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凝重的目光落在大殿入口,他自是知晓刺杀公主的人就是大胡,可大胡为何还敢派人来大齐?
身材魁梧的大胡使臣努烈,穿着一身华丽的胡服,脸上带着不可一世的表情。他走到大殿中央,敷衍地鞠了一躬,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朗声道,“大胡可汗在此问候大齐皇帝,愿以和平之礼相对,共议迎娶大齐公主一事。”
话音刚落,大殿内的空气突然凝固。三道狠厉的目光落在大胡使臣身上,像是要把他狠狠撕裂。
“大胡这是什么意思?”一道凌厉地声音响起,打破了这片刻的沉寂。众人望去,只见那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身穿黄色龙袍,双目幽幽。
“大胡可汗想与我大齐结为秦晋之好,迎娶我国公主?”一名武官皱眉道,“大胡可汗,如今六旬有余,还想娶我皇室公主为妻,这如何使得!”
“陛下,”另一位大臣上前一步,道,“大胡没有外族做可墩的先例,我皇室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如何能为人妾?这不仅是我国的荣誉问题,更是对公主的极大侮辱。”
“是啊,”又有一位大臣附和道,“况且如今可汗已老,若是有朝一日驾鹤西去,我国公主岂不成了寡妇?这如何对得起皇上的列祖列宗?”
一时间,大殿内议论纷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努烈身上。而努烈却毫无惧色,他用一种挑衅的目光扫过大殿中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皇帝身上。
“陛下,”努烈高声道,“我明白您的顾虑。但请您相信,我们大胡绝对不会亏待您的公主。而且,大胡如今的可汗,是阿史那·泽弘!”
这群汉人根本不像巫师所说的阴险狡诈,白白浪费了可汗的一番设计!
“此事容后再议。”皇帝挥了挥手,道,“太子,替使臣安排住所。”
皇帝看着努烈和齐书珩离去的背影,沉声道,“此时暂时不可让公主知晓,退朝吧。”
赵怀意望着努烈离去的背影,瞳孔微微一缩,眸底有道凌冽的光芒闪过。
“公主今日还要绣花吗?”玉春摆弄着小几上的杯盏,神情有些郁闷道。
齐书怡想了想,“或许会绣青竹?怎么了吗?”
玉春低声道,“公主好些日子没出过宫了。”
齐书怡眉眼轻轻一弯,“我看是你想出宫了吧,明日你可以跟采买的车出宫,早些回来便是。”
从知晓胡人要杀她后,齐书怡确实很少出宫了,就连昨日赴宴,她都带的玉秋一起去的。
玉春嗔看了她一眼,“殿下。”
“皎皎。”一声爽朗地声音远远从殿外传来,“看看二皇兄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齐书怡闻言,抬头望向门口,只见齐书煜笑吟吟地走进芳华殿,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他将盒子放在齐书怡面前的小几上,齐书怡伸手打开,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
“是八珍糕!”齐书怡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知道你多日不曾出宫,今日回来的早特意给你带的。”齐书煜也拿出一块尝了尝,“回来的时候我还看见赵怀意去了闻莺坊,啧啧啧。”
齐书怡眼底划过一丝茫然,问道,“闻莺坊怎么了吗?”
齐书煜顿了顿,“没怎么。”他拿起一块八珍糕塞进齐书怡嘴里,“多吃一点。”
齐书怡看出他不想说,咽下糕点,又起了另一个话题,“皇兄今日为何回来得这般早?”
齐书煜撇撇嘴,“父皇他们让我跟赵怀意一起南下,去广州城清剿反贼余孽。”
“唉,为何是我?我不想整日看见赵怀意那张脸,也不想千里迢迢跑去广州城,听说那边现在就已经很炎热了,等我们到了之后,只怕会更加炎热。”
齐书怡思忖道,“许是赵侍郎请令南下,但父皇不放心,大皇兄身为太子又不能离开东宫许久,便只有派二皇兄了。”
齐书煜看了一眼齐书怡,感慨道,“皎皎要是男儿身就好了,便能替皇兄去了。”
齐书怡娇嗔道,“皇兄。”
齐书煜摆摆手,“罢了罢了。”
赵怀意用接待使臣的名义,带着努烈来了闻莺坊。
此时的天空尚在白日,然而闻莺坊里已经歌舞升平,酒气弥漫了。
“想来使臣不曾领略大齐的美酒佳人,今日我便待陛下尽尽地主之谊。”
赵怀意带着努烈坐到摆满佳肴的客席上,倒了一盅酒,向努烈敬道,“使臣大人,请尝尝这盅酒,这是大齐特有的美酒,琼浆玉液。”
努烈接过酒盅,一饮而尽。顿时,一股甘醇而独特的酒香在他口中四溢,那是完全不同于胡酒的滋味,“好酒!真是好酒!”,努烈忍不住赞叹道。
赵怀意笑了笑,又为努烈倒了一盅:“使臣大人谬赞了。这酒虽好,却比不上大齐的美人。大人请看,台上准备起舞了。”
努烈望向了舞台,舞女穿着轻盈的衣裙,腰肢似水蛇扭动,展开的双臂像是一幅流动的画卷,他痴痴沉浸其中,喝下一盅又一盅的酒。
赵怀意望着完全黑下的天,轻声道,“使臣大人,天色已晚,我带你回去吧。”
喝醉了的努烈手搭在赵怀意肩膀上,连说几个好。
闻莺坊道努烈的住处之间有一条小河。
月光如水,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蜿蜒曲折的小径旁,一盏破旧的路灯摇曳生辉。赵怀意步履稳健,他的一只手扶着努烈,以防他跌倒;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自己的肩头。
努烈手搭在赵怀意的肩膀上,他满脸通红,显然已经喝得烂醉。
然而,就在过桥的时候,赵怀意突然扣住努烈的手腕,用力一拽,将魁梧的他抵在桥栏上。赵怀意的动作快如闪电,身形如同一道疾风。紧接着,他的右手迅速掐住努烈的脖子,眼中闪烁着凌厉的光芒。
努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赵怀意。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与震惊,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而赵怀意却紧握着拳头,额上青筋暴起,眼中闪烁着怒火。
他几乎一字一顿的说道,“阿史那·泽弘算什么东西,也敢肖想公主?”
