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军下意识说道:“我不会游泳。要不我叫别人来帮忙给你找。”他抬头往四周看了看,想要找人帮忙。
孙知青幽幽的目光从湖面收回,看了眼赵军低下头,声音晦涩难明:“我知道你不会游泳。”
“什么,你知道,那你......”赵军耳尖听到孙知青的话,连忙侧过身看她,想要问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明知道他不会游泳,她还要他下去帮她找手表?
然而他的动作没有孙知青的动作快,他没有来得及问,他就被孙知青推进湖水里。
赵军惊恐挣扎:“救、救命!”他拼命仰起头求救,他不会游泳,“孙知青,你快拉我上去,我要沉下去了。”他的双手双脚在水里面不断扑腾。
孙知青身体不动,她在嘴上指挥赵军游起来:“你不要紧张,照着我的话做,游泳不难。你要靠你自己游上来。”
“咳咳......孙知青,你疯了你咳咳咳......”赵军喉咙被水呛到,惊慌之下说出了平时不会说的心里话。
疯了?她没有疯,她脑子清醒的很。
赵军在水里挣扎的模样,像极了她小时候亲眼见到的那个在水里挣扎着死去的朋友。那一幕给她留下了浓浓的心理阴影,久久不能恢复。她当初下乡当知青,也是不想要留在城里,想要换个不会想起朋友的地方生活。
她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在乡下看到赵军,赵军和她幼年时死去的朋友长的很像,甚至连不会游泳这点他们也很像。孙知青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萌生了想要在赵军身上得到释怀的念头。
他们那么像,她小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朋友在水里淹死,如今长大了,她可以让赵军,不,是她的“朋友”活下来。
此时此刻,赵军在孙知青的眼里,已经完全变成了朋友的模样。
外人都说她的脑子有问题,她确实是有问题,亲眼目睹朋友的死亡,她受了很大的刺激。这么多年里,每当她想起小伙伴对着她喊救命,她却无能为力,她就没有睡过一次好觉,每晚每晚都在做噩梦。
今天她要把伤疤挖掉,终结她的噩梦。
赵军不知道孙知青是发什么疯,他不想死,在强烈的求生欲下,他从生疏到慢慢熟练学会了游泳,爬到岸边,狼狈的大喘气。
他活下来了。
赵军神情怔愣,心底一阵后怕,他要是没有学会游泳,他差点就死了,孙知青这个疯子!他暗暗骂了一句。
“你活下来了。”孙知青笑了,她仿佛见到当年的朋友在她的帮助下活了下来。
她捂住心脏,以往觉得沉重不堪的心脏这会儿感到无比的轻松,她无意识弯起唇角笑了。
因为心情好,所以她对赵军说话的语气也很好:“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了,你好自为之。”
孙知青接近赵军,不过是想借他解决她的心理阴影。
赵军闻言傻眼了,孙知青这话是什么意思,他顾不住去注意周围有没有人,忙问道:“孙知青,你、你不是喜欢我吗?”他都做好心理准备愿意娶她了。
孙知青笑容不变:“不,我没有喜欢过你,你误会了。”
“我找你是为了别的事,现在你对我已经没有了作用。”孙知青不是普通女同志,为了达到她想要的目的,她愿意给赵军好脸色,目的达成了,她和赵军再无交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你倒卖粮食的事,我帮不了你。这几天你能自由的在外面行走,就是我给你的报酬。以后我们没有关系,你犯的事不少,我劝你还是多做点准备,不然去了边疆的劳改农场,你会受不了那里的苦寒生活。”
孙知青简单说了几句她就走了。
赵军看着她的背影,面色狰狞,她说她帮不了他?她明明能够帮他的!为了让她帮自己,他都和江溪离婚了。
“不行,我不能让她走,我得去找她。对,没错,我要去找她。”赵军不愿意去想没有孙知青的帮助,他会面临的下场。
