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萝心生反感,想要甩开他。
祁渡却用了一丝力道,温柔地握紧,“她是我的夫人,自然与我平起平坐,出现在这里无可厚非。”
他淡淡地看向台上的祁怀岭,视线一下子冰冷下来,“老祖也说过,本座如今才是这云顶山的剑尊,早在多年前,你就已经退位,云鼎山的大小事务自有我来主持。”
祁怀岭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
祁月吓了一跳,连忙跑到台上,轻轻地拉了一下祁怀岭的袖子,“师尊,您别生气,师兄他不是那个意思……”
祁怀岭气得胡子发颤,冷冷地撇过头去。
祁月又只能够跑到台下,对祁渡道:“师兄,你别顶嘴了,跟师尊认个错吧……”
她跑到面前,涂萝才得以看清楚她的面容。
她打量着她这副属于她的身体,可是却顶着她的脸,她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起来,用力地攥着祁渡的手心。尖利的指甲嵌进他的肉里,要掐出血来。
那些恨意又翻涌起来,她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避讳地问她:“我的身体,你用得可舒服?”
祁月霎时白了脸色,像被当众拷打。
她握紧了拳头,看向祁渡,“师兄……”
祁渡面色清冷,声音更是凉薄,薄唇吐出两个字,“回去。”
祁月脸色一变,越发苍白,“我……”
祁渡没再看她,而是拉着涂萝起身,“既然没什么别的事情,本座先带着夫人离开了。”
“祁渡!你敢踏出大殿半步!”
祁怀岭在他的身后怒吼,祁渡像是没听见一般,径直离开。
祁月愣在原地。
片刻后,也追了出去。
“师兄!”
大殿外头,她顶着熊熊烈日,跟在他们身后,带着哭腔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你不要再跟师父斗气了好不好?”
祁渡脚步未停,显然不想跟她多说。
“师兄……”
祁月差点哭出声来,手腕上那道霜罗花的痕迹若隐若现。
祁渡也感觉到异样,那个印记在他的手腕上烧灼,立刻就传到他的四肢百骸,心脏处隐隐鼓噪着尖锐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就想要放缓脚步。
他咬了咬牙,直接用了传送符。
眼看着他们消失在自己面前,祁月心有不甘,又觉得难以置信。
明明方才霜罗花已经起了作用,可祁渡他竟然没有理会她!
这在以前是从未出现过的。
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倘若连这道转世符咒都对他没了用处的话,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祁月擦了擦眼泪,也起身跟到了枕星院,只是被挡在了结界之外。
她只能不停地捶着水墙,“师兄!师兄!你听我说好不好?”
屋内。
涂萝被安置下来,她第一件事就是问,“尘镜怎么了?”
祁渡顿了一下,心口的地方好像裂开一丝缝隙,吹来一点寒凉的风。
他很快就粉饰好,低声道:“他很好,如今在北海。”
“为什么会去了北海?”涂萝皱眉。
祁渡便不再回答。
他脱下她的靴子,将她的脚握在掌中,“他祖宅在北海,此次是退出师门,便回了故地。”
他没忘记,林尘镜那日叛出师门前落下的狠话。
他说他如今不是他的弟子了,涂萝也不是他的师娘,他要带涂萝走,他永远不会伤害她。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夺妻 ◇
◎他目光坚决,对涂萝伸出手,“跟我走。”◎
涂萝听得皱起了眉头。
她对林尘镜了解不多, 只知道他跟月弦凝一样是祁渡的弟子,起初是来跟着她教她人世间的常识规矩,后来时间一长,也就熟悉了。
可以说在云鼎山, 除了祁渡之外, 她就只认识这两个人。
于是在问完林尘镜之后, 她便没了话。
祁渡将她的脚放进被子里, 问她,“你很在意林尘镜?”
他的语气淡然, 听上去没有任何情绪。
涂萝没有理会他, 闭上眼睛, 一副不愿再与他交谈的姿态。
祁渡看着她紧闭的双眼,纤长的眼睫如同蝶翼, 轻轻颤着, 轻声道:“你们日后应当不会再见面,若是你觉得闷, 我再挑两个弟子过来陪着你。”
涂萝翻过身, 背对着他, “不需要。”
她又听到外面祁月的喊声, 皱起眉头, “你能让她闭嘴吗?”
