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意收回手,低下头,有些不敢看齐书怡现在的样子,齐书怡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又在他手里蹭了一番,额头精致的花钿已经不成样子了。
“殿下,您发热了。”
原本带着焦灼怒意的语气,因为心底的邪念渐渐平息,甚至连关心都不敢。
“嗯?”齐书怡双手撑在地上,往赵怀意的位置靠了靠,明亮的眼睛里起了一层水雾,嘴唇也格外红润。
看上去就很好欺负。
赵怀意狼狈起身,“臣去问问孙乳娘那是否备着药。”
赵怀意取了药回来在小几上仔细煎煮,齐书怡就趴在书案上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赵怀意偶尔侧目就与齐书怡湿漉漉的眼睛对上,赵怀意仓皇低头,手指不小心碰到滚烫的炉柄。
“嘶。”赵怀意抬手贴了贴耳朵,又继续煎药。
赵怀意将药倒进小碗里,等它温良了才端到齐书怡面前,“殿下,喝药。”
齐书怡自下而上望着赵怀意,过了片刻坐起身,双手捧着小碗喝了下去。
赵怀意捏着一块蜜饯送到齐书怡嘴边,齐书怡微微后仰,摇摇头,“不苦。”
赵怀意唇角轻轻勾起,想来孙乳娘知道公主不爱喝苦药,备的都是些甜的。
齐书怡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将蜜饯塞进赵怀意嘴里,指腹微微擦过他的唇角。
赵怀意眼底有一丝错愕,耳廓飞快地染上血色。
只见齐书怡低头凑近那只被烫伤的手,轻轻含住,舔了一下。赵怀意手指下意识弯曲,指尖刮蹭齐书怡的上颚。
齐书怡以为赵怀意想抽回手,贝齿在他的指腹上磨了两下,抬眸瞪了他一眼。
赵怀意拇指轻按在齐书怡的下巴,眼底翻涌着不明不白的情绪,他哑声道,“殿下。”
齐书怡大脑轰地一下炸开,一下清醒过来,她看着甬道两侧摇摆的树木,脸颊发烫。
她怎么不记得她以前做过这种事?不对,她以前怎么会做这种事?!
第15章
◎靠太近了。◎
自打从午门回来那天起,已经过去好几天了,齐书怡却不曾见过赵怀意,甚至连她说好的接二妞都是派了玉秋去的,只是直到今天都没接回二妞。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一部分是因为齐书怡整日待在芳华殿,闭门不出的缘故,另一部分则是因为赵怀意确实繁忙。
这也是玉秋为何迟迟接不回二妞的原因。
据玉秋所说,她每次都在约定的时辰前往赵府,但每次她刚到赵府,就有一个面色焦急的小厮早她一步带走了赵侍郎,面露为难的赵侍郎只能留给她一个抱歉的眼神,甚至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
今日齐书怡精心养的牡丹花盛开了,这些花朵,华美而繁复,层叠的花瓣仿佛在阳光下翩翩起舞。
她瞧着天气不错,索性取了一把团扇坐在院子中,打算将这美丽的牡丹绣在团扇上。
其实比起刺绣,齐书怡更喜欢作画。只是作画的笔墨都在书房,她一时还不想给书房下锁。
“公主,上官家的女郎送了请帖入宫。”玉春手里端着一张托盘,一边放着尚衣局新做的衣裳,一边放着精致的请帖。
齐书怡将手里的针别好,抬起头,眉眼间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是喜悦,“阿锦姐姐?”
玉春:“是的。听闻上官女郎今岁生辰邀请了好些人呢,四品以上的官员都被邀请了。”
齐书怡接过请帖,手指微微一顿,四品以上,那岂不是会遇见赵怀意?可是她真的很喜欢阿锦姐姐,不想让她难堪。
齐书珩及冠后便封了太子,入主东宫,如今已经两年有余,太子妃之位却空悬至今,迟迟没定下人选。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家世、样貌、品行合适的女郎还是有几位的,往往这些女郎家中举行了宴会,请帖总会送去宫中。
两位皇子各有差事,又不好亲临闺阁宴会,这时候齐书怡的来否就至关重要了。
都是太子妃的待定人选,今日去了王家女郎的宴会,明日孙家女郎的帖子是接,还是不接?
