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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口点烟时,游熠的手都是颤的。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三次,他都是见过许清烛的。
只是他从来不知道那个短发小男生、那个艾莎公主、那个戴帽子口罩的人都是她。
第一次,因温烟是南城人,她家人从南城飞过来需要些时间,而急诊不留尸体,要送到太平间等待家人来认领,他就一直在走廊等着温烟爸妈过来。
他那时几乎已经是行尸走肉的状态,听不见别人和他说什么,直到有个看着像住在天桥下没有家的流浪弟弟,将温烟为他编的红绳递到他面前,他从行尸走肉的状态下抬头,才发现他不小心弄掉了这条红绳。
他后知后觉想起眼前的弟弟,好像刚刚追问了他好几句:“哥哥,这是你掉的吗?”
他接走红绳,枯哑的嗓音说了句“谢谢”。
那个弟弟在一旁说不客气,然后在他旁边看了他许久,突然对他说了句:“哥哥,姐姐一定不喜欢看到你哭。”
这句话让他心疼很久,因为无论他怎样哭,温烟都看不到了。
等他抬头看向弟弟时,弟弟已经跑开。
因为这个人出现得太奇怪,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将这人当游魂,将这件事当成是,其实温烟叫人来对他说这句话的。
因此,在那天之后,他就很少再哭,因为温烟不喜欢看到他哭。
第二次,他在许清词家里的时候,接到电话说他家公寓楼下失火,着到了他家,他没和许清词说,只说暂时离开一会儿。
在他赶到后,大火还没浇灭。
这个公寓里面装满了温烟的东西和画作,是他们四年的恋爱见证,里面还有温烟的最后一幅画,是温烟开车去机场接他时,放在副驾上准备给他做生日礼物的那幅画,而画上,是温烟画的他。
他不想他和温烟的所有一切都被烧光,在没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冲进了火场。
是许清词开车跟他过来时发现他冲进去,立即叫消防员帮忙在里面找人,才救下他这一条命。
而他在深夜醒来时走出了病房,在走廊见到了艾莎公主。
她一直坐在椅子上,没有睡,在他出来的时候,第一时间低下了头。
他醒来时有点虚,走了两步要摔倒时,她过来扶住他,不发一语地陪他走了两趟来回。
他那时脑子也有点懵,问她认识温烟吗。
她点头说认识,她对他说:“哥哥,温烟姐姐希望你好好的。”
他再次将她当成了游魂,以为是温烟让人来告诉他的。
自那以后,他再未冲动做出轻生的事,因为温烟希望他好好的。
第三次,他在车祸苏醒后,在医院做复健的时候,他经常在走廊看到一个戴帽子戴口罩的小个子男生。
说是男生,是因为那人穿得很嘻哈,宽松体恤和哈伦裤,脖子上还戴着条金链子。
那男生看着很嘻哈,但说话慢条斯理的,偶尔会过来扶他、帮他,低着嗓音说自己家人在住院,还对他说了些鼓励的话。
他那时听男生嗓音那么低,以为是难过的,还安慰了一番那男生。
安慰安慰着,自己也多了些力量,复健引起的疼痛和烦躁慢慢变淡,恢复得顺利了许多。
而这三次,竟然都是许清烛。
不愧是学表演的,每次出场都那么特别和牛逼,cosplay玩得那么妙,游熠又气又心疼。
游熠抽完两根烟,还要再抽第三根烟的时候,许清词走了出来,抢走他指间夹着还未点燃的烟说:“行了,再抽离肺癌不远了。”
她问他:“所以,你现在对许清烛是什么感情?可怜,同情,心疼,还是喜欢?你心里还有温烟,那么还能再住下一个许清烛吗?”
游熠手里还有只打火机,他低头按着砂轮,看火焰在风中飘来飘去,仿佛看到了许清烛在一个又一个夜里为他难过哭泣的画面。
许清烛很爱哭,她跟爸爸吵架了会哭,她看到虫子被吓到,也会哭。
他知道她哭起来是什么样子,那么难过,那么哽咽,眼泪如雨,哭到哭不出声音,哭到身体颤抖,声音沙哑。
但那天发生地下室的事情时,她一声都没有哭。
他怕看到她哭的样子,更怕看到她一个人隐忍不哭的样子。
而温烟,是他爱了念了十年的人。
他习惯将许清烛当妹妹关心和照顾,他习惯许清烛在家里陪伴他,他一度暗自希望和许清烛一直友好地走下去,一辈子都可以。
可是,温烟呢?
