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遥闭眼尽量让自己内息平稳下来,又重复一遍:“杀母虫,母虫头上有一红点,杀了就安全……”
“虫子更多了!天南!老许!你们快带司遥姑娘进来!”见痋虫数量又多了一些,有人提醒。
没了法力驱使蓝火来烧这些痋虫,痋虫的数量越来越多,现在地上几乎满是痋虫,现在连个落脚处也没有。
村长杵着拐杖,看着被痋虫包围的司遥几人,脑袋急得快要冒烟:“哎呦!虫太多了,太多了啊!快去帮忙啊!”
说罢自己拿着火把就要冲出去。
一群人急忙将村长拦住:“村长啊,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冲出去干嘛呀!给这些虫子塞牙缝都不够啊!”
“我去帮忙!”有人提议。
“我也去!司遥姑娘救了我们,现在她有难,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又有人道。
“小心!小心啊!”
又有几个人冲了出来,拿着火把一路扫,惹得痋虫纷纷避开他们,竟还真就让他们扫出了一条道来。
他们来到司遥身旁,帮忙扶住司遥往结界里赶,虽说移速缓慢,但暂无性命之忧。
眼看着离结界只剩一步,突然一只痋虫一跃而起,朝着天南后脖子咬去。
司遥眼疾手快用手抵挡住,结果那痋虫一口咬上她腕间,钻心的疼痛传来,司遥额头都冒出了虚汗。
司遥内心想骂娘,真特么疼啊。
天南还没反应过来,众人已经回到了结界里面。
趁着痋虫獠牙还未扎入血肉固定住骨髓,司遥一咬牙拿起四乙将腕间一块肉剜了下来,剧烈的疼痛刺激着神经,大量的鲜血涌出,原本红色的衣袖成了暗红色。
司遥想,等下次见了陆钰,定要好好收拾他一番,不弄死陆钰,她司遥就跟温如蕴姓!
刚想到这,旋即脑袋一黑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
天光拂晓,一缕晨辉透过窗缝撒进来,落在司遥脸颊,清晨的太阳光温和,但对于司遥来说却还是有些刺眼。
她皱了皱眉,伸手挡住阳光,缓缓睁开眼来。
入眼是熟悉的床帐,身旁传来惊喜的女声:“呀,司遥姑娘你醒了!”
司遥侧头望过去,这是一个十二三岁圆脸小姑娘,眼睛也圆圆的,唇角有两个梨涡,笑起来可爱极了。
她放下手中东西,来到床边,将想要起身的司遥扶住,带着她慢慢靠上床头。
“你是……”司遥问她。
“我?”许悠指了指自己:“我是许悠,您那日救了我爹爹,我都还没来得及感谢您呢!”
许悠……司遥想起那个被唤作老许的独臂男子,原来是他的女儿。
喉咙有些干涩,司遥咳嗽两声:“有水吗?”
“哦!有的,您稍等!”许悠跑到桌子前倒了杯茶,递给她。
司遥道谢接过,抿了一口润润嗓子,茶水温热,温度刚刚好。
喝完茶,司遥疑惑他们是怎么出来的,她问许悠:“那天我昏迷后……可发生了什么?”
许悠指着司遥手腕处缠绕的白绫道:“您手上这白绫本来是把剑,那晚您昏迷后,这把剑直直冲到了天南大哥手上。”
似乎是想到令她激动的地方,许悠双眼放光:“然后天南拿过您这把剑就冲了出去,这时远处河边突然掀起一阵水柱飞来,啪的一下!就把天南大哥身旁的虫子全都冲散了!”
司遥听到这,疑惑道:“水柱?”
许悠点头:“嗯!就是水柱!我们都猜测是撒钱婆婆显灵了,来帮咱们呢!”
“这些虫子被冲散,天南大哥在原地四处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之后又提剑杀了一条虫子,结果杀完这条虫子后,其他虫子全都不动了,没过一会儿这些虫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然后,那剑就变成一条白绫,自己缠到您手上的伤口处,不动了,您这法器可真有灵性,跟个小人儿似的,还知道要缠紧伤口止血呢!”
司遥指尖抚上四乙,过了几日,手腕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还有些疼,以及细微的痒意。
看来是天南成功找到了母虫,将其击杀,这才成功化解了一难。
屋门被敲响,许悠前去开门,来人是天南,许悠一见天南,开心道:“天南大哥,你来得正巧,司遥姐姐刚醒呢!”
天南点头,对许悠道:“悠悠,这几日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正好我要给司遥换药。”
许悠欣然点头:“嗯!那我就先走了,天南大哥再见,司遥姐姐再见!”
许悠走后,天南关上房门,将手中药放在桌子上,来到司遥床榻前。
司遥看见天南腰间挂着魂囊,魂囊此时已经空空如也。
天南一动不动,垂着眼,杵在司遥跟前,司遥有些疑惑,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天南一撩衣角朝她跪了下来。
司遥连忙下床想要将他拉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轻易跪别人呢?快起来!”
