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赵大有气哼哼地回来,乌那格默默给她递了一块奶酪,赵大有啃得咔嚓作响,没好气道:“赵无妄今天晚上应该能有个结果,他倒是安逸得很,昨天晚上陪客户血战到底到四点,今天一天都在睡觉,还没顾上这个事。”
乌那格好奇道:“血战到底?”
我听得一阵头疼,想到之前和赵家打麻将,输了脱衣服,老子快脱裤子了才知道是赵明夷的阴谋,叹了口气:“小孩子不要学这种坏东西,按照赵无妄的效率应该不需要等到晚上,回去休息一会儿,看情况再决定下一步怎么查吧。”
我这个人最怕的就是休息不好,不过想来宋丽那本日记正常人看完心里都不会舒服,今天不光是我,赵大有和乌那格看起来也都不怎么样,也难怪赵无妄会说它具有“蛊惑性”。
我们回酒店睡了一会儿,晚饭前赵大有的电话把我吵醒,我脑袋发沉,爬起来乌那格正在给他师父发短信,我接起电话,就听赵大有道:“冯默,我哥说这个安德瑞在英国名下还有一家保健品公司和一家拍卖公司,看来真的有问题。”
第45章 。 釜底抽薪·★
“这是他们的官网,现在主要经营的是一些日常服用的保健品,但是他们却养了一整个负责药物研发的专家团队。”
十分钟之后,赵大有抱着电脑来了我和乌那格这边,给我们看了一个全英文的网页,靠着我的四六级英语可以勉强看懂大半,首页上还有不少他们的产品介绍,看上去就是一堆花花绿绿的药丸。
“你们仔细看一下这个专家。”
赵大有给我们打开主页上的专家介绍这一栏,滑到最后,是一个亚裔的照片,照片有点老,看起来像是十几年前拍的,而上头的人看上去很面熟,但我一下子甚至没敢认。
乌那格奇道:“这是那个船上的女人?”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女人的脸,照片上她看上去还完全是个正常人的样子,脸颊圆润,也没有太重的黑眼圈,和我们之前在港口看到的那副骷髅的形象判若两人。我说不出话,同时脑中又出现了另一个可怕又奇怪的念头,这个女人原来的样子,实在很像是另一个我见过的人.......赵大有脸色很难看地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她长得和宋丽很像。”
我震惊地看向她:“不至于吧,搞半天宋丽没死?”
赵大有摇摇头:“不可能,宋丽肯定死了,我让赵无妄查了一下,宋丽还有个姐姐,叫宋玲,在她留洋之前就嫁去了英国了,宋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去英国留学的。她的这个姐姐去了英国之后入了英国籍,丈夫叫乔治桑德斯,他的哥哥安德烈桑德斯创办了安德瑞这家公司,前几年已经去世了,现在这家公司应该是乔治桑德斯在管。”
乌那格念得比我还快:“西西莉亚桑德斯......这个女人,是宋丽的姐姐?”
赵大有抓了一把头发,烦躁道:“这个安德烈桑德斯最早的时候就和那个在南海捞沉船的迈克尔哈切是一样的,只不过他没有对方做的那么显眼,这些年在他们名下的这个拍卖公司里卖出的文物绝不止一两件,现在赵无妄还在找渠道查究竟有什么类型的文物,但是他们肯定很早就开始渗入到浙东一代开始盗捞了。”
“赵姐你之前你是不是说过,宋丽是因为姐姐和姐夫的耳濡目染才开始对考古感兴趣的?”乌那格的记性很好,回忆起之前赵大有说的,“这么说她可能从一开始做考古这行,就是因为......”
“没错,宋丽一开始做这个,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受到这些国外盗捞分子的蛊惑。”赵大有骂道,“她可能就是带着任务来参加我爷爷这个项目的,也难怪她会梦到什么被人用枪顶着脑袋,也难怪最后会觉得所有人都在不怀好意地看着她,还总是心事重重的,因为她自己心里就有鬼.......妈的,为了这么一个人,我爷爷一辈子都没有放下过这件事情!”
