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人都傻了,不成想有生之年,竟然能在行事滴水不漏的先生脸上看到这种神情,恍恍惚惚难以置信。
这份震撼,甚至超出了亲耳听见先生用“恭敬不如从命”为由接受了留宿邀请。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刘峰都震惊到怀疑人生了,得偿所愿的苏怀瑾竟犹不知足,听见支书父亲他们转而劝谢先生早去早回、不要错过了医生上班的时间,她还在那得寸进尺的要求,“我也去,我也去!”
好像生怕谢容笙说话不算话,走了就不再回来,非得自己跟着才安心。
刘春芳条件反射瞥了她一眼,“你又不是大夫,跟着去能干什么?”
“我跟沈凛最要好,有我陪着,他去医院就不会很害怕了。”
大家才被她对豪门小少爷虚假的感情蒙蔽了一下,对这个理由倒也接受良好,刘春芳和丈夫对视一眼,都不再阻拦的样子,准备把决定权交给谢先生,只有苏振华不为所动,果断出手揪住他妹命运的后脖颈,“有谢先生在,把你没用的担心收一收,上去把今天的卷子写完。”
风水轮流转,到苏小美怀疑人生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试卷都写完?”
顶着他妹充满控诉的目光,苏二哥面不改色,用37℃的嘴吐出冰冷至极的话:“各个科目一共六张试卷,你今天一个字都没动,抓紧时间吧。”
最后这句“抓紧时间”,仿佛宣判了苏小美的死刑,她双眼一闭,死的很安详,“距离天黑都不到三个小时,我怎么写完,拿命吗?”
面对她声泪俱下的表演,苏振华眼皮也没动一下,只是抬起手腕,看了看他升入高三后为了考试买的手表,精准报时:“已经是两点十五分,留给你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苏怀瑾:……
最后,她的挣扎反抗通通无效,苏二哥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直接上手像拎小鸡仔一样,把她一路拎上楼。
其他人都只是静静看着,哪怕是苏大哥和苏大嫂心有不忍,也只是对视一眼,面面相觑,谁也没开口帮苏小美说话。
因为都知道,她只有在双胞胎哥哥的强压下才肯乖乖学习、进步迅速。关键时刻,他们可以没有作为,但不能站出来拖后腿。
同样见证了苏小美从生龙活虎到被捏住命运后脖颈的刘峰,心情莫名好受了很多,心想人类果然很喜欢在别人的痛苦上建立自己的快乐呢。
恢复工作状态的刘峰,在苏家其他人和兰溪村乌泱泱村民的热情欢送下,稳稳当当把车开出了村子。
去县城可以经过青阳镇,所以车里除了他家先生和表少爷,还顺路捎上了心心念念上班的苏公安。
当然就算不顺路,送人一趟也不影响什么,苏家人很担心他们去医院迟了会赶不上检查,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刘峰是一点都不慌,在凹凸不平的农村土路上把车子开得又平又稳。
如今表少爷在车里,没什么比这个重要。
果然,把苏公安送到派出所门口后,刘峰转弯驶向县城的途中,就见先生亲自打了个电话,过程十分简短,才说了两句话便挂断,他已然清楚,这家医院的院长和主任医生,此时应该在门口严阵以待了。
刘峰也知道,先生打这个电话不过是以防万一,避免他们匆匆赶到反而扑了个空的可能。倘若能在医生们下班之前完成体检,先生是不会希望看到他们为了展示特权、非得让医护人员加班加点为他们服务的事情发生,因此他也没有故意拖延,在保证先生和表少爷不被颠簸的前提下疾速前行。
自觉车里没有了外人,刘峰一边认真开车,一边到底没忍住说出了压在心底的想法,“先生,咱们是不是可以在荣丰县安排栋房子?”
