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二人期盼的目光,安嫔终是下了决心:“既然两位姐姐如此看好妾身,那妾身就试试?”
她绝不会承认她也是在自己宫里闲得发霉了。
天衡帝正在披折子,听说安嫔求见,轻轻挑眉:“她来做什么?”
“只说是有要事想见皇上。”广全轻声说道。
天衡帝快速批阅了手里的折子,重新拿起一本:“让她进来吧。”
安嫔进了御书房,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主动说明来意:“臣妾好些日子没看到皇上了,甚是想念,皇上近日可……”
天衡帝停下批奏折的动作,抬起头,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安嫔:“有话直说。”
安嫔知道皇上没耐心听她废话了,她闭上眼睛鼓足了勇气道:“皇上,姐妹们都好些日子没看到了皇上了,明日就让臣妾来陪皇上吧。”
天衡帝从鼻孔里冷笑了一声:“谁的意思?淑妃,李昭容?”
安嫔知道瞒不过,如实交代:“淑妃姐姐和李昭容都想皇上了。”
天衡帝已经明白了她们的目的。
这几日之所以没召她们来承乾宫,一是因为太忙,东越国探子意图在京城引发大规模的鼠疫涉及太广,事情繁多,他每天都只睡两个时辰,二来也是因为这事牵连甚广,这几个妃子虽说都很识趣,但天衡帝还是不愿她们知道太多。
不过此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他也有些想念宿主的聒噪。
这几日每天上朝、接见大臣、批阅奏折,少了那道声音,还真有点不习惯。
“知道了,无事就退下吧。”天衡帝重新拿起了奏折。
安嫔忐忑地退出了承乾宫,摸不清楚皇帝的态度,“知道了”是几个意思?行不行,给个准话啊。
第二天她就知道了,因为一大早就有人来请她去承乾宫。
安嫔乐坏了,连忙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直奔承乾宫。
好巧不巧跟唐诗前后到。
跟她的精神奕奕不同,唐诗一直在打哈欠。没办法,昨晚跟春喜她们打牌打得太晚了,本以为今早可以继续补眠睡到中午的,哪晓得狗皇帝突然又把她们叫了过来。
打工人真是苦逼,老板一叫哪怕是半夜都得起来去公司加班。
好在精致的点心化解了唐诗心里的怨念。
要说这几天有什么不大习惯,那肯定是点心和饭菜没那么丰富多样了。
唐诗怀念地捻了一块藕粉桂花糖糕,好吃,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她躲在后面,悄悄摸摸吃了半碟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手,端起茶杯喝了起来。殊不知淑妃几个心里早等得急死了。
咋回事?今天宿主怎么不吭声了?
她们还想知道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呢?
安嫔知道,她们又要看她了,赶紧低下头。
吃饱喝足,困劲儿过去,唐诗终于有心情吃瓜看热闹了。
【瓜瓜,最近这两天有什么新鲜事啊?】
刚问完便听到了外面传来了吵闹声,大家连忙往外望去。
只见两名穿着红色官袍的官员气呼呼地进来。
年纪大一些的那个揪着矮胖一些的骂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走,见皇上去,让皇上评评理。”
广全闻声,连忙出来劝道:“曹大人,消消气,消消气……”
曹大人甩开了手,直接往御书房走去,后面的那个官员脸色很是难看,上前拽住了他:“这等小事何必闹到皇上面前?皇上日理万机,咱们就不必拿这点小事去烦皇上了,是我当时太着急,说话不好听,曹大人就别跟我计较了,有事咱们好好商量。”
但曹大人显然是个较真的性子,撇开他的手:“晚了,我孙子这委屈不能白受。”
说罢直接踏进了御书房,矮个的没办法,只得跟了进去,就是脸色极为难看。
唐诗敏锐地嗅到了瓜的味道,连忙问:【瓜瓜,这两个人是谁?】
瓜瓜:【年纪大的是秘书监曹胜,后面那个是吏部司郎中郭羽兴。】
御书房里行了礼,曹胜就劈里啪啦一顿告状了:“皇上,您来评评理,微臣小孙子养的猫翻墙爬进了郭大人家的别院,那孩子想进去找,别院的管事怎么都不肯答应,还说没见过猫。”
“臣那实心眼的孙子在别院门口求了他们半天,他们还是不同意,孩子吹了那么久的冷风,回去后就受了寒,发起了高烧。臣的儿子气不过,去找郭大人理论了两句,要求进别院找猫,管事可全程陪同,可郭大人非但不同意,还将微臣的儿子痛骂了一通,打了出来。”
他实在咽不下去这口气,这才拉了郭羽兴进宫。
郭羽兴连忙解释:“皇上,非是微臣不愿,实在是别院里住着微臣年事已高的老母。老母性喜安静,不愿见外人,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微臣只是不愿意他们打扰了老母的清净。至于猫,别院里真的没有,微臣已答应赔曹大人一只,是曹大人不依不挠非要追着不放。”
曹胜怒骂:“你放屁,那能一样吗?这只猫是我孙子从小养大的,还救过我孙子一命,是我们曹家的一员,不是随便哪只猫能顶替的。我不要别的猫,就要咱们家那一只,你竟还找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想糊弄我们。”
大家也觉得郭羽兴的态度有些奇怪。
两家的别院挨着,又同在朝中为官,多少要给些面子。
曹家丢了猫,想要进去找就让他们进去找呗,要是不放心,曹胜也说了可以派人陪同盯着。
可郭家硬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最后竟还不嫌麻烦,找了一只跟曹家丢掉的猫长得一模一样的猫去糊弄曹家人。
郭羽兴无奈地说:“这不是看你们太着急了吗?曹大人,你那就是一只普通的猫,我拿你的猫做什么?别院的仆从已经找过了,真的没有。”
曹胜根本不信他:“你一直这么推脱,不让我们进去找,该不会是将我家的猫弄死了吧?”
