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和苏晏礼相对而坐,听妈妈语气浮夸,却又字字真诚,莫名脸涨得通红,根本不敢抬头与苏晏礼对视一下。
陆母朝桌对面的丈夫摆摆手:“哎呀还愣着干嘛,晏礼不能喝酒,换果汁或者牛奶!哦,你也别喝了。”
陆父完全不似平常窝里横的模样,乐颠颠听从妻子差遣。
陆嘉看着其乐融融的场面,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
有点讽刺,平日争吵不断的爸妈,因为苏晏礼的到来,竟成了模范夫妻。
席间,陆母又问起两人怎么认识的,为什么先前一点动静都没有。
陆嘉求助看向苏晏礼,把这个表演机会让给他。
苏晏礼含笑的目光从她脸上收回,望着陆母真诚道:“我和嘉嘉是在我姐生日宴认识的,说起来都是去年秋天的事了。那天她崴了脚,我刚好送她去医院,后面机缘巧合,也有几次接触,慢慢就感觉彼此比较投契。”
“至于嘉嘉一直不告诉你们,可能是怕我们关系没稳定,让你们担心吧。”
这番话倒是唤醒了陆母久远的记忆,拖长音“哦”了声:“那晚送嘉嘉回来的宾利,就是你吧!”
她说着,瞪一眼陆嘉,嗔怪道,“这臭小孩,只告诉我是同学舅舅,我还当是跟我同龄人呢。”
苏晏礼也看了陆嘉一眼,意味深长。
陆嘉埋头吃菜,没去迎视他的目光,又见妈妈自己把逻辑链连上了,她也就没再补充什么。
晚饭快结束时,苏晏礼又主动提了两家人碰面的计划。
见他如此主动,陆母自然满意得不得了。
吃过饭没多久,苏晏礼便提出要走,一家人送他下楼。
目送他车子开出小区,陆母才挽着陆嘉喜气洋洋往回走,陆父也哼着小调跟在后面。
“先前你小姑天天给我炫耀你表姐彩礼拿了68万,气得我想起来就吃不下饭。哼,现在好了,你找个样样顶尖的,彩礼自然也往高了去,我看她以后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走进家门,陆母便扬眉吐气说道。
陆嘉简直头大,再思及吃饭时妈妈热情到近乎谄媚的模样,终于忍无可忍:“有必要吗?我跟谁结婚,是让你炫耀的素材吗?”
她蹬蹬蹬往房间走,陆母追着她说:“怎么没必要?我是为了炫耀吗,我还不是为了你!到时候谈彩礼你别说话,我替你说。”
陆嘉羞愧到涨红脸:“你是谈买卖去的吗?”
陆母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就是光长个子不长心眼,勾了芡的脑子猪油蒙的心!结了婚你就知道了,实实在在拿在自己手里的钱有多重要!结婚前都不谈钱,结婚后有你苦头吃,难不成你还指望你外面那个废物老爹?”
“你小姑娘脸皮薄不要紧,妈妈替你豁出去,该给你争的,一样都不能少。我可不想你今后过我这样的日子!”
陆母说着,眼圈突然一红。
陆嘉也瞬间鼻酸,低声喃喃:“妈妈……”
陆母红着眼嫌弃道:“妈什么妈,没断奶啊?”
陆嘉听出妈妈的嘴毒心软,走过去轻轻抱住她:“妈妈……”
陆母作势要推开她,但终究还是任由她抱着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
苏晏礼有序推进着结婚流程,选戒指首饰礼服,试菜订酒店,乃至准备宾客名单……相比之下,陆嘉更像个甩手掌柜。
有次她去苏晏礼公司陪他吃饭,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问苏晏礼:“我是不是太没有参与感了?”
苏晏礼将自己盘中的牛排切好换给她,说:“哪里没有参与感,最后拍板做决定不都是你。”
陆嘉红着脸赧笑,说:“你这样一说,我更觉得我像那种不着调的领导了。”
苏晏礼玩笑道:“往后你不就是我的领导么。”
“诶,你这人……”
“我这人怎么了?”
“你抖M啊!”
苏晏礼笑道:“你知道我以前去饭局,最羡慕别人什么事么?”
陆嘉好奇:“你还需要羡慕别人?”
“怎么不需要?”
