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熠低眉看向拽他衣袖的纤柔的手,慢慢抬眼,一枝清透的粉色郁金香落进他眼里,一层透明玻璃纸包着这枝花,玻璃纸里溢出淡淡香气。
再看向拿花的人,许清烛摘了帽子口罩,风衣外套也脱了,穿着件简单干净的白衬衫,化淡妆,唇边翘着干净乖巧的笑意。
许清烛朝他手上递近这只花,柔软并小心翼翼的声音说:“哥哥,我觉得你可能心情不太好,所以给你准备了这份小礼物。”
游熠垂睫看向她腿侧,一只长盒子打开着放在那儿,她应该是把郁金香藏在那只盒子里了。
她给他准备了礼物,他却没有给她准备,他是有些失礼了。
游熠沉默片刻,想到她喜欢钱,他接过花,道了声谢,放在鼻下浅闻,郁金香释放着很好闻的淡雅的幽香。
随后他拿出手机,点进许清烛的郁金香头像,给她发去了4个8的转账,附言:【回礼。】
许清烛听见手机一声提示音,拿出来看,看见游熠这礼尚往来的回礼,呼吸一滞,心里一气,太阳穴突突地跳,差一点气得想把这朵花给要回来。
许清烛在心里气自己的浪漫被他用金钱给糟践了,咬牙用力戳屏幕收了转账。
但她一边又猜测,游熠此时心里或许弥漫着一些背叛感和负罪感,因为有这些情绪在,他才给她转钱。
他其实是在明明白白表达他们之间只是金钱合作的关系。
她知道游熠重情,也明白游熠的心情,倒也没那么生气了。
许清烛想了想,为了让他安心,笑着对他伸出右手,正式说:“谢谢财神哥哥,以后我们合作愉快。”
游熠看着她伸出的手,回握了一下她指尖,力度很轻,轻轻一握便收回:“合作愉快。”
车里无人再说话,一枝郁金香捏在游熠手里,粉色的花瓣,鲜绿的叶子,黄色的蝴蝶结,他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忽然闪过好似是他经历过的两个片段,有些熟悉感。
温烟对花粉过敏,他从来没买过花,但似乎曾经有人给他递过花,他记不清了。
许清烛偏眸望着车窗外,蒙蒙细雨敲打着车窗,窗外的景物逐渐模糊,眼前渐渐出现了她第一次见他的画面。
那天是6月29日,也是个下雨天。
她到电玩城去找清词姐姐,看到清词姐姐和姜璇姐姐在玩,旁边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哥哥。
两位姐姐都没看到她,她挂着眼泪悄悄偷看那位哥哥。
那哥哥长得特别特别好看,回头看见她,诧异地挑了眉,随后他转过身来,挑眉对她轻悠悠地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哟,谁把这么漂亮的小洋娃娃给惹哭了啊?怎么舍得的啊。”
这句话还算勉强正经。
但第二句是:“妹妹是不是走丢了?那正好,做哥哥的童养媳好不好?”
这句话特别特别的不正经,清词姐姐听见后动手揍了他,捶他肩膀,掐他后颈。
他挨着揍,还伸手过来掐了一把她的脸蛋儿,把她婴儿肥的肉肉脸蛋儿掐得老高,他翘着特别特别漂亮的眼睛笑说:“妹妹别怕,哥哥是个好人,跟哥哥回家吧?”
