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业只说了一句就被二人怼的心里窝火,“你们这么替她说话,难道和她是一伙的?”
“说句公道话罢了,二老爷这是想打人吗?”
眼瞧着又要闹起来,柳云溪赶忙看了看身边两人,低声说“多谢两位姐姐仗义执言,姐姐们别因为我招惹了晦气。”
又对外头说:“让诸位笑话了,大家早些散了吧,别耽误了诸位的生意。”
众人很给她面子,也不耽搁,纷纷离去。一边走着,大大小小的议论声就没断过。
“沾上这么个亲戚,柳老板也是倒霉。”
“可不是吗,要有这样的人在家里,非得把身上的血吸干了不成。”
等人都走了,柳承业顶着一张被气红的脸,质问她:“柳云溪,咱们是一家人,我没脸,难道你就有脸了?”
柳云溪平静道:“叔父,做人要有担当,自己做的事总要自己承担后果,从前有爷爷,后来有我父亲和奶奶,如今您也该替自己担一担了。”
“你别把话说这么满,等我哪天见到你父亲,非叫他把你打死不成!”
柳承业情绪激动,往前冲了两步想要威慑她,少女站在原地未退一步,候在不远处的丫鬟和护卫都走上前来,站在她身后,随时准备出手。
见状,柳承业心慌不已。
“你不会再见到我父亲了,即使能见到,我父亲也不会再顾念手足之情。”
少女说的很平静,声音落在柳承业耳中,却像是破坏了他自认为永远不会变的某种坚定的存在。
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
柳承业不敢面对,没有了母亲和兄长的庇护,他以后的日子会活成什么样。
看着少女身后的人,他不敢再贸然争执,转头就去抓住一个染坊里忙碌的伙计,打闹起来。
“那天我明明过来看过,你们那时还对我笑脸相迎,今天就换了说法,你们是合计着周成泰一起骗我!”
染坊的周老板见状,大声喊来几个人,“还敢闹事,给我打!”
柳云溪转身离开,听着柳承业和小厮被众人捶打的声音,心情淡漠的走出了院子。
坐上马车,渐渐离了那些哀嚎的声响。
采晴不解问:“小姐明知道叔老爷这副德性,何苦要过来看他闹一场。”
柳云溪长舒一口气,“总得叫人都知道我家不会再帮他收拾烂摊子,日后行事也能多些思量。”
马车在路上平稳的行驶着,忽然一个猛烈的颠簸,柳云溪往前倾倒了一下,差点摔出去。
等马车停下来后,才撩开门帘问车夫:“是怎么了?”
箬竹从一侧跑过来,解释说:“是车轮突然松了,我去上紧一些就好了,小姐不必担忧。”
她点点头,正要放下门帘坐回去,就见旁边的巷子里走来一人。
“柳小姐,好巧啊。”身着白衣的男子一如既往的规矩守礼,就连嘴角的微笑都带着不好被拒绝的亲切感。
柳云溪微微睁大眼睛,镇定道:“晏公子怎得在此?”
“初到扬州,听说诗园那里秋景不错,特意前去一观。”沈晏背着一只手,抬手指了指马车前行的方向,“不知柳小姐可否捎在下一程?”
被男人注视着,柳云溪避嫌的垂下眼睫,婉拒道:“我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没办,急着回家,恐怕不能与公子同乘。”
沈晏看着她的脸,明明是想审视她的表情,探查她的心思,却在看到少女羞怯着垂眸的那一瞬,心尖微动。
还想多看一眼,想多说几句话。
可少女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礼貌的点了下头便落下了门帘,隔绝了两人之间的沟通。
小姑娘总是害羞的。
他左右瞥了两眼陪侍在她身侧丫鬟护卫,甚至连坐在前头的车夫都看了一眼。
心道:应该是有这么多人,柳云溪不好对他表现的过于热切,若是私下独处,她一定会忍不住对他心生爱慕。
毕竟她前世跟在他身边那么久,即便是为了名利,那也是深深爱过他的。
沈玉衡想夺走柳云溪,以此来反抗他这个主人,证明自己比他强?真是幼稚又愚蠢!
曾经属于他的东西就永远都是他的,只要他招招手,她就会回到他身边。
修好了车轮,马车缓缓驶过。
柳云溪坐在马车上,后背起的鸡皮疙瘩还没消退下去,看到那人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好像自己是不值钱的山鸡野兔,给他一箭穿了心,就要被他带走似的。
前世他还是很能沉得住气的,怎么这一辈子反而做出这许多古怪之举,难道是来试探?
想到这里,隔着窗帘问外头,“他跟过来了吗?”
秀心小声答:“没有,晏公子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可见他根本不是要去诗园。
柳云溪疑惑又不安,问秀心,“你说……他为什么会来找我?”
