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收回了手,不由得握了握有些发麻的指尖。
“手劲儿不小。”
男人轻笑了一声,转而说道:“你自己手可是疼了?”
说着竟是要看女子缩回去的手。
衮代当即一把推开了他的胸膛。
努尔哈赤顺着她的力道轻轻的站直了身子。
女子从几上跳下来,离着男人远了几步,冷声说道:“你当守礼。”
努尔哈赤摸了摸发热的侧脸,瞧着女子分明是红透了脸颊,眼眸带着水光,却依旧极力的让自己显得冷静。
“你以为我是谁都娶的?”
他转过身,回到了榻子上坐着,身姿难得带着几分散漫,整个人褪去了她习惯了的强大和沉稳,竟是带着一股痞气。
令他那本就俊朗的面容显得更多了些勾人的意味。
衮代刚刚平复下来的心竟是不受控制的轻轻的颤了颤。
“……………”
即便是她,也是一个正常的女性呐。
还有,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当真是看不上孟古哲哲?
倒也是,现如今这个小姑娘确实年纪小了些,即便是可以窥见日后的美貌,但终究还是个小姑娘呢。
许是她的神情出卖了她,男人动了动身子,轻声的哼了一声,神色里竟是带着傲然的肆意来。
“怎么,我努尔哈赤可是那等靠着女人上位的男人?”
这倒是令衮代瞬间没有了话说。
这倒是真的,若是努尔哈赤想要靠着女人,那么她富察家族早就摆到了他的面前。
可如今他所得到的,全都是靠着自己的努力,甚至即便是打仗也没有用富察家族的一兵一卒,全靠着自己千余人的兵马,以多胜少。
她正欲说话,忽然门口传来佐佐略带着不安的声音。
“主子。”
许是她呆的太久了,屋子里又没有什么动静,热的佐佐实在是不安心。
衮代转头,看了一眼屋外,便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孟古哲哲,我收她为徒弟只是因为她天赋不错,其他的,自然不是我能做主的。”
“夜深了,我先去休息了。”
女子便朝着门口走去。
就在她将要拉开门的时候,男人忽然又开了口。
“衮代,我知你所想,也知你所意,可你曾想过,自己或许是错了的呢?”
女子顿了顿,什么都没说,只是在离开之前侧头瞧了他一眼,便带着佐佐离开了他的院子。
这是第一次,努尔哈赤没有起身送她离开。
他今夜本是带着气回来的,就算是沐浴也是带着躁意。
直到她来了。
男人的眼眸目送着少女的倩影不断的远离,直到她头也不回的走到了转角处,最后消失在他的眼前。
当然,她是个果断的女子,从不会回头,对他似乎也是从不会留恋。
努尔哈赤在她眼里似乎从来都是最不重要的,他来去自如,她不会阻拦他的靠近,却也从来不会挽留他的远离。
他就这么坐着,直到微风拂去了他的躁意,这才无奈的看了一眼方才不受控制的地方。
自从那次中了药之后,他总是对着衮代没有任何的抵抗力。
可此刻的心却并非是如方才那般的激动,甚至是带着有些失落和气愤的。
可这种失落和气愤却是无法言说的。
他甚至知道即便是自己说了他从未想过会娶出了她意外的女人,依着她的脾性,定然是不信的。
说不定还会带着笑意,但眼底却是极为不信任的嘲讽,嘴里又说着些他偶尔从未听过的诗词来堵住他的嘴,令他无话可说。
草原上的夜,带着虫鸣,无边的天空温柔的俯视着大地。
他本应该睡了的,明日一早便又要征战。
固伦城的平静和温柔时刻都在警示着时间的短暂,他要走的路还很长。
可我丝毫没有睡意,他起身穿起外衫,干脆又回了书房,点燃了屋内的火把对着舆图一步一步的思索着自己的战略,以及日后的规划。
直到舒尔哈齐醉酒归来的时候,努尔哈赤这才熄灭了火把,带着弟弟回了院子。
………
第二日一早,天空淅淅沥沥的落起了小雨,努尔哈赤的军队带着晨曦的露水踏上了又一次的征途。
富察家族的军队并没有跟着出征,努尔哈赤的原话是:“他给衮代的嫁妆许得他亲自光明正大的送来,无需经过任何人的帮助。”
衮代听到大哥给她转述的时候愣了愣,她知道这句话是在反驳她那夜的话。
…………
八月,努尔哈赤攻打甲版城。
而富察家族只留下万余人和阿督齐帮助被努尔哈赤留下规整固伦城的阿玛,其余人则在努尔哈赤离开的第三天也返回原路,回到了莽思寨。
努尔哈赤的部队再一次的扩大,当初被尼堪外兰抛弃的部族全都被努尔哈赤归拢。
到如今已然有近万人。
原本是个极为秘密的极速进攻计划。
但先前背盟的萨尔浒城主诺米纳见尼堪外兰有明朝做靠山,势力较强,便偷偷地给尼堪外兰泄露了风声,尼堪外兰闻风辗转逃往抚顺附近的鹅尔浑城。努尔哈赤再度扑空,遂收尼堪外兰剩余部众后而还。(此段源自百度)
明军大为震撼,只有李成梁眺望着远处辽阔的草原,心中却思索着最近发来的来自于朝廷的文书。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明朝廷失去了张居正首辅,竟是越发的不如以前了。
自古将领马革裹尸,可又有多少人死于同族攻歼呢?
