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颔首应下吩咐备笔墨,却听圣上又是一声怒吼,
“但景家那小子凑什么热闹!锦衣卫就担起锦衣卫的职责,去打什么仗!把他给朕绑回来,看朕怎么收拾他!”
砚公公连忙应是。
此时外头禀报景大人求见,圣上似是知道他的来意,挥了挥袖子,“不见!”
景白安却似没听到一般,沉着脸走进来跪在了屏风外,“陛下...”
“你闭嘴!”
圣上没好气的打断他,“你可是养了个好儿子啊,都敢对朕下药了!”
“朕必要将人绑回来好好给他个教训!”
景白安默了默,才道,“臣多谢陛下体恤,但犬子与太子情谊深厚,不可能安心留在京城。”
圣上闻言一顿,不知过了多久才重重一哼,“你倒是舍得!”
景白安沉默不语。
他自是舍不得。
“太子殿下昨夜派心腹欲用迷药留住犬子,但犬子早有防备,反倒将太子心腹绑了。”
圣上怔了怔,半晌后嗤笑一声,“他们倒是知己知彼。”
殿中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圣上最终还是轻轻一叹,“罢了,随他们去吧。”
-
城外五百米。
李凤璟收到了快马送来的圣旨,他似是知道圣旨的内容,看也没看便将圣旨递出,“言钨,收起来。”
“是。”
身后的马上前几步,一双手伸出接过了圣旨,便又落后半步。
李凤璟却眉眼一沉,喝停了马,“吁!”
周围人不知出了何事,便都跟着停了下来。
“上前来!”
周围人不明所以的对视,殿下叫谁?
一时间没人动。
李凤璟没好气的吼了声,“景子颜你聋了吗!”
景公子?
众人吩咐诧异,景公子不是在景府吗。
“殿下,景公子没有....”
有人正要出声解释,便见落后太子半步的马往前挪了几步,跟着传来青年瓮声瓮气道的声音,“你怎么发现的。”
众人大惊,那不是殿下心腹言钨吗?
何时变成了景公子?
李凤璟盯着他,咬牙道,“你化成灰老子也认识!”
景子颜叹了口气,只得取下头上的胄,“好吧,是我。”
众人见到那张脸,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是景公子!
“言钨呢!”
李凤璟看着那张欠打的脸,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揍人的冲动。
“被他带来的迷药迷倒了。”
景子颜道。
李凤璟,“....”
“太子殿下,过河拆桥的事可做不得。”
景子颜吊儿郎当道,“尤其是对我。”
李凤璟冷笑了声,“是你自己滚回去,还是孤叫人把你绑回去!”
“都不成。”
景子颜扬了扬手中的圣旨,“殿下还没看吧?”
李凤璟一愣,猛地从他手中将圣旨拿过去。
圣旨上除了命他代圣上亲征为此次主将外,还有封景家长子为他副将的旨意。
李凤璟皱了皱眉,满脸郁沉。
“殿下,出发吧?”
景子颜笑着催促道。
锦衣卫无召不得随军,父皇下此旨意多半是知道景子颜跟他走了,不得已而为之,就像他假传父皇口谕带走了十万大军,父皇只能追加圣旨为他善后。
否则这般重罪,他必要是去宗人府走一遭。
李凤璟深吸一口气将圣旨塞到景子颜怀里,不再去看他,冷声道,“出发!”
景子颜笑得满面春风,将圣旨小心收起来后扯了扯缰绳,“驾!”
-
国师府
贺若真依旧坐在窗前看着外头,而旁边的桌案上多了一封打开的信。
信是雪山来的,今日一早就到了,盖了贺若族长的印,命她不可离开京城。
雪山的信送到京城最快也要好几日,那时外头都尚还不知是太子代圣上出征,所以母亲早早就猜到了,猜到了是太子带兵出征,怕她会因担忧太子离开京城。
她确实是有这个念头...
“国师,宫中送来了圣旨。”
素玉在门外轻声道。
贺若真愣了愣,随后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
看来陛下也有此担忧。
有圣旨和族长印压着,她能做的便只有等了。
第49章
正月初十又下了一场雪, 比除夕前那场雪来的更猛烈些,一夜间屋檐街角都已覆盖上厚厚的白雪,立在高楼放眼望去, 只觉漫天银白。
而在这似无尽的飞雪中, 高楼上那道纤薄的身影似与银白融为一体。
大军离京已有十日,此时应当已经到了霜城。
贺若真于高檐之上遥遥望着霜城的方向, 历来清冷的眼底多了几丝担忧。
霜城之寒凉只居极北之下, 不知阿凤可能习惯;祁周兵残暴且修养生息多年,不知阿凤可会吃亏。
从大军离京那日起,她心中的担忧一日多过一日, 可有圣旨和族令压着, 她无法离京, 便只能默默为阿凤祝祷, 愿他此战大捷,愿他平安归来。
“你可瞧见国师了,我这送饭过去院中无人。”
“不知啊,一早便没在院中。”
“...”
