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整个人蜷缩成一个团,甚至伴随着干呕的声音。不过旁边的工作人员明显已经对这种画面产生了免疫力,全神贯注地制作着下一本证件,连头也没抬。
温岁又偷偷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周肆,对方像是完全屏蔽了周围的环境,专注地盯着证件制作的位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得不说这男人有种神奇的本领,就是自带屏蔽结界,任何与他无关的东西都可以做到充耳不闻。
很快,就叫到了他们俩。
“周肆,温岁,是哪两位?”因为除了那个男人这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所以工作人员干脆直接走了过来,把手中的本子递给了温岁,笑着开口,“祝贺二位了。”
温岁有点心虚地接过红本本,顺手把其中的一本给了身边的男人,“谢谢你了,给你,阿肆。”
周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好了两位,咱们到宣誓台的前面宣誓合影吧。”工作人员说着指了指房间的尽头,那里是一个类似讲台的地方,周围布置了很多鲜花。
“走吧?”她抬头看向对方,正对上周肆乌黑的眸子。他眉目淡然,里面藏着某种笃定,“好。”
路过那个男的时候又往他的方向看去。她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想,不知道他和刚才的那个女人结婚的时候,两个人又是什么样的状态呢?
“女士,诶,往中间靠一点。”摄影大哥扛着巨大的单反对准两个人,头上密密麻麻的氛围灯照得空气有些闷热,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一边指挥着站位。
温岁点点头,按照他的意思往中间挪了一小步。
周肆和她现在几乎肩并肩挨着,两个人的胳膊之间只留下一公分的距离,只要稍稍活动一下,手臂就会碰在一起。热烘烘的感觉从身侧传来,她肢体整个都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摄影师举起自己手中的相机对了半天,又重新放了下来,“诶,这位男士也往中间靠一点嘛!她马上就是你的老婆了,你离她那么远做什么?”
那两个字重重地敲打了周肆的心脏,他眸光微动,顺着摄影师的意思往中间又走了一步。
这下两个人彻底挨上了。
西装面料有些挺括,伴随着身体的动作摩擦在温岁光.,裸的胳膊上带来一丝丝的麻意。她这下连呼吸都凝滞住了,僵硬地像座雕像。
“唉不是我说,帅哥美女,你俩不是都要结婚了嘛?怎么感觉和对方完全不熟地样子啊。”摄影师打趣似地说道,“美女,你的肩膀太僵了,拍在照片上到时候不好看。”
温岁赶紧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深呼吸了一口,试图让自己放松一点。
“我和你们说,这不是因为现在没有人,平时你们这个样子我就直接拍完拉倒了。结婚证上的照片可都是一辈子的事,总要拍得好看点嘛!”摄影师说着放下了手中的相机,“你俩位置再调一下,今后就是一家人了,不要那么见外。”
今后就是一家人了……
摄影师的这句话让温岁突然意识到,婚姻的意义好像并不只是一张纸。虽然她和周肆只是冲动结婚,而他的动机她甚至都不清楚,可就在法律意义上,今后他们就是双生一体。
垂在边上的手突然被一把紧紧握住,温岁抬眸,身边的男人并没有看她,而是在认真的看着面前的定位点,调整两个人的位置。
她跟随着他的动作左右移动,一直到周肆站定在原地,牵在一起的手轻轻捏了捏温岁的手心,示意她站对了位置。
“OK了,师傅。”周肆朝对面的摄影师比了个手势。
摄影收到信号,重新端起了手中的相机,“好嘞,这次两个人位置不错哈,诶,笑一个,好了!”他放下手中的相机,笑着看向两个人,“俊男美女,拍起来真不错,永结同心咯。”
“等下照片拿到以后带着去前面工作台那里盖戳,然后就好了。”
“好的,谢谢师傅。”温岁朝摄影师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多谢你了呀。”
“应该的。”
摄影师端着相机离开了宣誓台,这里又只剩下温岁和周肆两个人。
周肆并没有因为拍完照就放开她的手,仍然自然地牵着。掌心的温热顺着手指一路向上蜿蜒,一直到她的心脏都被暖洋洋的感觉包围。
她想要往摄影师指地方向走,没想到被周肆拉住了。
“嗯,”他白皙光洁的皮肤上泛起一点点可疑的红,淡淡的弥漫在脸颊间。周肆目光斜向一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正视温岁的眼睛,“我们,拍照纪念一下吧。”
“刚才不是已经拍过了吗?”温岁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后意识到他的意思应该是想要他俩用手机再合影一张。