赵大有气得够呛,我心下也一阵阵发凉,在那个年代,走私文物这样的事情要是被揪出来很可能是要挨枪子的,只怕宋丽已经被对方洗脑洗了很久才会铤而走险。这个事情这些年一直没有被人挖出来就是因为鬼船事件本身的诡异和残酷已经遮掩了它背后的内幕,如今有人希望它见光,自然就有另外的人希望真相能永远消失在黑暗里。
我心头一动,喃喃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个事情里头有个误区.......”
乌那格又给赵大有递了一块奶酪,问道:“什么误区?”
“我们之前一直觉得,给你们俩寄包裹的人是要把你们俩害死,但是事实上,如果对方想要弄死我们,在舟山这么久,我们在明他在暗,这个人应该有很多机会,他为什么不动手呢?”
我皱眉道:“这个人,他的目的究竟是要你们的命,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彻查当年的事情?”
乌那格一愣:“冯大哥你是说,对方把我们引过来,其实是希望我们作为当年的受害者家属,能把这件事的真相给还原出来?”
我喃喃道:“所以我们现在才会查到安德瑞公司的这些猫腻,如果不先查到安德瑞,又怎么会发现宋丽有问题,又怎么会.......”
我话还没说完,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闪念,我们之所以会查到安德瑞这个渔业公司,最开始引导我们这么做的人其实就是乌那格,如果不是他在码头说被人跟踪,我们根本不会发现宋丽和海外盗捞集团有牵扯。
我转头看着坐在床上一脸乖巧的乌那格,只觉得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还没能说出话来,门口却忽然有人按门铃,赵大有在气头上,不耐烦地喊了句“不需要打扫”,却不想下一秒门口却传来滴答一声脆响,门竟然直接被从外头刷开了。
赵大有脸色一下变了,我这下也顾不上乌那格,站起来把赵大有拉到我身后去,如临大敌地盯着门口,发现外头站着的竟然宋玲。
“你.......”赵大有睁大了眼,我本以为她要破口大骂,然而她的声音却忽然开始颤抖,指着门口道,“那,那是什么东西.......冯默,你看到了吗?”
宋玲是一个人来的,她进门之后就一言不发,只是把门又关上了,我不知道赵大有看到什么,只能感到她在我背后发抖得越来越厉害,忍不住回头道:“你怎么.......”
我的后半句话直接卡在了喉咙里,在我身后的赵大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赵明夷的样子,扎着高耸的马尾,穿着她常穿的皮衣满脸害怕地看着我:“你看不到吗冯默?门口那个东西?”
她指向门口的方向,连声音都变成了赵明夷的,我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却见宋玲脸上的肌肉都融化了,脂肪和血正顺着她的身体往下淌,里头便是一副血淋淋的骷髅。宋玲往前走了两步,那些混着血的身体组织在地上流了一地,我心神巨震,一下竟连最基本的防御姿势都忘了摆。
我头晕得厉害,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肯定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上次发生这种情况还是乌那格进我房里的那一晚……这小子他妈到底还是个无间道,居然又骗了我一次!
我一阵火冒三丈,在剧烈的头晕里想要把人找到,就见乌那格还坐在那里,头上却生出了火红的耳朵,他摇了摇手上那只老旧的三星手机,对宋玲笑道:“姐姐,你下回能不能不要用泼鱼血这么暴力的方法催我,你看,我通知你的还算及时吧。”
这时乌那格两只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妖异的金色,起身的时候背后还多了条尾巴,他用狐狸的脸冲我咧嘴一笑:“冯大哥,你的警惕性还是不够啊,你看,我还没往河里丢几把草,你就已经相信了。”
乌那格说话时尾巴得意的摇来晃去,我甚至能感到狐狸毛拂在我的手上,触电一般地收回了手,没想到这个幻觉竟然真实成这样,咬牙把赵大有护在身后:“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人?”