这两年多,只要齐书怡不是病了,哪家女郎的宴会她都去了,上官锦是今年的第二个,她若不去,当晚太子妃人选已定的消息就会甚嚣尘上。
况且,齐书怡私心希望上官锦能成为她的皇嫂。
“去告诉阿锦姐姐,三日后我准时到。”
上官府位于安永坊,中间要穿过长长的朱雀街,街上商贩如云,人流如织,热闹非凡。车轮一圈一圈轧过石板路,发出辘辘的声响,又很快湮灭在喧嚣中。
也不知道车轮转了多少圈才到了上官府,而得了消息的上官家,已经派人在门口早早等着了。
玉秋率先下车,摆好车凳,扶着齐书怡下马车。
此时,一旁的管家脸上堆着笑容,步履沉稳地走到齐书怡跟前,恭敬地说道,“公主,这边请。”
齐书怡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轻声说道,“谢谢李叔,阿锦姐姐现在可在后院?我想先去找阿锦姐姐。”
李叔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和蔼的笑容中透露出几分狡黠,“在呢,在呢。小桃,带公主去后院。”
李叔的话语还未完全落下,一个长相清秀的婢女就走到齐书怡面前,躬身行礼。
李叔余光瞥见刚下马车的王夫人,笑意盈盈地迎上去,“哎呀,这不是王夫人吗?快请进,快请进。”
王夫人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进了门。
李叔摸了摸自己不存在的胡须,也不恼,毕竟也不是每家女郎都能得公主眼缘的,王夫人嫉妒也是应该的。
小桃领着齐书怡穿过逶迤的曲径回廊,回廊两侧种植着纯白月季,香气扑鼻,上官锦便坐在回廊里,腿上摆着一本古书。
“阿锦姐姐!”齐书怡远远喊道。
上官锦抬起头,眼里还有些迷蒙,看见齐书怡展唇笑了一下,她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向她行礼,“公主殿下。”
齐书怡抱住她,“都说了要叫皎皎,不叫公主。”眼睛瞥到上官锦放下的书,抬眸道,“阿锦姐姐又在看书。”
上官锦一手虚搂着齐书怡的腰,一手遮住她亮晶晶的杏眼,柔声道,“随便看看。”
齐书怡歪了一下头,打趣道,“那阿锦姐姐能陪我到皇宫随便看看吗?”
上官锦听出她的话外音,脸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绯色,“我带你去前院看看。”
齐书怡看了看天色,觉得快到开宴时辰了,任由上官锦牵着她,看着她羞窘的样子勾了勾唇角。
上官家是一个世代从军的望族,骨子里燃烧着是豪放不羁的火焰。然而,这个坚硬刚猛的家族却养出了一个害羞内敛的嫡女。
春日的月亮爬得很快,弯弯柔细的月光像是一条薄纱,从繁星点点的空中倾洒下来。上官府的灯笼烛火从内到外,尽数点亮,显得好不热闹。
上官锦牵着齐书怡坐到席位上,叮嘱两句,转身坐到首位应付宾客的贺喜。
因着是官员私宴,座席并没有太大讲究,靠前的是一些年轻子弟和未出阁的女郎,官员和夫人基本靠后一点。
像这种宴会多少带了点相看的成分。
齐书怡低头剥了颗荔枝,再抬头的时候直直撞进赵怀意的双眼。
烛火在齐书怡眼底微微摇曳,她咬下一半鲜嫩的荔枝肉,甜汁在口腔中蔓延。
齐书怡很少见过赵怀意喝酒的样子,她贵为公主,在宫宴上座次仅次于太子,而赵怀意是三品官员,座次靠后,齐书怡也不会去可以寻找他的身影。
赵怀意此刻被人群环绕,一杯接一杯的酒下肚,双颊起了红晕,向来清透的眼睛有些迷离起来,发现齐书怡的视线,便直勾勾地望着她。
他们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
“侍郎好酒量!再来!”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立马将空了的酒盅倒酒,手托着酒盅底部往赵怀意嘴里灌。
齐书怡拧起秀眉,一股淡淡的烦躁爬上眉梢,她记得除夕宫宴赵怀意说他不胜酒力。她站起身,不悦喊道,“赵侍郎。”
齐书怡的声音不算大,但在场的人没一个敢忽视公主,尤其是盯着她的赵怀意。
频繁响起的觥筹声瞬间一顿,赵怀意极轻地、上扬地一声“嗯”稳稳落在齐书怡耳边。
齐书怡垂了下眼,走向了无人的假山旁。
赵怀意将酒盅塞到男子怀里,“公主唤我。”
齐书怡折断一枝细杈,有些后悔刚刚叫了赵怀意。
蓦地察觉一股热意,她转过头撞在赵怀意的胸膛,她有些吃痛地后退,却被赵怀意一手揽住腰,手中的细杈掉在地上。
齐书怡抬头看见赵怀意微红迷离的眼睛,顿了顿,伸手推开他,“靠太近了。”
赵怀意有些委屈,“不是公主让臣来的吗?”
齐书怡有些被噎到,确实是她示意赵怀意跟上的,但她现在不是后悔了吗?
她咬牙道,“不是。”
赵怀意指了指她身后的浅池,“可是臣不来,公主就要落水了。”
齐书怡觉得赵怀意一定是醉了,不然他不会说出这种因果不明的话。
跟醉鬼说理是没有意义的。
齐书怡深吸一口气,侧身从赵怀意身边走过去。
“殿下。”
齐书怡回过头,看着赵怀意。
“殿下还未告诉臣,叫臣何事。”
齐书怡:“无、事。”
“可是臣有事。”赵怀意朝齐书怡走了两步,投下的阴影将她牢牢遮住。
“殿下生气了吗?”
