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温如蕴眼睁睁看着司遥闯进客栈,原本黑压压的客栈瞬间变得清晰,祟气全都跑进一颗黑珠里。
本以为司遥会就此作罢,没想到她竟然就此将黑珠融进体内,阻止祟气爆开。
李开心等人自然也瞧见了,呆愣一瞬就要冲进去捞人,结果客栈在同一瞬间塌了。
客栈进不去,看见被捆在客栈不远处的温如蕴,李开心他们当即改变方向四手八脚的把温如蕴抬到远处,避免被四溅的沉木杂屑波及伤到。
“放开我啊!放开我,阿遥!为什么又这样对我啊!?为什么都这样对我!!?”
“放开我啊!!!”挣脱不开,又被李开心等人拦住,温如蕴恨不得以头抢地,奈何客栈彻底坍塌,司遥又以自身为容器隔绝了叫蛇自爆的威压。
司遥身死几乎已经成了定局。
温如蕴被眼泪糊了一脸,眼中只余满地废墟,以及埋没在层层废墟之下不见身影的司遥。
“塌完了,客栈塌完了,你们可以放开我了吧?放开啊!她还在里面!阿遥还在里面,你们松开我啊!”
几人对视一眼,见已经没了危险,松开温如蕴,可四已还缠着温如蕴,温如蕴到最后几乎是用上了恳求的语气:“四已,你松开我好不好……我要去找阿遥,阿遥还在里面,我求求你了……”
四已微微颤动,似被温如蕴说服,缓缓松开缠着的白绫,最后变作玉镯缠上温如蕴腕间。
温如蕴立马冲进废墟上手扒,李开心几人也赶忙上去帮忙找人。
第65章
是夜, 屋内一片寂然,黑暗中唯有床柜一处光源,白烛垂泪, 明火摇曳, 明明晃晃的暖光映照在床上沉睡之人侧颜, 拉得人眉骨鼻影长长。
一白皙如玉的修长指节轻轻刮开她脸颊碎发,如视世间珍宝, 下手轻柔无比,继而朝下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便不放了。
“阿遥,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男子轻唤。
本以为又会同往日一样得到一片静默, 却听道:
“嗯……”
声音带着些干哑,细如刚出生的猫儿, 几不可闻,像是错觉。
他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 又唤了声:“阿遥?”
“……”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以为是错觉, 温如蕴心底顿时跌入失望崖谷。
“温如蕴……”声音迷糊。
“温如蕴?”声音多了些惊讶。
温如蕴循声望去, 司遥已经睁眼, 正呆呆地望着他。
见人苏醒,温如蕴欣喜交加, 手上不由得攥紧了几分:“阿遥!你终于醒了!”
司遥颇有些迟钝的望着两人紧握的手,突然笑出了声。
温如蕴:“……阿遥?”
“呔!好家伙居然敢趁我睡觉占我便宜!”
司遥另一只手“啪!”的一声贴在他脸上,又摸摸索索探到他额头,凝神闭眼一阵后, 忽的睁眼。
半晌, 又道:“你叫我什么?阿遥?哈哈哈……”司遥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笑过一阵后猛地坐起身来。
不料扯到身上的伤口, 倒吸一口凉气,温如蕴正要稳住她身子,司遥就已端坐在床,两指捏向他下巴细细打量:“也没病啊……怎么忽然叫得这么肉麻。”
温如蕴:“……阿遥,你……怎么了?”说实话,温如蕴此时不知所措,内心甚至有些慌乱,难不成阿遥脑袋被磕坏了?
司遥没说话,上下打量了他一阵,忽然发现温如蕴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呢?司遥紧锁着眉头,细细打量着他。
头发!
她伸出手勾了一缕温如蕴垂在身前的头发:“呦!小屁孩居然不束高马尾了!还学着他们束这种半发,怎么?转性了?”
温如蕴脸上仿佛裂开:“……阿遥你唤我什么?”
司遥突然皱眉:“呀!该不会取一趟灵火人就傻了吧?不会吧不会吧!?怎么不叫司遥,反到还唤阿遥了!?”
司遥想,这人不像是坏了脑袋,反倒像是转了性,变得……温柔了,对,就是温柔!
再看看他半束半披的头发,坏了,这冤家给了她一种浓浓的人夫既视感怎么破!
司遥还沉浸在自己世界,温如蕴却屏住了呼吸:“什么灵火?”