祁渡听着她不耐烦的语气, 站了起来, 对她道:“我出去一下, 很快回来。”
祁月远远看到祁渡打开结界, 立刻走了上去, “师兄, 你听我说好不好?你不要再跟师父赌气了……”
她上前一步, 想要越过他往里面走,“如果小萝她还在生气的话,我亲自去跟她道歉,她想怎么对我都好,这副身子是她给我的,她想要打我骂我我都认了……”
祁渡抬起手,那结界又自动合拢,将祁月挡在外面。
祁月想要说的话一下卡在喉咙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师兄,你这是要防着我吗?”
祁渡的眼神极冷地扫过她,“回去。”
祁月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他如今连一个字都不愿意跟她多说了么?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若隐若现的印记,突然用了一点内力,将那霜罗花硬逼出来,“师兄,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泫然欲泣,“师父告诉我,我们是前世命定的爱侣,所以这辈子手腕上才会有这个痕迹,我们应该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你现在转眼就娶了别人,我难道心里面就不能有一点难受、一点委屈吗?”
祁渡一下子就握紧了拳头,硬生生将霜罗花的灵力逼退,“你已经有了堕妖体转生,现如今还想要什么?”
“可我要是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宁可没有复活!”
祁月突然有些激动地道:“我宁愿永无宁日地待在那灵灯里,也不想我们之间变成这样……”
“那好啊。”
涂萝的声音忽然传来,她从屋子里面走出,脸色白得有些吓人,慢慢地走到祁月面前。
经过那结界的时候,水雾自动打开,像是怕伤到她。
祁渡蹙着眉头走到她身边,刚要说什么,就被涂萝冷声打断,“既然你这么想,那就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既然你默认了他们对我这么做,抢夺了我的身体,就不要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若真心这么想,那好,我成全你。”
她突然揪着她的领子,将祁月逼得后退几步,眼中像是充了血,“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祁月没有想到她会这么激动,脸色煞白,连忙对祁渡道:“师兄……”
她似乎是在向他求助。
涂萝却突然笑了起来,“你不是把祁渡当个宝贝吗?把我的身体还给我,我从此离你们远远的,这个剑尊夫人的位置你想要便拿去,我只要我的身体!”
她说得这般轻易,好像同祁渡结为道侣是件多么容易舍弃的事情。
可她也曾经愿意为了他,踏入那焚骨炉。
祁渡用力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沙哑着声音对涂萝道:“你现在不宜情绪过于激动,我们先回去休息。”
“闭嘴!”
涂萝恼怒地对他吼道:“她方才不是说,她不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那就把我的身体还回来啊!还给我!”
她的情绪骤然激动起来,祁渡上前一步,掌心飞出一道绚白的光,没入涂萝体内。
她这才逐渐冷静,深吸一口气。
可她还是死死地看着祁月,让祁月不知所措。
涂萝见她不言不语,笑得有些讽刺,“你其实心里面很清楚吧,活着有多么重要?既然你自己都不愿意,凭什么又要逼着我把身体让给你,凭什么!”
“可是你现在还好好地活着啊……”
祁月不敢看她的眼睛,语调有些委屈得说道:“倘若不这样做的话,我会彻底地死去,可对你来说,只是失去了一具本就不那么重要的身体,现在师兄替你铸造的冰莲,也足够你使用……”
“放屁!”
涂萝打断了她,可体内那股流转的力量又让她平静下来。
她死死地闭着眼睛,身体在颤抖,再也不愿看他们一眼,转身回了屋子。
祁渡也跟着她进去。
“师兄!”
祁月急遽地叫着他的名字,恍然觉得,他们两个就到这里了。
就连手上的霜罗花都没了用处。
她不相信,祁渡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能够遏制住转世神迹的作用……
……
屋内。
分明是一片亮堂,气氛却压抑到让人难以呼吸。
祁渡在涂萝面前蹲了下来,牵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过了很久,才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涂萝垂眸看着他,就这么顺着他的力道打了他的脸,“出去,滚出去。”
祁渡没有动作,额头抵着她的膝盖,轻轻抱住她,匍匐在她的身前。
任凭涂萝如何踹他、咬他,都不为所动。
“对不起。”
他嘴里只重复着这一句话。
涂萝猩红着眼,突然就拉起他的胳膊,将他的袖子捋了上去。
果然看到了他手腕上那一片红色的五瓣花印记,“……这叫霜罗花,是吧?”