“因为臣欺瞒殿下。”
赵怀意小心翼翼地问她,语气又有点委屈。
叮——咚——
不远处的觥筹声频频响起,像是一首欢快的琴曲,而齐书怡和赵怀意,却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
齐书怡已经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了类似的问题,但还是第一次从赵怀意口中听到,可是这个问题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她仰起头,对上赵怀意的眼睛,平静道,“没有。”
赵怀意察觉到这个动作会让齐书怡难受,往后退了两步,让齐书怡可以平视他。
齐书怡:“你的身世并不是你能选择的,但你的身份可以。只要你永远不做伤害百姓之事,我便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赵怀意,‘世人之词,于我负累,听之屏之’,这是你告诉我的,而我也只是千千世人,不必在乎我的言论。”
“你听明白了吗?”
齐书怡注视着赵怀意似懂非懂的表情,心中叹了一口气,果然,跟醉鬼说理的人也是醉鬼。
齐书怡提起裙摆,走向远远候着的玉秋。才走两步,她就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明日你还记不记得,但我希望你记得。”
“以后不要喝这么多酒了。”
赵怀意望着齐书怡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神逐渐清明,除了面色还有些绯红,哪里还有半分醉酒的模样?
赵怀意低头看了看刚刚抱过齐书怡的手,心说,他哪敢忘记今夜呢?
只是他也听出来了,齐书怡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们以后只是普通的陌生人,不必那么在意她的想法。
第16章
◎也敢肖想公主?◎
许是昨夜上官府的酒性太烈,今日金銮殿内的许多朝官都还头脑昏沉,眼神迷离。
皇帝坐在龙椅上,犀利的目光扫视过阶下的每一个官员,最后落在一个人身上,他双眼微眯,厉声道,“姚侍郎。”
被点到的姚侍郎从容站出来,握着玉笏的双手前伸,微微躬身道,“臣在。”
皇帝冷哼一声,将袖袍里的奏折扔到他面前,“你倒是镇定!”
姚侍郎瞬间跪下,脸色发白,嘴唇颤抖,“老臣,不知何罪。”
奏折落在地上展开几页,姚侍郎隐隐看见“卖官”二字,心想,完了……
这时,内侍细长尖利的声音在静静的大殿中回荡。
“姚正德,你可知罪?”
姚正德的额头瞬间汗如雨下,他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陛下,老臣真的不知道何错之有!”
皇帝怒极反笑,“不知道?难道奏折上的事是朕做的吗?!”
姚正德颤抖着双手,从地上捡起奏折,只扫了一眼,他的人就彻底塌了。
他感觉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各朝官觑着皇帝的表情,又看看面如死灰的姚正德,神志瞬间清醒了一大半,尤其是那两个和姚正德有接触的朝官。
他们低垂着头,眼珠拼命地向上转,死死盯着那本奏折,像是要将它盯出个洞来。
他们害怕那本奏折里也有自己的名字。
皇帝若有若无的视线扫过如同鹌鹑的两人,沉声道,“汪爱卿,此时就全权交给大理寺卿,若有同党按律处置!”
“来人,将姚正德拖下去!”
皇帝看着朝中神色戚戚的官员,瞥了一眼齐书珩,齐书珩立马站出道,“陛下,臣发现前朝还有反贼余孽!”
此事他们早已有了定夺,但一直迟迟未挑明,一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时机,二是因为朝中毒瘤还未拔除。
朝官们议论纷纷,面色惊恐,甚至有人不停地看向赵怀意。
“陛下,此事必须彻查!”一位大臣高喊道。
“是啊,陛下,反贼余孽,绝不能姑息!”
皇帝道,“那依各位爱卿看,此事该派谁去做?”
朝官们互相对视推诿,却是一个不敢接下这差事,先不说他们不知道这群反贼盘踞在哪,就算是知道了,他们去了估计也要掉下几层皮。
“陛下,臣愿替陛下行犬马之劳。”
赵怀意站出来,任由朝官打量他。
皇帝面色复杂地盯着赵怀意,眼神带着帝王的威压,皇帝不禁思忖,赵怀意是真的愿意清剿反贼,还是想将反贼纳入麾下,直捣黄龙?
金銮殿一时安静下来。
齐书珩躬身道,“陛下,臣认为赵侍郎是此事的不二人选。”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齐书珩是知道赵怀意在拔除毒瘤一事上付出了多少的,他是真的相信赵怀意希望国泰民安。
皇帝看了一眼齐书珩,沉吟道,“那便派赵侍郎去吧,带上一支禁军。”
“二皇子随同。”
皇帝终究还是不能放心,他略显疲倦地摆摆手,示意退朝。
正在这时,殿外的内侍高喊道,“报——大胡使臣请求觐见——”
这一声宣告,就像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湖中,再次打破金銮殿内的安静。
金銮殿内文武百官沉默地站着,脸上表情各异,他们已经许久不曾听过“大胡使臣”四个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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