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这么厉害?”余氏将信将疑。
“奴婢虽然不懂做生意的门道,却也知道,只要跟对了人,做什么都能顺。”
白妈妈越说越神采飞扬。
“奴婢特意去托人问过,那位周老板做的是布料生意,接触的是京城的高门权贵,只要搭上他这条船,分得几分薄利,一年也能有五千两的利润呢。”
“五千两!”一听到有那么多银子,余氏顿时喜不自胜。
柳云溪累死累活打理那几个铺子,一年也就两三千的利润,虽然不清楚她去外头谈的那些生意具体是什么,但一年也不可能有五千两那么多。
只要她的好儿子抓住这个机会,以后的富贵说不定比这府里还要好上许多。
余氏着急道:“那可得让业儿好好把住这位大老板,别给别人抢了去。”
“老夫人放心吧,人家周老板喜欢喝酒听曲儿,和二老爷最投缘,至于大小姐,她一个女儿家去结识这些大老板,总是不方便的。”
“好啊。”
余氏放心的点点头,又说,“我房里还有对青玉的酒盏,你拿去给承业,让他送给周老板,联络联络感情。”
“是。”白妈妈欢喜应下。
聊完此事,主仆两人都面带笑容,余氏行走的步伐都轻快了。
只要业儿能抓住机会,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她就有人撑腰了,还怕一个柳云溪不成。
落着叶的梧桐树下,两位老妇人边走边偷笑,已然把刚受的气抛在了脑后。
二人的好心情,柳云溪分不到半分。
她没有回到自己的院子,而是打了个转,去了西苑。
沈玉衡刚从侧门进来,在客院外和她正面相遇,抬眸看了一眼,小脸鼓着气,失意地垂下眼睫。
柳云溪歪了下头,迎面走过去,“不高兴了?”
不问还好,一问,少年的委屈都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嘀咕说:“都定亲了,还要偷偷摸摸的进门。”
他已经对府里人交代了一个身份,怎么说也算半个客人,进出从不被阻拦,原想着和她一同出去,回来能够亲近些,没想到自己的地位竟远不如前了。
少年心态失衡,柳云溪摸摸他扎在脑后的马尾,温柔地解释。
“走的时候不也是从侧门走的吗,不好叫人知道我和你在外头过了好几夜吧。”
柳依依只是落水被人救起都会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她和沈玉衡回乡同吃同住的事要是给有心人听到,还不知道要被怎么传呢。
再说了……她也不算亏待了他。
指尖绕着他柔软的头发,低声说:“尝了那么多甜头,这会儿要你稍稍忍耐一下,不算过分吧。”
言语间勾起少年对前些日子的回忆来,这才缓和了脸色,一同进去院子。
走进院子,沈玉衡忽然开口问:“我还得住在这儿吗?”
“你不喜欢这儿?”柳云溪不解。
沈玉衡认真答:“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就是离你的院子太远了,你要勤过来就得走好多路。”
这是提醒她多来看看他?
柳云溪轻轻一笑,也觉得两个院子之间隔的是有些远了。
细细思考,对院外喊:“采晴。”
采晴远远地候在外头,答话:“小姐有何吩咐。”
“我记得哥哥住的院子后面还有一个小院,你叫人去把那儿收拾出来,让玉衡搬到那儿去住吧。”
“是。”脚步声渐渐远去。
听了她的打算,少年脸上依旧不见笑容,轻轻扯了她的袖子,指尖伸进去磨蹭她的手腕。
一双无害的眼睛纯真的望向她,“何必收拾一个院子那么麻烦,干脆像在玉谷村里时,咱们住一个院子得了。”
手腕被他撩得发痒,柳云溪反手抓住他不老实的手。
挑眉道:“要是让奶奶知道,别说成婚了,只怕她现在就会把你赶出去。”
虽然她也很想给奶奶几个下马威,挫挫她的锐气,但一定不是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
抓着他的手轻轻揉捏,安抚道:“别不高兴,那间院子离我的院子很近,只是小了点,你暂时先住几个月,等到婚后咱们再挪。”
婚后……
听到她说这两个字,少年嘴角不受控制的勾起笑容,“那你不许唬我。”
“唬你做什么,收拾收拾等着搬去新院子吧。”
她淡然一笑,看着站在阳光下的少年露出天真又欢喜的笑容,心中触动。
寒冰垒起的外壳下,是轻易无法触及的美好。
她的花,她的爱人。
只为她盛开。
——
入夜,白日的繁华喧闹全都隐没在无言的黑暗中,烛火熄灭后,房间昏暗下来,奢华珍贵的摆件暗淡了光芒,墙上挂着的字画也失了色彩。
沈晏解了外衣,揉揉眉头,疲惫着往床榻边走去。
已经做过皇帝的人,如今却还要忍受着身为人子,身为人臣的屈辱。
早已改变的心境重看眼下的处境,越看越烦躁。
前世在他得势后争相依附的臣子,这会儿对他爱搭不理;前世忠心耿耿跟在他身边的沈玉衡,如今对他起了背叛之心;而那个他前世无比厌弃的女子,他重生之后也没能忘记。
若重活一回是为了弥补前世的遗憾,那他重生,应该就是为了杀掉那个毁了他江山基业的人。
他会做皇帝,没有了那个人,他一定能长命百岁,江山永固。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浅浅的做了一个梦。
“你的伤害好吗?”
