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不知在地上倒了多久,地板温度又冷,温如蕴本身底子就不好,难怪昨夜会说头痛,恐怕是受了凉的原因。
心中不禁悔恨,左右人都要死,凶手又找不到。早知就不跑那一遭,如今不仅讨了灵城守护神的嫌,还害得温如蕴今日发热受罪。真是多管闲事,没好下场。
喊了半天人也不醒,司遥折去药铺叫了大夫来看,得知是因为温如蕴身体本就亏虚,加上受了凉,这才染了风寒,昏睡不止。
大夫开了几贴药,司遥将药抓回来,让小二去煮。
这时候客栈因为死了人,客人已经寥寥无几,尸体连带着弟子都不见了,掌柜的杵在柜台,拨着算盘,愁眉苦眼,唉声叹气。
药煮好后,司遥端着药碗回房。
“温如蕴,温如蕴。”司遥摸了摸温如蕴额头,依旧滚烫。
好在这回温如蕴总算有了些反应,皱着眉头缓缓睁眼:“阿遥。”
司遥放轻声音道:“来,喝药。你生病了。”
一听要喝药,温如蕴下巴往被子里缩了些许,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干红的眼睛:“不想喝。”
一听到要喝药,仿佛就回到了以前体弱多病的时候,整日整日地喝药,嘴巴里从来都是苦味。
若是喝得反胃,将药吐了出来,阿娘便哭着让人掰开自己的嘴,灌也要将药灌下去,自己却又因脾胃虚弱,连蜜饯都吃不了一个。
司遥苦心劝道:“不喝药怎么行呢,这样身体是不会好的。”
许是司遥这些日子将人惯得不行,事事都依他,温如蕴胆子也大了起来,干脆转过身面向里头,将整张脸埋进被子里,不作回应。
司遥俯身将被子微微掀开,露出他的脸:“听话好不好?”
温如蕴伸手捂住脸:“……不想喝药,苦。”
司遥脑袋都大了,不知道该如何哄人:“那喝完药我给你蜜饯?甜的,吃了就不苦了。”
好在温如蕴也没有僵持太久,内心天人交战一番后,终于温吞吞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司遥要用勺子喂他,温如蕴直接拿过药碗:“不用勺子。”
司遥诧异道:“就这么喝?”
温如蕴点点头,直接拿着碗一口将药闷完,苦味冲鼻,刺得眼泪都出来了。
等缓过这阵子,他道:“勺子喝药会一直苦,一口气喝完反而少受罪。”
“原来如此。”司遥将碗放下,“你得继续躺着,大夫说喝完药会身体发热,得用被子把身体裹好,等汗闷出来就好了。”
“嗯。”闻言温如蕴乖乖躺下。
司遥将被子给人裹严实了,过了没多久,他的额头与鼻尖果真冒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温如蕴晃了晃身子,看样子似是想掀被子,司遥将被角压住:“再忍忍,等还得闷一会儿。”
温如蕴道:“阿遥,我热。”
话没说完,嘴里被塞进一个东西。甜丝丝儿的味道顿时在嘴里炸开。
司遥道:“蜜饯,先吃,不够还有。”
温如蕴被蜜饯勾去了注意力:“嗯。”
这么干呆着很无聊,司遥干脆也跟着脱了鞋钻进被窝,紧紧抱着温如蕴的腰。现在的温如蕴就跟个暖炕似的,抱着还挺暖和,也舒服。
她将脸靠在他胸膛,闭眼道:“睡吧,再睡一觉就好了。”
温如蕴回抱住司遥,下巴抵在她发顶,闭上眼。
半梦半醒间,司遥脑海中不断盘旋着鹤梦疑这个名字,总觉得在何处听过,但死活想不起来,便千里传音给菁华。
“菁华,在不在?”
菁华颇为困倦的声音自脑海中响起:“有事说事,今日要牵的红线着实多得很,我都忙不过来了。”
司遥也不啰嗦,直奔主题道:“你知道鹤梦疑吗?”
菁华一顿:“你提他作甚?莫不是到了他的地盘?”
司遥道:“是,刚好路过灵城,温如蕴得了风寒,我们正在此处歇脚。最近灵城最近死了人,凶手还没抓到。”
菁华一听,心下了然:“你该不会插手管这事儿了吧?”
司遥:“就一下。晚上出去用神识探了一下灵城,本来想试试找出邪祟,结果把人守护神引来了。”
菁华扶额叹息:“你啊你,总是这般爱多管闲事儿。我劝你还是早些走,莫要插手,人家鹤梦疑自会去处理调查。”
司遥皱眉:“所以说了半天鹤梦疑到底是何方神圣?我总觉得这名字熟悉得很,可偏生记不起来。”
菁华:“鹤梦疑这个名字你听着陌生,清梦与星河这俩名字你总归熟悉。”
司遥:“熟悉!我可太熟悉了!只是关鹤梦疑什么事儿?”
