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狗又绕到我前头,看我动弹不得的样子怪笑起来:“没想到老封家的儿子这么不经打,难不成是我下手下重了?”
他说完竟然还他妈用手来戳老子,我他妈本来就疼的够呛,给他戳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滚,疯狗玩了一会儿,像是玩够了,他喘着气从黑暗里扯出一把椅子来坐下,叹了口气:“我得了癌症,已经转移了,就剩下你这么一桩事没了,其他的都没什么遗憾,想想打死你也挺没劲的,他也还能再生,不如你打死我,到时候看你老子怎么办?”
我原本还疼得龇牙咧嘴,好不容易把自己翻过面来,结果一听他说这个话又是一阵懵逼,来报仇结果要仇人弄死自己,这算什么自杀式任务,我愣了半天,但想想还是不能太破坏剧情,又奶声奶气道:“什么意思啊?”
“杀人,学校没教过啊?”
疯狗像是体力很差,就刚刚跟我那么搏斗一会儿就已经虚了,在那儿一个劲地喘气,就这种要换了二十岁的我能打十个,我越听越纳闷:“你要干什么?”
疯狗站起来,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把刀,走到我面前递给我,用那种极度难听的声音嘿嘿笑起来:“我要你这个小屁孩把我弄死,听见没有?”
我敢说我这辈子都还没听过这种非分的要求,愣愣地看着他,疯狗咧嘴笑起来,把刀强行放进我手里,让我拿好,紧跟着又拍拍我的脸:“你这小子挺不记仇嘛,昨天我才把你吊在上头抽得哭爹喊娘,这就忘了?你只要把我杀了,你就可以出去了,这下能听懂了吗?”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刀,一时不知道这是幻觉里的原创剧情还是我的记忆,后来从仓库里出去之后我就生了癔症,也根本记不起来我到底做了什么,当时总不会真是我杀了他吧?
我在十岁的时候手上就沾过人命了?
我大脑发热,疯狗看我一动不动,以为我是害怕,又道:“你要是不杀了我,我绝对不会放你出去,而且一会儿还要把你绑起来打你,但是呢,你要是弄死我,就没人打你了,不但如此,你还可以拿我的手机去报警。”
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只老式的诺基亚对我晃了晃,然而我现在满脑子都在想我当时到底是不是杀了他,根本没有这个功夫搭理他。疯狗看我这样,忽然一个耳光把我抽倒在地上,这种力度如果我是个大人恐怕根本就不会怕,但偏偏如今我给困在十岁的身体里,这一下抽的我眼前都开始冒出金星来,不光如此,身上所有断掉的骨头都被牵连到,我疼得整个人缩成一团,嘴里忍不住呜呜咽咽,咒骂这个幻觉他妈真得太过分,VR就VR,连疼痛都来真的就太他妈操蛋了,游戏体验极差。
“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疯狗扯着我的头发把我拉起来,又一下恶狠狠扇在我脸上,我整个人都给扇懵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抗挣扎起来,男人一脚踹在我的肚子上,我疼得急眼,一把抱住他的腿便恶狠狠咬住他的脚踝,疯狗给我弄得措手不及,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跟着那把刀也掉在了一旁。
血腥气在我嘴巴里散开,我这一口几乎把他的肉咬下来,疯狗用脚来踹我,我便用手肘恶狠狠击打他的另一边脚踝,这个招式成年人用很好使,但是孩子的力气不够,我打了半天他都还是踹我,最后我忍无可忍,疼地骂娘:“操你妈的老子他妈上辈子欠你的你这么虐待儿童!算什么英雄好汉!”
