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桃又探出头来让大家起身,却没有一个人起来,依旧跪在地上不停高喊。
自发的百姓一眼望不到头,一直到玉桃他们的马车行至很远,甚至还能听到百姓们的高呼声。
御书房内。
此次义州水患案宫烨霖办的极为漂亮。
别的大臣发来折子,称颂太子在义州的行为,当地百姓无不称颂太子及德善县主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是女菩萨在世。
自宫烨霖回京后,便接到了圣上的旨意。
虽圣上不知为何德善县主也去了义州,不过他也只是猜测到许是因为义兄少傅也随太子同去了义州,这才一同前行。
“太子此行,朕心甚慰,此次朕一定会好好嘉赏你,说罢,吾儿想要什么?银两?古玩?还是加官晋爵?”
看得出父皇是真的龙颜大悦,这还是宫烨霖头一次听到父皇当面称他为“吾儿”。
宫烨霖撩袍跪下,磕头行礼后,跪立在下方:“儿臣既不想要银两,也不想要古玩,更不需要加官晋爵。”
“哦?都不要?”照徽帝此时心情甚好,他不禁立起身子饶有兴趣地多看了宫烨霖一眼,“那你要什么?”
以他对太子的了解,这孩子无欲无求确实像是不喜欢这些东西,可生在帝王家,他必须要有欲望,要有对皇位的欲望,对江山的欲望。
其余的,都不重要。
“儿臣斗胆想向父皇要一道赐婚的请旨。”
照徽帝这下是彻底放下了手边的奏折。
年前太子生辰宴上那句“三个月成婚”“唯一的娘子”仿佛还历历在目,那可是在满皇宫面前公然拒了他的赐婚,如今却转了性子要一道请旨?
照徽帝站起身来走到宫烨霖面前,脸上带着笑意:“你可是终于想通,想要女人了?是哪家官员的女儿,赐个什么位份好,侍妾、侧妃还是太子妃?”
他竟不知太子是何时与别的女子有的关系,不过这都不要紧,找个得力的母家给他开枝散叶才最好。
“父皇,此女子您也见过,是德善县主。”宫烨霖再次一拜,“儿臣请旨,请求父皇下旨赐德善县主裴玉桃为儿臣的太子妃。”
“什么时候的事?难道就是这次你们两个去义州看上的?荒唐!”照徽帝立马变了脸色,一甩衣袖重新坐回到位置上,“朕还以为你开了什么窍,没想到还是个榆木脑袋!朕当初看不上你在乡下找的那个野女子,如今也照样看不上她!朕给她德善县主的赏赐,不是让她来勾引朕的儿子的,既然朕能给她赐号,便也能罢了这个封号!”
“父皇!”宫烨霖急得喊了一句,“德善县主她从未勾引过我,是儿臣对她情不自禁!”
江洪在一旁见状,立马换了杯新茶端过去,低声劝慰道:“圣上,消消气。太子殿下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该是找个伺候他知冷热的人了。”
照徽帝沉思一下,眼见着太子再过生辰便要行弱冠礼,身边还一个女人都没有,更别提开枝散叶的事,放眼望去,哪个皇子在他这个年纪孩子不是满地跑,实在是不像话。
这样想着,照徽帝松动了些。
只是德善县主虽是他亲封,可母家实在是不够看,放在东宫做个通房都算是抬举她。
“这样吧。朕可以将德善县主赐给你做个侍妾,若她能产下皇孙,便可破格抬为侧妃。”
江洪也在一旁劝着宫烨霖:“太子殿下,这对德善县主已是极大地恩荣了,您快谢恩吧。”
宫烨霖立着身子,并未如照徽帝所愿感激叩拜,而是道:“让德善县主做侍妾,既是侮辱了她,也是侮辱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恕儿臣不能从命!德善县主只可做儿臣的太子妃!”
“混账!你给朕闭嘴!”照徽帝忍无可忍,怒拍桌子,“你以为太子妃之位是谁人都能当得的吗,一个商户女子做太子妃,你便是要被天下世人所笑话!!”
