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男子没作答,眼神一凛,手腕一转剑刃转向他的脖颈,两股剑气在小小的马车上碰撞,金铃发出清脆的响声,马儿也惊恐地嘶鸣。
蒙面男子身子后仰,退至树林。
那人喊道,“暗二,暗三,保护公主!”
他竟直直追去!
谁料蒙面男子竟不是孤身一人,他追去后,又有四个蒙面人提剑而来!
暗二暗三被逼得节节败退,很快就看不见马车了。
齐书怡听着动静,松开了手,起身挑开车帘,远远看见一个男子走来,微微出神。
许是为了不被轻易认出,赵怀意今日没再穿素雅的颜色,也没有戴玉冠。他身穿红白相间的衣袍,头发被一条红色发带高高束起,在风中轻轻摇曳。
此刻他面带微笑自远处走来,那红白相间的衣袍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平白多了几分少年意气。
赵怀意走到马车前,伸出右手,清冽的嗓音带着柔柔笑意,“殿下,臣来接你了。”
齐书怡静静看着他,心底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情绪,她眨了下眼,缓缓将手放在他的手心。
赵怀意立马握紧她的手,手臂微微往回一带,将齐书怡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左手搂住她的腰,右手落在她的腿弯,将人打横抱起。
骤然离地的齐书怡惊呼一声,抬眼看见赵怀意似笑非笑的表情,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似是在威胁他。
“殿下,得罪了。”赵怀意微微调整了角度,以免一会风刮疼齐书怡的脸,他低声笑道,“殿下一会可以揽得再紧点。”
赵怀意每说一个字,齐书怡都能感觉到他的胸腔在振动。这个姿势,她甚至可以听见赵怀意心跳如擂鼓。
赵怀意抱着她奔跑在树林,她听到劲风在耳边呼啸,看到衣袂在飘动。
她忽然想到,她是在逃婚。
而此刻的他们,就像私奔。
齐书怡不由自主地攥住赵怀意的衣领,赵怀意用力抱紧她,低声说,“殿下,别怕。”
因为奔跑,赵怀意的声音有些沉闷,裹挟在风中多了些沙粒,可落在齐书怡耳中,又是那么清晰。
齐书怡突然想起,她是在赵怀意口中听到类似的话的。
是在她四岁那年的冬日。
有朝官从江南来京赴任,那位朝官特别喜欢朱瑾花,从江南带了两枝来京城,一枝留在了家宅,一枝给了觉得新奇的齐书怡。
朱瑾花喜温,而京城的冬日总会接连下雪,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到处都是积雪。
齐书怡不知道朱瑾花怕冷。
她白天将朱瑾花抱到院子里,夜间将朱瑾花抱进殿内,遇到下雪天,她还会抱着朱瑾花坐在屋檐下看雪。
小小一枝朱瑾花很快就死了。
所有人都以为齐书怡是一时兴起,没有人知道她真的很宝贵那枝朱瑾。
她哭哭咽咽地抱着朱槿出了芳华殿,不知走到何处撞到了赵怀意。
赵怀意转身看着跌坐在地上的齐书怡,以为是自己撞疼了她,急忙蹲下身,双手无措地摆动着,“公主……”
齐书怡紧紧抱着花盆,就连枝杈戳到她的脸颊都毫不在乎,嘴里来来回回只有一句,“我的花死了。”
赵怀意这才注意到她怀里的花,他稍稍挪动花盆,让齐书怡的脸不再被戳到,他轻声道,“殿下,不哭。”
赵怀意似乎是不懂该怎么哄人,只能用他青涩的声音干巴巴说理,“朱瑾花喜好阳光,适合在江南生长,京城的天太冷了,它活不久的。”
齐书怡停了哭咽,直勾勾看着他,“真的?”
