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孤的定龙!”
敖枞嘶吼道:“你为什么偏偏要毁了这一切?”
“你真是个疯子……”
涂萝已经无心再质问他。
那边的祁渡已将那些人压制住,见涂萝在这边与敖枞对峙,担心她落下风,便闪身到她身前,对她道:“你眼睛看不见,让我来。”
涂萝摇头,手中的天谴剑锐利无比,映衬出她侧脸的轮廓,清丽却坚毅。
她对他道:“我要亲自了结他。”
祁渡眸光闪烁,最后点了点头,对她道:“我替你守着后方。”
涂萝的眼睛看不见,原本想多看他一眼,却只注视着前方,没有回头。
祁渡替她清理了后方所有威胁,给她留出一条干净的道路,直直朝着敖枞而去——
一声巨响。
涂萝手握长剑,只靠着对气息的辨认,一剑劈向了敖枞所在的方向。
敖枞闷哼一声,后退数十里。
他眼中渗出血丝,也拿出了十足的实力,与涂萝一战。
兵器相接,雷光电闪。
涂萝攻速很快,虽然看不见,但能感受到敖枞无处不在的戾气。
也正因为看不见,甚至出招时不用思考,只要尽全力往那一处攻击。
很快,敖枞的本命剑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用力将剑身插入大地,才不至于让自己直接跪下。
指腹擦了擦嘴角的血渍,他看着涂萝的方向,“你当真要杀了我?”
涂萝眼神空洞,却势如破竹,“你将我玩弄于鼓掌之中,我如何杀你不得?”
天谴剑破开了他周身的结界,锐利的剑气将他脸上割出道道血痕。
敖枞只能再次应战,勉强挡住涂萝的攻击。
若是群战,天宫人数众多,涂萝并不能占据上风。
可若是单枪匹马,就算涂萝无法视物,他也占不了上风。
强大的剑意一下又一下,不停地砍向他。
敖枞只能勉强抵挡,最后长剑直接碎裂开来,他整个人被震飞,倒在了被轰塌的通天柱下。
一口浓稠的黑血吐出。
他望着前方,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队伍已经被击落得七零八落。
他以为自己能靠誓虫蛊打造出最衷心的铠甲,最后却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那些人纷纷反水,全都用剑指着他!
涂萝不打算再给他机会,直接乘胜追击,将全部灵力酝酿在天谴剑中,对他做出最后的审判。
“敖枞,去地狱忏悔吧。”
耀眼的白光发出,悉数朝着他而去。
他抬手挡住了眉眼,却还是被刺到,嘴角挂着自嘲的笑意,只想最后再多看她一眼。
“死在你手上,也算一点圆满了……”
他不后悔做的这些事,只后悔做的不够完善。
只差那么一点,他就能长久地守在她的身边。
是他运气不够好,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预想中的痛苦并未出现。
余光处,敖枞看到一抹紫色的身影遂然出现,死死挡在了他身前——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涂萝那最后一剑便铺天盖地而来。
“啊……”
尤汐痛呼一声,脸色煞白,登时没了血色,倒在了敖枞怀中。
鲜血将她的紫衣染红,她茫然空洞地看着涂萝的方向,一说话便是一口鲜血,痛得浑身痉挛。
这一剑威力太过巨大,哪怕是敖枞也无法保全自身,更遑论从小在天宫锦衣玉食、娇养长大的尤汐。
敖枞愣了很久。
他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耳边传来震震的轰鸣声,他有些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能看得到尤汐沾满了血的面容。
她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
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鲜血在一股一股地往外涌。
不知道过了多久,敖枞才听到自己凄厉的呼喊,“尤汐……尤汐!”
他抱着她,哭得泣不成声,“尤汐……”
她怎么这么蠢?
