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蕴:“寻常家贵公子同我这般年龄,哪一个不是姬妾成群,更早的,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司遥不想应他,干脆岔开话题道:“那你准备何时成亲?在哪儿成亲?”
温如蕴以为是司遥同意了,脸上绽出笑容道:“我早就想好了,回到姑苏祭奠完我阿爹阿娘,便去阿遥府上求亲。”
“阿遥也许久不见父母,定会想念他们。到时候,我会买一座府邸,阿遥想要多大的婚礼,我便办多大。婚书等回了三清派,便求掌门为我们赐。”
温如蕴在凡界乃假死的罪臣之子,户籍早就销毁,只有在三清派中有身份文凭,因此在凡界不能领婚书,只有在师门里可以领。
而师门里可以领任务来挣取钱财,这些年温如蕴零零碎碎赚了不少,至少办完婚礼后,余钱够养司遥了。
他将未来规划得彻底,每一步都有司遥的参与,心中满是对以后的向往。
司遥勉强笑笑:“到时候先看吧……”
“天杀的!怎么回事!你们这群人怎么还没找出凶手?我儿死得好惨啊!!”一道哭声打断了司遥的话,司遥总算松了口气,身体靠近窗边,借势看清大街上的情形。
大街上,一个年过五旬的老妇人同一群黄衣弟子在吵闹。
妇人身着不菲锦缎,头发顺滑光亮,面容保养得当,应是哪户有钱人家的贵妇人。
此时这位妇人不顾颜面瘫坐在地,怀中抱着一具尸体哭哭啼啼,两腿乱蹬,犹如泼孩哭闹不止。即便套了具华丽壳子也掩不住内里粗俗。
周围早已围了一圈人,或看热闹,或讨论。
妇人身边聚有几名黄衣弟子,个个愁眉苦脸,劝道:“这位夫人,我们知您心痛,可若您一直抱着贵公子尸首,我等也不好调查啊。”
闻言妇人反应更激烈,就差指着说话那名弟子的鼻子大骂:“查查查!这城里查了个底朝天也不见你们揪出个人影来,就是一群废物!!”
“如今更好,连我儿子都护不住!天天查这些有什么用?!废物!!废物!!还我儿子啊啊!!”她又开始哭闹。
这名弟子被骂神色也有些不好,身旁同伴早就看不下去,冷冷道:“这禁令也下了,我们也明确告诉过你们,晚上不可出来。”
“您儿子不听,非要在这紧要关头半夜出门,如今横死街头,恐与我们没关系罢?”
妇人吼道:“怎么没关系!还不是你们没用!自己半天找不到凶手,就怪到我儿身上了!老天爷啊!没天理啦啊啊啊!!”
几名弟子被她呛来脸色黑得几欲滴墨。
但几人都是自幼在门派长大,学得都是正直刻板规矩,行得是救世济人之事,遇到的有钱贵人哪一个不是以礼相待,谈吐得体。
乍一听如今这妇人言谈,简直令几人刷新了三观,面对对方胡搅难缠,自己又不会用污言秽语回击,只能气得发抖。
好在众人眼睛是雪亮的,也拎得清。周围百姓见天天为了灵城安危劳累奔波的道长被她这么欺负,纷纷开始仗义执言。
“嘿,谁不知你王大嫂儿子是个什么人,不学无术,整日往青楼妓院,花街柳巷里头钻,如今宵禁一下,半夜不能出去鬼混,恐早就心痒难耐!”
有人接道:“就是!你儿子要是无辜,怎么会死在翠红楼门口?恐怕,是半夜饥渴爬墙出来,想钻进去鬼混,结果才惹上脏东西的吧!”
“嚯,自己不守规矩,还想赖在人家小道长头上,这邪祟,有本事你自己去捉啊!给你儿子报仇!”
“是啊!你自己去抓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言,怼得妇人哑口无言,涨红了脸,你你你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有人突然道了句:“哎,别说,这几天死得全是从后山搬下来的人那批人。该不会是他们以前招惹上的什么东西吧?”
众人突然哑了声,黄衣弟子转头看向说话那人,目光犀利:“你说什么?”
那人被下了一跳,慌张道:“我我我……”
见自己反应过于大,将人吓到,忙放缓了声音:“抱歉,是我冲动了,劳烦先生可否细细阐明其中缘由,您说的那批人,是指谁?”