苏晏礼笑着说下去,“我最羡慕那些有家有口的男人,一到敬酒环节,就说家里太太不让。而我只能说我妈不让,等过了二十五岁,连我妈不让都不能说了,有损形象。”
陆嘉听得直乐。
苏晏礼道:“你知道我等你这位‘领导’等了多久么。”
他说这话时,不知不觉地敛了笑,因此显得格外郑重。
陆嘉愣了愣,旋即又轻笑起来:“说得好像你很早就认识我,一直在等我一样。”
苏晏礼弯弯嘴角,没说话。
片刻,他又说回正经:“我身边有许多助理,工作的生活的,有些事操办起来,远比你轻松快捷许多。让你从这些费心费力的事里抽身,你正好可以做你当下要做的事。”
陆嘉不由动容。
自从上回单独联系客户之后,她收到的反馈还算不错。
除了那两位由她独立开发的客户直接表明只认准她之外,还有几个她曾维护过的客户,也表示愿意跟她尝试。但出于周全考虑,他们并不会直接舍弃张致远。
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结果了,也让陆嘉往前迈进了一大步。
所以这段时间,她都在积极拜访手上供应商,同时也在挖掘更多的合作可能。
不久前,苏晏礼知道她不时要搭高铁或城际列车往返宁城和周边城市,直接从自己车库挑了辆合适的小车给她,一下方便了陆嘉短途出行。
近来,陆嘉也开始觉得妈妈有些话虽然浮夸,但并没有说错。
比如,她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很多好事,所以这辈子遇到了苏晏礼。
转眼进入七月。
雷打不动的苏家团圆日,苏晏礼同父母知会过,便带陆嘉和她父母一块回了大宅。
陆母生怕自己与丈夫哪里露怯,让女儿丢脸,早在出门前就对丈夫耳提面命,去了之后不准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东张西望。
但步入奢华别墅,夫妻俩难免还是为其间富贵震撼。
好在苏母虽然平日里一派豪门太太风范,但面对儿子认准的妻子及其家人,也是诚心诚意地热情,邀着两人四处游览,介绍:
“这房子也有些年头了,搬进来那会晏礼才五六岁。本来我跟老苏还打算换,后来想想,小孩都各自搬出去了,好歹留个念想,也就不动换房子的心思了。”
她拉着两人聊些家常,并无距离感,陆父陆母也就很快放松下来。
另一边,陆嘉和苏晏礼一块陪苏父在客厅喝茶。
得知陆嘉才二十五岁,苏父满脸不相信地看向苏晏礼:“你没坑蒙拐骗吧?小陆几岁,你几岁,她能看上你?”
陆嘉初次与苏晏礼父母见面,只作腼腆状,低头不语。
苏晏礼笑得无奈:“先前您和妈一直催,现在我找着了,您又质疑我。”
苏父到底是个老保守,乜他一眼,对陆嘉说:“他今后要是不听你的话,你就跟我还有他妈妈说。我们家向来都是这个规矩,男人在家要听女人的话。”
陆嘉忍俊不禁,笑着应了。
快到午饭时间,外头院子里传来话语声。
苏母笑呵呵起身去迎:“肯定是明礼他们回来了!”
陆嘉身体微微一僵,坐她旁边的苏晏礼察觉到了,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抚。
不多时,苏明礼夫妻俩带着陶晚婷张致远小夫妻一块走进了客厅。
苏明礼还在跟苏母开玩笑:“弟弟好不容易有着落了,我在家就催着他们快点来看看他们小舅妈。结果年轻人就是不着调,一磨蹭就到现在了。”
她说着话,目光触及陆嘉,微微一顿,蹙眉转向身后跟着的女儿女婿:“晚晚,致远,这不是上回跟你们一起来我生日会的小姑娘,你们大学同学是吧?”
她话音未落,陶晚婷和张致远也看到了陆嘉。
两人意识到什么,双双脸色一变,像被泥头车创到。
片刻,陶晚婷又若无其事挽住张致远:“对啊,就是陆嘉。”
随即意味深长看向陆嘉,皮笑肉不笑:“嘉嘉,没想到你成了我的小舅妈,瞒得也太好了吧。”
长辈们并不知道其中缘由,只当他们三个好友以新的身份关系相聚。
苏父苏母笑着让大家到餐厅入座,庆祝家中好事将近。
席上长辈们谈笑晏晏,满目融洽;几个小的则各怀心思,维持着表面平静。
吃过饭后,长辈们去花园散步消食,陆嘉去了一趟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她就被陶晚婷拦在了无人的过道里。
“陆嘉,你什么意思?!”
陶晚婷没好气地诘问,“故意给我和致远难堪是吧?你倒真厉害啊,用了什么手段勾搭到我小舅,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种本事呢?”
陆嘉再是个有礼有节的人,也受不了自己大好日子被陶晚婷这样质问侮辱。
“你未免也太自我意识过剩了,以为谁都要围着你转吗?我跟苏晏礼结婚,是因为我想跟他结婚,有你们俩什么事?!”