【还真让曹胜猜准了,他家那只猫已经被打死了。】
曹胜听到这句话,气得瞪大了眼珠子,愤怒地指着郭羽兴:“你,你,你……”
还是郭羽兴反应快,他连忙愧疚地说:“没错,曹大人,那猫闯进园子里,下面的人不认识,以为是野猫,失手打死了它。不得已,我才找了一只猫给你的。这事是我府上的下人不对,要怎么赔您说吧。”
唐诗快速翻着小册子,很是无语。
【谎话真是信手拈来啊,猫明明是他们故意打死的。】
【因为那猫扒拉上了郭老太太的棺材,差点抓烂了郭老太太的尸体,仆人情急之下一竿子拍死了它。】
【猫咪喜欢古尸味,郭老太太的尸体在地下室存放了一年多,再怎么保存,还是避免不了腐烂啊。】
曹胜陡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郭羽兴。
不是,怎么会死了呢,一个月前,郭家还在到处高价采购老太太最喜欢银貂皮,就是为了哄老太太开心。
第036章
郭羽兴不愧是个小机灵, 眼看自己藏了一年多的秘密被抖落了出来,立马下跪磕头声泪俱下:“皇上,微臣有罪, 其实家母已于去年四月因病去世。她临死时表示, 不愿葬到冷冰冰黑漆漆的地下。但不下葬违背世俗伦理,微臣为满足家母心愿, 故而将其停在了别院的地窖中,不惜高价采购水银和冰块等物,保持家母的身体。”
“曹大人家的猫闯入地下室,差点抓到了家母,别院的仆从以为是野猫才将其打死。此事是微臣府中的下人之过,微臣愿赔偿曹大人。用这等小事来打扰皇上,臣罪该万死。”
【说得可真好听, 明明是怕丁忧耽搁了前程才秘不发丧的。】
【不过他也确实舍得为老太太花钱,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好吃好喝伺候着, 要啥给啥, 死后几十两银子一件的貂皮说烧就烧, 几百两的翡翠镯子也一起拿去陪葬。这郭老太太陪葬品都有小一万两了, 都不知道该说他孝顺还是不孝顺。】
【说到底还是这所谓的丁忧制度给害的。一丁忧就是三年,比产假杀伤力都大。】
古代人均寿命也就三四十岁,父母死了都要丁忧三年,若是父母早逝由继父母或祖父母抚养长大的,照样也得丁忧。
而且丁忧回来并不是说你马上就能官复原职了。
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整整三年,原来的职位不可能一直空着等你, 总要安排其他官员顶上来。总不能你回来就让人家干得好好的退位让贤吧。
所以丁忧起复后,还要吏部审查, 然后排队,啥时候有空缺了方能候补,运气好或者有门路,等个三五个月就能重新做官,要是运气不好,坐一两年冷板凳也是常有的事。
这一耽搁就是四五年,要是爹妈都来上一轮,小十年都过去了,还谈什么前程。
唐诗还是不认同这个观念。
【生前哪管身后事,人死如灯灭,长辈活着的时候好好孝敬,让他们有个幸福的晚年就行了,何必搞这种形式主义。】
【哪个当爹妈的死后愿意让儿子女儿搭个草棚在坟墓前住三年,吃吃不好,穿穿不好,过得跟苦行僧似的?】
郭羽兴被戳破了心里的小九九,本来还很恐慌,可听到最后两句,他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知己。
是啊,他老娘活着的时候,要吃什么,要去哪儿玩,想要什么,他都尽力满足,休沐的时候也时常带老太太出门玩乐。老太太活着的时候,他让老太太过得开开心心的,这还不能证明他的孝顺吗?非得让他在坟前守三年才叫孝顺,什么道理?
还是福星姑奶奶英明。
曹胜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他阴阳怪气道:“郭大人说得如此好听,只怕是奔丧丁忧耽搁了前程吧。”
哪怕事实如此,也断然不能承认。郭羽兴坚决否认:“没有的事,这是家母的心愿,曹大人怎么会这样认为?”
曹胜冷哼:“没有最好。人之行,莫大于孝,欲求忠臣,必于孝子,若不能孝于家又如何能忠于国?”