她那时抿着一张嘴,满心都是要咬死他的想法,然后她就张嘴咬了他的手。
她用力咬在他大拇指下面那块厚厚的肉上,咬得他从摩托上跳下来,直求她快松嘴。
她松了嘴,瞪他,他被疼笑了,摸了一把她头发,似笑非笑地逗她,拖腔带调的不正经:“妹妹这么厉害啊,那哥哥可更要带回家管一管了。”
他说着,边拍了她脑顶一下,发现她头发很湿,收了笑,皱了眉,脱了蓝色的牛仔衬衫外套给她擦头发。不经意间碰她胳膊发现她胳膊很凉,他将外套披到她身上让她穿上。
之后他怕她感冒,跑出去给她买了一杯肯德基的热牛奶。怕她饿,还给她买了牛肉汉堡。
那时候清词姐姐刚高考完,还不太会照顾人,都是他在忙前忙后。
他里面穿白色短袖,戴着一只悬在白色衣领外面的银色项链,吊坠是辆精致好看的摩托车。他个子很高,给她擦头发时,那吊坠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他好听又慵懒的声音响在她耳边,是一声声逗她的以“妹妹”开头的话,还问清词姐姐卖不卖妹妹,他要把漂亮妹妹领回家养着,说他会把漂亮妹妹照顾很好,养得白白胖胖的云云。
话语轻浮,行为又成熟,惹人浮想联翩。
她那时候对他的喜欢特别简单没内涵,只是因为他长得好看,眼睛好看,笑起来好看,声音也好听。
十三岁,青春期,情窦初开,她晚上回家偷偷想象过他骑摩托车载她的画面,她抱着他的腰,有风吹过,耳边响起他捉弄她的散漫笑声,经过开满郁金香的花园,带她去往没有尽头的地方。
许清烛想到这里,渐渐唏嘘与心欢,她竟然真的嫁给了她年少时喜欢的哥哥。
虽然是假的。
但两本红色结婚证是事实,她嫁给他了。
他总是出现在下雨天。
下雨天应该配一杯他给她买过的肯德基的热牛奶才对。
许清烛趴着窗,纠结了一会儿,回头对游熠问出了这一句:“哥哥,可以在前面肯德基门口停一下吗,我想喝杯热牛奶。”
游熠掀开眼皮看向她,她无意识似的伸出舌尖舔了下嘴唇,唇色被润得湿了,眼角又眼巴巴垂着,声音轻软,好像嗓子不舒服,很渴望的样子。
他抬眼看窗外,看见前面有家肯德基,低磁的嗓音对车斌说:“听许小姐的,前面停一下。”
游熠正要再说让车斌下车去给许小姐买牛奶,他淡淡的目光落在了那朵粉色的郁金香上。
在他这辆全是黑灰色内饰的车里,这朵郁金香是唯一的颜色。
车斌靠路边停好车,正要回头问游总,游熠暗忖须臾,将腿上的平板移开,推开车门,迈着长腿撑伞下车,对许清烛扔下两个字,冷淡又霸道:
“等着。”
第13章
很快,游熠回来,收伞,上车,带着一身的潮湿雨气。
游熠从牛皮纸袋里拿出热牛奶,用两层纸巾包住杯子,递给许清烛。
许清烛笑着道了声谢,游熠淡淡回了句客气了。
车轮压过雨坑继续前行,游熠拿起平板继续看资料,雨窗上映着游熠模糊不清的侧影,骨节分明的手指专注地滑动着屏幕。
牛奶是白色纸杯,杯体上印着一个大大的红色K字。之前都是红色杯体,上面印着一个大大的老头脑袋。时光变了,又好像也没有变多少。
许清烛抿着嘴,小口喝着。
有点热,但热流润进去,很暖胃,也很暖心。
“话说,”许清烛吹着纸杯上很小的那个小孔,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我在外面应酬的时候,如果遇到了难缠的人,可以报你的名字吗?”
游熠指尖停住,看向她,目光在她上唇的白色奶泡上一掠而过,看向她身侧的车窗:“报你爸的名字,不好用?”