赵怀意认真点头,“真的。”
“殿下,到了。”赵怀意抱着齐书怡穿过树林,来到一个僻静小道,那里停着一辆马车。
赵怀意小心放下齐书怡,又扶着她坐上马车。
齐书怡看看自己,又看看赵怀意,一路奔跑,她除了额发有些散乱,衣裙有些皱巴,其余并没什么变化。
而赵怀意额头却起了一层薄汗,顺着下颌流进衣领。
齐书怡拿出一张帕子,举在他眼前,“擦擦汗。”
赵怀意垂眼扫了一下素白的帕子,突然俯身靠近她,呼出的热气骤然打在她身上,他说出的话似乎也在沸水里滚了一遍,让人面颊发热。
“臣胳膊有些酸,抬不动了。不如殿下替我擦擦吧?”
“我不重。”齐书怡想辩驳,语气却无法加重。
赵怀意低声笑道,“是,殿下不重,是臣疏于练习。”
赵怀意一直凝视着齐书怡,那双桃花眼闪烁着柔和的光芒,让人无法抗拒。齐书怡被他看得有些局促,她垂下目光,内心还在纠结。
赵怀意看着齐书怡为难的样子,正准备起身,齐书怡却拿着帕子,轻轻地为赵怀意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她的手在赵怀意的额头上轻轻地划过,气息也逐渐笼罩在他周身。
但只有一瞬间。
齐书怡擦完就收了帕子,坐进马车里,甚至贴心地给赵怀意留了位子,她语气平淡,“我们何时走?”
赵怀意看着她的神情,几乎气笑了,“殿下,别急。”
第20章
◎殿下这是在投怀送抱吗?◎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甩掉暗卫,换好衣服的竹久赶来,车轮才慢悠悠的转动,在地面上碾出两道清晰的辙印。
赵怀意找的地方着实偏僻,马车在小道上颠簸着,时不时碾过石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每一次颠簸都让齐书怡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冲去,然后又被弹回来。
她无声地攥紧双手,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但这种不断地冲击让她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突然,马车猛然停了下来,齐书怡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赵怀意冲去。她的肩膀撞在赵怀意的胸前,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她甚至能感受到赵怀意呼吸在自己的脸上带来的微微气流。
赵怀意嘴角带着玩味的笑,眼神中却藏着些许晦涩不明的东西。他意味不明地说道,“殿下这是在投怀送抱吗?”
齐书怡的脸颊微微泛红,她立刻坐直了身体,默默向车门的位置挪了挪。她低着头,尽量避免与赵怀意目光接触,“是路太颠簸,马车太小了。”
赵怀意看着二人的距离,眼神晦暗一分,沉声道,“是吗?臣还觉得这马车太大了呢。”
齐书怡蓦地抬头看他,不懂他话语里为何有了愠怒,又小心翼翼地挪了挪,手指无意识地抠弄身下的木椅,祈祷竹久的速度能再快一点。
赵怀意此刻的存在感太强了。
马车外,竹久稳稳抖动手中的缰绳,开口道,“刚刚上官道突然冲出了个稚童,属下怕撞伤稚童急停了马车,公子没磕碰到吧?”
赵怀意手指划过被齐书怡撞过的地方,不咸不淡地扫了她一眼,随意嗯了一声。
齐书怡坐在马车的角落,听着车轮滚动的沙沙声,如同潮水般连绵不绝。一连串的问题在脑海中闪现,一会儿是赵怀意为何生气,一会儿是出京后该如何生存。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马车终于驶进赵府马厩,竹久轻声道,“公子,到了。”
马车内,齐书怡小心打量着赵怀意的表情,迟迟没有动作,她不确定赵怀意把她带到了哪,也怕贸然下车被人看见。
赵怀意抵唇咳了一声,又恢复了一贯的谦和,他先行下了马车,然后道,“殿下,下车吧。”
齐书怡缓缓掀开车帘,俯身从马车中出来,看着横在面前的胳膊,眸光微动,她将手放在上面,借力下车,温声道,“多谢。”
然后低垂着头,默默跟在赵怀意身后,竹久走在最前面,有人经过的时候会提前告知。
到了赵怀意的院子,竹久就隐匿了身形,赵怀意领着齐书怡去了东厢房。
房内布置得很用心,每一件物品都摆放得恰到好处。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画中的山峦叠嶂,水波涟漪,一看就是大家所作。屋内的一角,一盆绿植静静地生长,给房间增添了几分生机。
进门的几案上摆着几本集市畅销的话本,还有一些齐书怡喜欢的水果蜜饯。再往里看是金丝楠木的拔步床,挂着竹青的纱幔。
虽然比起芳华殿还有很多不足,但也是很照顾了她的喜好。
齐书怡侧头笑了笑,“劳烦你费心了,分别前我会将房钱给你。就按客栈的标准来?”
