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在不听你的解释,不顾你的意愿……”秦肆的语调深沉而认真,顿了一下,又是加重了语气,“本督都做错了。”
他这般放低姿态,可是十分的不常见。
青黛眼眸颤动得厉害,内心的活动好似十分的强烈。
她竭力压下混乱的情绪,让语气变得平静自然,似是镇定地轻应了一句,却还是止不住那尾音处稍稍的委屈。
“日后,可不能再如此了。”
秦肆闻声,细细想去,大抵就是她愿意与他和好的意思了。
他心下一喜,在那阵欣喜之意还未在脑中弥漫时,眉尖却是明显挑了一下,似是又十分不悦起来。
他低哼一声便道:“夫人日后也不可随意收下其他男人的东西。”
青黛一怔,她还未怪罪他多虑,他怎么又提起那件事来了?
秦肆似是满腔忧愤叫嚣着要宣泄,颇为气愤地尽数吐出心中所想,“本督不喜礼部侍郎。”
“不喜夫人的口中提起柳侍郎。”
“也不喜夫人收下他的香囊。”
“更不喜夫人的心里一直惦记着他。”
青黛闻言,只能睁着惊愕的眼。
万物霎时间变得寂静无声,唯有这几句铿锵之言落在她的心中,如巨大天雷般轰隆隆地震着她,久久不能平息。
原来……
他是吃味了。
青黛攥紧袖子,指尖发颤,呼吸都变得重了些。她忍下那阵心慌意乱,努力地沉声解释道:“我没有惦记他。”
她对柳玉朦朦胧胧的情感,早就埋在年少时光了。
现如今,她心里的位置,只有一人而已。
秦肆听到这个答案,重如百斤担的心终于变轻了。
他的神色却依旧凝重,似是在思索她这番话的背后含义,片刻后又问道:“那,夫人心里可有惦记的人?”
青黛玉面忽地绯红起来,哑声回答道:“青黛从前孤身一人,心似浮萍,无依无靠。现在已是督主的妻子,青黛的心里便自然是……”
“只有督主一人而已。”
秦肆闻言,心跳如鼓,带起一股酥麻且陌生的悸动,几乎要撞破胸口。
面上却依旧是如一张面具般的淡淡神色,可他再怎么会隐忍,嘴角却也隐藏不住地微微上扬着。
一点一滴地暴露着他内心的真正情绪。
心潮叠涌间,也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句,“本督省得了。”
他转动着眼眸,瞥见了她微红的耳尖,心尖似被棉花揉弄似的,痒痒的,却无法抑制。
此间,长空寂寥,凉凉的秋风瑟瑟,带着微微的寒意。青黛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因为身旁正有一道温暖可依附。
秦肆的双臂将青黛圈在怀中,他的双臂结实有力,胸口温暖宽阔。
怪不得翠翠会因为同骑一马就交心于赵千户,青黛现在总算是深有体会了。
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口,能够感觉到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声。一时间竟分不出是他的心跳,还是她的。
好生灼人。
秦肆眸色黯了黯,喉结莫名地滚动了一下,到底是克制住了自己心底一丝炙热的渴望,刻意的错开了话题。
“你对本督,就没有好奇的地方?”
青黛自然是很想知道他为何是个假宦官,但是思虑到宗元口中所言的“大事”。
秦肆必定是出于某种重要原因才这般隐瞒的,她也不好多问。
青黛垂眉顺眼地答道:“督主若是想说了,自然会说的。”
她的话音刚落,头顶处就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声音爽朗,不似平时那般虚伪、而是真心实意的笑声。
秦肆并不是不想告诉她真相,而是不敢。
他所担负的事情,太沉重、太危险了,现在让青黛知道反而会令她陷入危险之地。
待他彻底完成所有的事情之后,再将真相告知她罢。
如此想着,秦肆便有些放松地俯下头来,下巴轻轻蹭着她柔软的发丝。
青黛脸颊一红,带着羞意地垂下目光去,紧张地揪住了缰绳的一段尾巴。
却不料那双原本紧握着缰绳的大手竟向她的覆了上来,将她的手与缰绳合握在一起。他大掌的指腹和手心处都有薄茧,又磨又撩人。
青黛便更是羞得抬不起头了。
有美人在怀,秦肆根本没有了打猎的心情,欲带着青黛直接骑马回府去。途中抓着一个番子,让他去跟皇帝禀报一声便是了。
两人映着满山秋色离去,一半阴沉清冷,一半温柔似水,似乎如胶似漆般地相融在了一起。
第56章 皮开肉绽
东厂督府,大门处。
朱红色的大门透着古韵,顶端金丝楠木制成的匾额庄严肃穆,台下的石阶干净无一丝灰尘。
门口正一左一右守着两个阍人,站得腰背挺直,皆是认认真真地在站岗。
左边的阍人见四周无人,就有些放松姿态下来,无聊地寻着另一个阍人聊起话来。
“整日都是看门,这日子过得好生无趣。真想快点入夜,我还能买点小酒来喝。”
右阍人闻言,立即呵斥道:“认真看门罢!若是让上头发现你偷懒,还不断掉你一根手指头!”
