自己就是权贵,何须再攀附?
赵瑾笑笑:“母后,此事确实是有些为难儿臣,您也知道,嘉成侯的婚事,之前连皇兄也是不管的。”
太后听到这里,眉心微微蹙起,正欲说句什么,赵瑾便继续道:“实话和您说,朝中有些年轻的官员也是倾慕于嘉成侯的,儿臣之前就看见过,人家官级不算低的,嘉成侯若是想成婚,怕是早就喜结连理了。”
开什么玩笑,周玥封侯的时候,反对的人不少,但当她已经封侯之后,又是另外一个局面了。
她甚得圣宠,就算同僚之间关系一般,但她就是一个香饽饽,毋庸置疑。
“何况啊,想要入赘嘉成侯府,从此之后别说侍妾,就连通房丫鬟都没有的,顾六夫人要就这样将自己的儿子送给嘉成侯吗?”
这句话成功让顾六夫人破防,她语气一下子激动起来:“公主殿下,臣妇是想谈嘉成侯与犬子的婚事,又怎么算得上是入赘呢?成婚后我儿依旧是我儿,怎么又能说是送呢?”
赵瑾抬眸,语气不轻不重:“那若是他们成婚了,不是住在嘉成侯府吗?生了孩子难道不是姓周吗?难不成夫人日后还想给儿子纳妾,在嘉成侯面前端婆婆的架子吗?”
一番话怼得顾六夫人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入赘是什么?”赵瑾真诚发问。
顾六夫人显然被气到了,一时间忘了分寸,竟然直接将话题引到赵瑾身上:“难不成殿下与驸马成婚之后,驸马也不孝敬父母了吗?”
“……”
顾六夫人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一看太后的表情也不算好,立刻跪了下来:“臣妇失言,请太后和公主恕罪。”
赵瑾轻笑了声,站了起来:“顾六夫人说得没错,你也可以出去打听一下,本宫与驸马成婚以来,他回过几次永平侯府,生的孩子不也随本宫姓赵吗?”
顾六夫人一时无言。
只是她还是不死心道:“殿下,男子……三妻四妾总是常态。”
“本宫是公主,一个男人不听话,就换一个听话的,”赵瑾缓缓道,“这个道理放在嘉成侯身上也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133章 下马威
赵瑾这里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顾六这一家在打什么算盘赵瑾也清楚,无非是太师去世之后,太后母族那边没几个能支棱起来的侄子外甥, 倒不是说落魄了, 毕竟太后还活着,皇帝也在位。
只是相对比太师还在时,还是有差的。
顾六虽然也是嫡子,但上头毕竟还有两个嫡兄,除开才能不说, 家族的好事肯定是两个哥哥优先。
在这种情况下, 想要在另立门户的情况下爬上去, 就得另辟蹊径。
周玥当然是一个很好的跳板。
如果还是在刻板印象里, 说女子成婚之后以夫为天的话, 那周玥以后生的孩子也会继承她如今的爵位, 那么庇荫顾六一家, 不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想的倒是挺美。
“本宫就直接说清楚吧,嘉成侯的婚事就连皇兄都许诺过让她随自己心意来, 本宫是不可能下旨赐婚什么的,”赵瑾悠悠道, “除非她自己看上了哪家公子来找本宫或者皇兄赐婚吧。”
这句话摆明了就是一个意思, 只有周玥挑人的份儿,没有别人挑周玥的可能。
只要身上还流淌这皇室的血脉, 那在这个皇权为尊的朝代里,便是尊贵的。
顾六夫人的脸色并不好看。
她原本想着周玥一把年纪,自己儿子愿意娶便是周玥的福气, 只是她那点算计在赵瑾这里都不算什么, 而且, 在亲疏有别这方面,华烁公主双标得明明白白。
太后自然觉得女儿说的话过了些,只是方才顾六夫人说的话确实冒犯了天家的威严。
她终于开口缓缓道:“退下吧,哀家有话同公主说。”
不罚,便是恩赐了。
顾六夫人忙是叩头告退。
人走后,殿内便只剩下母女俩。太后看着自己风华正茂的女儿,忽然叹了口气。
“母后何故叹气呢?”赵瑾问。
“你皇兄如今不理朝政,你一个公主,岂不容易被下面的人蒙蔽?”
赵瑾倒是恨不得下面的人在瞒天过海这方面能够炉火纯青一点,就是有些文章做起来实在是差点意思,她甚至都很难演出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模样。
“母后想说什么呢?”赵瑾问。
太后缓缓道:“要母后找些人来帮你吗?”