秀心思索了一会儿,“大概是外地来的,在扬州城里没什么熟人,又跟咱家大少爷有点交情,才上来搭句话吧。”
“小姐好像很在意晏公子?”采晴在另一旁听了几句,好奇问。
柳云溪摇摇头,轻叹一声,“没什么,不要多问了。”
结束了对话。
一时的不安没有打乱她的日常,又过两天,她与沈玉衡一起计划了宴请的人数,给各家下了请帖。
家中的杂事有哥哥帮忙打理,柳云溪便有空闲和沈玉衡一起去布庄挑选布料,裁剪婚服。
看着摆放在外头的红料子,她并不是很满意,“这块料子颜色浅了些。”
掌柜笑着应答:“小姐知道的,咱们这儿上好的料子都在库房里搁着呢,不如请小姐移步去库房看看,有的是好花色挑呢。”
她转头看向另一边被布庄伙计们围着量尺寸的少年,对他说:“我去库房挑几匹布,你在这儿等我。”
“嗯。”少年站在那里,不敢乱动。
他第一次成亲,到这儿才知道民间也有如此繁琐的婚服,里外足有六层,要裁剪的合乎身材,便要把浑身上下的尺寸都要量的清清楚楚。
伙计们一个量一个记,还有一个年纪大些的认真的打量,时不时给小伙子们挑个错。
沈玉衡任他们摆弄,总算量好了,才从伙计们的包围中走出来。
无人注意的门边,走进来一个模样平平的女子,走进来漫无目的的看了一圈,对伙计们热情的招待也并不感兴趣。
她不经意的从少年身边走过,擦肩而过的时候,似乎崴了下脚,肩膀在少年身上撞了一下,随即说了声“不好意思”,便匆匆离去。
见那人行迹诡异,沈玉衡觉得奇怪,下意识看向自己被撞的半边肩膀。
忽然发现,自己右手腕上戴的金丝攒花镯子不见了!
竟是个小贼。
元宝陪着等在一旁,见他表情不对,小心问了句:“公子,怎么了?”
“我的镯子被偷了。”少年说着,一刻不等,追着女子离去的方向跑了出去。
跑过一条街,右拐进一条弯弯绕绕的小巷,小贼动作很快,但也快不过动作敏捷的少年,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
少年随手踢起脚下的石子,猛的朝那女子脑后打去。
脑后传来的疼痛让女子没法保持平衡,猛的朝前扑去,向前摔出去好远。
沈玉衡走近,抬脚踩在她胳膊上,命令她:“把东西交出来。”
“你说什么呢,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女子趴在地上,脸侧向另一边,大言不惭的狡辩。
“你刚刚撞我的时候,偷了我的镯子。”那是云溪送他的定情之物,怎能被这种歹人玷污,沈玉衡想想都生气,没有耐心听她胡诌,加重了脚下的力气。
“拿出来。”
胳膊上传来的剧痛瞬间蔓延全身,好像连骨头都要被踩断了似的,女子大声叫起来,另一只手不住地拍在地上。
“哎哎哎!别踩了,不知道错了,我拿就是了。”
沈玉衡才稍微放松了力道,看着女子伸手进衣裳里掏了那金镯子出来,他俯下身拿过镯子,在袖口上蹭了蹭,才重新戴回手腕。
注意力还在手上,忽然,身后传来有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他顿时发觉不对,刚要抬手护住命脉,后头便落下结实的一闷,狠狠的打在他头上。
耳中一阵嗡鸣,少年不省人事。
后脑勺的剧痛伴随着喉咙里泛起的血气,沈玉衡在昏昏沉沉中,感觉自己被人揪着头发抬起头来。
勉强睁开一条缝的眼睛看不清眼前人,只看到一团模糊的白色。
那人语气讥讽,“你喜欢她?”