菁华:“榆木脑袋。这鹤梦疑就是清梦神君。而这星河神君,就是他同胞弟弟,鹤宴清。这下总归想起来了吧。”
司遥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以前上天庭有一对同胞兄弟,同时飞升,在帝君手底下做事儿。
按理说,能呆在帝君身边,本该是偌大的荣幸,那时上天庭多少神官对于这个位置求之不得,奈何兄弟俩对于名利并不感兴趣。
哥哥鹤梦疑,弟弟鹤宴清。一个性子沉稳,无欲无求;一个性子跳脱,喜好热闹。
因帝君身边很无聊,又有诸多条条框框的死板规矩要遵守。
鹤梦疑自是能忍耐,可以鹤宴清的性子来讲,并不适合待在这里,时间一久,他总是避免不了思念凡尘,闷闷不乐。
见状,鹤梦疑主动提出辞职,在凡间划了一块地,兄弟俩一起充当闲散守护神,守护的这块地便是灵城。
得了自由的鹤宴清总算恢复了笑容,对于灵城也更加恪尽职守,尽全力守护。
好在这么多年来在他们的治安下,成效颇丰,灵城鲜少出现邪祟害人事件。此地物产丰饶,灵气富裕,成了个名副其实的黄金地。
城中百姓们也塑起兄弟俩的法身,建了兄弟庙,所有庙里两人的法身都是成双对,百姓上香也是一起上。
香火不愁,领地安平,对于守护神来说是个好兆头。
而身为弟弟的鹤宴清平日里最喜欢干的事便是化出人身,搅和到人堆里凑热闹,偶尔帮帮穷苦人家,或钻进某个茶馆听先生说书,日子过得悠哉悠哉。
本来这些都算不着什么,真正令俩兄弟的名讳为整个上天庭知道的缘由,便是十九年前,变故徒生。
鹤宴清同往日般,化了人身,据说是去了某个比较贫苦的地儿,助百姓渡劫难,可人就此一去不复返。
鹤梦疑刚开始还未察觉异常,只觉得是弟弟贪玩,夜不归宿,可到了第二天,第三天,人都没了踪迹,这才发觉不对。
忙也跟着化了人身去找弟弟,可从百姓口中得到的结果都是没见过这个人。
这下可不好了,鹤梦疑立刻折身返回上天庭,去长息殿内寻找弟弟的魂灯。
魂灯乃代表着神官的生死。魂灯亮,神官在;魂灯灭,神官殒。
每当上天庭出现一位新的神官,都要在长息殿留下精血,铸造魂灯,才能正式编入上天庭,成为其中一员。
鹤梦疑来到长息殿,发现弟弟魂灯好好的,并没有灭,总算松了口气。
可人却无故失踪,千里传音也联系不上,鹤梦疑怀疑是有人囚了自己弟弟,灵城,上天庭,鬼界,四处都找完了,弟弟没找到,只留下一片狼藉与闹剧。
后来是帝君亲自带着鹤宴清的魂灯下场,不知与鹤梦疑说了什么,他总算消停了。
弟弟没找到,只得到了弟弟的魂灯。这么多年过去,鹤宴清的魂灯却始终亮着。
再然后,鹤梦疑突然变成了一个透明人,脾气也开始古怪起来,上天庭鲜少再听闻他的事迹,这些年来也不知他的弟弟有没有找到。
司遥叹道,也是一个可怜人。
菁华又道:“鹤梦疑此人,脾性古怪,不喜旁人插手自己之事,我劝你速速离去。”
司遥:“罢了罢了,我不管就是,等温如蕴病养好了我们就走。”
声音断了一瞬,菁华问道:“所以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次司遥回答得毫不犹豫:“陪他祭奠完父母后。”
“真的?”
“真的。”
“呦,你倒是想通了,不过也好,及时止损,要是你这冤家归位后得知失忆后自己喜欢上了你,那表情定会好玩。”菁华语气里带了幸灾乐祸。
司遥轻咳一声:“那个,我俩已经在一起了。”
菁华声音轻极了,仿佛是在做梦:“你说什么?”