不等司遥再说话,她两眼一闭又倒了下去。
温如蕴急忙跑出去叫大夫,最后得到司遥已无大碍,只不过睡得太久,忽然犯了游症的结论。
温如蕴对此不置可否,将司遥所说的一番话抛之脑后,继续守在屋内待她醒来。
迷糊间,司遥睁眼便看见坐在床榻的温如蕴,此时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为了仙府内的无尽灯不灭,不惜逼出体内精血去延续火种燃烧的时候。
滥用精血反而叫自己损了根基,元气大伤。
说到底还是得怪温如蕴飞升时劈的那一剑,虽说没有把无尽灯弄灭,可里面一部分无尽灯的焰芯终究受了影响,时不时就焉哒哒的,快要熄灭。
这焰芯暂时也找不到别的东西代替,司遥只能时不时回一趟仙府,观察哪些无尽灯快要熄灭,再用精血滴入续一阵子。
长此以往,周而复始,饶是帝君来了,也坚持不住这么损耗自身精血。
就在司遥再一次回仙府时,恰好遇见在自家屋顶上弹琴祸祸周围灵兽玄鸟的温如蕴,顿时心梗交加,忍不住地朝他一顿冷嘲热讽。
在成功见到温如蕴气得脸色铁青,摔琴而去时,心里这才顺了口气,但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怎的,还未等她走进仙府,人就倒下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在孟婆殿里,床边还站着温如蕴,正抄着手,眼神复杂的望着自己。
见司遥醒来,沉默一瞬,温如蕴开口道:“对不起。”
司遥警惕的看着他:“不对劲,你做什么?”
温如蕴眼角一抽:“我说,对不起。”
司遥:“……突然道歉作甚?”
沉默一瞬,温如蕴道:“你的精血去哪儿了?是不是用来给那些灯作灯油了?”
司遥瞥了他一样,唇色还有些苍白:“谁告诉你的?”
温如蕴:“月神菁华。”
旋即又道:“他说你仙府里的无尽灯是因为受了我那一剑的影响,所以总是要熄不熄,为了护住这些灯不灭,你才用了精血去续火,是不是。”
他抬眼,眼中带着无比认真:“你之所以耗费这么多精血,变得如此虚弱,都是因为我。”
司遥心想,菁华真是大嘴巴,什么事都往外说,就差把她给卖了:“你听这些话作甚,什么你不你的……”
温如蕴打断她:“是不是。”
司遥:“……是,行了吧,小破孩我说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再过一段时间这灯的焰芯自己就稳了。”
温如蕴:“过一段时间又是多久,是不是又要用精血来维持一阵子?”
司遥没回答,只是问:“你知道了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替我用精血作灯油?别说笑了,你这才飞升多久,怕是精血都没修炼出来。”
精血便是用自身元气和修为凝聚出来的东西,当神官重伤时,体内精血会自动分解散至体内,缓解伤处。
当然,精血也得花时间来修炼,至少十年打底。
温如蕴眼下确实没有精血,他又垂眸缓缓道:“我会想办法。”
司遥心中想问你有什么办法,无尽灯对于火种的要求极高,要做到至纯至阴,火焰毫无杂质,才能一直燃烧下去,且脆弱极了,稍有不慎就会熄灭。
当初司遥千辛万苦才从忘川河内提取出来那么一丝至纯之火,现在全都用在无尽灯上,没有剩余了。
精血虽然不阴,但是纯啊,也能勉强燃烧,可温如蕴连精血都没有,怎么想办法?
话还未问出口,人就已经走出去了。
望着温如蕴远去的背影,司遥倒是要看一看,这犟小孩有什么办法。
精血损耗太多,身体发虚,眼皮子又开始打架,熬不住浓浓的疲意,司遥又缓缓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再睁眼时温如蕴已经坐在床榻边,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司遥有些发愣,却没抽手。
纵观他眉骨有一处破了皮,鼻梁也有一道划痕,泛着淡淡血迹,且身上有股浓浓的血腥味,但穿着玄衣,瞧不出他哪里受了伤,又流了多少血。
更甚的是,温如蕴的另一只手遍布焦黑鲜红的烧伤,惨不忍睹,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握着司遥的这只手比起另一只手勉强好一些,不过手背也是一大片烧伤。
此时温如蕴正从自己手心往自己体内渡着什么东西,缓缓,他松了手:“试试。”
司遥下意识运气一试,掌心忽的出现了一团火,泛着幽幽蓝光,竟丝毫感受不到其中热气。
司遥没管掌心火,反而问道:“你这是走哪儿滚了一遭,身上怎么添了这么多伤。”
就要撩起他袖子看看,却被温如蕴抽回了手,他道:“玄冥灵火,这下便是三剑也劈不灭你那无尽灯了,算我还你的。”
说罢,径直起身,起身时恍惚一阵,勉强稳住身形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司遥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盯着掌心里的火:“玄冥灵火?”
