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陆嘉停下进食,抬眸看他,“偶尔尝试平常没试过的东西,这种感觉很好很新鲜。但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规矩太多的地方。”
女孩的委婉叫苏晏礼眉梢轻抬了一下。
原本他想着第一次跟她吃饭,西餐算是保守不会出错的选择,但没想到现实正相反。
有那么一瞬间,苏晏礼心底罕见地闪过一丝窘迫。
片刻,他才笑着问:“哪些规矩让你不舒服了?”
陆嘉小幅度抬了抬握着刀叉的两只手。
苏晏礼了然,淡声:“谁叫你守这些规矩了,你爱怎么吃就怎么吃。”
他不像说假话,陆嘉“诶?”一声,下意识朝他倾身,小声说:“这样会让你丢脸吧,你看别人都有模有样的。”
苏晏礼声线里带笑:“我的脸面不需要靠这些小事来维系。”
又说,“你是我的客人,你开心最重要。”
陆嘉抿唇,像被人轻手轻脚地托举,她一下有些飘飘然。
这种感觉就像是,哪怕她坐进了南瓜车,她也依然可以随性翘脚、脱玻璃鞋,还把鞋到处乱丢。
她有点被蛊惑,再进食时,不自觉就放松了起来。
正餐结束后,服务员送来两杯Gelato,层次丰富的冰凉口感叫陆嘉眉梢下意识挑了两下。
苏晏礼留意到她生动的微表情,笑着低头舀了勺冰淇淋。
片刻,陆嘉倒是想起件事:“苏总,之前转你三次医药费你都没收,结果这次又让你请客,挺不好意思的。”
苏晏礼轻描淡写:“哦,那这次你请。”
陆嘉一梗,瞠圆双目讷讷看他。
苏晏礼笑出声来:“开玩笑的。”
大概是两人之间的差距大到无需陆嘉再遮掩些什么,她夸张地拍拍胸口,坦诚道:“我干瘪的余额经不起这么大的玩笑。”
不过,她也不是个爱吃白食的人,想了想,又提议,“下次换我请你吧,就当谢谢你两次为我破费。”
苏晏礼欣然应下:“好。”
陆嘉想了想,提前打预防针:“不过我请客的地方不会太高档就是了。”
“陆嘉。”
苏晏礼忽然一本正经,声音便有些发沉,叫陆嘉下意识地正襟危坐。
“我也是个人,不是摆在艺术馆里不食烟火的展品。”
苏晏礼说着,但女孩正色聆听的模样又让他想发笑,太正式的话顿时说不下去了,他只淡淡添了一句,“如果不是不合适,我真想让你摸摸我的手,看是不是有正常人类的温度。”
莫名地,陆嘉心脏一下蹦至喉咙口,赶紧手忙脚乱地垂头吃冰淇淋,一句话都没说。
苏晏礼也意识到这话不太端庄,过了会,自若换了话题:“今晚怎么一个人逛商场?”
陆嘉正巴不得赶紧聊些别的,埋头搅着冰淇淋说:“一个人逛商场很奇怪吗?”
苏晏礼说:“今晚是平安夜。”
“平安夜”三个字顿时又戳中了陆嘉敏感的神经,好不容易被她暂时丢到一旁的伤感酸涩再度冒头。
她提气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抬头看到苏晏礼的脸,忽然反应过来,他还是晚晚的小舅舅。
可她转念又想,之前那次舞会,他都猜到了……
女孩明显欲言又止,苏晏礼心下微动,问她:“跟晚晚有关?”
眼看女孩两眼瞪圆,目光闪烁,他顿时了然,又说,“类似舞会那晚?”
他都说得八|九不离十了,陆嘉索性也倾倒而出。
“比舞会那晚更糟糕,他们大概真的在一起了。”
苏晏礼听出她最后尾音带着泣意,垂了垂头,眼中露出些捕捉不及的情绪。
片晌,他看回陆嘉:“所以一个人出来消化爱而不得的心情?”