为何要替他挡这致命的一剑……
他在她那么小的时候就将她带上天宫,让她与亲兄长分离,将她娇养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帝。
甚至还……将她视作她母亲的替身。
她怎么这么傻……
尤汐摇了摇头,想擦去他的泪水,却没有了力气。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涂萝和他闹了矛盾,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敖枞不许她出现,让她好好躲着。
她听了话,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涂萝一剑杀死。
她只知道是他将自己带上天宫,她无父无母,没有依靠,是敖枞将她养大,让她这辈子都没有为任何事情忧愁过。
其余的,她都不知道。
涂萝已经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
在尤汐冲过来的那瞬间,她还未反应过来,几乎是冲着命脉而去。
当尤汐发出一声痛哼时,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四周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天帝敖枞隐忍的哭声。
所有人都停下,望向这边。
涂萝浑身僵硬,行尸走肉般到了她的身边。
她缓缓蹲下,轻轻喊了一声,“尤汐……”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微尘 ◇
◎祁渡,你是在交代遗言?◎
在她知道尤汐就是自己女儿、到她误杀了她, 之间不过转眼的时间。
涂萝还未来得及从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便已经陷入了得而复失的地狱。
尤汐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手指蜷缩,垂落在地面上。
眼睛还睁着, 似乎是看着敖枞的方向。
涂萝难以形容这种感觉。
那种心脏处被一把掏空的痛楚, 后知后觉席卷了她全身, 疼得她有些痉挛。
她说不出话来, 只颓然看着尤汐的脸,手指颤抖到握不住剑。
“尤汐……”
眼睛通红, 却没有一滴泪。
涂萝深吸一口气, 无力承受这样的痛苦, 她眸中逐渐染上疯狂和狠厉,“敖枞, 今日, 我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是他将自己的孩子分开,带上天庭;
是他将尤汐当作金丝雀豢养, 让她羸弱至此;
是他恶事做尽, 却让尤汐以为他是好人, 最后让那个傻孩子为他挡下致命一击……
强烈的痛楚转化为憎恶, 涂萝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
敖枞抬起手, 想要擦去尤汐脸上的血迹, 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道震开。
下一瞬, 怀里已经空空。
他仓皇地抬起头, 便只对上涂萝怒气滔天的眼。
他卑微祈求, “让孤再看她一眼……”
无人理会他。
敖枞眼睁睁看着怀中人被带走, 却无力挽回。
那边的战斗已经停止。
一条矫健的龙身闻声而来, 却只看到尤汐已经失去生息。
龙钺化成人形, 将她抱了起来,“妹妹……”
他将她认了出来,即便这么久不见,他还是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气息。
那些被敖枞刻意抹去的记忆如潮水般回笼,他的双手颤抖到快抱不住她。
他甚至都没有机会跟她说上一句话。
敖枞那一边的人还未放弃,虽然败局已定,似乎还有人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祁渡抬眸,便看到一名仙将拿着法器偷偷朝涂萝的方向而去。
他径直飞身过去,将他的胳膊砍下,守在她身后,“还有谁想死?成全你们。”
涂萝像是被抽空了灵魂,脚步微晃,对外界的一切都不在意,只看着尤汐的方向。
祁渡心口蔓延出一股刺痛,走到她身边,“龙萝……”
听到他的声音,涂萝便知道,他现在是渡厄。
他想起了曾经的一切。
他们是渡厄和龙萝。
渡厄为了她,散尽修为,堕入轮回。
她原以为能护好自己想守护的一切。
却不曾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她是我们的女儿……”
涂萝的声音带着颤抖,手指蜷缩,“尤汐是我们的女儿啊……”
“我知道。”
祁渡将她揽进怀里,沉默地吻她的额发,眼神沉痛,“我知道……”
他也很痛。
可他只能先安抚涂萝,他知道没人比她更难过。
涂萝一向坚韧,此刻却快要哭出来,“我杀了她……我那么想让她安稳地活下去,我却亲手杀了她……”
祁渡的心都要碎了。
他哑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预见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的目光透过她,看向她背后的敖枞,眸中瞬间盛满了杀意。
他将敖枞视作挚友,为了涂萝堕入轮回前,他曾将两个孩子托付给他,“我与龙萝已为他们辟出一处不帝山,不受世俗干扰,你若有心思,便替我和龙萝照料一二,若是为难,只管放任他们在不帝山,他们在那里不会有什么危险。”
敖枞答应了。
却转眼将他用去了一半灵力锻造的霜罗花印记给了祁月。
数次轮回,涂萝好不容易走出不帝山。
他们也终于相遇,却在霜罗花的影响下不得不伤害她……
祁渡造出霜罗花的原意,是想护她顺遂。
可从未想过,他的精心准备,竟然会用在旁人身上,继而导致了后来对涂萝的伤害。
他看着双眼空洞的敖枞,沉着脸将他举了起来,“一切因你而起,你何必惺惺作态?”
敖枞茫然看向他,“让孤再看尤汐一眼……”
祁渡被惹怒,狠狠给了他一拳,“你不配!”
