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它终于爬行到阿斯加德的边缘,那再度立起的守护一切的屏障就在污染对规则与秩序的破坏力量下彻底腐蚀,露出残缺的洞口来。
邪神的身躯逼近,它的身躯有通天的神木一半粗。
赤色的黄昏中,它张开了血盆大口,对神殿的方向露出了獠牙。
在能腐蚀一切的力量面前,任何的应接都不过是送死。
邪神笑得张狂,它非常笃定,在它主动放弃创世神的权能,提前遁入最终关卡吸收世界树上的所有污秽的时候,它就已经赢了。
壮士断腕,壁虎断尾,得到的将是生机与胜利!
这是在邪神的认知中必赢的战略。它倒要看看,凌衣衣或墨明,将会做出怎样的垂死挣扎?
他们会先派出虫潮般的人类军队来迎击它吗?会试图用那些不堪一击的魔法或是科技来切割它的鳞片吗?
邪神好整以暇地扭动着身躯矗立在黄金宫前,它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看人类那绝望的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临终表情了!
然而,等待许久,邪神还是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它不解歪了歪巨大的蛇头。
随后,它巨大的黄金兽瞳中就映入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是凌衣衣。
可为什么只有凌衣衣?
下一瞬,邪神很快理解为这是凌衣衣的狂妄。
它不屑地露出了毒牙,就要朝凌衣衣喷射出毒液。
凌衣衣以为她持有的那些拟造的神明的身份牌会有什么用处吗?在它能瓦解所有规则的毒液里,所有的身份牌都不会对它造成任何有效的攻击!
污浊的毒液朝凌衣衣的方向射出,看到凌衣衣避无可避地被毒液扑了满身,邪神的眼中露出了愉悦的笑意。
这样一来,凌衣衣不死也得半残。
可下一瞬,它的眼中就出现了一道刺目的银色闪光。
雪白的长剑直直插入了邪神巨大的黄金兽瞳,从毒液中突刺出的人影占据了它的整个视野。
邪神大张的口中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嘶吼,它剧烈地摆动起头颅,狂乱地想要甩开扒在它的眼球上的凌衣衣。
可无论是怎样的摆动都无法撼动凌衣衣分毫,她仿佛牢牢黏在了邪神的身躯上,相较于邪神的身躯只不过是小小的一点,但她的威力不容小觑。
邪神怒吼起来。
它无法相信,为什么凌衣衣没有受到一丝侵蚀!?
凌衣衣本不该是这样的不受污染的体质才对!
可再多的疑虑在这个时候都没有了任何用处,邪神的周身都涌现出毒液,它巨大的身躯扭动,以多出的七条蛇尾将凌衣衣卷起,随后死死拍入地里。
在黄金宫中观战的玩家心脏揪起。
虽然凌衣衣不受污染的侵蚀,但在所有规则都无法起效的情况下,凌衣衣要怎么不凭借任何外力杀了邪神?
它们的体型差距过于巨大,这样一来,连一剑把邪神捅死都做不到啊!
邪神的蛇尾拍下后,四处的建筑物尽数倒塌。它的尾部始终没有抬起,凌衣衣的身影也没有出现。
玩家们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凌衣衣……真的能赢吗?
巨大的蛇尾压在地面的废墟之上,把凌衣衣的身影掩埋。
就在所有人都在担心凌衣衣的安危的时候,地面传来了震动。
只见一个身影从废墟之下冲出,再度跃到了蛇尾之上。
巨蛇扭动着身体,在对凌衣衣有所防备之后,它便再度对凌衣衣流露出了轻蔑的神色。
不能使用任何特殊力量,只能凭借一具躯体与它对抗的凌衣衣又有什么胜算呢?