贺若真的耳力好,哪怕立在屋檐顶端也能将国师府下人的声音收入耳中。
但她并未回应, 仍静静的立着看向天边。
“近日的传闻你们知道了吗?”
“你说的是国师与小殿下...”
“是啊,也不知哪个杀千刀的造的谣,国师与小殿下分明只是师徒情,偏要编排出些旁的来...”
“我听说啊, 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什么,宫里?”
“你们在这说什么呢?”
“素玉姐姐,嘿嘿, 没, 瞎聊呢。”
“...”
底下又恢复一片寂静后, 贺若真才微微偏过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这个传言已经有好几日了,且漫延的极快,而今京中大街小巷几乎都传遍了,已隐有质疑声,不止是她,还扯上了雪山,就连朝堂上都已经有言官上了折子,她知道这一切是有人在背后引导,所以让沈念查过,昨日得到确切的回应,流言的确是从宫中传出来的,而那人是谁,她现今也心知肚明。
阿凤离京,三皇子一党又活跃了起来。
只是她不知三皇子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但她没有干涉,她能查到陛下也能,毕竟事关皇子,陛下出手解决比她合适。
只是那些流言蜚语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平息。
贺若真不由轻轻一叹,这还只是传言便已经如此大动干戈,若他们知晓这都是真的,她与阿凤的的确确有了男女之情,京中还不得翻了天。
所以啊,这天路太过艰难。
否则父亲母亲也不至于几天一封书信。
贺若真又回头望向霜城的方向,他此次离京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逃避娶太子妃,可此事又怎能逃得过,待他凯旋之日,也是定太子妃之时。
届时她又该如何。
这些日子她想了许多,心中的天平也已倾向就此了断,对她,对他,都好。
可一想到要看着他娶妻生子,她便觉如鲠在喉,离十年之期还有六年,这六年她总不能一直都躲在国师府。
贺若真闭上眼微微仰头,任由飞雪落在她的发丝,额头,鼻尖。
好似那冰冰凉凉的触感才能让她有片刻的清醒与冷静,才能让她下定决心斩断这情丝。
然事与愿违,就在贺若真要做出决定时,她收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祁周有火药!
冷兵器时代若火药出现在战场上,可想而知会多么的惨烈!
霜城有雪山的产业,如今负责那处的正是沈念的胞弟原奉翎。
沈念出生便担着复兴沈氏的担子,冠了母亲的姓,而原奉翎则是按照雪山长老培养的,他聪慧沉稳,一应事务都上手的快,如今已开始打理雪山产业。
几人相伴长大,感情自是深厚,所以他禀报雪山的同时也给贺若真去了信。
这些日子他也听了些传言,先不论真假,贺若真与李凤璟师徒名分都是真的,所以他思来想去,还是告知了贺若真。
贺若真看完信后手忍不住一抖,纸张翩然飘落在地。
那一瞬,她面上浮现了很多种情绪,担忧,害怕,惊愕...然这所有的情绪在最后融成决绝之态。
她一声不吭的捡起信,将它放在了烛火上。
火光跳动,纸张化成一缕青烟,缓缓消散。
阿凤如何能与火药相抗,这一趟,她必须得去!
儿女情长也好,顾全大局也罢,这所有选择的前提是阿凤要好好的活着。
子时,飞雪仍未停止,一道人影在雪中飞快闪过,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守城门的侍卫只觉头上有一道劲风掠过,他搓了搓手叹道,“今年这天可真是冷。”
另一侍卫瞥他一眼,“去岁你也这么说过。”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
“...”