许清烛不大高兴地摇头:“不是不好用,是他不让我用。”
她爸不仅不让她在娱乐圈里提起他的名字,连她那位在八九十年代出演过很多电视剧的家喻户晓的小姨的名字,她爸也不让她提。
游熠放下平板,问她都有什么人欺负她。
许清烛诚实地说,她经常会遇到一些职场霸凌,比如出席活动时遇到脾气不好的女演员,对戏时搞小动作的男演员,有时活动举办方会看人下菜碟,代言的金主也会暗戳戳地给她递房卡,其实也都是很多上班族遇到的事情。虽然职业不同,但人性相似。
许清烛故意隐去了她爸不让她提她爸的名字、但她身边经纪人助理都是她爸高价请的圈内顶尖人物的事情,以及不用她主动提她爸的名字、她爸就会找人解决她身边麻烦的事情没有提。
她很会装怯作弱,她在故意对游熠装怯作弱。
许清烛喝着牛奶,上嘴唇沾了一点奶泡,望着空气发着呆,眼里都是委屈的叹息,窗外的雨滴声更显得她凄惨。
她本就年纪小,长得显小,骨架也小,又长相漂亮,还身处于那样处处是潜规则的不安生的环境里。
游熠从她脸上兜了一圈端详,收回视线,翻看资料,以他低沉的嗓音,撂下了一句无所谓的回答:“如果你不介意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如果提我的名字有用,你尽管用。”
和那时他回复她“我在家你也可以练琴”时一样,乍听是无所谓的态度,但其实是对她这个小麻烦精的“随便你干什么,我都给你兜着”的纵容态度。
许清烛心里涨满了如愿以偿的愉悦,乖巧点着头说好的。
过了五分钟,游熠外公给许清烛回了语音微信。
老人表示看到她和游熠领了证很高兴,笑着恭喜他们两人,还说要给他们准备红包,让她得空去医院找他。
许清烛乖巧地回复游熠外公的微信,一边将她和外公的对话告诉给游熠,游熠应着说知道了。
二十分钟后,新婚夫妻许清烛与游熠两人,冷淡分开。
游熠去公司上班,许清烛去外地工作,两人约定下周末晚上六点一起去医院看望游熠外公。
**
许清烛这一周飞了趟敦煌,之后飞了趟巴黎,行程很紧,都没来得及去看夜晚闪灯的铁塔忆往昔,随后飞到上海进行一个香水广告的拍摄,时间赶得很急,拍摄结束后妆都没来得及卸,提着设计师送她的高定裙子的裙摆直奔机场,勉强赶上飞机。
上了飞机后,她太累,决定先睡一会儿,就没去卸妆换衣服,想着下飞机后回家再换好了。
结果她酝酿很久终于睡着,再睁开眼时看到飞机延误还没到。
飞机正在雨中轻微颠簸着,前后洗手间门已关闭,不许来回行走,她就彻底没能卸妆换衣服。
下飞机后,她急忙上车要换衣服,结果发现装着她私服的小行李箱被落在上海了。
许清烛急得给游熠打电话,说自己拍完广告没换衣服,让游熠帮忙去她衣柜里取衣服。
游熠听后安静了片刻,说他也在外面,让她直接过去就行,外公不在意她穿什么,人到了就行。
许清烛就没换衣服,从机场直奔医院,下车后在外面裹着件黑色的茧型长外套,戴着帽子口罩,低着脑袋进电梯。
五点五十八分,许清烛急急走出外公VIP病房所在的13楼电梯,见周围没路人,终于松了口气。
她脱了茧型的长外套搭在手臂上,边摘了帽子口罩转弯前行,抬眼看到窗边站着的游熠,她停步,有两秒的怔神儿。
游熠没穿西装,穿着一身格外显他肩宽腰窄腿长的衣服,牛仔蓝的连体工装裤。
他牛仔衣和裤子上都有些黑色印子,牛仔衣上面两颗扣子没系,里面的白体恤领口也有些黑印,像是手指上有黑油,抹上去的带一点指纹的印子。
许清烛走近他,闻到了他身上有机油味和酒香味。
“游总,”许清烛好奇地问他,“您是跟朋友去野营了吗?”
游熠正在低头按手机,正要给她发微信告诉她,他要先去趟医生办公室,让她不要着急,听到声音抬头,看到她的瞬间,他也有片刻的出神。
她瘦了。
游熠的第一反应是这三个字,她脸瘦得更小了。
“没好好吃饭?”游熠挑眉问了这一句。
许清烛见他没意外自己的穿着,便将要说出口的抱歉的话咽了回去,她点头:“倒时差,生物钟乱了,没胃口,也不合口味。你呢?去野营还是爬山了吗?”