身着青衣的女子端着烛台缓步走到他面前,替换掉了书案上已经昏暗的烛台。
“怎么看文书到这么晚,当心看坏了眼睛。”
女子轻柔的关切落在耳朵里,他斜眼瞟过去,记忆中那张写满了市侩精明的脸,在梦里却是温柔娴静。
明亮的烛光映照在她脸上,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他渐渐看痴了,因为劳累而烦躁的心缓缓静了下来。
“嘎吱——”
一声细微的声响轻而易举打碎了梦境,一切分崩离析,短暂的祥和瞬间被焦躁吞没。
沈晏猛地睁开眼睛,赫然见自己床前站着个漆黑的人影。
他抬手抵挡,可已经迟了,刺客高举的短剑已经对准他的脖子刺了下来。
霎时间,剧痛蔓延到四肢百骸,鲜血四溅。
第30章 30
◎不知羞耻的少年◎
十月中旬, 秋意愈浓。
秋日当头,园子里的树大半染成了红色、橘色、黄色, 与一些常青的树种交错种在一起,浓郁的色彩交织晕染,斑斓成极为绚烂的秋日景色。
柳云溪走出门,理了理一身粉青色的衣裳,才走上马车。
今日是贺家伯母的寿辰,贺家与柳家本没有过深的交情,只因为她哥哥与贺延有十多年的友情,贺家才送了一封请帖过来,请她赴宴。
正要吩咐车夫行路, 却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车辙滚动的声音。
撩开窗帘望出去,站在马车外的采晴禀告说:“是老夫人的车驾。”
柳云溪皱眉, 总感觉事出蹊跷。
她下了马车, 主动走到后面的马车旁问:“奶奶怎么出来了?”
马车里传出声音, 理直气壮道:“明知故问, 贺家的寿宴,我怎能不去。”
柳云溪告知她:“可请帖上只写了我一个人的名字。”
话音刚落,马车里的老太太不耐烦的撩开窗帘,嫌恶的看着她, “脑筋这么直做什么,我要去, 你只和贺家说是你带我过去的不就行了。”
窗帘被撩开,柳云溪这才看到马车里不光坐着余氏, 还有一声不吭的柳依依。
许久不见她, 今日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和奶奶坐在一起, 是有什么盘算?
“这是?”她疑惑的看着她们。
一直被盯着, 柳依依感觉到不自在,才柔柔弱弱的唤了一声,“堂姐……”
“你妹妹也跟着去。”余氏开了口。
柳云溪脸色顿时黑下来,没好气道:“我只备了一份礼,却要另带两个人过去,奶奶丢得起这人,我可丢不起。”
彼此佯装的一团和气早就被戳破,余氏也不装了,直接说:“你不去就不去,把请帖拿来,我和依依去。”
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柳云溪不再理会两人,坐回自己的马车上,吩咐车夫,“去贺家。”
听着前头马车离去的声音,柳依依可怜兮兮道:“奶奶,姐姐不肯带我们去,怎么办啊?”
“傻丫头,她都已经去了,咱们跟在她后头进去,有谁会过问。”
余氏搂着她的肩膀安抚,“走,去了贺家,奶奶一定把你的事给办妥。”
——
贺家的宅子简朴别致,院里没有过多复杂的装饰,装点的山石花树都修剪的一丝不苟。
廊下偶尔见几幅垂挂的字画,不像名家之作,更像是贺家人所以写来消遣的玩意儿,虽观赏的美感不足,但胜在墨香浓厚,为院子更增添了些书香气。
今日来参加寿宴的人不少,多是贺家的亲朋,有吟诗作对的读书人,有颇有名望的为官之人,还有些贺家夫人曾在闺阁时的朋友,也带了她们的子女前来。
在许多人中,柳云溪的身份并不显赫,她性子也不尖锐,从人群中走过只和善的点头示意,并不与人攀谈。
走到了个人少的地方,还没找地方坐下,就见小小的花厅上独自坐着一个紫衣少女。
“云溪!”宋妤惊喜地喊她。
柳云溪轻笑着走过去,好奇问:“你怎么独自在这坐着,不去找贺延?”
宋妤摆摆手,“他正和他那群秀才朋友捻酸诗呢,我听不得那些怪文章,跑来这儿躲清闲。”
贺家人并不喜欢养花,院子里多见松竹翠柏,花厅也建的小小的,只摆着几盆秋日盛开的菊花。
宋妤打量着她和采晴,疑惑,“怎么只见你俩,不见那位张公子?”