连苏公安都能考虑到表少爷对救命恩人的特殊依赖,提出给他多点时间缓冲的建议,身为先生身边的心腹,刘峰对此只会比他们都更慎重。
事实上,先生一说准备去荣丰县给表少爷做个体检,他便明白了其真正用意,并且想好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
体检显然只是顺带,这边的医院设施有限,之后还要回首都甚至可能安排出国体检,因而先生的本意,是想名正言顺在这边停留几日,用以观察表少爷的状态,能否在不造成刺激的前提下顺利将人带回去。
倘若情况往最不乐观的地方发展,表少爷一离开苏小美太久就恶化,他们在县城,就可以随时开车带表少爷去见苏小美,或者把她接过去看表少爷。
所以,身为左膀右臂,刘峰当时就想好了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排好符合老板身份的住房,保姆阿姨也要立即到位,苏家人担心去招待所不方便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同时,他还是知道为数不多内情的,心底也做好最坏的打算,提前联络表少爷的心理团队。
相熟的心理医生都在首都港城甚至是国外,又赶上过年这种特殊时期,他们或许无法第一时间赶过来,但只要价格开到位,总有人能排除万难。
而他们先生,最不缺的就是钱。
也因此普通人担心的东西,在他们这里从来不是问题。
思来想去,刘峰都觉得先生接受邀请的样子匪夷所思,仿佛被下了降头,因此头一次提出与领导背道而驰的建议。
好在先生还听得进合理的建议,甚至点头给予了肯定,“可以,你先准备着。”
说到正事,谢容笙便不紧不慢的继续吩咐下去,“你待会先跑一趟商场,给沈凛添置几套合身的衣服,另外也给苏家几人都准备一份礼物。”
这才是他认识的先生啊!
刘峰感觉找回了熟悉的节奏,精神一振,坐直身子认真聆听,先生没说跟他们行李一起放在车后备箱的精装礼盒,他也不作提醒。
那几个精装礼盒确实不便宜,作为谢礼足够丰厚体面,但华而不实,先生让他专程去商场准备礼物,才叫真正用心。
刘峰自然也跟紧领导步伐,认真听完还不忘发表自己的意见,“今儿零星飘了雪,我看那小姑娘还穿着棉衣,有些单薄,要是商场有羽绒服,给她买一件倒是刚好能用上。”
刘峰没提苏支书他们,是因为他能看出来他们都是淳朴憨厚的,每人一件羽绒服对先生不算什么,对方却未必不会收,也没必要,整个苏家也就苏小美看起来细皮嫩肉,一点也没有农村丫头的样子,其他人哪怕是最文弱的苏振华,也都身强体壮得很,给他们都买羽绒服,肯定又贵又不实用,还不如给苏支书父子几人各买双皮鞋。
至于刘婶子婆媳俩,他一个大男人不适合给她们挑衣服鞋子,不过他有注意到客厅光滑锃亮、纤尘不染的缝纫机,当时苏家老大也发现他的视线,热情洋溢给他讲了他妹两天时间就研究出缝纫机的使用方法,把这门技术教给他媳妇,现在就连他妈都能踩着缝纫机给全家缝补衣服了。
那么他入乡随俗,给女同志们选两匹布料,想来也能送到她们心坎上。
只有礼物让他们都无法拒绝,他才能真正完成领导的交代。
谢容笙从刘峰的回答中,知道他对这些都有成算,便略过不提,进入下一个事项:“另外再找人做面锦旗,改日和捐款一起送到青阳派出所。”
刘峰点头:“好的先生。”
……
苏怀瑾还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酬谢大礼包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她此时已经刷题刷到怀疑人生。
要在两个多小时搞定六张试卷,光是语文作文英语作文和政治大题历史大题放一块,就够写断手了,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完成的重任。
苏怀瑾在苏二哥的压迫下努力奋笔疾书,同时还在哼哼唧唧试图讨价还价。
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她已经试过了,打滚耍赖没有任何效果,只能拿出屡试不爽的撒娇大法,“二哥,你就通融通融嘛,今天特殊情况,我也不是要偷懒,只是被正事给耽误了、实在写不完。之前大舅他们来做客,也耽误了一些学习时间,你不是还说只要我尽力就可以了?”
“我发现就是之前对你太通融,才让你一次比一次松懈。今后应该是对你越严格要求,越能帮助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苏怀瑾:……
不就是在董事长舅舅和警察叔叔面前装了个逼,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
软磨硬泡策略也惨遭失败,苏怀瑾试着放狠话,“你变了,苏振华,这样冷酷无情、铁石心肠的你,再也不是跟我全世界第一好的苏二哥了。”
“我从来也没跟你世界第一好过。”冷酷无情的苏振华毫无所谓,甚至敲了敲桌面,说的话比她狠多了,“你这样磨蹭,是打算写到深夜十二点吗?”
