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仅此而已。
那次谈话让苏振华改变的是认知,而不是三观。
他依然是他,有自己的理想抱负, 不会为五斗米折腰的魔鬼二哥。
当初那张高达十万的存折,连苏支书都心跳慢了半拍, 内心深处有过一瞬的挣扎和犹豫,苏振华却是不曾动摇分毫的。
即便事后对上他妹那大写的生无可恋脸, 他也只是有点恻隐之心,从始至终都并不后悔。
因为他的信念告诉他,这本来就不是属于他们的东西,理应拒绝,也没什么好心疼可惜的。
不过,他能要求他妹拒绝不属于她的巨款,却不能要她拒绝一条只要踏上、人生从此平安顺遂的康庄大道。
苏振华是有理想和抱负的,学校里也不乏信念和努力都不输于男生的女同学,可他从来没奢望过他妹能成为这样能顶半边天的女同志。之所以逼着她学习上进,不是相信她可以,而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苏小美不行也得行。
从离开安居乐业的小镇,去大城市里求学的那天起,苏振华已经发现了世界之大,他们一家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想象中无所不能的父亲也并不能为他们遮风挡雨。
当然他已经走得比父亲更远,想要的东西都可以自己努力争取,大哥脚踏实地,日子也能安稳顺遂,可是苏小美呢?
不努力学习考上大学,她可能永远走不出荣丰县甚至是青阳镇。
父母尤其是他妈,总觉得小美不读书也能嫁的很好,他们只要帮她好好掌掌眼,帮她挑个家境好、自己也有能力的对象就可以了,日后在他们三不五时的看顾下,她只需要相夫教子,生活平静而富足。
可他们忘了,最大的不安定因素就是他们闺女。
在父母的苦心安排之下,他妹或许也能乖乖听话,只要日子还过得去、不让她吃苦受累,她也是可以安分守己的。
但这个前提是社会没有浮躁,周围也没有人勾搭他妹。他敢保证,苏小美是经不起一丁点的诱惑,只要让她看到好处,基本一勾搭一个准。
那么问题来了,远近闻名的美人坯子苏小美,在他们这个小地方出生长大,日后也在这里结婚生子,结婚以后默默无闻也没人打扰的概率有多少?
基本为零吧。
事实也证明了苏二哥的猜测,都不用等到日后,他妹刚满十八岁就经受不了诱惑,差点跟人私奔去大城市,这让他越发坚信,她迟早还要被大城市的繁华迷花眼,再次跟人私奔。
重点不是哪个臭小子,而是她有一颗向往自由和浮华的心。
既然早晚还要跟人跑,那还不如她自己跑,好好学习,凭本事考到大城市去。
大城市人才济济,也不缺美貌时尚的年轻女孩,他妹就算没有泯然于众,也不会还像在小地方这般漂亮的一枝独秀,让他们不时提防怀璧其罪的可能。
少了外界的诱惑,他妹说不定还能在大学里安心学习,毕业争取个不错的单位,倘若运气好留在大城市工作,听说很多单位都给解决个人问题,他妹从此在大城市成家立业,那才是真正的安定。
不过若能跟着谢先生去首都,从此在他们眼中最好最神圣的城市生活,那他相信以后再没有别的诱惑能让他妹动心。
单是想想这一条靠他们或者他妹自己,可能永远也接近不了的康庄大道,苏振华就一点也不想拒绝谢先生的提议了。
其实也没有必要拒绝。
他只是不希望自己和家人轻易接受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只要是合理范围的报酬,没必要为了证明他们的高风亮节而强行放弃。
就比如谢先生想请小美配合他们对沈凛进行治疗,他没说具体要多长时间,可他们也能从“无药可医,也没有任何特效疗法”等信息中猜测一二,这不是一日之功。
说不定需要三五年。
要是谢先生一来就说聘请小美为他工作,工作内容大概是配合医生跟小虎玩云云,任务轻松待遇优渥,他们或许也会为优渥的待遇犹豫片刻,但大概率还是会拒绝
毕竟小美在他们全家眼里还是个孩子,没有定性,就算这份“工作”她和全家都满意,她也未必能做的长久,哪天她不想干了,说走就走,就算谢先生富有四海,恐怕也拿她没办法。