凌衣衣的长剑仅仅能在它的鳞片上留下一道划痕,即使刺入它的身体,对它而言也不过受了一根针刺扎。
于是邪神的扭动愈发恣意起来。
凌衣衣一次次被它打入地面之中,又一次次地爬起。
她的身躯在重击之下皲裂,赤色的鲜血流遍了她的身体,又在规则作用于她自身的力量下重组。
再这样下去,凌衣衣虽然不会被邪神杀死,也杀不了邪神。
它很快看清了这一点,放弃了与凌衣衣的纠缠,扭动着巨大的身躯往黄金宫而来。
邪神的举动让众人心中越发焦急。这下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邪神的庞大身躯陡然僵住了。
它身上已被凌衣衣用剑刻下许多划痕。
原本它以为那划痕不痛不痒,可当它使上力气扭动身躯,要往远处去,它身上的划痕忽然猛然开裂,爆出黑色的血来。
邪神的口中发出了嘶吼。凌衣衣的攻击看似毫无章法,实则经过了缜密的计算。
她的眼中是整个巨蛇比山还高大的身躯,脑中运算着的是蛇全身的受力与肌肉的运动。
每当她在蛇身上划开一刀,都是在构建着摧毁整个巨蛇身躯的力的框架。
于是当巨蛇开始扭动着身躯,拉长自己的骨骼,往黄金宫的方向去,它的身上便绽开了连片的刀花,就像被整个剥开的松鼠鱼。
扭动的蛇身皮开肉绽,从鳞片撕裂到肌肉,最后将森白的骨骼裸露出来。
凌衣衣跳到了那骨骼之上,随后将长剑刺入骨骼中。
比金刚更坚硬的骨头在凌衣衣竭尽全力的一击之下也轰然碎裂,异样的光芒从骨中露出。
凌衣衣将手伸进去,取出了最后一张画像,上面绘着的最后一个器官便是【骨】。
原初神权之八:得到众人的信赖与追随之人,能划分生与死的界限,摆渡人间与冥界的灵魂。
这是【生命】的权能。
凌衣衣将那权能收回,随后摧毁了那一纸片。她的长剑刺入下方,随着邪神痛苦的扭动而转动。
他们一路缠斗到了最近的神木之下,邪神盘旋缠绕上巨树,对背上的凌衣衣张开巨口,要将她吞噬。
而凌衣衣则一手牢牢攥着粗大而坚实的树枝,一手持剑。随着邪神的挣扎,在它背部划开一道长长的裂口。
凌衣衣将邪神的骨头剖开了一半。
瓷白的骨髓流出,当那液体落到地上,就变为了陶瓷一般光滑的固体。
失去了大半骨髓的邪神身躯失去了支撑,它尖啸着从神木巨大的树干上滑落,重重摔倒在地。
凌衣衣不依不饶地落到它的身上,以长剑在它的背部凿开更多的裂口。
最后,她将邪神的整个骨架尽数剖出,所有的骨节都被她打断。
至此,邪神已经失去了所有动弹能力。
它巨大的黄金兽瞳流着血,不甘而怨恨地盯着凌衣衣。而再多的怒视也不会吓退面前这个持着惩戒之剑的神明。
凌衣衣走上前去,将长剑刺入了邪神的七寸。
当它的心脏被搅碎,当它的所有器官都化为血水,如山一般大的巨蛇也失去了生机。
邪神陨落了。
它原本是凌衣衣最初创造出的容纳从世界之外而来的污秽的容器,当它崩塌,那些原本锁在它身上的污秽也轰然四散开来。
始终在观察着战局的玩家们记得凌衣衣的嘱咐。
他们持着手中神明的身份牌鱼贯而出,用身份牌上的纸绘神像吸收着最可怕的污秽。
当那从世界之外而来的力量蓄积得足够多,身份牌上原本双目紧闭的神明也睁开了眼睛。
他们从平面中脱出,成为了一个个存在实体的神明。
真正的诸神黄昏降临了。
原本被玩家们俘虏的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也被放了出来。
于是火之巨人和胜利之神相搏,巨狼芬里尔对奥丁张开了血盆大口,火神洛基对昔日的同胞举起了武器,他们相互抗衡,又同归于尽。
啃食世界树根部的巨龙从下方飞出,盘旋于世界之上。
而在战争中产生的无数亡灵爬上了它的翅膀,它不堪重负地扇动了两下漆黑的双翼,随后从天空中坠落,摔下了无底的深渊。
所有人都必须在战争中死亡,这是这个世界的秩序,是无可更改的命运。
血与火吞没了整个世界,所有人都掩埋于焦土。
许久之后,一个人从废墟中走了出来。
那是持着四张身份牌的凌衣衣。
光明、黑暗、自然、森林。
只有她没有被污染,所以只有她的躯体无需葬身于旧世界。
她成为了最终关卡中唯一的通关者。
毁灭旧世界的,是污染的力量。