好一通大道理输出,唐诗撇嘴。
【说得这么好听,那怎么不让广大的农民、商贩还有士兵们守孝三年?天天结庐守在墓前,不事生产?】
【照这么说,士兵更该守孝三年啊,不然他们岂不是不孝不忠?又如何能将拱卫国土,守护边疆安宁的重任交给他们?】
【不丁忧不守孝三年,就没孝心了?怎么,就你们这些当官的有孝心,平民百姓就不配有孝心?】
【天子以天代月,守二十七天就行了,普通人完全没有强制守孝的要求,到官员这就必须得守孝三年,不然就是不忠不孝?什么歪理。】
【明晃晃的三标,有种就一视同仁,全国上下一盘棋啊。】
郭羽兴越听越高兴,怼得好。
福星姑奶奶,你这么会说就再多说几句。
本来以为福星姑奶奶是来拆他的台的,没想到啊,竟是自己人。是他误会了,回头他也要学葛大人在家中供奉一尊福星姑奶奶的神像,为姑奶奶祈福。
郭羽兴直接拿唐诗的话去堵曹胜:“照曹大人这个理,那大雍几十万将士也该守孝才对。”
这怎么可能,几十万人轮流守孝,那军中年年恐怕都有一大人要离开军营,这岂不是乱了套?
曹胜气得脸色铁青又无言以对,只能抱着礼仪伦常说事。
“哼,郭大人休得胡搅蛮缠,此乃祖制,你莫是想推翻祖宗纲常?”
郭羽兴冷冷地回击:“曹大人此言差矣,丁忧来源于《礼记》,三年之丧,天下之达丧也,至汉方成定制,秦以前各朝各代可不曾有这规定。既是人定,为何不能推翻?祖宗之法亦有糟粕和精华,作为后人,吾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而非全盘接收,否则又与傀儡有何区别?”
“你,你这是胡搅蛮缠。”曹胜吵不过他,索性寻求天衡帝的支持,“皇上,祖宗之法不可废,郭羽兴不尊纲纪伦常,母死秘不发丧,停一年有余,是为不孝,当从严处置。”
天衡帝一边批奏折,一边听他们吵。
直到叫自己了,他才慢悠悠地抬起头:“两位爱卿所言,朕听了都颇觉有道理。这样你二人回去好好想想,再上奏折吧。至于猫的事,此等小事也要闹到朕的跟前?朕很闲吗?”
最后一句明显是在训斥曹胜。
郭羽兴狂喜。
皇上这是站他这边啊,不然也就直接发落他了,而不是让他回去写奏折。
这可是个好机会。办好了既能顺了皇上的心意,在皇上面前留了个好印象,说不定能因此受到重用。而且以后史书上也很可能会记他一笔。
只是朝中老顽固颇多,这事的阻力很大,他得好好想想,拉哪些人方能成事。
曹胜显然也明白了天衡帝的态度,老脸很难看。
只有唐诗没听懂官场上的潜台词,还在啧啧感叹。
【不愧是皇帝,这水端得就是妙。】
【从后宫到前朝,皇帝可真是个端水大师,谁都没落下啊。】
端水大师?啥意思?皇上没有给他们端水啊。
就在大家疑惑不解之时,唐诗的思绪又已经飘远了。
【天,这郭羽兴可真是个官迷,为了不丁忧,老母死了秘不发丧都是小意思啦。更绝对是他舔上司的功力,现代的舔狗们见了都要自愧不如,好好反省。】
舔上司?谁啊?怎么个舔法?
曹胜浑浊的老眼亮了起来。
妃嫔们都竖起了耳朵,每次宿主这么说的时候都特别有意思。
只有郭羽兴如丧考妣。
他现在只想开溜:“皇上,微臣记得衙门里还有……”
“郭爱卿,朕这里有关于地方官员考核的折子,有几个疑点想问问爱卿。”天衡帝打断了他的话。
郭羽兴跑路没成功,只能苦逼地留下,在心里不停地祈祷,福星姑奶奶您就别说了。
哎,福星姑奶奶这张嘴啊,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但显然唐诗没听到他的祈祷。
【当年郭羽兴参加乡试时,主考官生病了,大夫说要饮黄龙汤。主考官见了黑乎乎臭烘烘的黄龙汤闻着都觉得恶心,哪喝得下啊,但这郭羽兴愣是二话不说,倒了一碗仰头一饮而尽,喝完后还对主考官说,学生已替您尝过了,这黄龙汤不难喝。】
【这得是多强的心理素质,牛啊,不服不行。】
呕!
好想吐。
所谓的黄龙汤就是用大粪和中药熬制成的汤药。
那玩意儿想想也知道有多难闻多难喝。哪怕是生病了,很多人也不愿意喝,可郭羽兴这个没事人为了讨好主考官硬是主动喝了,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好喝。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素质?
曹胜听了都叹为观止。
他真没想到郭羽兴如此豁得出去,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过当初郭羽兴的主考官是谁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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