太后这句话说出来其实不太像是问句,若是她再年轻些,有精力,说不定还会同皇帝提出垂帘听政的话来。
人无论是什么时候,都会忍不住盯着更高的权力看,自然也不会轻而易举放弃手中现有的权力。
赵瑾虽然烦恼如今要处理的事务,但却不得不承认,权力真是个好东西。
“儿臣让母后忧心了,”赵瑾斟酌着话,她说,“眼下还真有件事需要向母后借点人。”
“下月外使来京这件事,皇兄道是打算让儿臣带着诩儿在朝臣面前露个相,宫宴这方面按道理来说皇嫂那边会负责些,但儿臣毕竟没有经验,想向母后借几个有经验的宫女或者嬷嬷。”
“原来就这点事,”太后笑了声,注意力偏了些,“你皇兄让你带诩儿露面,哀家这点人算什么,等晚些让嬷嬷将人给你送过去。”
从坤宁宫出来,赵瑾遇上了几个刚从养心殿出来的臣子。
乍一看都是皇帝的心腹,他们迎面与赵瑾对上,一时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齐齐叹了一口气。
赵瑾:“……”
不是,好歹咱面子工夫得过去吧?
“参见公主殿下。”
“各位大人平身。”
赵瑾脸上笑着,但这会儿也得寒暄两句:“几位大人可是刚见了陛下?”
看他们来的方向就知道。
太傅道:“回殿下,正是。”
其实皇帝在这个时候召见他们也无非是一件事,让他们好好辅佐赵瑾,顺便还说了下个月招待外使时小皇子也出席的事,皇子出席,皇帝不出席。
朝臣哀嚎。
皇帝还这么有精力指点江山来着,让人一时间分不清,他究竟是不是真的病入膏肓?
按道理说,如果皇帝身体安好却不上朝,臣子肯定是有意见的。
好歹如今的陛下在位近三十年来也算是明君一位,如今这个年纪了,如果是有长大成人的皇子为其分忧,那他当这个撒手掌柜也未尝不可,只是皇子年幼,皇帝却将公主推了出来。
别说这些冤种臣子,赵瑾自己都想撬开皇帝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殿下,小皇子之前一直养在后宫,鲜少与朝中臣子接触,既然陛下打算让他出席宫宴,不如殿下每日抽空带带小皇子,也让他提前适应些?”
赵诩这个倒霉孩子年纪轻轻就注定得肩负起整个国家,赵瑾这个当姑姑的自然还是怜爱多些,毕竟生在皇家,又是这样难得的独苗苗,总是要承担起多些的。
现在可不就是要被拉出来当吉祥物了嘛。
赵瑾觉得他们说的也有道理,于是赵诩平时功课少了一半,剩下的时间都被接到赵瑾如今在宫里的办公殿内呆着。
他什么也不用做,只要乖乖坐着,同时顺着他姑姑的介绍记住那些官员的脸与名字,还有对应的官职。
赵诩这记忆力算是遗传了他父皇的,基本上是看过的东西都不会忘记。
等赵瑾想起来要考他的时候,是一个也没错。
日子这么不急不缓地过去,转眼间京城里面的商贩又兴高采烈摆上了各种商品等着外使入京。
每每这个时候,他们的生意都会好上不少。
只是商人想着赚钱,臣子却是要打一场硬战。
谁都明白,这次来的使臣不止禹越两朝,但醉翁之意不在酒,来访为假,刺探武朝虚实为真。
尤其是现在陛下不理朝政,甚至乎连这次的外使来访也不打算露面,难免会让人家怀疑武朝的待客之道,只是不满待客之道还好,若是想着探听武朝虚实,那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临近这种时候,京城入关那边的人会增加不少,鱼龙混杂的情况,也就说明更加容易出现问题。
外使陆续入关那几天,赵瑾整个人都麻了。
不是见人,就是被太傅和丞相拉着听几个来访国家的基本国情,赵瑾说她了解,但得益于当年的刻板印象,根本就没有人听她的。
赵瑾就像是考试不及格被押着高强度复习再去补考的大冤种一样。
“……”
那几日,唐韫修看见她都难得露出了同情的神色,晚上就寝前不停给她捏捏肩骨,温声鼓励着。
毕竟赵瑾之前是当大夫的,妙手回春兴许可以,但隔行如隔山,当了一段时间监国,赵瑾只能说皇帝确实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底下的臣子生怕她这个公主什么都不懂,尤其的太傅他们,贴心到赵瑾都想喊句爹。
但考虑到大不敬以及他们受不起的问题,赵瑾也就将自己的感动收回来,继续演着她的半桶水。
可想而知,华烁公主一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姑娘,现在却已经能看懂并且处理些朝政之事了——可见,教育的伟大之处!
只要他们坚持教导,赵瑾这个公主早晚也比在朝堂浸淫下长大的皇室男子差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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