它吞噬了它自己的存在,将整个世界都变得一片纯黑。
此时,凌衣衣已拿回了全部的八条原初神权,她已成为了新生的创世之神。
于是她走出了这个被玩家们称为无限逃生游戏的迷宫。
此刻,世上所有的污秽都已被锁入迷宫之中了。
从前,凌衣衣无法认知从世界之外而来的东西,因此无法对它进行操控,也无法避免它的侵扰。
但经历了第一次轮回之后,她以自我的献祭为代价,成功认知了它的存在。
在第二次轮回结束的此刻,她做到了对它的控制。
她看着那座亿万年前构筑的、容纳了世界上的所有污染的漆黑的迷宫,轻轻抬起手,使用了界定生死的权能。
被困于迷宫中的所有玩家的灵魂都被她引导而出,他们落到神殿之上。
在意识恢复的一瞬,他们就完成了从死到生的转变,获得了由凌衣衣赋予的、全新而洁净的躯体。
但还有一个人没有出来。
那便是维护着整个迷宫的规则,使其不崩塌的墨明。
无需凌衣衣说明再多,墨明也知道凌衣衣要他做什么,又如何配合凌衣衣。
于是在所有人惊讶的注视中,偌大的迷宫从神殿的八神柱之中升起,往真实世界的空中缓缓升去。
它像一颗逆飞的陨星,不断远离了这个世界,直至到达世界之外。
可待在其中的墨明,还没有回来。
在所有人都提起一口气的时候,凌衣衣手中的长剑忽然现出了光晕,随后,一个和墨明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走了出来。
是在凌衣衣的要求下放弃了身体,以灵魂寄托在凌衣衣的惩戒之剑中的小墨。
凌衣衣将手指点到了小墨的眉心上。
【如果你想陪我走到最后,就寄托于这剑中吧。】
小墨想起了凌衣衣对她说过的话。
原来早在三个副本之前,她就已经预想到今天了吗?
小墨注视了凌衣衣一会儿,随后闭上了双眼。
在凌衣衣的明辨、关联与生命的权能共同作用下,已经到达世界边缘的迷宫中,小墨未被污染的一部分灵魂瞬间转移。
它联结到了小墨身上,与他完成了融合。
当他灵魂完整的一瞬间,凌衣衣赋予了他新的躯体。
墨明缓缓睁开了眼睛。
迷宫彻底在世界的边缘消散,维护整个迷宫所需的力量也被收回了。
墨明以自己的记忆所蕴含的力量为代价开启了第二次轮回,现在,他无需再撑着整个世界的运行,那被抽离的记忆也回到了他的灵魂之中。
他恍然想起了一切。
所有人都静静地站在神殿四周,他们已经明白,站在神殿中央的是怎样的存在。
凌衣衣和墨明,是创造与维护了整个世界的神明。
他们不敢再出声打扰,只屏息等待着神明的启示。
然而,在他们心中已变得无比威严的神明并没降下什么启示,而是注视着对方,一个哭了,一个笑了。
凌衣衣伸出手,擦掉了从墨明的脸颊边流下的清澈泪珠,她眉眼弯弯道:“怎么又哭了,苦难不是都结束了吗?”
“对不起。”墨明伸手,覆住了凌衣衣的手背,他双目发红地看着她,声音颤抖,“我把你忘了。”
“不是你的错。”凌衣衣叹气,“而且,你不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么?”
“让你受到任何伤害,都是我的失职。”墨明走近了凌衣衣,他环绕过凌衣衣的脊背,紧紧拥抱住了她。
感受着滴落到她的肩头的温热的眼泪,凌衣衣好笑地伸出手,摸了摸墨明的脑袋。
“好了,骑士要保护国王,国王也要保护骑士啊。”凌衣衣在他耳边道,“要论失职,还是我更多一点呢。”
“不是这样的……你是给予我一切的神明,怎么对待我都可以。”墨明收紧了五指,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庞大的情绪在他的胸腔之中翻涌。
最终,他也只小心而克制地挤出一句话来,语带哽咽:“我只求你……不要再离开。”
不要再让我经历你的死亡了。
“嗯。”凌衣衣伸出手,轻轻地顺毛拍了拍他裸露的脖颈,像安抚大狗一般。
当墨明终于冷静下来,凌衣衣才拿开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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