赵军想去找孙知青,可是他不知道她的地址,一直都是她来找他。他表情灰败,他之前想好的退路已经成了一条死路。
赵军黑着脸低声咒骂孙知青:“臭娘们!”如今他想要跟大东一样偷渡去港城都不行了。
赵军拧干衣服,他想要回去找江溪,走了几步,革委会的人来了:“赵军,你的处理结果出来了,今天有去边疆的火车,你要坐着它到边疆红星农场,你到了那边会有人来接你。”
来人抓着赵军的胳臂要把他带走,赵军没想到他才和孙知青分开,革委会的人就来了。他想要骂孙知青却又不敢当着他们的面骂,他们沆瀣一气,他要是骂了,他们对他的态度只会更坏。
赵军把江溪的地址说了,把身上带的钱悄悄塞给他们:“我没有时间去见她,还请你们帮我给她带个口信,让她知道我去了哪里。”
赵军给的钱不多,但聊胜于无,来人说道:“只是带个口信,别的事我们不干。”
晚上,收了赵军钱的男人来找江溪,在门口把赵军的去处说了。见江溪只顾着发愣没有其他的反应,撇撇嘴走了。
他还以为能再得一点钱呢。
第34章
江溪没有想到赵军会被下放到边疆的红星农场, 她以为他会去条件稍微好一点的农场。只要不是去边疆,其它地方的农场都要比边疆的农场好。
江溪念着她和赵军的感情,她咬咬牙, 进屋换了件衣服,她准备去江家找苏糖。江溪想要带点东西过去, 但她粮食站的工作没有了,倒卖粮食的钱又被武装部的人收走,她手里的那点钱和票只够她生活, 不够拿去买别的东西。
她出来把门关上, 锁好门离开。如今家里只住了她一个人, 周老太事发那天她就坐火车回青山村了。不把门锁好, 家里没有人给她看家。
之前江溪那么想周老太走, 周老太不走, 她和赵军一出事, 周老太就走了。周老太一走,一个安慰她的人都没有。
这边,苏糖把明天要穿的红色裙子挂在衣柜里, 结婚要穿的喜庆一点。她扑在床上, 拿着林卫宗送来的收音机找频道听广播。林卫宗送的彩礼三转一响早早就送到江家来了,收音机是其中之一。
听到高兴的地方,苏糖双腿抬起来,前后轻轻摆动一晃一晃的。
“糖糖,出来了,江溪来了。”黄莉进来说道。
看到苏糖又在听收音机,黄莉走过来把收音机关上, 拿在手里准备出去了把它放到另外一个房间里,林卫宗送来的三转一响都在那个房间放着。
“我教你用缝纫机, 你说你没时间,听收音机你倒是有时间了。”黄莉无奈伸手点了点苏糖的额头,“你不学会用缝纫机,卫宗给你送的那台缝纫机不就没有用了吗?放在家里白占地方。”
苏糖说辞不变,依旧是那句:“我以后学。”
“以后?你每次都是跟我说以后,我反正是等不到你学会用缝纫机的那一天了。”知女莫若母,黄莉已经能料想缝纫机的结局是被苏糖当成家里的一件普通摆设。
“妈你说什么呢,你教我的那些技巧我都记住了,你就等着哪天我踩着缝纫机亲手给你做一件衣服出来。”苏糖理了理头发,从床上爬起来,站在镜子前面左右看了看,她身上没有问题。
苏糖又拍了拍脸颊,在娇嫩的皮肤上面拍出两小团红晕,粉面红腮,煞是好看。江溪在外面,她要用良好的状态去见她。
黄莉被她的话逗笑了:“你光是记住没有上手试过,你怎么知道你是行还是不行,你就是他们说的纸上谈兵。你要是真的想给我做衣服,待会江溪走了,你跟我去那个房间里踩一踩缝纫机,看看你这个大言不惭的人有几斤几两。”
苏糖捂住耳朵不听,她想她也没有黄莉说的那么废吧,她小声地说:“我又不是没有踩过。”
苏糖踩是踩过缝纫机,但她的手指头差点被缝纫机的针给伤到了。所以不是苏糖不想要当贤妻良母,实在是因为她是个手残,做不来精致活。
黄莉无奈一笑,摇了摇头:“我没有逼着你非要用它,你不想用就不用。你以后要是看到有漂亮的布料想穿新衣服了,你就来找我,我去你那儿用缝纫机给你做新衣服。咱家离八道湾胡同又不远。”苏糖带黄莉去过八道湾胡同的房子。
苏糖搂住黄莉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撒娇说:“妈,我好舍不得你,嫁人了我也要天天回来见你。”
黄莉斜睨她:“哪有嫁出去的闺女天天回娘家的,不怕婆家有意见?”