游熠随意打量了她两眼,她穿着件很优雅性感的淡紫色高定长裙,两袖是薄纱,裙上有闪亮的钻石,有柔软的羽毛,颈部和双耳都戴着亮眼的首饰,妆容也十分精致,看着像是从红毯直接过来的。
但这裙子太显她身材,显得她更瘦了,锁骨那里一点肉没有了。
没再多看她,游熠收回目光说:“车队比赛,帮着修车了。”
“啊。”
难怪他穿这一身,还有身上许多黑印。
他现在不是车手,只是偶尔帮帮忙,许清烛想,可能是今天车队技师不够,他就去帮了一下忙。
在车队比赛结束后,他跟车队的人一起聚会喝了酒,刚刚她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应该是刚从酒局抽身离开。
游熠没多说,扬着下巴示意她往病房走:“晚上给你补个夜宵,你先去看外公,我去趟主任办公室。”
许清烛下意识脚尖转弯:“我跟你一起去。”
游熠对她摆手,不经意地碰到了她后背蝴蝶骨那里的肌肤,指甲连着指尖触碰到一阵的柔软细滑,捻着手指收回:“带结婚证了吗,你先拿给他看,过去用结婚证去换红包。”
提到红包,许清烛欣喜了一下,抓住他胳膊问他:“万一外公给了我两份红包,我是收一份还是收两份?”
她这次卸了指甲,游熠看着她细白的手指抓在他都是脏油的衣服上,闻到她身上扑面的清雅香气,用手机轻轻拨开她手腕:“衣服脏。”
说着他抬眼看她,大概是酒后的原因,他对着她这个小财迷露出了点笑意,嗓音也轻轻上扬了起来:“你不也是个千金小姐吗,怎么这么贪呢?”
许清烛低着头,手指放在背后轻轻捻着,感觉手上沾了他的机油味儿,莫名让她有点心跳失速,没好意思看他。
这可能是她的怪癖,她喜欢他身上有机油的味道,最好他还出了汗,头发湿湿的,身上也不那么干净,想象他以这样沾满生命力的怀抱拥住自己,周围都是他野蛮的荷尔蒙的味道。
游熠看她低着头,同时她那对白皙的耳朵悄悄红透了,以为她是听他说她贪而不好意思了。
游熠莫名失笑了声:“行,外公要是给你两份,我的那份,你也收着吧。”
许清烛回过神来,红着脸点头,紧忙快步去了外公的病房。
**
游熠去找主任,但主任已下班,他去外面抽烟,边跟主任通电话聊了外公的病情,十来分钟后,返回外公病房。
游熠推开门,在看到外间沙发上放着的很多件外套和女包的瞬间,就冷下了脸。
大步走到里间门口,他抬眼,看到里面除了外公和许清烛,还有一些人也在。
他舅舅和舅妈,大嫂高茜,高茜的爷爷高老头,以及高茜的堂妹。
许清烛被挤坐在角落里,挨着他舅妈坐,看似若无其事,但眉心皱着。
有人在说话,是高茜,不知道她前面说了什么,后面一句“人多热闹”落地,病房里响起一些笑声。
游熠用脚踹门,发出一道突兀声响,里面的人都朝他看过来。
他穿着浑身是油的修车工一样的衣服,懒洋洋地倚着门框,朝里面没有在笑的许清烛招手,嗓音轻飘飘的:“小烛过来。”
高茜见游熠来了,竟穿着这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又见游熠即将发火的气场,脸上闪过转瞬即逝的尴尬,接着她连忙打趣笑道:“阿熠这是和媳妇儿分开一会儿都不行呀,小烛快去吧。阿熠真是娶了个漂亮媳妇呀,刚才我们还说呢,小烛进来的时候,我们真是知道什么是星光熠熠了呢,真是特别耀眼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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