吓得江洪立刻跪到了地上:“圣上,身子要紧。”
很显然宫烨霖并不打算闭嘴,他继续开口:“儿臣娶太子妃,并不在乎世人如何看待儿臣,只要儿臣知道德善县主是什么样的人就行。相信父皇在奏折里也看到义州当地百姓是如何夸赞德善县主的了,她一介女流之辈,不顾艰辛,一路驱车南下,只为救助当地的百姓。儿臣能如此那么快搜集到义州官员搜刮民脂民膏,与达州素州官员沆瀣一气为虎作伥的证据,都是因为有德善县主的帮助。”
“况且,德善县主便是儿臣因伤流落在瑞安镇时,救助过我的女子!”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打在照徽帝的心上。
他本以为太子对德善县主如此着迷,定是那女子使用了什么魅惑之术,迷惑了太子去。
竟然是她。
照徽帝瞬间被震惊地不知如何开口。
“况且,德善县主在义州的义举,在当地百姓心中,也算得上是女英雄。父皇您不是一直教导儿臣,守得住百姓才能守得住江山,若是那些官宦家的娇小姐们,如何肯吃这样的苦,就算真的跟儿臣去了义州,怕也是只去装装样子,最多散散银子就走了,根本不知道百姓最想要的是什么。”
照徽帝彻底沉默下来。
他盯着跪在地上的太子良久,这才发现眼前的孩子是真的长大了。
他再不是几岁时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孩童,而是有了自己的思考。
良久,照徽帝松口:“朕便允你,先将德善县主送到皇后宫中学习宫中礼仪。”
宫烨霖当即亮眼放光,刚要磕头谢恩,便被照徽帝阻止下来。
“若是最后她能得到皇后的同意,朕便答应这门婚事,将德善县主赐予你做太子妃。”
第79章
◎母后宫里的宫人都好没规矩,见了孤也不知道叩拜请安!(新增2k)◎
玉桃并不知道宁郎与圣上在御书房发生了这些事情。
照徽帝虽生气,却也并未找玉桃的麻烦。
他是大齐朝的皇帝,九五至尊,还犯不上为了一个小女子真的将他赐的县主封号再给收回去。
等玉桃在桃花阁见到宁郎的时候,他正是带了圣上新的旨意来。
宣德善县主裴氏玉桃进宫,受教于皇后所在的凤仪宫。
其余的,圣旨上并未提,不过不少知道此消息的官员都在猜测,能受教于皇后宫中的女子,必是皇家钦选的太子妃人选了。
德善县主与太子殿下在义州的事迹,一直从义州随着流民及百姓的口耳相传中传遍了大江南北,京城中自不必说,不多日甚至已出了说书版。
说书先生口中的德善县主,已然是人美心善天外飞仙的化身,而太子殿下则是看似冷面实则心善的天龙骄子,这一对璧人在义州惩恶扬善,整治了义州多年来的不正之风,还了百姓一个公道。
如今,在百姓心目中,德善县主已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这样的传言偶有几句也飘进了宫中。
宫里宫女与太监成日无事,便会凑到一起说些宫外的新奇事,皇后娘娘所在的凤仪宫也没例外。
百姓对宫烨霖的称赞与德善县主是准太子妃的闲言碎语被皇后娘娘听到耳朵里,已是一连生了几日的气。
不怎么进后宫的照徽帝特意早膳用在了凤仪宫,皇后心情刚有所舒缓,却听到照徽帝说了他打算让那德善县主裴玉桃入住凤仪宫,受教于皇后,为的是学习宫中礼仪,好真正配得上太子妃的位置。
隐忍了几日的皇后彻底炸了。
起初,她也只是在照徽帝面前百般推诿,说着“臣妾恐不能从命”的话。
直到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竹溪在她身后轻轻扯了皇后的衣袖,皇后这才发现照徽帝逐渐变了脸色,沉着脸带着怒气。
皇后立刻噤了声。
盈盈起身福了身子:“臣妾应下便是。”
照徽帝面上并无什么变化,只道“人便交给你了”,撩袍离开了凤仪宫。
照徽帝自是知道皇后与太子不合,那太子自己挑选的太子妃更不会合皇后的心意。
那天在御书房,他承认太子的话打动了他,德善县主也确实是个奇女子,可能否适应宫中的造化,还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于是,照徽帝将这个难题抛给了皇后。
皇后与照徽帝相伴二十几年,虽常常惹圣上生气,可有时也是能摸得准圣上脾气的。
比如这次,她当然也知道这是照徽帝不想在太子面前做个坏人,于是将这个麻烦推给了自己。
皇后心里不痛快,给竹溪一个眼神示意。
竹溪心领神会,将一干宫人赶了出去,默默关上了门。
宫人们相互看了一眼,知道这是皇后娘娘不痛快了,要找人发泄。
赶紧低头匆匆逃似地跑出了寝殿。
“你,跑什么?”皇后抬眼,指着一个小宫女的背影,冷冷说道。
那小宫女背后一僵,浑身打了个激灵,立刻回头跪到皇后面前,痛哭流涕不停磕头:“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皇后坐在榻上,并未看那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宫女,只懒洋洋一句:“太聒噪了,掌嘴。”
其他宫人看了一眼这个刚进凤仪宫没多久的倒霉蛋,也没有多余的心情同情她。
毕竟,这次若不是她,也可能会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自从太子殿下南下去了义州,皇后娘娘不痛快的日子越来越多,每生一次气,她们就要遭一次殃。
眼见着竹溪将大门关上,很快,门内便传来了清脆的巴掌声。
这是凤仪宫内的秘密。
每当皇后娘娘不痛快时,便总要抓个人发泄一番。
有时是掌嘴,有时是夹手指,有时是扎针,经常花样是不一样的。
往往时间也不固定,总得等皇后娘娘畅快了才行。
凤仪宫几乎所有的低等宫女都受过这种惩罚,可她们不敢对外说。
皇后娘娘威胁她们,说胆敢对外吐露半个字,便让她们生不如死。
若是只有她们自己,死了一了百了,可都是有家的人,皇后娘娘杀她们的家人,就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皇后是不会亲自动手的,她一般是看着竹溪做这些事。
这次,竹溪打了快一个时辰,自己的手掌都打得又红又痛,可还是没见皇后娘娘说要停下。
竹溪自己都觉得累得不行。
眼见着地上的小宫女脸已经肿的通红,眼睛也挤在一起再睁不开,嘴里的求饶声越来越小。
竹溪想着,这样一直打下去,这小宫女死就死了,可怜她这一双手打坏了还怎么伺候主子。
便转了个念头,停止了扇巴掌,转身也跟着跪了下去。
皇后半眯着眼,听着巴掌声停止,这才抬眼问道:“怎么停了?”