许久,游熠轻着嗓音,淡淡地回答许清词:“心疼,清词,我只是心疼她而已。”
许清词不知道游熠是否是在说谎,因为她从游熠发红的双眼里看到了扭曲的挣扎。
她不确定这挣扎是来自于他无法割舍温烟、不愿走出过去,还是不愿直面内心。
许清词也很心疼游熠,但她作为女生还是更心疼女生,最后她对游熠明明白白地说:“那你就在心里默默心疼吧,别去招惹许清烛。”
许清词向来喜欢穿红裙,她此时一身耀眼红裙,不怕冷地站在他面前,一字一顿地警告他:“游熠,虽然你我是互相救过命的情分,但小烛是我妹妹,我看不得你在明知道她喜欢你的情况下,再去伤害她。她现在过得非常好,你敢招惹她,你他妈给我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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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周后,游熠就去招惹许清烛了。
第27章
北方沭河县。
早上, 一个热闹的小巷间,布景似是八十年代。
分布的各个摄影机镜头正对准一间包子铺早餐店,主要在拍摄一个穿着羽绒服、扎着蓬松马尾辫、长相普通的姑娘, 大口吃肉包子的画面。
早餐店里有人在进进出出,领着孩子吃早餐的爸爸操着口音大喊馄饨怎么还没上来, 戴安全帽的中年男人正从兜里掏钱和钢镚跟老板结账,店员搬着新出锅的热气蒸腾的蒸屉往外走, 各个匆匆忙忙,喧喧嚷嚷,而那个姑娘对此浑然未觉, 只专注地大口吃肉包子。
一辆黑色轿车悄然停在早餐店对面。
车里的人向片场看过去,没看到正在拍戏的姑娘,只看到了围观拍戏的黑压压的人群背影。
小县城里在拍电影, 很多人都来围观。
坐在副驾的游熠按开车窗, 窗外的冷空气瞬间钻进来。
现在虽然已经是三月中旬, 应是春暖花开的日子, 但沭河的地理位置太靠北, 就算太阳高照, 空气还冷着。
听闻沭河这地方的供暖时间从十月一到五月一,冬天很长。
应该不会有虫子了。
但是,不知道许清烛会不会在拍外景的时候被冻到生病,游熠担忧地想。
坐在主驾驶的人是廖宇,廖宇刚关了车, 见游熠开了窗,就又要启动车子, 准备开暖风,游熠看着对面说:“不用开暖风, 你继续说。”
廖宇道了声“行”,递给游熠一支烟,继续刚才的话说:“……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许清烛是个很拼的女演员,能吃苦,除了她爸要求的禁止拍吻戏床戏外,她没有不能拍的。现在这部戏拍了一个来月,导演说不管多辛苦,许清烛都坚持下来了,没怨言,没改过戏,两三个星期前拍了场火车上的追逐戏,听说她被撞得身上都是淤青,她都没当回事,第二天继续照常拍摄。可能是过了两三天吧,她身体实在不舒服,才请了假,但也只请了半天而已。”
游熠夹着烟的手搭在车窗外,始终侧头看着片场那边。
也就是说,她请的那半天假,是飞回到北城跟他领离婚证的那天,她身上有淤青,而她被他拽了手腕和脚踝,还被他给扔进车里。
她一定很疼。
紧着眉头的游熠,轻轻弹烟,手指不受控地颤抖,将烟咬回到嘴中,深深入肺,长长地吸烟与吐烟。
这就是一个星期前许清词对他说的“她现在过得很好”?