赵怀意垂眸看着她疏离又客气的姿态,喉间上下滚动一下,他忽然意识到,她已经不再以“先生”“侍郎”之名来唤他了。
而此刻,甚至是之前,她都一直在有意划清他们的界限,赵怀意甚至怀疑,如果他昨夜晚了一步去见她,今日之后,千山万水,他便再难找到公主殿下的身影了。
思及此,赵怀意袖中的手指微微弯曲,极轻地回了一句,“都依公主。”
皇宫。
金碧辉煌的大殿中,皇帝坐在龙椅上,身穿锦袍,头戴金冠。他的目光如同利剑,直视远道而来的大胡巫师——巫玄。
巫玄今日依然穿着那件黑色斗篷,帽子遮住他的半张脸,他微微躬身,手中的鹰羽扇轻轻贴在左肩。
“陛下,”巫玄开口,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我今日来到这里,是替可汗商议和亲一事。”
“和亲?大胡真想与大齐结秦晋之好?”皇帝的语气冷硬,他的手在龙椅的扶手上敲了敲,似是在警告着巫玄,不要说谎。
“是的,陛下。”巫玄说道,“可汗希望通过和亲,以此增进两国间的友谊,维护两国的和平。”
巫玄的声音平淡,像是一把未开封的冰刃,冰冷坚硬,回荡在大殿中。
皇帝看着不卑不亢的巫玄,心中冷笑,这些蛮横粗鄙的胡人,莫非真以为自己老了,糊涂了,看不出来大胡的野心?!
皇帝拍椅而起,走向巫玄,伟岸雄壮的身影投向巫玄,独属于上位者的威压慢慢笼罩着巫玄。
而巫玄始终保持着淡然的神态,尽管皇帝的威压如猎豹般逼近,他依然安然若素,不曾移动半分,甚至会让人觉得,黑帽之下的脸,也不曾白过一分。
大殿中的气氛瞬间紧张了,每一个瞬间都像是在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陛下!不好了!”一道急促地声音在宫殿外响起,打破了殿内焦灼的境况。
皇帝皱着眉头,不悦地瞥向跪在地上的人,沉声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那人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又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巫玄。他从未见过皇宫中有如此装束的人物,一时间犹豫起来。
巫玄察觉到他的视线,开口道,“与陛下说的事,还望陛下早日定夺。既然陛下还有要事,巫玄便先退下了。”
皇帝睨了一眼巫玄,摆摆手,“大齐没有什么秘事,巫师倒不必如此避讳。”
皇帝垂眼看着跪着的人,“你且说,发生了何事?”
那人深吸一口气,颤声说道,“公主被人绑架了!”
皇帝闻言,脸色大变,趔趄地向前几步,他这才发现来人是暗一,被他派去保护公主的暗卫,只是御前不可穿甲胄佩刀剑,此时暗一只穿了中衣,这才没有认出。
皇帝说不出他此刻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是在庆幸女儿暂时避免和亲,还是悲痛女儿被绑架失踪。
这位以一当十的大将军,理智果断的帝王,第一次体验到了恐惧,泪水逐渐模糊他的视线,连巫玄离开他都没有注意到。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暗一,低吼道,“朕养你们这群暗卫有何用?!六个人护不住一个公主?!”