贺若真离开京城后,娶驿馆牵了一匹马,留了锭银子便扬长而去。
若快马加鞭,能缩短好几日的路程。
而次日,京中便因她的离开乱了。
之前眼看要平息下去的风语如今变本加厉的大肆流传,皆道清杳国师此番离京是为了太子殿下,虽然师父担心徒弟也在情理之中,可架不住背后有人煽风点火。
先是师徒的伦理纲常,又是雪山贺若族与皇家不得联姻的百年规矩。
短短几日,指责诘问声已是数不胜数,御前更是堆满了折子。
圣上气的罢朝两日,两日后,三皇子李容昇被禁足寝殿。
之后各地战报频频传来,紧接着沈念上奏国师离京是因为发现祁周有火药,担心太子殿下的安危,此话一出老臣们纷纷站出来将言官的谏言挡了回去。
那可是皇室唯一的嫡皇子,他们看着长大的小殿下,不管国师因何原因相救,只要能保太子无虞,他们都是感激的,至于那些不该有的感情...
此时二人皆不在京中,便是说破嘴也得不到实证,还不如消停些先度过此次危机再询问此事。
三皇子一党即便心有不甘,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先作罢。
-
贺若真用了六日的时间便到了霜城。
她一路上几乎未作歇息,没日没夜的赶路,可她还是来晚了一步。
还未入霜城,她便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她心中一跳,面色蓦地沉了下去。
“驾!”
营地
所有的将士皆看向城外,巨响的来源处,所有人的脸上都满是忧色,还有些已经红了眼眶。
贺若真到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她下马时身子微微一晃,声音发颤道,
“怎么回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隋林。
他猛地回头便看见了贺若真,“国师!”
周围的人皆回神,纷纷朝贺若真望去,众人先是惊愕,而后眼底便带着些希冀。
“国师怎么来了。”
隋林几个大步跑到贺若真跟前道。
“阿凤呢?”
贺若真看清他眼底的猩红,心中的慌乱到了极致。
营地的防守极其松懈,他没有看见阿凤,也没有看见景子颜。
刚刚那声巨响让她已方寸大乱。
隋林闻言微微偏头,喉头一动咽下哽咽,“太子...太子殿下,他...”
“他怎么了!”
贺若真厉声道。
隋林抬手抹了把眼角,哽咽的将原委徐徐道来,“几日前我们得到消息,祁周有火药,若火药出现在战场上,必定死伤无数,霜城一破,附近几城便几乎再无抵抗之力,所以,殿下便决定潜进祁周营地去炸了他们的火药,而就在要出发时,景公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殿下留在帐中,自己去了祁周营地。”
隋林说到这里一顿,泪汹涌而出。
贺若真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景子颜在哪!”
“景公子带人炸了敌军一个火药房,可是...”隋林强忍住崩溃的情绪,继续道,“景公子,未归来。”
贺若真身形再次一晃。
未归!
“景子颜...他...”
“火药实在太猛,根本来不及...”
隋林这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确。
敌营防守森严,霜城中景子颜的轻功最好,太子其次,除了他们二人外想要单枪匹马潜进敌营是不可能的,而炸了火药全身而退也几乎不可能。
贺若真半晌未说出一个字。
那样一个鲜明活泼的人,怎么会...
她最后一次见他,是他翻墙来同她告别,因为时间紧迫他甚至没有进府,青年一身铠甲坐在墙上,朝她挥手朗声道。
‘国师放心,有我在,殿下一定不会有事’
贺若真闭上眼,掩去眼底的痛苦,唇角微颤道,
“人,找回来了吗。”
隋林摇摇头,“没有。”
“殿下知道后发了疯似的要往城外冲,我们五六个人才将殿下拦住,当时殿下情绪崩塌,我只能先将殿下劈晕,可待殿下醒来后,便一整日都没有说一句话,只呆呆的坐着,好似没了魂般。”
隋林说到这里神情无比悔恨,“就在昨夜,我见殿下一日未用饭,便去给殿下拿些吃食,可是...”
贺若真眼神一沉,双拳缓缓攥紧。
“可是待我回来殿下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作战书。”
隋林从怀中取出作战书递给贺若真,“殿下昨夜便单枪匹马去了敌营,一夜未传来任何动静,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就在刚刚。”隋林痛苦的道,“想必国师也听见了,敌军的营地炸了。”
敌营炸了是天大的好事,可他们的太子未归,他们便没有半点喜悦之情了。
贺若真快速看完作战书后,只沉默了几息便将它交还给隋林。
“按照计划,进攻!”
隋林一愣,“国师,可是太子...”
“我去找。”
贺若真冷声道,“景子颜,阿凤,我都会带回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得带他们回家。
隋林看着贺若真远去的背影,眼底满是痛色。
炸药之下能找的完整吗。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或许景公子只是被俘虏了,殿下也还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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