剧情到这一部就彻底乱套了,只一秒钟的功夫,我就突然觉得自己回到了成人的那副身体里,疯狗压在我身上,肚子上还插着一把刀,他在黑暗里看着我咧嘴笑了,用那种嘶哑的声音道:“这是你爸欠我的,希望你以后永远不要忘记你今天干的事情。”
我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还握在刀的刀柄上,一种我熟悉异常的战栗感从我的指尖蔓延上来,这是未来我每次发病失控的前兆。疯狗脸上的笑容僵在了那里,两眼瞪得很大,嘴角淌下鲜血,滴在我的脸上。
疯狗死了。
黑暗里我俩脸贴脸了好一会儿,就在我觉得浑身都冷得像是掉进冰窖里一样,他的尸体一下子砸了下来,我被吓得闭上眼,再睁开时,面前的脸却已经变成眼眶通红的赵无妄,是年轻一点的版本,还留着长发,他颤抖着嘴唇,看起来愤怒至极,又悲伤至极。
我脑子一片空白,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又在干什么,只是听到从不远的地方传来一个姑娘的嚎啕大哭,哭声听起来很熟悉,又异常得惨。
“姓封的,你就是这么保护她的!”
赵无妄眼睛里流着泪,咬着牙一拳头便冲着我的脸砸了下来。
第47章 。 赵明夷·★
赵无妄这一拳捣得很重,我整个脑袋都开始嗡嗡作响起来,我给他打地偏过头,这才发现整个屋子里的人穿得都是黑色的衣服,我被打之后,这些人大多对我投来仇恨冷漠的目光。赵无妄揪住我还要再打第二下,然而这时候一个姑娘冲过来抱住他,一边哭一边喊道:“哥,哥你别再打他了,姐还看着呢!”
到这一步我不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在哪儿,顿时觉得心底一片冰凉,再也没想到,这个天杀的幻觉竟然又让我回到了赵明夷的葬礼上,赵无妄被拉开后,我撑起身子,看到赵明夷的灵堂就在前头,白色帘花下是一张赵明夷生前笑得很灿烂的照片,前头便是棺材。
“无妄,不要胡闹了,不是他的错,还有客人看着呢。”
坐在一旁的老太太没有哭,只是狠狠拿着拐杖在地上跺了一下,赵无妄闻言几乎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他擦掉脸上的眼泪,又把头发扎好,紧跟着一眼都没有再看我,面无表情地出门去招呼其他来参加葬礼的客人。
赵大有这时候还没有将头发剪到后来那么短,脸也显得稚嫩一些,如今哭得满脸都是泪,气都喘不上来。我实在没想到这样的事情我这辈子竟然还要再经历第二次,抬起左手,才发现那根无名指还在,我这时候,还没有将它切下来。
我在四周看了一圈,却是没有人来赶我,甚至连赵明夷的母亲也只是脸色苍白的坐在一边,我往前走了两步,只见在团团花朵的簇拥下,赵明夷安静地躺在灵柩里,两手交叉,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相比于之前在仓库里发生的事,赵明夷葬礼上的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我看着她躺在那里,心中苦笑,猜她大概又想我了,所以忍不住来查岗,又要叫我经历一次这个。
“你要是想再看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我脑中隐隐冒出一个念头,忍不住就这样说了出来,我站在灵柩旁又看了她一会儿,很快便走到灵柩的正前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就算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当时我做的一切都像是刻在我的骨血里一样,那个时候,我以为这一切是疯狗替我做的,但直到最近我才意识到,疯狗是我的一部分,我当时会那么做,是因为我想那么做。
周围人的反应一如当年,老太太一下子站起来,和我说“你不用这样,不是你的错”,赵大有好不容易哭停下来,抽着鼻子冷笑道:“你现在再作这些样子有什么用?人都走了。”
我看着照片里的赵明夷,笑道:“如果她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大概会觉得很爽吧,会说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还会狠狠嘲笑我。大有,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姐姐会看上我,但是既然她看上我了,如今她走了,我总得给她留点什么。”
我深吸口气,低头看着自己还完好的左手无名指,从口袋那个熟悉的位置拿出一把弹簧刀来,记忆里这把刀是我爸叫我带着防身用的,我因为这辈子都没有过见义勇为的机会,所以几乎没怎么用过,记忆里第一次用,似乎就是在这个葬礼上。
赵大有看到我手上的刀,她还并没有意识到我要做什么,继续冷嘲热讽:“不要告诉我你要在这儿殉情,她下辈子肯定能找到比你强多了的人,你不要再缠着她了!”