奈何天南跪在地上,颇有几分风雨不动安如山之势,任由司遥怎么拉都拉不起来他,反而扯到了自己手腕上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司遥泄气,索性坐回床上,揉揉自己手腕:“你爱跪就跪吧。”
天南这时才抬头,仔细一瞧,他眼眶微红,眼中满是血丝,瞳孔上几乎附满了白膜,甚至完全盖住了原本漂亮的紫色。
他此时看上去与盲人无二,天南视力也确实受到了影响,现在只能勉强视物,再远一点的东西,就看不清了。
司遥看着他的眼睛,叹了口气:“同命蛊,一年换一天,就算把你几十年的寿命全换进去,他也只能多活个几十天。”
“你这样做,损耗的不仅是自己的命,到最后连眼睛都要搭上,当个瞎子,值得吗?”
天南点头:“值,怎么不值?”
“从前我被父母抛弃,以天为盖,地为席,是他把我从野兽口中救下来,供我吃穿,养我长大,真算起来,我这条命都是他的,可是……”
说到这,天南声音有些哽咽:“我明明都把他的魂魄送回去了,为什么,他还是如此虚弱?好像……”好像下一刻,明烛就会撒手人寰,离他而去。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司遥……你能不能,帮帮我?”天南的声音很轻。
司遥无奈道:“明烛的魂魄已经被损耗得差不多了,如今只有几缕残魂碎片支撑着他,他死后连投胎都不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天南将拳头捏得死死,眼中满是自责:“早知道,我就应该跟着他一起出去,为什么,为什么……”
见他颇有几分魔怔之势,司遥打断他:“就算你跟着他出去了,又如何?你们不过一届凡人,怎斗得过厉鬼?横竖不过一个或两个人被害的区别罢了。”
司遥又道:“你原来是苗疆人罢?”
同命蛊乃苗疆人特独有,就连紫瞳也是,就是不知天南是如何将同命蛊带在身上这么多年,毕竟同命蛊脆弱得很,得仔细养着,不然一不小心就会死掉。
天南点头。
司遥提醒他:“这同命蛊也该收了,明烛已经活不长了。”
天南抿唇,不语。
看他这倔强的神色司遥便知,这同命蛊,他是不会收了,她叹气顺势扶起天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何必呢。”
房门啪的一声被推开,两人转过头去一看,天南顿时僵住了身体。
来人走了进来,先是冲司遥行了一礼:“多谢司遥姑娘搭救。”
司遥点头回应,看来明烛已经恢复了神智。
明烛又来到天南面前,高高抬起手。
司遥以为明烛这是要打天南,刚想劝,就见他叹了口气,原本抬起的手落到了天南肩上,重重一拍:“天南啊天南,我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明烛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摇摇头:“天南,把蛊虫撤了吧,我一个将死之人,不需要它。”
明烛不知在门外停了多久,又听了多少。
听到此话,天南猛地抬起头,眼眶发红:“我不要!!凭什么!凭什么要撤了蛊虫,凭什么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死!我做不到!明明死的不该是你!!”
第16章
在发现明烛昏倒生死不明时他没哭,痋虫袭击水坞村,所有人都命悬一线时他没哭,一个人独自照顾失了智的明烛,看着往日风光霁月的人变得一副痴傻样时他也没哭。
可当一切尘埃落定,明烛注定会死,甚至他亲口对自己判了死刑时,天南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捂住脸,像个无助孩子一样号啕大哭起来。
等天南渐渐平静下来,明烛叹了口气:“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哭鼻子。”
兄弟两个谈话,司遥一个外人也不好插足,她朝明烛点头示意,默默推开房门退了出去。
司遥走后,明烛缓缓拉过天南手腕,替他把脉,半晌,松开手。
“天南啊,我不是说过么,叫你别再捣弄这些蛊虫,养蛊伤身,怎么就是不听呢。你看看,原本这么好看的眼睛变成这样,多可惜啊。”
天南别开手腕藏在身后:“我乐意,不用你管。”
“这次身体亏空这么严重,又得花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养回来。”
“记得刚把你捡回来时你九岁,那时候你才堪堪到我腰高,八年过去了,当初的小人都长这么高了。”明烛看着比自己还高了一截的天南,不禁感慨道。
……
沉默良久。
“天南,把蛊虫撤了吧。”他又重复了一遍。
天南低头抿唇不语,只是背在身后的手死死攥紧。
见他依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明烛有些晃神,似乎透过他看见了小时候的天南,也是这样一副倔强的模样。
明烛开始嘱咐他:“我走以后,你要好好养身体。我当初可是花了三年才把你养得健健康康,别因为这次,把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又拖垮……”
他又揉揉天南脑袋:“还有,你这副倔性子也得改改,不然哪个姑娘会喜欢你……”