左阍人虽心有顾忌,但考虑到今日督府里好些个番子都去猎场了,府中无多少大人物在,没人能发现他偷懒。他便又懒懒地道了一句,“别那么严肃嘛。”
左阍人想了想,又扯了些闲话出来聊聊,“你可知道近日府中发生的事?听说啊,督主和夫人每次见面可皆是火药味十足。”
“夫人也是厉害,竟敢对咱们督主耍脾气呢。若是别人,早就被督主抽筋扒皮剥骨了。”左阍人似乎越说越来劲,又接着道:“你说说,督主会跟夫人吵到什么时候?”
右阍人显然是不想理会的,只目不转睛盯着前方的道路,观察着来往的路人是否有可疑之处。
左阍人见他不回应,便百无聊赖地向四周看去,却不料视线中忽地出现了一匹黑马,马背上似乎正坐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左阍人眯着眼睛远眺,见那男人身形有些眼熟,他有些惊疑道:“督主好似回来了。”
右阍人又是一声呵斥,“又说什么糊涂话?督主今日陪着皇上打猎去,哪里会这么快回府!”
左阍人探头看去,欲看欲觉得马上之人像是秦肆,前头还紧紧地抱着一个女子呢。
那女子……不就是当家夫人嘛!
待他看清了,便立即一合掌道:“就是督主回来了!”
右阍人惊讶地抬头看去,果然见秦肆骑着匹黑马风风火火地归来,一身武袍气势汹汹,衬得他好生威武。
他手上缰绳利落地拉紧,黑马便长长地嘶鸣一声,马蹄儿就稳稳地在门前停下了。
秦肆先是自己下了马,后又朝着还在马背上的青黛伸出手来,似是欲去牵她。
青黛见那伸过来的大手,有些迟疑地握了上去,一借力便轻松地从马背上下来。
她的双脚刚稳稳地落地,秦肆就给她让开一条道,语气里还有星星点点的戏弄意味,“夫人,请。”
他今日怎这般懂得调戏人。
青黛抬眼羞羞地望了他一下,又嗔怪似的扭回视线去,兀自地踏着步子走入府中去了。
秦肆唇角微微上挑,心情似是有些愉悦的,半分责怪的意思也没有。抬腿便走着生风阔步,一并跟着青黛入了府去。
左阍人立即上前来牵着黑马的缰绳,看着适才秦肆和青黛之间的互动又是一阵惊疑。
二人明明不似传闻中那般水火不相容,督主像是十分宠着夫人,夫人对督主还有些欲迎还拒的意思。
真是摸不透大人物们的心思。
右阍人见左阍人盯着秦肆和青黛的背影出神,他便立马低呵一句,“你小子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不快快将马匹牵去安顿!”
左阍人回过神,脸上一慌,便立即牵着马下去了。
青黛经历过遇刺一事,心神本就颇为疲累,一入了府,就有了些昏昏欲睡的心思。
她转过身来,见秦肆正跟在她的身后,深邃的眉眼中似是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一笑云朗风清,眼尾仿佛也弯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
这般阴沉冷峻的相貌,偏偏地就能令人生出勾人心魄的错觉。
她顿时就有些羞了,低低地垂下头去,细声道:“督主,妾身有些疲倦,请容妾身先回房歇息。”
秦肆似是察觉了自己不同于平时的异样,便收起了那副难得的笑意。神情变得淡漠了些,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应道:“本督闲来无事,便一道送夫人回房去。”
他这般严肃语气,根本容不得她拒绝。
青黛只觉得脸颊上热了几分,也未有回绝的意思。轻轻地点下头,皆随了他。
秦肆便与她一同绕过大堂前的影壁墙,余光瞥见了明间处的异常动静,他眸色一暗,确是不想多作理会的。
明间处的人却似是好不容易等来了秦肆,一见到他的身影,便立即大声怒吼道:“督主!”
似是宗元的声音。
青黛闻声便是一惊,颇为惊讶地侧头看过去。见着前方一幕,便是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宗元确是半分都没有犹豫地朝着秦肆的方向重重跪下。
隔着好些距离,都能听到皮肉骨头与坚硬地面相撞的声响。
秦肆见状,剑眉尾端稍稍地一挑,明知故问道:“你这是何意?”
宗元咬着牙道:“督主免去属下死罪,但属下仍旧是犯了自作主张的错,属下甘愿领罚!”
秦肆墨色的眸子里映着些淡漠,似是轻描淡写般地道一句,“罚什么?”
宗元的声音如震天雷,“按东厂规矩,宗元理应受罚二百大板!”