那天许清词在警告他不许招惹许清烛之后,给他展示了她和许清烛的微信聊天对话。
许清词问许清烛【小烛在哪呢,在拍戏吗?】,许清烛回道【姐,我正在海岛休假,风景特别好,你要来玩吗?】
乍一看,许清烛好像真的在海岛上休假过得很舒心,他也真有那么一瞬真的以为许清烛过得很舒心,可他已经知道许清烛其实是个很能说谎的人,就留了心。
果然没两日后,他打听到许清烛正在这座偏僻的县城里拍戏。
许清烛当时应该不是故意骗她姐,只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可这让他更加担忧。
“她住的宾馆条件还可以吗?”游熠问。
廖宇说:“要是跟大酒店比,肯定比不了,但该有的基础设施也是都有的,宾馆在县区中心位置,有二十四小时热水,供热也可以。”
游熠点头,没再说什么,抽着烟缓息。
廖宇也抽着烟,暗自揣测着游熠和许清烛到底是单箭头还是双箭头的关系。
他是这部片子的制片人,他本与游熠无私交,是某一天京市的朋友介绍说北城的游二公子想投资这部戏,他们才通了电话,之后游熠在电话里提出要到片场看看。
他当时第一反应是游二公子应是要追许清烛,接着第二反应就是拒绝,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轻易拒绝游二公子这样拥有巨大财势背景的人,可能会有他料不到的后果发生,他迫于压力就答应了。
可是他也答应过许清烛她爸许闲阳,要照看好许清烛不被骚扰,而许清烛她爸也是个狠角色,不能得罪,所以他与游熠通完电话后,一直在为游二公子要去片场见许清烛这事长吁短叹着。
然而没过十分钟,许清烛她爸竟给他打来电话说知道游熠要去看许清烛的事,说不用拦着,配合就行。
挂了电话,他琢磨明白,可能是游熠从他的某句话中听出了他的为难,游熠就和许清烛她爸通了电话,之后许清烛她爸才通知到他这里的。
他也是通过这事明白游熠和之前那些要追许清烛的富家纨绔公子哥不一样的,一来游熠做事成熟稳重周全,二来游熠是被许清烛她爸允许的。
今天早上,他是坐游熠的私人飞机一起落地市区机场的。
从北城到沭河没有直达航班,中间都得转机,而且转机时间长,因此游熠提前申请了私人飞机的航线。
廖宇发觉游熠做事也是干脆利落的。
但在飞机上的时候,游熠却表明自己不是来追许清烛,只是许清烛她爸让他过来照看关心她一下的,这让他半信半疑。
落地后,他从机场取了这辆租用的车,一路从市区开到沭河县来,跟游熠说了这部片子的剧情,主要讲的是以风马燕雀金评彩挂八大骗入手的连环诈骗案,许清烛继承了大骗子的衣钵,此时正在市井里逃窜,结局自然是许清烛被抓,而导演深挖的这部戏的内容主旨依然是人性。
之后,游熠竟然向他了解起许清烛的一些情况,他才发现游熠似乎并不了解许清烛,他刚刚才说出那些许清烛这一个多月拍戏辛苦的那番话。
现在,廖宇就有点拿不准游熠和许清烛是什么关系了。
他正琢磨着,见游熠忽然推门下车,他也要跟着下车,边说:“游总,我去跟里面打声招呼,不然剧组工作人员不能让进去。”
游熠挥手说“廖总不用麻烦”,关上门,压低帽檐,戴上口罩,走向拍摄现场,走到街对面挤嚷围观的人群中。
游熠虽是穿了黑色的外套,戴了黑色的鸭舌帽,戴了黑色的口罩,但他太高,气质太过挺拔,腰以下双腿修长笔直,仍是叫周围的人都在频频打量他。
游熠对此毫无察觉,他终于看清楚了里面的场景。
许清烛的脸大概没少被化妆师折腾,从漂亮精致的五官变得普通了许多,脸颊也瘦了许多。
他虽是站在早餐店外,但早餐店的大门正敞着,方便拍摄与举话筒和收音,他看到了许清烛的表情变化。
她好似被饿了两三天没有吃饭一样,吃包子吃得狼吞虎咽的,包子很热,烫得她呼气,大口吃包子的同时,她在警觉地观察门外,桌下的两脚在不断轻抖。
“卡。”
导演喊道。
下一秒,早餐店里的所有群演都停止动作,苏娥从一旁拎着桶跑过去,许清烛满脸都是要被撑吐的难受模样,抱着桶往无人的角落走,苏娥帮着拍背,工作人员上前收桌子。
过了会儿,许清烛坐回到桌子前,深呼吸,化妆师过来给补妆,导演对讲声音响起:“小烛还能吃吗?咱们还得再来一条,你刚刚吃得眼角冒泪了,忍一忍,骗子不能露怯。”
许清烛睁开眼,点头,导演重调细节,化妆师离开,准备再拍。
人群里响起议论声,说这女演员真能吃,一大早上七点来钟就过来拍这个吃肉包子的戏,吃了得有十来个了吧。有人说这女演员是不是戏不行啊,反反复复拍了二十来遍了吧。又有人在解释说这拍的是电影,上大荧幕的每个细节都得使劲抠,导演和演员精益求精,这是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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