“嗬嗬。”努烈脸色涨红,眼睛微微凸出,双手掰扯掐着他脖子的手指,“我可是、大胡使臣。”
赵怀意的手再次收紧,几乎是将努烈提起来,“区区一个使臣,死便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大□□人刺杀公主吗?”
努烈心中一惊,张了张嘴,这次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努烈的头像一侧一沉,他脑海中最后的念头就是——巫师说的不错,汉人狡诈,不可轻信。
第17章
◎只有他。◎
努烈醉酒失足落水的消息在第二日便传遍了整个京城。所有人对此都心照不宣,甚至那些昨晚在闻莺坊的人也装作从未见过努烈与赵怀意。然而,有一个人例外。
这人站在太子的寝殿内,双手撑在小几上,目光灼灼地看着齐书珩,“昨日你让我回来时,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齐书珩平静地回视着齐书煜,“告诉你,然后呢?你要去告诉皎皎吗?还是杀了努烈?”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不是吗?”
齐书煜挥手打落小几上的摆件,东西落在地上呯呯作响。站在殿外的内侍听了心惊肉跳。
齐书煜恼怒道,“怎么就好了?赵怀意杀了人!”
齐书珩故作茫然道,“努烈不是自己失足落水的吗?”
齐书煜瞪着齐书珩,“那又怎样?他为什么会失足落水?还不是因为赵怀意!如果大胡以此为难,你要怎么做?”
齐书珩冷笑一声,“为难?你我心知肚明,大胡本来就有了攻打大齐的想法了!”
“你们说陛下真的会将公主出嫁给大胡吗?”一名宫女问道。
“怎么可能呢!大胡使臣不是都死了吗?”另一个宫女道。
“哼,我说你们这些小宫女就是没眼见,我可是在金銮殿亲耳听到了,陛下不许任何人告诉公主呢,这意思还不明显吗?”一名内侍道。
“你说什么?”玉秋捏紧内侍的手腕,腕骨都嘎吱作响。
内侍一看来人是玉秋,脸色煞白,嗫嚅道,“玉秋姐姐。”
玉秋怒吼道,“我在问你,你刚刚说什么!”
内侍的眼角沁出几滴泪,“昨日大胡来了使臣,说,说要求娶公主。”
玉秋一把甩开内侍的手,转身跑向芳华殿,连掉落在地上的托盘,摔碎的玉碗都顾不上捡。
“殿下,殿下,不好了!”
玉秋一把推开寝殿的外门,嘴里喘着粗气,“殿下,大胡来了使臣,说要求娶殿下!”
坐在小几前饮茶的齐书怡脸色一变,手中的玉盏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喃喃问道,“你说什么?”
玉秋快步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齐书怡,担心她因为这个消息晕倒。
齐书怡紧紧握着玉秋的手臂,几乎在她的手上留下了五个清晰的指印,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玉秋,去书房取纸笔来。”
玉秋看着齐书怡的脸色,犹豫了片刻还是取了钥匙去书房。
从赵怀意身世暴露那天就上锁的书房,今日终于又开了。
玉秋压下慌乱的情绪,耐心将纸铺展在齐书怡面前,露出一截手臂。
齐书怡眼睫轻微抖动一下,“对不起。”
玉秋轻轻握住她的手,神色温柔,“不疼的,公主快些想自己的事。”
齐书怡接过狼毫,紧紧握着,指节泛出淡淡的青色,她蘸墨在纸上写下几行字,然后顿住,最后把狼毫重重丢在砚台上,墨汁溅落四处。
玉秋默默垂下头,拿起抹布一点一点擦拭墨汁。
齐书怡用力地揉捏山根,几下就能看见白皙的面孔上多了两点朱红,她的脑子现在完全是一团乱麻,她根本理不清。
冷静,要冷静,好好想。
齐书怡不是不愿意跟大胡和亲,如果她一个人的婚事可以保证大齐几十年的安稳,她是愿意的。然而事实是,大胡意不在公主,而是大齐的土地和资源。
齐书怡手指轻叩在纸上,视线落在“安居苑”这三个字上。
她第一次意识到胡人就是在这里,可以说,这是一切的起源。
可是这个起源的背后是什么?为何先派人刺杀她,时隔三个月又来求娶她?这一切都毫无逻辑,仿佛不是同一个人做的决定。
不是同一个人!