为什么周肆会有这种要求……
她不明白,不过还是友善地答应了,毕竟这也是她第一次结婚,“行,你拍我拍?算了你拍吧,我手残,你画画那么好,肯定比我会构图。”
“嗯。”周肆几乎用鼻音答应下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开照相机对准两个人――
然后长长的胳膊环住她的肩膀,微微收紧让两个人靠在了一起。
温岁诧异地转过头,随即听到了手机照相的声音,“咔嚓”。
“好了,谢谢。”他飞快地收回了手臂,抛下她大跨步朝前面走去,“我先去前面看看照片搞定没,好了喊你。”
最后一个字伴随着他逃也似地动作,即使周肆快得像要跑起来,她仍然清楚地看清他脸上大片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脖颈处,消失在衬衫领的尽头。
温岁定了定神,才跟着他走了过去。
一直到走出民政局,温岁仍然觉得刚才一切都显得有些不真实。在进入这个大厅之前,她还是单身,茕茕一人;而在一个多小时过去以后,她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合法丈夫。
周肆走在她身后稍远的距离,双手插在兜里默不作声。
“你还有课吗?我送你回学校好了。”温岁朝自己的汽车走去,一边问道。
“不――”周肆刚刚开口,就被温岁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刺眼的名字瞬间就想要挂断。可惜对方像是知道她的似的,又紧跟着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沈鹤:公事。]
没办法,她只能接起了电话。
“什么事?沈工。”她特意咬重了最后的称呼,像是在提醒沈鹤注意两个人的谈话内容。
电话里传来了沈鹤斯文的声音,“是这样的,温工,咱们目前是审核节点,听说终端那边是希望不仅有我们监造,还想看一下咱们的行业标准审核。”
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终端的要求是需要贵司是通过最近版本审核的。”
温岁知道行业标准前两个月刚出了新标准,一般工厂都会全部按标准整改之后再邀请专业审核人员过来审核厂和体系,包括期间还需要多次交涉整改,不可能一蹴而就。
那也就是说会耽误项目的审核。
不过这种事一般都是又代理商直接和雷总沟通,沈鹤作为代理商找的第三方监造不应该参与其中,大概只是探听到了消息。只是不知道沈鹤出于什么心理,会先来知会她。
想到这里,温岁也不免严肃起来,声音带了试探的语气,“那贵公司这边怎么说?”
“我们这边肯定是想把节点审核赶紧过去的,但是这两者之前的时间好像有些冲突,到时候会拖不少时间,那交期也会影响。”他慢条斯理地分析着,“你今天有空吗?约个时间讨论下这个问题。”
“我们俩?”温岁皱了皱眉。
她不太想和沈鹤单独呆着。
“你放心,我们就约在你们公司,如果你觉得有问题的话可以喊上雷总一起。”沈鹤说着突然补了一句,“你放心,我公私分得开。”
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下来,“好,那下午见。”
“嗯,我下午还要赶去S城,要不就三十分钟后见吧,不然我赶不上高铁了。”沈鹤言辞间有着不让人拒绝的笃定,“就这样?”
“嗯。”
挂断电话,温岁才发现周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的面前,黝黑的眸子盯着她,不知道听到了多少电话。
莫名的,她就有点心虚。
虽然她俩是假结婚,可是在刚结婚十分钟的老公面前和前男友打电话,这件事好像有点不太厚道。
她轻咳一声,试图和周肆解释,“刚才是沈鹤的电话,不过我们是在讲公事。”
周肆有一缕没固定好的碎发顽皮地落在额前,眼角微挑,看不出情绪。她也觉得多说无益,于是转移开话题,“对了,刚才你说什么来着,需要我送你到学校去吗?”
他双手插在兜里颀长而立,口袋里那本红色本子被紧紧捏在手里,反复揉.,搓着其中的一角。看着对面的女人脸上露出些不好意思的情绪,莫名就觉得有些烦躁,于是干脆摇了摇头,“不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你忙。”
“不用我送吗?”温岁有些意外,“我可以先把你送回去再去公司的。”
想到她等下就要去公司见那个家伙,更加烦躁了。
“不用,不是互不干涉吗?我自己打车。”周肆按下心中的不快,朝她摇了摇头之后就走到另外一边,伸手拦下正好经过路边的出租车后扬长而去。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到温岁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到他原本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才意识到周肆已经……自己打车走了?
他是……生气了?