“我呀。”苏糖自豪,她这个闺女就是天天回娘家的,“向阿姨要是有意见,我带她一块过来呗,反正我看她和你相处的挺好。今天你见到她,你把她带回家,都把我和卫宗给忘了。”说到后面这句,苏糖的语气有些酸溜溜。
黄莉打了她手臂一下:“你在工作,又没有下班,我怎么带你回来?我跟她相处的好,我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小滑头。”她养的这个闺女,不是寻常婆婆会喜欢的贤惠、温婉、无私这款性格的儿媳妇。
黄莉想着她和向红霞的关系处好了,就算苏糖在向红霞跟前暴露了她娇气、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本性,看在她的面上,向红霞不会给苏糖难看脸色看。
不看僧面看佛面。
只是令黄莉没想到的是,向红霞还挺喜欢苏糖的,不知道她家这闺女是给她未来的婆婆灌了什么迷魂汤。
听到外面江国平和江溪说话的声音,苏糖问道:“妈,你说她今晚过来是要干什么?她总不会是因为我明天要嫁人了,以为我会害怕,特意过来陪我说话的吧。”
黄莉:“你想的美,她会对你那么好?卫宗上门那天她没有来,你以为她有多在乎你的婚事。我猜她八成是为了找你帮忙,赵军不是说是去革委会自首了吗?自首总比被抓要好听一些。她运气好,只是丢了工作,人没事,赵军的结果可能不太好,所以她今天是过来找你帮忙了。要不然你以为她会来?人家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聪明着的呢。”
“你待会机灵点,她说什么你都不要应承,尤其是跟赵军有关的事,你更不能答应,知不知道。”她对苏糖是千叮咛万嘱咐,就怕苏糖一时心软,拿她的人情去帮犯法的赵军。
苏糖看着黄莉,表情酸爽,又夹杂着一丝一言难尽的意味:“妈,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是非轻重。”她妈到底是有多不放心她啊。
“好好好,你知道。”黄莉拉着她的手往外走,“你先过去,我去把收音机放好。你今晚不准再去房间里把它拿出来,早点睡了明天还要早起。”
“知道了。”苏糖拉长声音回道。
见到江溪,苏糖打招呼:“姐,你来了。你要喝水吗?我给你倒。”她给她自己倒了一杯水。
“不用,我不渴。”江溪回道。
她不喝水,苏糖没有强求,放下水壶,端起水杯慢慢喝水。
在苏糖出来前,江国平和江溪的谈话氛围并不愉悦。江国平是生气江溪不学好,她不好好在粮食站工作,非要跟赵军去倒卖粮食,也就是她没事,责任全让赵军担了,要是江溪跟赵军一样有个违法犯罪要被下放到劳改农场的结果,江国平说不定连家门都不会让她进。他们江家还没有出过犯罪的人。
江国平板着脸坐在旁边,看着苏糖的眼神柔和,而他看向江溪时,他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冷了。
江溪想要开口求苏糖帮忙,嘴唇动了动,终究是忍住了,向苏糖低头求情的话她说不出口。
她转而说道:“糖糖,你马上就要结婚了,我没有什么要说的。我能对你说的话,不外乎是要你孝顺公婆,照顾好林同志,早点生个孩子,好好过日子。这些话想来黄姨已经对你说过,我就不重复说了。”
“林同志要是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会去说说他。但你不能像在家里这般耍小性子,要知道家和万事兴,退一步海阔天空。”
苏糖暗暗撇了撇嘴,林卫宗要是欺负她,她只会把他的头打爆,才不会像江溪说的这般,对他忍着让着,把自己憋成一个只会生闷气的闷葫芦。
江溪说了一个开头,后面的话她说的越来越顺:“咱们是姐妹,姐妹就是谁遇到难处了,能够有人来搭一把手。”她试探性地看了看苏糖,发现苏糖对她这句话没有反应,她失望地抿了抿嘴。
江溪一个冲动,不禁把话说的更加直白:“我和你姐夫现在就遇到了难处,要是有人能出来帮衬我们的话,我们的境况应该不会这么糟糕。”
苏糖放下杯子:“姐,你和姐夫的事我帮不了,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让倒卖粮食的人得了好处却不付出代价。我要是有这样的能耐,我就不会只是一个小小的售货员。”她的信条向来是有多大的本事,就端多大的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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