暗一颤声回答,“今日公主去礼佛,只能有三个暗卫跟着。起先只有一个刺客,属下便追了出去,不料,不料后面还有更多刺客。”
暗一的声音越来越低,低着头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
“去找!立刻派人去找!公主失踪的消息也不准外传!”皇帝转过身,衣袖被甩得猎猎作响。
夜色已深,天宝客栈灯火通明。巫玄推开天字号的房门,刀疤脸男子立马就迎了上来。他脸上的刀疤在灯火下显得更为狰狞,而他的眼神却充满了疑惑和愤怒。
“巫师大人,努烈死了。”他压低了声音,可语气却灼热。
巫玄罕见地一愣,这是他不曾设想的局面。他沉吟片刻,开口时依然是平静的语气,“怎么死的?”
刀疤男咬着牙,仿佛在尽力压抑着什么,然后才艰难地开口,“听说是失足坠河死的,巫师大人,这怎么可能!”
巫玄没有立即回应,他走到炕桌旁,自顾自地倒了一盏茶。他手中把玩着小盏,轻声道,“死便死了吧。”
刀疤男听了心底一惊,他这是第二次听见巫玄说这种话了,这位巫师大人好像真的很冷漠。
一旁的女子走到巫玄跟前,轻声问道,“巫师大人可见到公主了?”
巫玄端着茶盏,轻轻地啜了一口,淡淡的茶香在口腔中四溢开来。他低垂着眼帘,沿口抵在唇边,淡淡地说道,“公主失踪了。”
女子的身体微微一僵,惊愕道,“失踪了?”
巫玄回想起每年送往王庭的画像,还有寥寥几句经久不变的评语,心想这位大齐公主比表现出来的要聪明得多,只可惜无用功罢了。
巫玄放下茶盏,不置可否道,“不是什么大事,摸清大齐底细早日回王庭。”
齐书怡吹灭了烛灯,躺在床上抱着被衾,丝丝缕缕的热气包裹着她,密不透风,整整悬了两日的心,此刻终于找到了落点。
窗外月光如水,竹叶摇摆,而齐书怡沉入了梦乡。
皇宫各大宫殿挂满红绸,芳华殿中燃着龙凤烛,进出的宫女面上带着喜色,喜婆替齐书怡盖好喜帕,交给在外等候的齐书珩。
齐书珩看着盖头下若隐若现的脸庞,眼底涌现几不可见的不舍,他蹲下身,轻声道,“皎皎,皇兄送你上花轿。”
齐书怡没说话,只轻轻点了头,趴在他的背上,被送上了大红的花轿。
喜婆在花轿前喊着贺词,一阵阵锣鼓声响起,仕女挥洒手中的花瓣,而花轿走在红锦毯上一直走不到尽头。
齐书怡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还在床上,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却摸到一脸的冷汗。她看着四周陌生却让人安心的环境,心中仍在狂跳。
她下了床,赤足走到窗边用力推开,外面天色熹微,竟已是到了第二日,早间的冷风从凌乱的领口灌入胸口,让她瞬间平静下来。
要尽早走,早日离开京城去往塞北。
第21章
◎还是臣来吧。◎
齐书怡看着窗外将明未明的天际,想起昨日她穿的华服,轻轻关上窗户,从袖口取出她准备好的地图,展开铺在几案上。
这张地图虽然不甚详细,但各城池的主要官道都标注得清清楚楚,齐书怡之前就在上面画好了路线,只是如今看来大抵是要变的了。
齐书怡的目的是出京北上,但赵怀意的马车是南下广州城,这也就代表着,她至少要跟着赵怀意去往襄州,然后从襄州北上直达塞北,中间甚至不会经过京城。
14/34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