这时我背后的赵大有也不知道看到什么,崩溃一样地捂住头蹲在了地上,如今我看她完全就是赵明夷的样子,甚至随着时间过去,她身上还多了血迹。我看得简直火冒三丈,上去想要揪乌那格的领子,但身体却不怎么听使唤,他灵巧地一摆尾巴便走到了宋玲那边去,而这时宋玲已经完全变成了妖魔的样子,身上剩下的皮肤都惨白溃烂,看起来恐怖至极。
“你们.......”
我使劲甩了一下头,暗中咬破了舌尖,然而这阵剧痛却没有唤回我的神志,宋玲变得越来越扭曲,她和乌那格一起走到我面前,用一只腐烂的手掐住了我的脸。宋玲开口说话,但在我看起来纯粹是一些烂掉的皮肉在蠕动:“那个女的行了,他还差点,你不是说他耐药吗,要想治你的病,就先把你的事情做完。”
我根本没办法直视面前这个怪物,看一眼就觉得背后冷汗直冒,然而闭着眼却又没办法确保赵大有的安全,进退两难之际,完全变成狐狸的乌那格眯起眼冲我笑了一下,一下子往我嘴里塞了一个东西。
浓烈的奶酪香气在我嘴里散开,我心中一惊,终于知道他在什么里头下药了,乌那格将这个东西直接按在了我的舌头上,我一下晕得厉害,紧跟着便觉得自己摔倒在地上。
周遭的一切至此都暗下去,同时还有一股熟悉的气味钻进我的鼻腔。
我艰难地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一块潮湿不平的水泥地上,在离我鼻尖很近的地方有一个水洼,里头的水冰冷发臭,我试着想要起来,却发现手脚都被绑在身后,移动非常困难。
这个地方我来过。
我抬起头,果然看到几只从黑暗天花板上垂下来的铁钩在暗淡光线下闪着光,整个室内唯一的光源是一扇很小的铁窗,中间也封着栅栏。
我隐约想起来,曾经我想从那里出去,但是却被卡住了,之后便被人扯了下来,挂在上头的铁钩上打了很久。
我浑身冰冷,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哪儿了,我十岁的时候被人绑架,之后在这个阴冷的仓库里呆了整整三天,最后警察带着我爸找到了我,从这个地方出去之后,我爸就不再让人叫我封默了,也不让我在外头说自己姓封。
除了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封默外,所有人从那时候起都开始叫我冯默。
我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回到这里,过去这么长时间,我甚至也没有在噩梦里回去过,这段记忆于我而言就像是被抹杀掉了,直到如今我又以十岁时的样子躺在这里,我才将发生了什么断断续续地记起来。
在远处的黑暗里突然传来一声铁门被打开的脆响,在听到脚步声的一瞬间,一种可怕的预感像是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那个人回来了。
第46章 。 疯狗·★
在我被救出来很久之后,我爸告诉过我,绑架我的人外号疯狗,真名叫吴军,安徽人,是他年轻时候为了保护一个北京地产老板不小心招惹上的。
当年北京这个地产老板因为一些土地产权问题和当地农民有了冲突,疯狗是其中一户农民的亲戚,被我爸教训完之后断了一条腿,扬言要报复。我爸一开始也没当回事,毕竟这么多年和他说过这个话的人太多了,效果基本等同于茬架到最后说“你等着别走”,他自然也不会知道这个吴军过去在村里的时候就是村霸,有个“疯狗咬人不松口”的名号,相当记仇,在村里无论是谁顶撞了他,他都一定要报复回去才能罢休。
过了一段时间我爸便把这个事情彻底忘了,谁也没想到,疯狗为报当年的一箭之仇当真等了十年,在我小学的时候,这个人在我回家的路上把我掳走,带到后来的苏州工业园区里,他在濒临苏杭高速公路口的地方找了一个废弃的仓库,四周荒无人烟,将我在这个地方绑了整整三天。
在我的印象里,我只知道我是第四天得救的,但是关于被绑架这几天,我的记忆都很模糊,似乎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医院了,我妈抱着哭了很久,便哭边打我爸,再后来我爸就让我改名了。
在我长大之后,虽然后来我爸也和我说过一点当年的情况,但顶多也就是告诉我绑架我的人姓谁名谁,不知为何,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我到底是怎么得救的。
疯狗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不知道这是我被绑架的第几天,只能在心里默默盼望着这是第三天的晚上,我仰头看着黑暗深处,很快就见一双破旧的皮鞋从那里走了出来。来人手里似乎还提着一个塑料袋,进来的一路都有沙沙的声音,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闻到那个塑料袋里传来一股很浓重的腥味。
“小兔崽子,是不是饿了?”