“她的下辈子不会是我的,但我要把我的这辈子给她。”
我说完将左手放在石砖上,拿刀毫不犹豫地便卡着左手无名指的指节切了下去,虽然已经是第二次了,但还是疼得我眼前发黑,血几乎一下子就飙了出来,溅得到处都是。
我这个位置选的很好,从老太太和赵母的角度看不太清我做什么,唯一目睹全过程的赵大有直接给我吓傻了,等她反应过来,我已经将整根无名指切了下来,在剧烈的疼痛下我头晕得厉害,赵大有似乎终于意识到我做了什么,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一下扶住了我,骂道:“冯默你做什么!你以为你这样姐姐就会开心吗!”
虽然我已经提前准备好餐巾纸止血了,但这个东西原来毕竟是擦眼泪的,按照现在的出血量实在不太顶用,我脑袋发晕,有些恍惚地想早知道要再切一次手指,我就应该自己准备纱布,也省的把赵大有吓成这样,之后又该当着她姐姐的面哭了。
“冯默你在干什么?”
很快老太太他们也发现了我这边的情况,我看赵大有在旁边手忙脚乱,轻声道:“别吓到你妈和你奶奶,把她们扶回去,叫你哥进来。”
我推了一把赵大有,她才像是回过神一样过去把她妈和老太太稳住了,一分钟之后赵无妄急匆匆地从外头冲进来,一看我这个情况眼睛都瞪圆了,上来一把揪住我的领子,咬着牙道:“你做什么!赵家不需要你做这些!”
我心里十分感慨赵无妄这种人也会有情绪失控的一天,这辈子估计都看不到几次,笑道:“是赵明夷说的,要我把无名指切下来给她,这样我一辈子都戴不了戒指,娶不了别的女人,这是我唯一能给她的东西了。”
“你......”赵无妄闻言猛地抬起头看着我,眼圈又红了,半晌他咬了咬牙,将地上的断指捡起来,又拉起我道,“明夷看到你这个样子不会开心的,你赶紧给我去医院。”
“赵无妄你别急啊,我都不急着接手指你急什么?”我头晕得实在走不动,因为太疼,所以眼前一阵阵发晕,好不容易才拉住他,“我还没说完呢,欺负苏州人讲话慢是不是,我还要……还要答应你一个事。”
赵无妄拉不动我,小声骂道:“你这个样子在这儿是要吓人还是要做什么?妈和奶奶都在这儿,大有也在,有什么事情出去再说。”
我脑袋发钝,被赵无妄扯着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就在要跨出门槛的时候,迎面进来一个人,狠狠撞了一下我的肩膀,赵无妄拉着我的手一下给撞开了,我头晕目眩地闭了一会眼,就听来人道:“就这个啊,这么弱不禁风的,还保护我?”
这个声音非常熟悉,又泼辣又清脆,我反应不过来,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眼前的强光,而当我终于看清面前站着的人,一时间我只觉得我的呼吸都停滞了。
赵明夷穿着短小的皮衣,扎着高耸的马尾,就站在离不到半米的地方瞪着我:“不服气啊?”
我环顾四周,发现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见赵明夷的时候,我们站在赵家码头的门口,赵明夷抱着胳膊依在一尊石狮子上头。那时因为她脾气太爆炸,招惹了几个火锅店里东北来的客人,赵无妄通过人找到我,让我跟他妹妹跟几天,而那时的赵明夷才刚刚大学毕业不久。
我实在没想到这个幻觉里的光景变得这么快,刚刚我才看到赵明夷躺在灵柩里,如今又活蹦乱跳地站在我面前,手上的疼痛感隐约还在,但那根断指的疤却已经长好了。我心中酸涩,面上却笑道:“看着不顶用,但用了都说好。”
赵明夷秀气的眉毛一扬:“在我面前扯把子是吧?”