竹溪连忙磕头道:“奴婢知道主子心里的不痛快,可这样一味打下去也不能让圣上圣心转还。”
皇后皱眉,脸上不悦道:“还用你说!”
竹溪继续道:“奴婢倒觉得,让那村妇到咱凤仪宫来,也许是件好事。”
“好事?”皇后彻底睁开眼睛,眼中满是厌恶,她的手攀上贵妃榻上的木柄,捏的手背青筋凸起,“一想到这个从乡下来的村妇要来,本宫还怕她弄脏了本宫的凤仪宫!”
“皇后娘娘请息怒!”竹溪急忙磕头,“不过奴婢听闻那村妇是太子捧在心尖尖上的人,为了她不惜与圣上作对。而现在,圣上让主子您来教导那村妇,这不正好有个正当的理由好好教导她?”
竹溪故意将“教导”二字咬得极重。
皇后听了竹溪的话,转动一圈眼睛,手指轻轻点在木柄上。
她看向躺在地上只剩喘气的小宫女,那脸上血红一片甚是骇人,可此刻,她仿佛能看到不久后,那个村妇也是如此的样子。
唯有这样,还能搓一搓太子的盛气。
否则,他最近也太得意了些。
想到这里,皇后心中的郁结突然烟消云散,“哈哈”大笑起来。
“很好,就按你说的办!”
门内清脆的巴掌声戛然而止,不久后,寝殿的门开了。
竹溪招呼着两个太监将奄奄一息的小宫女抬了出去。
其他宫女看着那昏迷不醒的小宫女心中皆是一颤,可也不敢多看,又低着头进了寝殿。
可以看到皇后娘娘发泄完后,心情确实开心了许多。
此刻,她哼着歌,亲自为自己涂着鲜红的口脂。
可那颜色,只能让宫女们想起刚才那小宫女满脸的血。
“你们这几日,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打扫凤仪宫,待本宫好好迎接太子的这位,贵客。”
两日后,玉桃便带着简单的包袱便进了凤仪宫。
一同跟着的还有一直与玉桃形影不离的小雪,作为玉桃的随身侍女。
玉桃的住所被安排在了凤仪宫的东偏殿“旺东阁”内,旁边便是大宫女们的住所。
本来小雪作为玉桃的侍女,是要被安排与一些下等宫女住在一起的,不过玉桃还是求了皇后娘娘让小雪与她住在一起。
玉桃带着小雪一早便去凤仪宫正殿拜见了皇后娘娘。
彼时,皇后正在用早膳,几个贴身侍女在一旁忙着布菜,盛饭。
玉桃与小雪行过礼后,便一直跪在地上,等着皇后“起身”的命令。
哪知皇后接过竹溪端来的一碗小米粥后,拿着勺子自顾自喝了起来。
还不忘与竹溪抱怨着:“今日这小米粥火候有点大了,喝着感觉总不及前几日味道好。”
竹溪笑道:“奴婢等会就去好好跟厨房说道说道,终究还是功夫不到家,竟会惹主子生气。”
竹溪自然知道皇后娘娘指的不是那碗小米粥,而是在暗讽跪在地上的村妇。
瞧瞧她穿的那身粗俗的衣服,甚至不及她们凤仪宫中最末等的宫女。
实在不登大雅之堂。
哪知跪在地上的玉桃丝毫不知坐在位置上的主仆二人看似在说碗里的粥,实则实在讥讽她,只突然抬起头道:“皇后娘娘,能让我看看吗?”
皇后哪知对面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只轻轻皱眉道:“什么?”
“这粥,让我瞧瞧。想必皇后娘娘您也知道,我之前是厨娘出身,这做粥是基本功,我小时候常替爹爹熬粥做早饭。”
玉桃眨着她单纯无瑕的大眼睛很认真地说了起来。
皇后与竹溪愣了半秒。
她们是在说这粥吗,明明是在嘲讽她如同这小米粥一般,火候不够,只能白白让人笑话!
若不是看着玉桃眼中透出的认真表情,皇后便真要以为她是故意说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了。
玉桃见皇后没有言语,以为对方是默认,便站起身子来,走到皇后面前,也给自己盛了一碗,拿着小勺送进嘴中细细品味。
“我知道了!”玉桃尝着小米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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