可谢先生另辟蹊径,不谈金钱只打感情牌,言辞恳切请小美帮助沈凛治疗顽疾,作为回报他可以帮助她解决学业问题,如此一来,小美去首都非但不会影响学业,反而得到了千载难逢的求学机会,这是他们所有人都拒绝不了的。
而他妹自己,不拿工资就不算是为谢家工作,身心都是自由,想来也不会哪天觉得无聊了就撂挑子不干。
她虽然三分钟热度,但对于承诺这方面还是有底线的。
按照谢先生的说法,小美今年就参加高考,即便顺利的考上大学,沈凛也能拥有四年半的治疗周期,时间还是宽裕的。
这期间,沈凛的治疗能圆满完成当然是再好不过,但如果不得不延长疗程,以谢先生的能力,帮小美在首都安排一份工作想来不难,作为回报,小美工作的同时继续配合他们的治疗方案。
苏振华能想到最坏的结果,就是沈凛的治疗,可能要持续到他长大成人的时候,长达十数年之久。
不过真到那时候,他妹应该都在谢先生的帮助下,在首都工作并安了家,搞不好他的外甥外甥女都出生了,而没有谢先生的帮助,他妹终其一生也走不到这个地步,就相当于是用十数年的耐心配合,换取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这是多少人都盼不来的机遇。
对谢先生而言同样也不亏,直接给钱,说不定小美哪天就觉得赚够了想休息,反而是把她的学业和工作都绑在首都,想跑都没地方跑。
他们也不会让她放弃大好前途。
总之这是各取所需,互惠互赢的方案,拒绝的都是傻子。
苏振华自认不傻,因此第一时间提醒父母同意。
但他也不是贪得无厌之辈,他妹的劳动成果她自己享受就好,他没必要跟着摘桃子,对来历不凡的谢先生来说,带上他一起去首都,或许就是多一句话的事情,可他不想贸然加入,让这场公平的交易改变性质。
苏二哥是骄傲的,清北是他的梦想,但就算考不上清北,他还能读国内其他名校,哪怕最后发挥失常,只能去他们省城名不见经传的本科院校,大学生的他依然是人们眼中的天之骄子,一点也不妨碍他日后成为一个优秀的、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坚持原则的苏振华,在家人们的劝说下毫不动摇。
苏支书多少明白他的意思,心里也是比较认可的,不一定非要老二也跟着去首都。
事情顺利的话,再过半年,他们兄妹都能在首都求学,互相有个照应。
那么就要小美面临孤身一人北上的情况。
首都不是他们荣丰县,小闺女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单独离开过荣丰,唯一一处出县城还是前两个月跟她大哥去市一中接老二,当天去当天回。
让她就这么跟谢先生走,苏支书和刘春芳怎么想都不踏实。
他们也不是不放心谢先生。
开百万级豪车,给对他外甥施以援手的对象表示感谢,出手就是三个十万,这样一掷千金的大人物,要打什么主意压根用不着兜圈子,而且自家也没什么值得人家惦记的。
夫妻俩对谢先生的用心深信不疑,只是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家里任何一个孩子冷不丁单独出远门,他们都得牵肠挂肚,换成最让人操心的小闺女,那就是彻夜难眠、辗转反侧了。
彻夜难眠的老父亲老母亲一致认为,还是不能就这么放苏小美一个人走,至少得派个人护送,一路上看着她安分点别作妖,顺便也看看谢先生他们住哪儿,这年头打电话写信那些高科技,都不如亲眼看一眼对方家门朝哪儿开来得让人踏实。
能负责这个艰巨押送工作的,有且只有苏大哥符合条件。
苏二哥过完元宵就要马不停蹄回学校报道了,他的学业是绝对不能耽误的;苏支书的工作倒也没那么重要,农闲时节请假离开两三天是可以的,但问题是要去首都,两三天恐怕还不够他坐车的,至少要准备一个星期,那他就走不开了。
全家只有苏大哥被从矮个子里挑出来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苏支书便向谢先生提出这个方案。
谢容笙不动声色收回看向楼梯的视线,不出意料的满口应下,甚至体贴的问道:“其实我这边怎样都方便,你们其他人有没有兴趣一起去,顺便看一看□□和长城?”