“……玄冥灵火!啊?范七!”
司遥收了火,下床穿鞋,把范七喊进殿里。
迎面走来一手持折扇,身着绿衫,头戴阴官帽的玉面郎君,一把扇子在胸前扇啊扇,朝司遥踱步走来,颇有几分端模作样之意。
“大人,您叫我。”
司遥手掌摊开,掌心窜出一团幽蓝灵火:“你看。”
范七仔细一看,面不改色道:“呦,看来陌玉神君已经将玄冥灵火给您驯服了,不错嘛!”
司遥有些怀疑人生:“他去哪儿取得?”
范七摇摇扇子:“您问的这不废话吗,您去了好几次都没能进成的,锁灵山玄冥幽谷啊。神君找着灵火后花了三天三夜才将其驯服,本以为是他要自己用,没曾想一出门就直奔孟婆殿来了。”
“他一个人进去的?”
范七:“当然。神君出来后那叫一个体无完肤,几乎路都走不动了,硬生生靠着他那把匡正剑才勉强回到住处,驯服灵火后又立马来到此处,将灵火渡给了您。”
司遥收了灵火,指尖轻触,心中若有所思:“行了,知道了,你忙去吧。”
走之前范七不忘劝道:“大人,您瞧神君诚意都这么足了,什么时候两人聚聚,将之前那些恩怨都讲开了呗,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何况这陌玉神君颇受帝君倚重,您说是吧……”
“再说吧。”司遥挥挥手,回了殿内。
玄冥幽谷地处锁灵山,锁灵山恶鬼邪祟遍布,祟瘴重重,那玄冥幽谷更甚,且谷底遍布玄冥灵火,这火虽至阴至纯,却极为危险,专烧世间邪祟晦气。
未认主之前的玄冥灵火极为烈性,不受约束,即便是神官来了也无差别攻击。
司遥起初打过这火的注意,锁灵山去了好几回,可每至玄冥幽谷入关处便再也进不去,只因受不了关口那灼灼燃烧之痛,虽然痛不死人,但要一直忍受着灼烧之痛前行整整两昼夜。
饶是司遥再能忍痛,也受不了。
第66章
没想到温如蕴一言不发就去了锁灵山, 不仅入了玄冥幽谷,还忍下了烈焰焚身之痛,收服玄冥灵火。
他竟还真做到了承诺寻来不会熄灭之火。
除去仙府一事, 这么算下来两人似乎算扯平了, 既然如此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吵闹的地方了, 后面找个机会和温如蕴聚聚,把误会解开吧。
司遥想着, 可为什么两人后来又吵起来了呢,好像是因为一件事情,什么事情?
不容她细想,眼前一阵恍惚。
夜河将倾, 天边尽头已经微微泛起鱼肚白,最后一滴蜡油融入烛台, 苟延残喘的烛火彻底熄灭,只留一缕残烟直往上飘, 不一会儿, 残烟也消失不见。
司遥睁眼, 鬼使神差竟梦见了前尘往事, 如今突然醒来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夕,待记忆回笼, 一口恶气棉花似的堵在喉咙,下不去也出不来,她破口大骂:“我去你娘的!!”
这声音惊醒了伏在榻边浅眠的温如蕴,他微微抬头, 扶额晃了晃脑袋, 似乎还没睡醒。
司遥感受到动静这才看见膝边伏着的人,顿时一口气憋着, 生怕被他听了去,貌似在凡界自己从来没有在他面前爆过粗言过。
也对,年龄越大司遥心境反而越平稳,以前许多小事都能令司遥心态不稳,时而破口大骂,到后来已经能够稳如老狗,面对事情颇有菁华那股风雨不动安如山之态。
鲜少有什么事能令司遥失态,除非这件事情真的很狗,很糟糕。
本来司遥受了黑珠爆破之痛,又被倾倒的客栈给压在下面,遍体鳞伤,就在她欢欢喜喜以为自己能够身死归位时,老天给她开了个大玩笑。
她的大劫还未过,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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