男子一听,冷静下来,道:“我以为道长们都查清楚了。就十多年前,这后山还住了一村的人,后来随着时间推移,这些人也都下山搬到了灵城里头。”
后山环境恶劣,长久住下去也不是办法,为了生计搬下山来也无可厚非。
怪就怪在,这些搬到灵城的村民一个两个的忽然都发了财,要么是做生意有了起色,要么是别的法子得了钱财。
这令众人怎能不疑惑,更何况,有了钱后,这些人神色就和做了亏心事一样,遇人就躲,有人拍他们肩,他们都能吓个半死。
就有人猜测,这群人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得的钱财。比如说,掘了哪个大户人家的坟,这才心虚不已。
多年过去了,这些人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也不再有刚开始那股心虚劲,可即便有了钱,他们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那股子粗鲁味儿依旧没改,因此城中富贵人家鲜少有去结交他们的。
直到如今,城内开始死人,死得人全是当初下山那一批,百姓心中便纷纷猜测是不是他们招惹来的东西。
黄衣弟子听后,神色若有所思。
而那地上的妇人听见那人说的话,脸色忽得变得铁青,反驳道:“我们有钱,还不是因为做生意有起色!”
“至于一村人全都发财,哪儿有你说得那么夸张!不过是因为其中一人生活好了,便相互扶持,日子这才过得好了,你满口胡言,以偏概全,别因为眼红就乱说误导道长!”
那人被吼后,努努嘴,别过头去不看她。
未知全貌,不予评价。那人说得话中带有极其强烈的偏见,也不免有添油加醋之处,何况妇人说得也有道理,一村之人本就团结,生活上互帮互助也无可厚非。
弟子蹲下,温声向妇人询问道:“不知这位夫人,当初搬到灵城时你们村中可有何异常之事发生?您放心说,我等一定会尽力抓出凶手,还您儿子一个交代。”
这般温和细语,妇人方才骂完也宣泄完心中苦恨,闻言,抱紧了怀中儿子尸体,也不再□□粗言,只道:“就是因为发生了怪事,我们才迫不得已搬到城里啊。”
弟子闻言,紧跟着问道:“什么怪事?”
妇人叹口气,抹了把眼角的泪,道:“唉,十多年前,还是有二十年?村里有一座建了几年的兄弟庙,供奉着二位神官的法身。”
“往日里我们烧烧香,求求平安,日子过得清贫但也舒坦。可突然有一天,隔壁老李家儿子忽然丢了,最后尸体是在兄弟庙里找到的。”
“只见那尸体五脏六腑皆失去,血流满地,而石像手上却满是鲜血,诡异得紧。我们便猜测是不是有邪祟来了村子,附着在石像上。”
“如此过了没几天,又死了两个孩子,都是在兄弟庙里找到的。”
“实在是怕得不行,为了护住家中孩子,我们整座村里的人便陆续搬到城里,做起了生意。我们,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那个邪祟找上门来了。”
第94章
“不知那处庙宇在何处?夫人如果抽空可否带路?”
妇人满脸不愿:“这么危险的地儿, 还要我回去一趟,何况后山长久鲜有人至,路径恐早就杂草横生, 难走至极, 让我去走, 可不是要了我的老命!”
弟子闻言,商量道:“那不知可否描述一下那座庙的具体位置?”
妇人支支吾吾, 结结巴巴,像是描述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让众人云里雾里。
念在她刚失了儿子, 几人也没好意思步步紧逼,只想办法去别处询问, 至于夫人儿子的尸体,就任由她自己处理, 毕竟已经有了线索, 再看尸体也没什么大用。
司遥将远处几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想起昨晚黑衣人将自己引到的那处破庙, 这周围多半就是这些村民以前所住的地方。
心下若有所思,一抬眼, 余光瞥见对面茶铺一紫袍男子正襟危坐,不徐不缓撮饮手中温茶,目光看着闹事人群,神色淡淡, 事不挂己。
此人正是化了人身, 疑点如雾重重的鹤梦疑。
看来他也知道死了人,并且清楚得很。这人悠哉悠哉坐在此处饮茶, 看街上闹剧,无动于衷,与传闻中尽职尽责,爱护百姓的清梦神君判若两人。
司遥心道:传闻不可信。
心里开始盘算着怎样在不惊动鹤梦疑的情况下才能将鹤宴清给救出来。
至于那妇人口中说的话,难不成鹤梦疑从二十年前就开始害人了?
司遥猜测刚好他弟弟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见兄长害人,想要出手阻止,结果被他哥哥囚在庙里,关押多年,随后自导自演一场寻找弟弟的戏码。
毕竟谁都不会怀疑有人会伤害自己的亲人。同样,作为爱弟心切的鹤梦疑,又怎会对自己弟弟下手呢?