齐书怡忽然站起,提着裙子向外跑去。
玉秋喊道,“殿下,您去哪?”
“藏书阁。”齐书怡头也不回地喊道。
藏书阁里留存了大量珍贵的史书孤本,堪舆图,甚至还有每年胡齐往来的信息记录,齐书怡在角落的一个书架上找到记录册,一本一本,一页一页地翻找。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齐书怡将记录册重新放好,慢慢蹲下,敲打自己酸软的双腿。
“阿史那……”
大胡的民风彪悍,就连可汗继承也颇为血腥。大胡以游牧为生,分为四大三小共七个部落,每个部落都对可汗之位虎视眈眈。
记录册上最新记录的可汗是阿史那·洪武,在位二十八年。大概是因为二十多年前胡齐摩擦不断,记录册上对他的记录还算详细。
洪武勇猛好战,善用骑兵,曾经侵占过塞北十二座城池,彼时身为将军的齐广,联同骠骑大将军跟他耗战三年才收复失地。
洪武兵败离去,却剑指王庭,当日砍下了可汗的头颅,坐在鲜血淋漓的王位上,成为新一任的可汗。
他砍杀了所有部落最优秀的候选人,强娶了前任可汗的可墩,生下了第一个儿子,同年迎娶了部落一个女子,生下一个女儿。
第三年可墩逝世,洪武又迎娶了一任可墩,生下两个儿子,第四年,与一婢女生下最后一个孩子。
齐书怡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梳理,那个从不被她熟知的地方,渐渐有了模糊的轮廓。
她知道,大胡王庭的权力更迭了,新一任可汗继位了。至于她自己,估计已经沦为争夺可汗之位的筹码。
比如——
看看谁先杀了她。
就连娶她都可能成为一块践踏大齐的踏板。
娶了大齐的公主,再狠狠地凌·辱,最后趁大齐毫无防备一举进攻。
塞北迟迟不曾派人传信回来也有了更清晰的原因——大胡内乱了。
齐书怡扶着书架慢慢起身,拍了拍衣裙上沾染的灰尘,向芳华殿走去。
她要再好好想想,想想该怎么合理地推迟和亲。
齐书怡回到芳华殿的时候,玉秋正在和素春嬷嬷说话,她轻声喊道,“素春嬷嬷?”
嬷嬷转过身,看着齐书怡,嘴角向上一勾,“公主殿下,皇后娘娘请您去坤宁宫一起用膳。”
齐书怡突然想起,昨日这个时辰素春嬷嬷也来了。齐书怡有个习惯,用过晚膳后要饮一杯檀香茶,这个茶只有芳华殿有,而饮过茶后她便不喜出门了。
齐书怡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想来母后昨日便知晓和亲一事了,怕她听了一些碎语难受,请过去看看她的状态。
齐书怡对嬷嬷笑了笑,“劳烦嬷嬷回去跟母后说,今日皎皎还有事,便不去了。”
嬷嬷仔细打量着齐书怡的表情,确认她不像知晓和亲一事的样子,点点头,回了坤宁宫了。
玉秋伸手准备搀扶着齐书怡,却被齐书怡制止了,“一会将晚膳送到书房。”
锁了近半个月的书房里落满了灰尘,只有书案上零星几个地方是干净的,想来是玉秋上午拿东西弄的。
齐书怡用手随意扫了扫灰就坐下,翻出之前那张地图仔细思忖起来。
想来上元节遇刺的时候,大胡的可汗之争就已经开始了。
然后是下毒。
齐书怡微微皱眉,孙乳娘如今三十有二,十五年前也有十七岁,大胡做不到让一个心智成熟的少女为他们卖命多年。
所以孙乳娘背后另有其人,是前朝另一支后人。
齐书怡垂下眼帘,继续分析,自中毒后她甚少出宫,仅有的几次也是相安无事,再联想到昨日到的使臣,不难想到大胡新的可汗已经继位了。
齐书怡抬头望向院子,不知这新任可汗愿意将求娶这出戏唱多久,唱多大。
“希望可以唱得久一点吧。”她叹道。
齐书怡又低头看向地图,手指在上丈量起来,昨日的使臣只怕是个开始,说不定求娶的礼单已经在路上了。
该怎么做,才能合理地推迟和亲进程,又不让可汗恼怒,直接陈兵塞北?
她不能装病,也不能求死,如果可以消失就好了。
等等!
齐书怡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她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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