当年的我,连扯把子这个词都听不懂,只知道赵明夷信不过我,便立马摆了个起手式,如今我虽然明白她在说什么,但还是想逗逗她,于是摆了个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动作:“小姐,要不试试?”
记忆里赵明夷是经不起激的,一点就炸,果真我这么一来,赵明夷立马杏眼圆睁:“试试就试试!你要是连老子都打不赢就把你脑壳扯下来当板凳!
这句赵家人的口头禅一出,赵明夷一拳就冲我捣了过来,在普通人里头,她打架也能看得出来是老手了,但毕竟不是专业的,我看准破绽轻轻拉了她一下,赵明夷下盘不稳,一下子往前栽,我顺势把她带了回来,揽在怀里笑道:“怎么样?还不算太糟吧?”
赵明夷完全没反应过来我是怎么做到的,在我怀里震惊地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一下子把我推开,警惕地站到她哥后头去了。我心想赵明夷还是小的时候可爱,等到再过一两年,她身上兼具了她哥的精明和窜天猴一样的脾气,那时候再想这么逗她就难了。
赵无妄那时候看上去也要年轻一些,留着长发,见状笑道:“听人说了,你是封家人,功夫很不错,我妹妹招惹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下三滥货色,我每天事情太多,也不可能让她不出门,所以要劳烦你盯好她,不要让她出事,价格好说。”
我看着躲在他身后的赵明夷,心知在赵无妄说完这个话第三天,我就差点被抓进去,无奈道:“我的工作我会做好的,但只有一个原则,希望赵小姐无论如何都要相信我,不要给我瞎帮忙就行了。”
“你啷个意思!还觉得老子拖你后腿是不是?”
赵明夷很不服气,我心里却想按照这个时间线,很快那几个东北人就会找上门,本来一对七八个也不是什么事,但偏偏那个时候赵明夷不放心我冲出来,为保护这个小丫头片子,非但导致我右手折了,最后还因为打架斗殴被扭送了派出所,风声传到我爸那边,差点把我家老爷子气得脑溢血,回去骂了我快一个月。
一别经年,如今再经历这些简直像是做梦一样,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醒,忍不住一直盯着赵明夷看。
在她活着的时候,这个女人大多数时候都像是个麻烦聚集体,脾气又爆,性格又冲动,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看上我,但在我受她哥委托保护过她两三次之后,赵明夷便突然对我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不像是会缺桃花的人,但是在这方面极其的不屈不挠,又因为老赵家不缺钱,赵明夷追人的方式同样也极为霸道,简直就像是网络小说里霸道总裁的女版。
在后头的两三年里,这个女人几乎三天两头来我的茶馆堵我,包下整个茶馆就让我伺候她一个,要不就是用高价逼着我去接他们赵家的活儿,有段时间我给她搞得都快自闭,而就在我要用上吊做威胁让她不要再缠着我的时候,赵明夷提出让我陪她去西藏做反盗猎的志愿者。
就像之前每一次,她让我接活儿的时候都会说这次之后就不会再来找我了,然而让我再也没想到的是,去西藏的那一次,真的就是我最后一次保护她。
2015年秋天在西藏羌塘无人区,赵明夷睁着眼死在了我的怀里。
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第48章 。 梦醒·★
我一个恍惚,似乎周遭的景致都狠狠震了一下,而后远处有人对我打了个呼哨:“冯默!发什么愣呢!别走丢了!”
我一时间再一次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跟这个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一些隐约的说话声,有个女人道:“你不是说他耐药吗?下了多少量?”
“够多了,下太多了万一他直接把自己舌头咬下来,你们还做什么测试,再说了,不是很贵吗?舍得在他们身上用这么多吗姐姐?不怕他把你们给吃破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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