司遥重复了一遍:“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回应司遥的,是一大片沉默,最后,菁华模模糊糊的声音传来:“这已经不是气不气的问题了,司遥,等他回来,估计想杀你的心都有。”
司遥心虚道:“这不是你说的嘛,人生在世,要及时行乐,至于后头的事,以后再说。”
菁华:“……我祝你好运。走了。”
司遥:“谢谢,承你吉言。”
静下心来,感受着耳旁铿锵有力的心跳声,司遥心中忽的有些难受。
若是二人刚见面时和和气气,也就没有后头发生的一大堆事情。想来温如蕴也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如果正常相处下去,后面结果如何,谁也说不定。
说到底,造化弄人,才让两人成了如今这副互怼的性子。
唉。
温如蕴养了三天的病。
这三天,城中一直在死人,即便满城修士全神戒备,夜晚符阵遍地,照样拿这邪祟没有丝毫办法。
闹得城中百姓惶惶,夜晚足不出户,连宵禁都还没下,就已经达成了街上每晚荒无人烟的景致。
可饶是如此,依旧有人死去,且是横尸自己家中。
也不知鹤梦疑作何处理得,竟任由这凶手行凶,当然,不排除他自己暂时也找不到这凶手的可能。
司遥看死得人越来越多,本来想插手管事,奈何想起那晚鹤梦疑一副生人勿近,嫌弃自己多管闲事的样子,最终还是收了心,作罢。
司遥想:我自己都还有一大堆事没处理,既然别人不欢迎我,我作甚要去管闲事呢。还是当个过客,作壁上观,放任自流来得好。
温如蕴病好得差不多了,也该继续出发,司遥决定等第二日一早就走。
今夜宵禁令也正式下达。
只是这禁令下与不下却同往几日都无太大区别。满城街道无一灯火,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早早歇下,唯恐有东西找上自己。
偶尔屋顶或隐蔽处发出轻微响动,是隐匿身形在暗处守株待兔的修士蹑脚走路时发出的声音。
司遥下楼差小二煎了药,刚端着药回到门口,便察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迅速踢开房门,就见一全身包裹严实的黑衣人正要朝着床上的温如蕴下手,而温如蕴躺在床上紧闭双眼,不知安危。
“住手!”司遥怒喝道,手中蓝火弹出,黑衣人反应敏捷闪身避开,同时也离了温如蕴有一段距离。
司遥趁此机会施了道结界护在温如蕴身旁,令他人近不得温如蕴身。
见下手不成,黑衣人破窗而出,司遥放下药碗紧随其后。
第92章
然而刚落地, 黑衣人周遭空气如水波般浮动,紧接着身影匿入空气里,下一刻, 黑衣人便不知所踪。
司遥凝神警惕, 戒备四周, 突然眼前钻来一道黑影,司遥一掌打过去, 却什么也没有打到。
一转眼,黑衣人又出现在一丈开外,他现了身形朝街上一处方向跑去,速度迅疾如风, 司遥立马追上前去。
晚上人人紧闭屋门,没一个人外出, 连盏灯笼也未亮,街道空旷极了。
而黑衣人跑的位置越来越偏, 周围建筑也越来越稀少, 司遥一路追着他跑, 竟不知不觉跑到了灵城后山里。
山中树林倒灌密集, 荆棘丛生,路途难走, 黑衣人速度却丝毫不减,司遥设了个罩子挡住这些朝脸上打的枝丫,步子不缓。
黑衣人就这么一直跑,什么也不做。
司遥实在追得不耐烦了, 直接暴出一道蓝色法力朝他背后打去, 终于击中了黑衣人。
本来为了活捉对方,准备细细拷问一番他目的何在, 司遥特地放缓了力道。不曾想黑衣人被法力一击中,竟直接凭空散去,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司遥揣测又是一道分身。
黑衣人一消失,司遥才凝神看向四周。这便是黑衣人想要将她引来的地方。
矗立在眼前的是一座破庙。
规模瞧着还挺大,只是四处木梁墙壁已然成残垣断壁,周围杂草丛生,屋顶也破了好几处,几根房梁垂落在地,整座破庙几乎要塌不塌。可观往日荣光不再。
四乙化剑被握在手里,司遥拨开门口杂草,小心翼翼走进去。
入目一片黑,司遥掌心打出一道灵火往上一抛,灵火瞬间膨胀变大,在空中悬立。蓝色的灵火一出,便将整座破庙内部模样照得一清二楚。
破庙的的正中间有一高台,台上供奉着两座紧挨的石像,而罕见的是,这两座石像竟被上了彩漆。
寻常庙里供奉的神官法身,要么是纯石像雕刻,要么是木身镀金,制作省事。
石像上彩漆,比起纯石像来说,多此一举。而对于木身镀金来说,又显得庄重不足。因此鲜少有人会去做这类法身。
除非是为神官塑石像之人,想要以表自己对这位神官的尊重,却又工费不足,才会选择在神官石像上塑彩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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