他心脏一阵抽痛,即便将敖枞千刀万剐,也无法延缓片刻。
那是他与涂萝的女儿。
若不是当年神魔大战中的意外,他们会将她视作掌上明珠,如珍如宝地疼爱。
可他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上半句话。
甚至都不曾听她唤自己一句。
祁渡脸色冷到了极点,仿佛结上一层厚厚的寒霜,周身的气场让人冷到不敢靠近分毫,“你但凡有些良知,便不会将尤汐视作替身,想必你对她定是以暧昧游移的态度,她才会对你生出男女之情!”
“敖枞,你真是下十八层地狱都不冤枉!”
他若是真的将尤汐当作女儿将养,尤汐又怎会又那种爱恋的目光看着他、为他赴死?
他若是真心疼爱尤汐,又怎会将她娇养到没有任何傍身的技能?
身为龙族与父神的后代,却孱弱至此。
他擅作主张将尤汐从不帝山带走,却将她养成这般下场。
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以消解心头之恨。
一直没有说话的涂萝突然开口,“把他留给我,我要亲手杀了他。”
祁渡硬生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看了涂萝一眼,她脸上表情很淡,像是没有任何波澜。
但越是这般,他越是担心。
“涂萝……”
涂萝摇摇头,让他退下。
她笑着看向敖枞,问他,“很伤心?”
敖枞不说话。
半晌,眼中才有了些微波动,“痛不欲生。”
涂萝又笑了,声音却极冷。
她忽然抬手,掐上了他的脖子,“既然你这般伤心,那便下去为我的女儿陪葬?”
话音刚落——
她生生将手贯穿了他的胸膛,十指握住他的心脏。
一点一点用力,看着他极度痛苦的模样,心中的痛楚也没有半分减缓。
“敖枞,我最后悔的事便是遇到你……”
涂萝倏然猩红了眼,愤怒到了极点,“你怎敢……怎敢让我的女儿为你挡剑!”
手上是一颗血肉模糊的心脏。
她稍一用力,便血肉四溅,化为飞灰。
敖枞是远古三神之一,又是天帝。
数万年前,都受天道眷顾,享无边俸禄。
神明的存在除却自身修为之外,也受到信仰的影响。
神受到的信念越重,汲取的力量越强。
这也是为什么神明已然超脱轮回,可以凌驾于生灵之上,却依然需要人间百姓的信念与供奉。
这是天道的平衡,也是为了制约那些因为飞升就以为无所顾忌的新神。
心脏对神明来说,是重要的灵力来源,却不是致命的。
敖枞像是失去生机,脸色颓败,周身的灵力下迅速流逝。
但这还不够……
涂萝沉着脸,又将手捅穿了他的腹部,寻找着他的灵田。
他的根骨、内丹、灵巢。
她都要一一毁灭。
她要让他形神俱灭,再也没有任何复生的可能。
但即便是这样,也难以消她心头之恨!
敖枞原已没有任何反击之意。
他从未想过,自己只是偶尔当作慰藉的尤汐,竟然将自己看得这般重要,甚至毫不犹豫地挡在自己身前……
他将她带上九重天,却没有尽心照料她。
或许他让她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却是建立在欺骗与谎言之上。
倘若她知道一切真相,她还会这么做吗?
敖枞苦笑。
他抬起手,抓住了涂萝的手腕,“孤的灵巢……还有点用……”
涂萝没有停下,面无表情,冷漠至极,“我只想你赶紧下去陪我的尤汐。”
“定……龙……”
敖枞勉强扯出一个笑,看着她,“孤的灵巢……可以起死回生……”
他目光涣散,犹豫片刻,还是道:“你今日无论如何都杀不了孤,只要留有一丝魂魄,孤便能转生而来。”
“你也是远古三神,知晓要彻底杀死孤有多困难,除非孤心甘情愿……”
敖枞继续道:“用孤的灵巢……来换尤汐……”
涂萝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并不是犹豫,只是怀疑,红着眼睛问:“你当真愿意?”
灵巢是神明之本,除非自身心甘情愿,否则旁人只能摧毁,不能挪用。
敖枞不言。
半晌,他哑声道:“她醒后,替孤跟她说声对不起。”
一生执迷不悟,到了此刻才有了些微悔意。
涂萝毫不犹豫攥住了他的灵巢,“……我要动手了,很快就好。”
她会很迅速,不会太让他感到疼。
倒不是因为心疼他,而是担心出了任何变故,都会影响到他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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