她一字一句,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
陶晚婷摆明了不信:“你抢致远的生意也就算了,现在还来这么一招。我们怎么你了,不全是你自己一厢情愿么,我们强迫你了吗?”
陆嘉原以为过了这么久,这段破裂的三人友情已经不会在她心里掀起波澜。
但这会听陶晚婷如此无辜的说法,她顿时又觉得自己当初一腔热情错付,羞耻又恼怒起来。
“陶晚婷,你们俩要点脸吧!”
陆嘉咬牙说完,没再看陶晚婷脸色,径直想要绕过她走出去。
却被陶晚婷猛地抓住了胳膊:“你说谁不要脸呢!”
陆嘉又气又烦,正要扭头去拍打她的手,忽然过道口传来一道森冷的声音。
“陶晚婷,你要是不懂礼貌廉耻,现在就跟你爸妈滚回家,学会了再来。”
两个女孩不约而同地循声看去。
苏晏礼阔步走来,白衣黑裤,迈着长腿,更显冷峻。
他盯着陶晚婷,目色布满警告,神态是陆嘉从未见过的森然。
“还不松手。”
苏晏礼停到两个女孩跟前,开口。
陶晚婷肩膀一哆嗦,面色灰败,讪讪放开了陆嘉胳膊。
第20章
苏晏礼不再给陶晚婷半分眼神, 径直搂住陆嘉肩膀,温声道:“走吧,爸妈他们要在偏厅打麻将, 一块去看看。”
陆嘉气鼓鼓瞪了陶晚婷一眼, 无声同苏晏礼一道走了出去。
走出过道, 恰好迎面遇上过来寻陶晚婷的张致远。
见两人亲密无间地出来,张致远脚步一顿,目光闪烁,脑中瞬间闪过千万种思绪,却什么都没抓住,只剩下百感交集。
跟陶晚婷结婚也两月有余, 张致远已大致了解陶晚婷一家跟眼前这位苏家实际掌权人的真实关系。
有时午夜梦回, 看着身边熟睡的陶晚婷, 他难免生出被欺骗的不甘;可他转念又要想,纵然陶家与苏晏礼再不合,苏明礼跟苏家再没有血缘关系, 可到底做了这么多年家人,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苏家这棵大树总能靠一靠。
加之与他自己家相比, 陶晚婷家也算得上高门,哪怕只是空架子, 那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陶晚婷虽然骄纵, 只知道吃喝玩乐,无法在事业上给他助力,但她家里好歹还有钱, 哄一哄,他也能跟着得利。
只不过, 眼下看陆嘉与苏晏礼谈婚论嫁了,张致远心中又不是滋味。
原本对他鞍前马后,满腔热忱的人,扭头看不起他了,还找了个比他强不知道多少倍的。
张致远怄得抓心挠肺,可当下也不敢表现出什么,只毕恭毕敬站好,低头跟两人打招呼。
“小舅舅。”
顿了顿,他又不甘不愿地觑眼陆嘉:“小舅妈。”
陆嘉本来被陶晚婷纠缠就已经不高兴了,转头又遇上个张致远,心情更宕到谷底。
而此刻,她又被张致远一声“小舅妈”激出满身鸡皮疙瘩。
如果可以,她根本不想再和这两人正面交集;若非要正面交集,那她希望是他们葬礼。
看出陆嘉的不适,苏晏礼适时开口:“你们夫妻俩跟陆嘉各论各的,有些亲没必要攀。”
张致远一怔。
苏晏礼说这话时语气很淡,可他分明听出了几分嘲讽之意,一时满脸通红。
他下颌紧了紧,忍气吞声地应了句:“好的,小舅舅。”
苏晏礼没再搭理他,拉着脸沉得快滴出水的陆嘉,错开他,走了出去。
张致远不动,片晌,陶晚婷也从里头出来了。
“马屁拍在马腿上了吧。”她嗤笑睨着张致远,居高临下的姿态。
张致远这才直起身,面无表情地看她:“总比无脑招惹惹不起的人好。”
“你说谁无脑!”陶晚婷两道细眉一竖。
张致远懒得跟她吵,只说:“爸妈在偏厅,让我叫你一块过去。在长辈面前就不要像刚才那样了,看不出陆嘉跟以前不一样了吗?”
陶晚婷蹬蹬上前两步,梗着脖子道:“怎么,你心疼她啊?人家现在有我小舅舅撑腰了,轮不到你心疼。”
张致远沉气:“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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