陆嘉默了默,却摇摇头:“也不是。”
苏晏礼诧异抬眉。
陆嘉说:“感情只是一部分,难过归难过,但确实不能强求。”
苏晏礼心中闪过些意外,为她的理性。
陆嘉说下去:“更让我纠结的是,我要不要换工作。”
她念的是中文系,虽说是个文科万金油专业,但能考上她母校的中文系,高考分数要求也不低,就业也有一定优势。
毕业后,她的同窗们考研考公事业编教师编……纷纷上岸,还有的直接进了4A,或者像晚晚那样,回家做全职儿女,由父母安排一个万全的人生。
只有她,为爱转行,如今爱情幻梦破碎,她却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陆嘉难免有些颓丧,垂着肩膀说:“如果他跟晚晚真的在一起了,我肯定不会在他身边继续工作下去。那样太折磨我自己,也太危险了,我不允许自己落进一个不道德的身份里,哪怕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或许是这段单恋跨越的年限太长,长到已经成为她人生的一部分,现在突然得知可能要结束,无异于从她身上挖肉刮骨。
陆嘉心脏抽痛,有点克制不住倾诉欲,一股脑说下去:“可他明明说创业还没成功,就不考虑成家的啊……”
苏晏礼看着眼前低垂着头,瓮声瓮气的小姑娘,只在心里轻叹一息,不忍心在这时帮她分析人性的幽昧丛杂。
陆嘉说:“可能他们真的很喜欢彼此吧。”
这顿晚餐最终在陆嘉的倾诉中走向尾声。
离开餐厅时,陆嘉对苏晏礼的歉意达到顶峰,小心翼翼在他身旁道:
“对不起啊,我还是没忍住说了这些……唉,我没有拿你当情绪垃圾桶的意思,其实本来我心情不好,答应你一起吃饭后我就后悔了,想跟你取消约定来着,后来又怕你已经安排好了。我不该在自己心情不好的状态下,拉人一起吃饭,坏心情很容易传染的……”
苏晏礼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女孩,他从小接触的女孩子们,大多自我张扬,像陆嘉这样总是考虑别人情绪的倒是少见。
以前他总嫌圈子里那些女孩一点不考虑别人感受,但看陆嘉这样,他反倒希望她也能学着不考虑别人。
这会过了用餐高峰时刻,顶层已经没多少顾客了。
两人走到了电梯前,苏晏礼忽然问她:“你从小有弟弟妹妹需要照顾?”
“啊?”陆嘉被问得傻眼,“没有啊,我家只有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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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晏礼笑了:“那你怎么总想着要迁就别人的心情?”
陆嘉眨了眨眼,一时讷然无声。
电梯开了,里头空无一人。苏晏礼单手掌住电梯门,示意陆嘉先进去。
等她站好了,他才走进去,同她并排站着。
陆嘉看着电梯墙上跳动的数字,过了会,辩解似的,扭头跟苏晏礼说了句:“我也没有总是迁就,像刚才我不是被小孩撞了吗,小孩妈妈自己管不好小孩,还故意说我要生气吓唬她小孩,就被我阴阳了。”
苏晏礼听笑,轻飘飘道:“嗯,很棒。下次见面我送你一朵小红花。”
话音刚落,电梯门开,他再度掌住电梯门,让陆嘉先出去。
陆嘉出了电梯,才发现居然是在地下车库。
她顿时忘了跟苏晏礼计较“小红花”三字故作的幼齿戏谑之意,扭头问他:“怎么来这了?”
苏晏礼跨出电梯:“送你回家。”
陆嘉婉拒:“我搭地铁或者打车就可以。”
苏晏礼道:“今天什么日子,到处都是人,你挤得上车么。”
陆嘉无从反驳,片刻,低低哦了声:“那麻烦你了。”
苏晏礼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带她往车位走去。
他今天没安排司机,自己开的车,是一辆低调黑色卡宴。
上车后,陆嘉自觉点开手机,调好回家的导航。
这次坐他车的感觉有点奇怪,大概是没了司机在场,车厢变成了一个格外私密的空间,两人独处的感觉尤其强烈。
陆嘉不自在地调整了坐姿,想说点什么调解一下气氛,却恍觉,憋在心里的那些心事,都已经在用餐时跟他倾吐干净。
她莫名陷入一种其实很放松,但不好意思太放松的境地,怕苏晏礼产生一种被利用感。
但她转念又想到刚刚苏晏礼那句戏谑的“送你一朵小红花”,想着要是被他知道她此刻的纠结,估计又得笑话她。
陆嘉一个人在那纠结来纠结去,过了会,莫名就把自己逗笑了。
她怕苏晏礼觉得她神经兮兮,便扭着脸看向窗外飞退的街景,使劲憋笑。
也正因此,她完全没察觉,苏晏礼在她扭头的那一刻,偏头觑了她一眼,而后无声弯唇。
不知不觉,车子开到了陆嘉小区附近。
想起上回被邻居看到她从苏晏礼车上下来,怕这次往事重现,隔着一条街,她就让苏晏礼停了车。
“我们小区邻居很八卦的。”她解释了一句。
苏晏礼了然,配合地将车停进一条林荫小道。
陆嘉道谢下车,往前走去。
这条小道没有路灯,仅靠前面衔接的大马路获得些微光源。
好在穿过马路就是小区,陆嘉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感慨苏晏礼真会侦察地形。
过了会,她突然留意到脚下黑漆漆的沥青路面上投映着莹莹的光,往前看,她的影子从脚尖延伸出去,拉得老长。
陆嘉反应过来些什么,回头一望。
果然苏晏礼还没走,像之前那晚一样,用车灯为她照亮前面的路。
陆嘉顿了顿,这回她没再拔足狂奔,而是大方扬唇,举高手朝坐在车里的苏晏礼挥了挥。
而后,她笑着回身,脚步轻盈地朝小区方向走去。
第10章
陆嘉到家后,给苏晏礼发了条微信报平安,之后便洗澡闷头睡觉。
隔天圣诞节恰逢周六,她原想睡个懒觉,无奈被客厅爸爸公放的短视频噪声吵醒。
陆嘉睡眼迷蒙,烦躁地踢了一脚被子。等脑子重启后,睁开眼从枕下摸出手机,查看晚上错过的消息。
除了几个时差客户的邮件外,只有来自苏晏礼的一条未读微信。
苏晏礼说:好,我也到了。
发送时间是她报平安的四十分钟后。
陆嘉不太习惯一段聊天的最后一句话是对方说的,抿了抿唇,下意识想要回复些什么,但看看时间,最终还是作罢了。
都一晚上过去了,未免太刻意,说不定还让苏晏礼也跟着尴尬。
这么想着,她退出聊天框,转而去刷朋友圈。
结果刚点进朋友圈,她就惨遭暴击。
陶晚婷踩着零点发了她与张致远的合照,官宣他们在一起了。
陆嘉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实际看到的这一刻,她的心脏还是剧烈颤抖,泛出针刺状的生理痛意。
她手忙脚乱退回主页,抬眼望天花板深呼吸,这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浑浑噩噩躺了不知多久,妈妈隔着门板的声音把她喊回神:“嘉嘉!嘉嘉!……陆!嘉!十点了,还睡觉呢?你去问问哪个小姑娘像你这么懒!”