说罢,旁边立即来了两个各执着一把粗大棍子的番子,还有一个番子拿着板凳上来。
板凳一摆上,宗元就利落地趴了上去,几乎是目眦欲裂地瞪向秦肆,“请督主过目!”
宗元的话音刚刚落下,番子便开始重重地打下板子。
果然是冷血的东厂番子,对待自己的顶头上司,都不曾心慈手软,板板皆是带着十足的力劲打下。
不过是落了七八个大板,宗元的背部衣裳处就隐隐地冒出了一点深红血迹。
宗元却为了遵守东厂规矩,紧咬着牙硬扛,一点声响都不发出。
“二十大板……”
随着番子有些尖利的声音落下,宗元背部处的衣裳就被打破了一道口子,绽开的血肉混合着破碎的布条子,污秽不堪。
青黛心里猛地一沉,虽说宗元是个练家子,但这般粗的二百大板下去,只怕他不死,也是个无用的废人了。
眼看着一板一板的粗棍打下去,一颗颗血珠便不断地从宗元被血汗浸湿的衣裳处滴落,至尘埃之中,他的脸色也愈发地发白了。
青黛心里隐隐地有些不忍,动了几下嘴唇,像是有话要说。
秦肆沉默着,没有去看宗元,确是一直觑着她的神情,见状便是低声问道:“夫人要为他求情?”
求情?
青黛紧抿着唇,未能言语。
秦肆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冷声道:“他想杀了你,若不是本督及时赶到,只怕死的人就会是夫人了。”
青黛的确心有余悸,现如今还是后怕得很。
若是她现在为宗元求情,留得了宗元一命。日后宗元若是再次不分青红皂白地对她动了杀心,她可不会如此走运地一次次躲过了。
青黛听着不远处沉重的落棍声,神情颇为复杂,只好略微垂下眉眼,不去看宗元的惨状,“宗元是督主的部下,一切便全由督主做主。”
“若是做主的是夫人。”秦肆似是打定主意了问她,追问道:“夫人会怎么做?”
青黛深深地思虑着,宗元对秦肆忠心耿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秦肆着想。
若是宗元死了,只怕秦肆就此失去一名忠心的大将。
宗元这次好好地挨了顿重板子,定会让他长长记性的。
她这般想着,又听闻那番子的口中已经数到了八十大板,她便低声回答道:“一百大板,足矣。”
秦肆闻言,墨眸似是染上一层兴味来。转动着眼眸,朝着那挥动着板子的番子看过去,淡淡道:“夫人说的话,尔等可都听见了?”
番子闻声便立即停下板子,齐声回答道:“属下谨遵督主和夫人的指令!”
说罢,番子便又是继续挥动着板子。
青黛见这般,似是隐隐地有些明白了,原来秦肆也没有处死宗元的意思。
他这么安排,便是以她的名义放过了宗元。
秦肆吩咐完下属,便没有了继续停留此地的意思,淡声道:“夫人,回屋去罢。”
青黛无了牵挂,轻应一声,便随着秦肆一同离去了。
而还沉浸血腥苦痛之中的宗元,正抬头朝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看去。
他眸色深深地盯着青黛半晌,最终还是愤愤地撇过头去。
第57章 两情相悦
鹅卵石制成的小径,徐徐地通向幽静庭院。
院里寂静,确是秋意盎然。浅碎阳光温暖不夺目,少少的枯黄树叶随着清风落下。
鹅黄色的桂花一簇一簇地盛开着,在层层叠叠的花瓣间有嗡嗡的蜜蜂钻进钻出,粉蝶儿悠闲地飞来飞去,好不自在。
踩着鹅卵石小径而去的是一双玉人。
走在前头的秦肆,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有棱有角的脸硬朗又俊美。他身量颀长,气势凛凛,走动之间总是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傲气。
后头的青黛面凝鹅脂,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说不出的柔媚细腻。一身利落的窄袖骑装,也遮不住她骨子里散发着的温婉气息。
他们缓缓地走着,虽未言语,二人的周遭却总是围绕着一股旖旎的撩人气氛。
待到眼前出现了一座暗间时,秦肆便止住了脚步,不再上前了,他低声道了句,“回去罢。”
青黛本是欲回去休息,如今见到了歇息处,反倒有些不愿回去了。往前走了一两步,又不舍地回头看他。
见他仍旧立在原地,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她,深邃眉眼间,眼神流转自成一股深情的况味。
青黛心里稍稍地一沉,不禁细细地回想着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在猎场时,她算是将自己心意全都告诉了他,可他却并未真正透露出他对她的感情。
她总是有些在意的。
只怕今日这一分别,日后便很难寻得机会问他了。
青黛如此想着,便转身过来。隐藏的心思默默地转动着,白皙的脸颊上也浮现了一丝薄红,细声道:“督主。”
秦肆见状,似是知道青黛心中存着疑问的。他喉间发出一个简单的单音节,便静静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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