懂察言观色的苏怀瑾,知道她二哥说得出就做得到。
家里虽然没通电灯,可是蜡烛和手电筒都不缺,据说她二哥同学中有两个狠人,教室和寝室都熄灯后,还要打着手电筒学习两小时。心狠手辣的苏二哥身处这种环境,自己也没什么底线可言,打着手电筒逼她不写完试卷不许睡觉这种事,他一定做得相当熟练。
可恶,她已经失去了贵妇护肤和医美的机会,再不能错过每一个美容觉,只能乖乖被拿捏了。
看着苏小美终究低下了头,开始认真做题,苏振华才满意了几分。
他对双胞胎妹妹的了解,倒没有对外人传的心灵感应那么离谱,他只是观察力强了些、又善于思考,很容易根据苏小美的不同表现,猜出她两分小心思,所以最近只用奖金这根胡萝卜,轻松调动这头小驴的积极性。
只是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小虎的家人这么快找过来,是他始料未及的。
苏振华猜测,他妹现在怕不是有恃无恐了——沈小虎家这么有钱,肯定亏待不了她这个恩人,她就等着大发一笔横财,哪里还得上他那一毛两毛的小钱?
但他还有不到半年就要高考,至关重要的时刻还要分出时间精力给她补习,是绝不允许她再说放弃就放弃的。
苏振华打定主意,这次软的不行就直接来硬的,上棍棒教育,不给她飘的机会,翅膀长出来之前就打断,他妹从小吃软怕硬,只要他们狠得下这个心,她就别无他法、只能听话。
苏二哥:只要学不死,就给他往死里学。
现在看她果然黔驴技穷,还是要跟着他的节奏走,苏振华对自己的计划更多了几分自信,把注意力转回到手中习题册的时候,嘴角还不自觉挂起了尽在掌握的微笑。
苏怀瑾没看到她哥反派邪魅一笑的表情,对接下来的悲惨命运一无所觉,还在争分夺秒刷做题,甚至破天荒进入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神奇状态。
天什么时候变黑的,苏小美不知道;刘峰带着大包小包进她家院子引起不小的动静,她也充耳不闻。
直到谢容笙轻轻敲了敲门,把一下车就迫不及待寻找苏小美的外甥放进来,她才在下意识把手脚并用要往自己腿上爬的小朋友抱起来的熟练动作中回神,“哇,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见兄妹俩都停下奋笔疾书的手,站在门口的谢容笙才歉意笑笑:“抱歉打扰你们了,刘婶说可以下去吃饭了。”
他没有解释直接放沈凛进去的行为,因为懂得都懂。
之前苏振华一把将她拎上楼,沈凛直接连舅舅都不要,就是要跟漂亮姐姐贴贴,走到哪贴到哪。
苏二哥见状才把他妹松开,放她去跟小朋友讲道理。而苏怀瑾蹲下说了两句话,小朋友依然毫无反应,但他们再离开的时候,他也只是眼巴巴看着,没有再迈着小短腿跟上去,舅舅上来牵他也不再抗拒,不过眼神始终追随苏小美离开的方向。
在场见证这一幕的人都有预感,即便没有苏家人的热情邀请,谢先生怕不是也还要带他外甥跑这边。估计一趟两趟还搞不定。
通过沈凛对他舅的态度,他们已然发现他对苏小美的依赖并不正常,都快赶上小宝宝对奶嘴的依赖了,他们都见过孩子断奶有多不容易,相同的,谢先生要把外甥真正带走,怕也是个任重而道远的过程。
因此,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的苏家人,看到沈小虎从县里回来,一下车就仿佛犯了苏小美瘾,倒腾着小短腿急切往楼上冲的一幕,都见怪不怪了,刘春芳更是拉住了还想跟外甥讲道理、别打扰兄妹学习的谢先生,“这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谢先生也太见外了,你还不知道小虎,哦不,沈凛有多乖吗!他每天都陪着兄妹俩学习,安安静静坐在小美腿上,他们也早习惯了,放心让他去吧。能被小虎打断一下学习也好,这不天也黑了,该喊他们下来吃饭了。”
所以这会儿,谢容笙只是淡淡转述刘女士最后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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