兄弟俩一个在说,一个默默地听,直到明烛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了,他又道:“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天南,听我的话,把蛊虫撤了。”
这次明烛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决绝,不容天南拒绝。
天南猛地抬起头,红着眼眶,与明烛对视。
……
出了明烛家,司遥一路走着,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婆婆庙,自从上次石像损坏以后,村民们很快又刻了一座新的石像,摆放在上座。
整座庙宇被新修了一番,前来上香的人更多了。
穿过婆婆庙,司遥走到河边,刚迈出一步,周围一切瞬间静止,身旁的人都消失了,空中正在飞行的鸟定在半空,被微风吹拂的树叶停止了晃动。
只剩河水哗啦啦的流动声。
河中突然激起一朵浪花,周围的水滴渐渐凝聚在一起,越聚越大,不一会儿,形成一个人的模样。
今天她两手空空,没有背着担子,依旧是黑斗篷,与之前不同的是,仿佛没了沉重的东西压着,她的腰背挺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直。
司遥茫然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踏入了撒钱婆婆的界。
界,每一位神官都会有的,这是属于他们自己的独立空间,隔绝外人,只有他们自己想时,才能容许别人进来。
当然,如果两位神官实力差距太大,实力较强的神官是可以轻易破开另一位较弱神官的界。
撒钱婆婆缓缓走到了岸边,上了岸,她的衣物依旧干燥轻便,没有沾上一滴水,她抬手褪去宽大的兜帽,令人意外的是,这兜帽后面藏着的,是一张年轻的面容。
这是一张极为平凡的面孔,平常人看过一次很容易忘记她的样子,此时她的脸上带了些笑意,倒使得这张脸变得生动了些。
她道:“水神灵淮,多谢孟婆救命之恩。”
原来这是位水神,水神不止掌水,也掌财,灵淮法力低微,因此只能在夜间化水为铜板,助穷困之人渡过难关。
若是换一些法力高深的水神来,恐怕连点河成金都不在话下。
只是……司遥挑眉:“你怎知我身份?”
灵淮淡淡一笑:“这上天庭乃至鬼界,有谁不知当初孟婆司遥仅凭一把四乙剑,就挑遍锁灵山十大厉鬼,无一败绩。”
“就算我识不得您本尊,四乙剑还是能认出来的。”
从灵淮口中听到旧事,司遥有些尴尬,说到头来,这事也算是一个大乌龙。
当初司遥刚飞升没多久,性子又急躁,忙着寻人,听说锁灵山里的那十大厉鬼最喜食人魂魄,一次要吃几十个人,恰好她找遍鬼界都没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司遥脑袋一热,就跑去锁灵山,翻遍了人家老巢,还把那些厉鬼全都暴揍了一顿,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连根头发丝都没找到。
后来不知怎的,此事就传了出去,司遥不仅只身一神闯那万鬼巢穴,还暴打了人家老大,那叫一个猛,自此司遥声明远扬。
也导致后来司遥放着大好的神官职位不做,甘愿屈身来到鬼界做一个小小的阴官孟婆时,众神全都口呆目钝,大为不解。
抛开这些不谈,司遥有更加疑惑的事,于是她问灵淮:“人界灵气稀薄,既然已经到了式微之兆,又没有多少信徒供奉香火,为何不回到上天庭去修炼?”
若不是前几日司遥洒了两滴凝露在灵淮栖息的这片河里,凝露这二十年的法力让她缓了过来,恐怕此时灵淮早已因法力枯竭而陨落。
灵淮叹气道:“不久前那厉鬼趁我不备吃了一个十世善人,鬼力大增,至少目前的我来说是打不过他。水坞村里都是些无辜之人,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厉鬼害了他们。”
“我便与那厉鬼打了几次,可都打不过,他重伤我,占了我的庙,将我赶进这条河里,给我施了千斤顶术,困住我。我便是想回上天庭求助也没办法。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恐怕我只会在这条河中活活耗死。”
厉鬼之身贸然诛杀神官,会引来天雷降罚,陆钰不敢诛神,所以选择把灵淮困在河里,施展千斤顶术,想借外力耗死她,这样,水神之死就算不得自己身上,天罚自然也不会有。
原来如此,怪不得灵淮总是微微佝偻着背,形同一位老妪,如今陆钰已走,千斤顶术法失效,灵淮自然能挺直了背。
这么说来先前听到的叹息,也是因为灵淮不堪其重所发出的。
“如今危机已解,我法力低微,所管辖之地也就只有这小小的水坞村。承蒙大恩,如果不嫌弃,望你收下它,今后有任何困难都可以用它来找我,我一定倾力相助。”
灵淮朝她递过来一枚令牌,司遥接过,道:“水神客气,区区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灵淮反驳道:“救命之恩,怎能算举手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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