对谢容笙来说,无论打包带走的兄妹俩是苏振华和苏小美,还是苏振兴加苏小美,都无关紧要,哪怕把整个苏家一起打包带走也没问题。
只要苏小美愿意配合他们的治疗方案,一切都不是问题。
能让苏家人对他们彻底放心,以后合作起来才能更加长久稳定,谢容笙这个建议提的相当真心实意。
苏支书却是受宠如惊的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老大跟你们过去就行了。”
别说其他人,再多一个恐怕都吃不消。
在他们同意小美去首都的时候,谢先生就介绍了大致的行程安排。
因为小虎这段时间病情恶化,吃不下睡不好,导致身体虚弱,不适长途跋涉,坐飞机是他们的首选。刚好省城机场今天就有飞首都的航班,今天中午出发,下午就能到首都,在家里安顿一下,明天首都各大学校开学,小美直接去新学校报道。
苏支书是赞同这个安排的,时间能赶得上,小美就不该错过开学报道第一天,不过飞机票那么贵,他们砸锅卖铁也买不起,只能让谢先生负担了。
既然老大要送小美去首都,也要一起厚着脸皮坐飞机了。
但依照苏支书的想法,老大回来该是他们自己承担车旅费。他们出发前,他准备私下好好叮嘱兄妹俩一番,在外面安分守己,不要给谢先生添太多麻烦,他私心里还指望小美好好配合谢先生解决问题,表现好了,不仅学业有着落,工作说不定都能解决,直接让她捧个铁饭碗什么的,那他做梦都能笑醒。
妻子老觉得闺女长的好就不用努力,嫁个好男人从此吃香喝辣。但苏支书自己就是男人,他们这个群体真要那么靠得住,他也就不用独独为这丫头费心筹谋了。
在他看来,好的工作比男人可靠多了,是人都有旦夕祸福,但铁饭碗一端上就可以吃一辈子,孰轻孰重不言而喻。再说,有了高学历好工作,再凭小美的样貌,还愁她找不到好对象吗?
只怕到那时候,人家给她说的对象能从单位门口排到□□去。
总之,如今正是关乎小闺女一辈子的关键时期,苏支书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连他闺女以后坐哪个办公室都想好了,这么平坦宽敞的一条大道,要是因为兄妹俩的大大咧咧,不下心给谢先生留下事多的印象,人家以后宁愿找别的治疗方案也不跟小美帮忙,那才叫悔不当初。
为了将不安定因素扼杀在摇篮,苏支书决定让老大自带干粮,小美身上也要有点钱和票防身才行。
可是他们家的条件,在村里镇上还算不错,出了青阳就不行了。
别的不说,从首都回来的火车,买最便宜的硬座,至少也要五六十块,这已经是城里工人的一个月工资了,对他们农村人更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夫妻俩连夜商量过,把路费和其他花费凑个整数,给老大一百块钱防身。当时刘春芳已经心疼得倒吸冷气了,这要是再加一个人,就是两百块,别说妻子要急得跳起来,苏支书自己心里都能滴血。
谢先生这份好意,苏支书当真是消受不起。
从苏支书脸上看出了点心有余悸的谢先生,勾了勾唇,不知为何想起那天他上车离开,心血来/潮转头,透过后挡风玻璃,看到了苏小美仿佛心碎了一地的眼神。
苏小美为何那般伤心欲绝,懂的都懂。
只是他突然有点好奇,苏小美如果发现她父亲此时的心有余悸,不知道又会露出什么表情。
会觉得安慰一点,还是又一次被勾起伤心事?
可惜她大概还在抱着他外甥睡得香甜,错过了精彩瞬间。
正所谓晚起的鸟儿没虫吃。
苏小美本美可没觉得她起得晚,持续发热的暖宝宝失而复得,她今天依然睡得极好,一口气睡了近十个小时,起来才八点多,跟往常一毛一样。
最多因为她今天要给美强惨小少爷穿衣服,耽误了那么两分钟。
收拾整齐,她牵着一回兰溪村就像回到快乐老家一样自然习惯的沈小虎,一大一小精神奕奕的下了楼,还没踩下最后一个台阶,迎面对上苏大哥兴奋到模糊的大脸,“小美你知道吗,我要跟你一起去首都了,还要坐大飞机,看□□,爬长城!”
苏怀瑾冷漠脸:“我刚起来,当然不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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