方才他们在外面的对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他跟他的小师妹是前生命定的爱侣、原来这就是他们两个之间凑成一对的印记。
原来如此。
他们天生一对、命中注定,她不过是他们伟大的感情路上的一颗绊脚石。
不、不对——
应该是他们伟大爱情下的牺牲品。
毕竟她还是有点作用的,倘若不是她傻到去堕妖,祁月又怎么可能复活?
他们两个如今也只能够阴阳相隔。
说到底,还是她成全了他们,现如今又横亘在他们之间,让他们无法终成眷属。
涂萝又哈哈笑了起来。
她的模样让祁渡心都碎了,“别这样……”
他宁可她打他恨他,朝他发泄怒火,也不想看到她这副模样。
涂萝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她捧着他的手,将脸埋了进去,突然张口咬住了他那个印记。
尖利的虎牙刺破他的肌肤,很快就尝到了血腥味道。
祁渡闷哼一声,没有反抗。
他垂眸看着她,额头上沁出薄薄的一层汗。
抬起手,摸了摸涂萝的头发。
眼中除了痛色之外,又隐隐浮上一层温柔的神色。
他让她咬着,涂萝很用力,咬到牙床都有些泛酸,像是想要将那块肉硬生生地咬下来。
她越发用力,口中的血腥味逐渐浓重。
她几乎要干呕出来,可她也没有松口。
她好恨。
她若是早知道他们是前世命定的恋人,这辈子绝对不会缠着祁渡。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戏弄她……
自从那日大婚之后,她就没有哭过。
所有的情绪像是在这一刻倾泻了出来,眼泪不停地往下掉,迟来的汹涌快要将她淹没。
鲜血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流淌,一滴一滴地打在地面上。
淋漓的声音跟她的哭声混合在一起,她哭得压抑,那鲜血却不断地狂涌,将涂萝身上的衣服都染得血红。
祁渡疼到青筋暴起,却始终没有推开她。
他擦掉她嘴角不断渗出的血珠,不想他的血脏污了她。
涂萝生生地将他手腕上那块肉咬了下来,都能够看到骇人的白骨。
她红着眼睛问他,“把我的身体还回来好不好?我成全你们,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不想掺和到你们两个之中,求求你,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我什么都不要,我也不想做你的道侣,不想做什么剑尊夫人……你把我的身体还给我,把曾经那个涂萝还给我……”
祁渡近乎绝望地看着他,“别说这样的话……”
他红着眼眶,想要去擦她眼角的泪,手腕处是一片鲜血淋漓的窟窿。
涂萝侧过脸去,不想被他触碰。
祁渡只能收回手,苍白地对她说:“你这样咬下去也没什么用。”
皮肉逐渐愈合,哪怕是一片血肉模糊之中,那朵霜罗花也在逐渐成形——
那是上古仙神的法术,他曾经试过无数次想要洗去那道印痕,可从来就没有成功过。
“我原本也是想要除掉它的,但既然你已经把它咬掉了,我或许应该留着这个伤口,毕竟是你给我的。”
祁渡温柔地看着她,伸手触碰着她的发丝。
细腻的长发萦绕在他的指尖,他感受着这种触觉,突然拉起涂萝的手,用她的掌心覆盖在自己的伤口上,“可我担心它又会重新长回来,从前便是这般,所以我找来了这个——”
话落,涂萝感受到掌心里面有种熟悉的热灼。
她低头,看到幽然而生的一股淡粉色火焰,颜色逐渐加深,直到变成赤红色。
这是焚骨炉里面的龙火,万年不灭。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熄灭它。
相传是当年的神龙女为了抵御异族,将这龙火不断地焚烧,才避免了神族之间的分裂。
这火不灭,则万物永存。
她也是因着焚骨炉中的龙火,才烧去一身的妖骨,重新塑成人身。
祁渡握着她的手,将那火直直地按在了他的手腕处。
烈火燃烧皮肉的声音顿时在她耳边炸开来——
涂萝闭上眼睛,想要避开那突然绚烂的火焰。
祁渡用手捂着她的眼睛,掌心却一直在颤抖。
涂萝的眼睫不断抖动,都能够感受到他掌心里的汗。
应该是很疼的。
她疼过一次,所以知道这疼有多么强烈。
不知道过了多久,祁渡才松开手。
而他那截手腕已然被剜去骨肉,只剩下空空一片。
他满意地笑了,将手摆在她面前,对她道:“你看,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脸色已经是苍白一片,缓缓地对她道:“霜罗花已被焚烧干净,如今我只是你一个人的。”
“涂萝,不要再说那些话了……”
他难以承受。
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他什么都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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