来人的声音很沙哑,喉咙像是破了一个洞一样,我光是听这个声音就觉得背后有点起鸡皮疙瘩,奋力直起了一点身子看过去,这人却是站在背光的地方,我完全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感觉到他个子不高。
我嘴里没有塞东西,自然是可以说话的,我在开口前还思考了一下,如果这个时候和他说个黄段子他会不会意识到现在这里头是个成年人,但是再一想,我现在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这是我大脑的把戏,多半就是那段我忘掉东西的重演,如果能够再经历一遍,说不定我就能想起来,这反而是件好事。
男人站在黑暗里又问了一遍:“说话,是不是饿了。”
我虽然想要再看一遍记忆,但这毕竟不是游戏,我是实实在在处在这个躯体里,被打还是会痛,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作死,点点头,一开口声音奶得我自己都震惊:“我饿了。”
“饿了就对了。”
男人怪笑了起来,他的嗓子听起来非常可怕,要不是因为手被绑在身后我简直想要捂住耳朵,他说着把塑料袋打开,似乎从里头拿出了什么滴滴答答正在流水的东西,紧跟着走到我身边蹲了下来。
我借着暗淡的光线看了一眼,男人手上的东西居然是一堆鱼下水,他拿着就往我嘴边送:“饿就吃啊,来,吃!”
强烈的腥味弄得我一阵阵反胃,男人拿着一堆鱼下水要往我嘴里塞,我心想他妈的也是欺人太甚,要是老子还在原来那个身体里敢逼我吃这种东西你现在就已经死了。我死死闭着嘴,过了一会儿男人像是发现塞不进去,竟也没再继续塞,喘着气道:“臭小子,前两天还把你的脾气打犟了是不是?”
我满脸都是鱼血,意识到这个不知道是幻觉还是梦的东西应该还是我记忆打散之后的产物,鱼下水这部分属于舟山,而在我十岁的时候,疯狗拿出来的多半不是鱼,而是别的什么带血的东西。
我越想越是毛骨悚然,努力想将身子往后蹭了一点,却没想到就在这时候,疯狗却是突然笑了起来,手里的鱼下水掉了满地,发出一些很恶心的声音。
他越笑越大声,整个人像是陷入癫狂一般笑得四肢都在抽搐,就这么笑了足有半分钟,疯狗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在黑暗里垂下头,又安静了几秒,突然道:“现在想想,要叫那个姓封的难受,弄死你这个小屁孩有什么有意思,反正我也快死了,最后几个月,玩也玩腻了,不如让你送我一程好了。”
我一愣,心想这什么鬼逻辑啊,而且信息量也未免太大了,我还没反应过来,疯狗已经大跨步地走过来,绕到我身后把我脚上和手上的绳子都割断了。手脚恢复自由后,我立刻就想撑起身子,然而身子一动,一阵剧烈的疼痛差点没把我直接送走,我在地上趴了很久,意识我的腿可能是断了,肋骨大概也断了两根,之前一直维系那个动作还好,如今动作一下子变了,这些疼痛集中爆发出来,即便我是成年人的心智一时间也疼得差点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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