虽然之前说好的互不干涉,但好像也不是用在这种地方吧。温岁看向刚才他离开的方向,出租车早就消失在滚滚车流中,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还是小孩子脾气啊。她没再多想,转头走向了自己的汽车。
等这次沟通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沈鹤最后还是没来得及赶上高铁,雷总张罗着让他一起吃个晚饭。
纵使温岁千万个不愿意,但老大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只能答应了下来。
饭桌间,雷总和沈鹤谈笑风生,温岁全程垂着眸子一言不发,保持自闭的姿势。因为工作所以她不可能不和这个渣男接触,但私下里她是一句话都不会多说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两下,她在桌上偷偷点开,发现居然是她“老公”发来的消息:
[周肆:我学校床塌了。]
附上一张照片,很常见的单人床可以看出平时主人很爱干净,上面收得整整齐齐,只不过现在中间断开,床上的枕头和被子都顺着坡度滑到了中间,看起来有点惨烈。
温岁:“……”
这是什么离谱的事。
她抬起脸,发现雷总和沈鹤都看向她的方向。沈鹤的目光探究,雷总倒是笑嘻嘻的开了口,“什么事儿啊?那么开心。”
“没什么,朋友找我。”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收起了手机,拿起筷子夹了几口菜。
没想到没过一会儿,周肆又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自-拍的角度,只看见一只修长的手拖着拉杆箱站在那里,看起来好像是路边。
[周肆:无家可归。]
他这是什么意思?还没等温岁发消息问候,周肆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铃声在狭小的包厢里响起,温岁不好意思地雷总和打了声招呼,拿起手机走到包厢外面接通了电话,“怎么了?你的照片。”
“我没地方住了,”电话里周肆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有些不同,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那……”她迟疑地开口。
“姐姐,收留我吗?”
温岁愣在了原地。
周肆的意思是……住在她家里来?
他的声音难得一见的软,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还带了一点儿撒娇的意味,和平时清冷寡淡的样子实在是反差。
“你……不回家?”温岁犹豫道。
没想到对面回答的理直气壮,“我和父母吵架了。”
好吧。
而且现在他们俩虽然没有实质,也是法律上认可的、第一天新手上路的夫妻,看到对方流落街头也不太好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才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那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接你。”
怎么才领证,他就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回到包厢和雷总打了招呼,温岁匆匆离开了饭店驱车赶往T大。果然,在大学的门口,看到一挺拔修长的男人穿着一身简单的白T,灰色的运动裤,身边放着一只不大的拉杆箱。
周肆选择在后门见面,现在已经过了晚上十点门禁,宽阔的学校门口一个人也没有,他站在空荡荡的校训石前面显得格外孤独。
温岁定了定神,把车子缓慢停到他的面前,“上车吧。”
等两个人回到温岁家的时候,已经过十一点钟了。客厅里一片漆黑,周肆在身后提着行李箱,温岁摸索着在墙面寻找开关。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一直跳得很快,整个人处在一种躁动不安又有些心慌的状态,以至于摸了很久都没有碰到开关。
黑暗之中,她突然触碰到了一片温热的皮肤――
“啊!”温岁尖叫出声,下一秒,客厅里的装饰灯亮起,一圈温暖的黄色灯光投在墙壁上,不仅照亮了客厅,更是让客厅变得温馨起来。
周肆的手指仍然停留在按键上,轻声解释,“我上次来的时候,记得在这里看到的开灯按钮。”
“啊,好。”刚才的大惊失措在现在看起来有些莫名奇妙。她尴尬地打了个哈哈,弯腰脱掉鞋子走向客厅的中间,把其他的灯一并打开,“这里是厨房,这里是卫生间,然后你今天就睡在……客房。”
温岁觉得自己脸有些发烫,强作镇定地走向自己房间的隔壁,那里还有一个客房,周肆可以睡在那里。
她用余光看见他把行李箱放在门口,跟着她来到了房间里。
客房比温岁自己的卧室小了一些,因为和爸妈住得并不远,所以她也没想过要有谁会长时间的住在她家,也就没有好好布置过。里面只有一张简单的榻榻米和椅子书桌,还有两个小小的床头柜,现在看起来有些寒酸。
“就这里哈。”她说着转过身,没想到正好面对向男人的胸膛。
周肆就站在她的后方,现在两个人靠得极近,她视线平视对方的脖颈,几乎只要一动,鼻尖就会蹭到他的身上。
刚才她偷懒没有开灯,现在客卧里有些昏暗。唯一的光源是外面客厅幽暗的氛围灯投来的暖黄色光线,被男人的身躯遮挡掉大半,又像在他的周身附着了一层淡淡的光芒。
温岁清晰地看到他喉结微动,做出了吞咽的动作。
原本就不大的客卧现在显得更加逼仄,甚至连空气的温度都在慢慢升高。
“我先去洗澡。”
最后还是温岁打破了两个人之间暧昧不明的氛围。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莫名的干涩,就像从喉咙口硬挤出来,然后飞快地跑向了自己的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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