但也只是猜测,况且有多处空白疑点对不上,真相如何,还得亲自跑一趟才行。
星河神君,得救。
城中百姓也得保护好,防止鹤梦疑下手。
既然鹤梦疑先下手的是最先下山的那一批村民,那今晚的目标极有可能也是这群人。
观鹤梦疑看向妇人时冷漠的神情,以及眼中深藏的复杂情绪,强烈的直觉告诉她,今晚得看着妇人。
指尖一点,悄无声息在那妇人身上留了个标记,随后收回手。
杯茶饮尽,鹤梦疑目光赫然转至客栈,对上的,只有紧闭的窗户。
关上窗,收回目光,这才发现自己在窗口站了许久,脚都站麻了,而温如蕴竟也一言不发守在身旁,由她看热闹。
见他干杵着,司遥问道:“在床上躺了几天了,可要出去转转?”
温如蕴不是个喜热闹的性子,闻言摇摇头,道:“屋内打坐挺好的。”停顿须臾,又道,“若是阿遥想出去逛逛,我也可以陪伴左右。”
司遥道:“不想出去就不出去吧,正好我也懒得跑一趟。”
一天时光就在静坐与喝药中消磨过去。
今夜司遥拉着温如蕴许早就睡下,温如蕴疑惑问道为何如此早睡,司遥便直接将人调戏一番,惹得他面红耳赤,说话结巴,后不知不觉施了个咒,人就睡了过去。
替他盖好被子,留下盏灯,走之前,总觉此般还是不放心,又设了道结界在床边缘,这样一来温如蕴便是将身子翻个底朝天也不会摔下去。
做好一切后,司遥才放心离去。
循着标记一路来到一座府邸。
府邸占地几亩,府内珍草奇花遍地,下人无数,此时府内灯火通明,许多灯笼高高挂着,下人一众聚在院内。
而一位穿着华丽的妇人,高坐在上,下方院里倒着几个丫鬟,被一圈带棍的家仆围着。
这些家仆手中不停,棍子往那几个丫鬟身上打去,惹得丫鬟哀声连天,啼哭不止。
“啊!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妇人双手叉腰坐在靠椅,神色冷漠,暖黄的灯光映照在脸颊,给眼底凭添几分恻恻与怨毒。
她道:“连少爷也留不住,我要你们有什么用,一群小贱蹄子,打死了送去伺候我儿。”
轻飘飘一句话,众家仆手中更用力,乱棍挥打,而那几个丫鬟早就在司遥来时就已经头破血流,要么脚断,要么手或背断。
总之,就算今日捡回一条命,她们以后也会残,看着妇人这般恶毒的性子,不要他们命都算不错了,更谈何出钱找大夫给她们治。
既如此,倒不如不管。等来日投胎或许会投一户好人家,省得再在这里受苦。
如此想着,司遥放下已经凝聚法力的手。不一会儿,几个丫鬟已经被活活打死,血流了满院子。
其余胆小的下人早就已经吓得尿裤子,妇人却一副见多了的模样,眼也不眨,喊道:“那日少爷院里还有哪些不听话的羔子,害得少爷白白送命了的?”
“给老娘拖上来!”
她一吼,府内人都跟着颤了几颤,又有两个小厮被人拖道院子里。
司遥已经不想看了,转过身,忽然察觉另一股力量靠近,在对方发觉自己之前,司遥迅速隐没身形。
一个紫袍男子自天而降,站在院墙上,负手看着府内闹剧。
眼中是冰天雪地中最为刺骨的一抹寒,一眼望去,这些寒气能化作锥子直直将人射穿。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下手时机。
司遥心道:好机会,既然这妇人如此恶毒,视人命如草菅,鹤梦疑这般出手也算是替天行道。
自己大可趁这段时间去后山将星河神君救出来。
想到这,身形一没,融入夜色之中。
司遥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后山那座废弃的庙,没曾想今夜多了几个不速之客。
几名黄衣弟子已寻至此处。
庙周围已被杂草荒树覆盖,往日炊烟袅袅的村庄已不见了踪迹。只有这座荒废破旧的兄弟庙,昭示着从前有人在此生活过。
弟子们手中拿着感知祟气的罗盘,负剑行走,罗盘静止不动,说明周围没有邪祟。
找了半天也未寻出个所以然来,不禁面面相觑。
见此,司遥指尖一弹,一道黄符射出,在空中逐渐变了模样,等落到地上,已然变成一团黑黢黢的雾,不知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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