柳云溪坐下,随口道:“早上见他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儿。”
“你也不问问。”宋妤嗔怪道。
“有什么好问的,若有事,他自然会告诉我,不说不就是没事,或者是不必我知道吧。”柳云溪随意说着,也如此告诉自己。
她与沈玉衡算是心意相通了,但彼此之间也还藏着些不能轻易告知的秘密。
即使他没有开口,自己也能偶尔察觉到,他心里积压着很多苦闷,所以会有很多眼泪,会很不安。
若她主动问,大概玉衡会向她透露一些,自揭伤疤。
可是,心里的伤口无论大小,都得是自己想去治愈填补才能有好转的机会,仅凭她一个人的意愿是不够的。
少女的表情略显落寞,宋妤在旁边看着,感觉是自己提了个不太好的话头,就想着赶紧转开话题。
恰巧,余光瞥见花厅旁的小路上走过去两个人。
宋妤睁大了眼睛,抓住柳云溪的手晃了晃,“哎呀,她们两个怎么来了,贺延明明跟我说只给你下了帖子啊。”
循着方向看过去,隐约瞧见是柳依依扶着余氏走了过去。
柳云溪移开视线,苦恼道:“她们厚着脸皮跟过来的,我不想当街赶人,只能随她们去了。”
“都已经跟贺延撇清关系了,怎么还有脸过来的。”宋妤义愤填膺,站起来拉着她的手,“走,过去看看她们要干什么。”
两人一起偷偷跟过去。
后院里少见客人,后厅的门开着,隐约传出几声对话。
贺夫人坐在厅上,似笑非笑,“老夫人,这件事不是我不肯,当初是你家孙女自己推了我家贺延的,现在又来求什么呢。”
头发花白的余氏坐在左手边第一个位置,她旁边坐着的,便是柳依依。
祖孙两人一个穿的富贵雍华,一个清瘦柔弱,若不是同坐着,真容易被人误会成是哪家的老夫人和她的贴身丫鬟。
余氏赔笑道:“世事无常,小孩子一时闹脾气说些气话,当不得真的。”
“都已经十六七岁了,哪欢迎加入七恶裙以污二二期无把以,追锦江连载文肉文里还是小孩子。”
贺夫人着一身藏青色,发间簪一只清淡的竹簪,高傲内秀,举手投足间别有一番当家主母的从容优雅。
她端起茶盏,送到嘴边抿了一口,才又随意说:“原本两家也没提亲过礼数,本就毫无关系,如今老夫人特意找上来说什么娶不娶嫁不嫁的,别叫人听了笑话。”
拒绝的意思不言而喻,余氏即便听懂了,也还是嘴硬着说。
“当时既然商量过提亲的事,那便是孩子们心里有份情意在,如今男未婚女未嫁,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
“哈哈哈。”贺夫人笑出声,“瞧瞧,老夫人说话真有意思。”
早听说柳家这位老太太牙尖嘴利,年轻的时候就是靠死缠烂打嫁给了当时刚刚发迹的柳家老太爷,一辈子享不尽荣华富贵,是半点苦没有吃过。
老太爷没了后,老太太就住在柳大老爷府上,日日挑剔自己的儿媳妇,儿媳妇病逝,又处处挑孙女的不是,真真是个被惯坏的老太太。
只在他们自己家里闹腾也就罢了,如今不知天高地厚,竟跑到他们贺家来,要做她儿子的主。
贺夫人不再正眼瞧她,打眼看向一言不发的柳依依。
“依依,一直都是你奶奶替你说,你就没什么想说的话吗?”
闻言,柳依依缓缓抬头,声音悲苦道:“当初是依依不愿意误了贺延哥哥读书,才忍痛提了分开,不曾想只几个月不见,便相思成疾……”
“你住口。”贺夫人低吼一声,打断了她的胡言乱语。
“这满扬州谁不知道你七夕夜落水被一屠户所救的事,名声毁了,没有人家敢要了,才回来找我家延儿,姑娘小小年纪,心机够深啊。”
一怒之下,撕破了脸。
柳依依又垂下头去,小声啜泣着,眼角都快湿了。
她以为一切很简单,只要见到沈晏,和他成婚,这辈子就会是一片坦途。
可沈晏根本没有在扬州出现,她想去京城找他,可没有足够的钱置办马车,独自上京又太危险……
若是一直都等不到晏郎,那她这辈子不就完了吗。
考虑了几个月,还是嫁给贺延最稳妥。至少贺延是真心喜欢她,贺家的家世也够好,比起那个粗鄙的屠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女儿家的年岁比金子珍贵,如今她已经十七,若拖到十八,能挑的好,人家就更少了。
她才不像柳云溪那么蠢,明明有个首富的儿子可以选,却不早些答应人家,等哪天张公子玩腻了,走人了,柳云溪才要知道后悔。
心里想的再多,面上也是一副清纯无辜的小白花面孔,被贺夫人说教了也不还嘴,可可怜怜的低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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