听到声音,即刻就知道是沈晏,他问的是谁,也就不言而喻。
沈玉衡痛的没法清醒,依旧声音模糊着答:“是……”
听到少年虚弱无力却毫不犹豫的回答,从容优雅的男人好像被羞辱、冒犯,突然变得暴躁起来,猛的把他甩到地上,表情都变得狰狞起来,恶狠狠的骂。
“不知死活的东西,凭你也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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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43
◎蚀骨销魂◎
男人向来一副矜贵端方的君子模样, 少见他有如此动怒,侍候在身侧的暗卫都吓了一跳, 忙低下头去。
神色迷离的少年瘫软在地上,处在半昏迷中,被秋末的凉意冰的彻骨。
意识模糊中,听不太清楚身边的人在说什么,只朦胧的看见快步靠近的腿脚,似乎气急了要往他身上踢来,却又克制着停了动作,没真的踢在他身上。
沈晏平复了呼吸,回头瞄了一眼后头的暗卫, 瞧见他们个个低着头,没有看到他发怒的样子, 如同无事般抻了抻袖口。
少年躺在那里, 白嫩嫩软绵绵的, 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沈晏随便一摆手, 底下的人便会意,上去扶起了少年的脖子,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口。
沈玉衡只感觉有什么味道怪异的液体从喉咙流下来, 他完全无法反抗。
直到那怪异的液体从嘴角流到脖子,在锁骨上蔓延开来, 几乎把他的衣领都染透了,强迫的灌药才停止。
液体流进胃里, 不过片刻的时间, 他就感觉肠胃热烘烘的, 躁动的热意从肚子涌上喉咙——
“呕!”少年猛地偏向一侧, 吐了一口酸水。
口腔中被怪异的药味填满,渐渐的药味儿变淡,嘴巴喉咙都热起来,整个身体好似轻飘飘的飘在云端上。
短暂的舒适后,情绪急转直下,沈玉衡睁开眼睛,捂着胸口急促的呼吸。
他低头看向心口,好似心脏不是自己,意识还未完全清醒,什么都没做,心脏便急促的跳动起来,刺激着他浑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
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就连吸进肺腑的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
沈玉衡察觉到身体不对劲,恢复了神智后,先是看向了周边,没有发现沈晏和他手下暗卫的身影。
环顾四周,这是间破败的旧屋,因为年久失修,连房顶都塌了一半。
这样破落的地方,沈晏竟然也舍得贵步临贱地,想来一定是恼急了,忍不住对他出手,可为什么不对他杀之而后快?
他回想了唯一听到的几句话。
“你喜欢她?”
“不知死活的东西,凭你也配!”
沈晏生气了。
因为他喜欢柳云溪而生气了,可今生的沈晏不过才见了云溪一面而已,怎会为此勃然大怒,除非……
他心中已有定数,却因为身体里难忍的燥热而无法再专心思考下去。
身为习武之人,更是擅长用毒,体内的反应很不寻常,大概是因为被灌下的那些药,可他又没有即刻死去,如不是致人性命的毒药,那沈晏是给他灌了什么药?
扶着墙从屋里走出来,身体每有动作都能感觉到体内的精气像是被点燃一样,不断从四肢肺腑发散出来。
一时消耗内力可以保全自身,可体内精气因药物的催化不断的消耗,完全不受他控制,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虚弱疲乏。
沈玉衡十分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片刻不敢耽误,立刻就要离开此地。
走到院子里,就见院中站着四个自己人,刚刚结束一番战斗,捅在暗卫身上的刀还没收回来。
密探做事尽量悄无声息,可他离得这么近,竟然也没听见外头的响动。
少年皱起眉头,不动声色地拨了下耳朵,这才听到了些周遭的声响。
密探收了刀,看到少年走出来,忙走近来跪安,紧张问:“主上,您还好吗?”
让主上遭遇危险,是秘阁的失职。
沈玉衡无心追究他们的过失,扶着额头问,“这是哪儿?”
密探回话:“是城北的一处废宅,周边没什么人住,属下们跟得远,一时被他们遮蔽了耳目,这才营救来迟。”
是在城北,距离那家布庄不太远。
“过了多长时间?”
“约么不到一个时辰。”
沈玉衡心火难消,只感到骨头的热的发痒,体内躁动不安,升起一股莫名的毁坏欲,看到东西想要踹两脚,看到人也恨不得撕烂他们的嘴,让他们再发不出一点声响来惹人厌烦。
他此刻尚有理智压制,捏着手边腐朽的门框,将那还未烂透的木头捏成渣,细小的木刺戳进皮肉,清醒的疼痛反让他看到更加兴//奋。
该死的!
攥紧拳头,猛的锤在了门框上,摇摇欲坠的门框连带着破败的门向后倒去,哐当一声,摔碎在了地上。
他紧咬着牙说:“沈晏给我喂了药,我感觉身体很不对劲,你尽快去帮我查一查那是什么药。”
听罢,密探这才抬眼看向少年身上的药浸湿的一块,又探头往他身后的房间里瞥了一眼,看到地上有滩半干的水渍,点了点头。
“是。”
理清现状,沈玉衡不稳的呼吸着,焦急问:“云溪呢?”
另一个密探回:“柳小姐此刻还在布庄里,周围布下了人手保护,绝对万无一失。”
闻言,他硬提起一口气要赶回布庄去,不想被这一时的小插曲影响了云溪的好心情——今日出来挑选布料做婚服,是件喜庆又欢心的事,不能因为他的事让云溪担心。
他得早点回去。
想要回去她身边,只走到院的正中,体内的经脉流转便混乱起来,腿角松软着再迈不出下一步,忙按住了心口。
不行,这个样子去她面前,只会让她起疑。
还没查清是什么药,也不明白沈晏到底是想做什么,这些事……原本都是因他而起,不该让云溪被迫和他一同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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