“起来了起来了……”
陆嘉没精打采地应了声,匆匆换完衣服一看手机,才八点不到。
她真是服了妈妈,永远比标准北京时间快两个小时。
洗漱完出去吃早饭,妈妈一边在厨房洗菜,一边扬声问她:“今天要不要出去啊?”
陆嘉咬了一口蒸饺,口齿不清:“不出。”
妈妈蓦地从厨房探出脑袋,盯着她问:“今天圣诞节你都不出去啊,没男孩子约你?”
嘴里的蒸饺顿时就不香了。
陆嘉皱眉:“谁规定圣诞节一定要约会啦?”
陆母反诘:“小姑娘家家的,过节不约会干什么啦?”
她瞪了眼沙发上若无其事看短视频的丈夫,忽然带了咬牙切齿的意味,“年纪轻都没人找你出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更没人带你过节了!”
陆父恍若未闻。
陆嘉眼尾朝爸爸那扫了下,很快收回。
她听出了妈妈的怨气,有点烦,烦父母总是拿她当出气筒,更烦爸爸从她有记忆来就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
陆嘉声音也大了点:“谁不带你过节,你找谁算账呀,干嘛扯到我头上!”
说完,她囫囵塞进最后两只蒸饺,沉着脸嚯地端着盘子起身,拿去厨房洗。
妈妈还站在水池前,陆嘉拿着抹布挤过去,把盘子接到水龙头下。
忽然,妈妈冻红开裂的双手映入她眼帘。
陆嘉一顿,喉头紧缩,双眼瞬间被热气涨满,嘴里两只蒸饺怎么都咽不下去了。
好一会,她才鼓着被蒸饺撑满的腮帮子,低声含糊地拖着长音:“妈妈……中午我带你逛街去吧。”
隔周周一,陆嘉出门前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若无其事地进了公司。
张致远作为老板,总要晚来半个至一个小时。有时要谈业务,他上午直接就不来公司,把外面的工作解决了才过来。
往常陆嘉打完卡坐下后,总盼望时间过得快一点,这样她就能快点见到张致远。
但今天她却默默在心中期盼,最好张致远被别的事耽误,来得越晚越好。
因为,即使过了一个周末,她仍然没想好该怎样面对作为晚晚男朋友的他。
可惜事不从人愿,九点四十,张致远就到了公司,跟他一起的还有陶晚婷。两人亲密挽着手,关系不言而喻。
沿途有机灵的同事唤陶晚婷老板娘,张致远也没说什么,倒是陶晚婷矜持地笑笑,随后扭头看张致远:“是不是叫得太早了呀,致远?”
张致远笑睨她一眼,没说话,但明摆着纵容。
经过陆嘉工位,张致远收了笑,一本正经跟她打招呼:“早上好,陆嘉。”
“早上好,学……张总。”
陆嘉余光瞥了眼笑看着她的陶晚婷,及时改口。
陶晚婷笑意粲然,推了推张致远:“哎呀你快去忙你的吧,我跟嘉嘉聊会。”
“晚晚……”张致远皱眉,神色并不赞同。
陆嘉也撑起淡笑,说:“晚晚,我一堆邮件要回,还要忙出货数据,实在没时间陪你聊天啦。”
张致远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神情,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陶晚婷一脸遗憾:“那好吧。”
她蹦蹦跳跳地推开张致远办公室门,对张致远说:“我陪你工作半小时,然后我就要去做spa,晚点你过来找我,我们一起吃中饭。”
张致远模糊地嗯了声,飞快瞥眼埋头做事的陆嘉,逃离般的进了办公室。
陆嘉盯着电脑,屈指抵了会鼻尖。
之后,她又端起手边马克杯抿了一口,让热水冲淡泛滥的酸涩后,才得以专心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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