倒是努尔哈赤,难得的赤子之心,只可惜他终究是属于对面草原的雄鹰。
听说杨吉砮要将幼女嫁给努尔哈赤。
李成梁对杨吉砮兄弟厌恶许久,如今也到了该他们为他所用的时候了。
年末诺米纳与其弟鼐喀达约同努尔哈赤会攻巴尔达城。(源自百度)
“师父,您说努尔哈赤是不是很不喜欢我?”
孟古哲哲一边将篓里的草药摘下来,一边神色略带着不安的说道。
她这么说是有缘故的,就在前几天努尔哈赤的弟弟舒尔哈齐短暂的来了莽思寨一趟,给衮代送来了一条鄂伦春猎犬。
然后,给了一封信。
舒尔哈齐对衮代身边的所有人都很友好,唯独小小的孟古哲哲,他竟是懒得搭理她似的,根本当她不存在。
此刻,佐佐和衮代蹲在院子里,抚摸着那小幼犬。
这鄂伦春猎犬可不便宜,就算是在草原上也是极为难得的猎犬。
不光聪明,它还对着主人很温柔,甚至可以当作小孩儿的陪伴犬。
她原本想拆开信,却听见了一旁小姑娘委屈的声音,便收回了信,转而是对着小姑娘说道:“别怕,努尔哈赤其实是个很讲道理的男人,他只是太忙了,而你又太小了,等你年纪稍微大些了,就会好很多。”
孟古哲哲抬起头,主动的用头蹭了蹭女子的手心,圆润的小脸儿上带着几分忐忑不安的说道:“师父,我并非是想要嫁给努尔哈赤,只是因为只有我要嫁给努尔哈赤,才能在您身边学习医术,伴随在你身边长大。”
衮代其实能感受到小姑娘对她的愧疚和仰慕,可当她扬起小脸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无法抑制的柔软了起来。
“没事儿,你还小,未来的人生也很长,不一定非的按照别人给你的规划来活着的。”
她轻轻的捏了捏小姑娘的脸颊,正欲再说些什么的时候。
阿海脸色难看的走了进来,甚至第一时间竟是看了孟古哲哲一眼。
第58章
“发生了何事?”
衮代迎上前, 接过二哥手心之中的纸条,随后她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和二哥对上了眼眸。
忽然, 门外传来妇人的哀嚎。
“格格, 格格.....”
这格格唤的是孟古哲哲, 杨吉砮虽然令她留下拜衮代为师父,并且侍奉衮代。
但定然是会留下贴身的侍女和嬷嬷照顾小女儿的。
杨吉砮宠爱幼女并非假话,在莽思寨内甚至有一队护卫她的人马, 今晨便是嬷嬷去帮着格格巡视护卫是否守规矩,却得到了一个惊天的噩耗。
她甚至跑的都跌跌撞撞的,刚到了门口差点扑倒在了地上。
“格格, 格格...首领,首领他被明军给杀了啊!”
孟古格格骤然起身, 手中的药草如雪花一般的落下,这一瞬间她脑袋一昏, 竟是差点儿晕了过去。
还是佐佐在她身边,一把揽住了她, 令她不至于滚落下地。
“阿玛, 阿玛!”
小女孩儿竟是自己站起了身子, 对着阿海和衮代说道:“酋长、师父, 我要去看看我的阿玛。”
“好。”
衮代看了一眼二哥, 说道:“我陪你去。”
孟古哲哲小脸儿惨白,却没有哭, 只是感激的对着阿海和自己的师父行了个感谢的礼。
十二年, 巡抚李松与总兵李成梁谋诛杨吉砮兄弟, 哈达亦以请。成梁使召杨吉砮弟兄,当赐敕赏赉, 乃伏兵中固城,距开原可四十里。(源自百度)
当天李成梁在市圈伏击绞杀杨吉砮兄弟之后,出城围剿叶赫部族,斩杀一千五百多人,夺马匹一千七百余头,指挥军队深入叶赫部族,势必要杀尽,知道第二日清晨,不部族内的小酋长们皆出寨门降伏,请受孟格布禄约束,刑白马攒刀为誓。(源自百度)
李成梁这才师还。
衮代和四哥带了一队人马和孟古哲哲一同出城。
在前往市圈的路途上,秋日的草原青黄交接,微风拂过,带着丝丝缕缕的铁锈味道。
衮代瞧了一眼小姑娘,勒住了马缰,利索的翻身下马,走上前牵着小姑娘的手,慢慢的走到了一处凹陷下去的草地上。
越走的近,那铁血的味道愈发的浓烈。
直到第一具尸体映入眼帘的时候,再抬眸便是堆积成小山的尸体。
手心之中的小姑娘挣开了她的手,失控的往前走了两步,接着朝着那满山的尸身便奔去。
犹如归雁的雏鸟,但却处处透露着诡异。
这就像是一幅荒诞的画面,周围的草地上流淌着成股的鲜血,叶赫部族的男人们或是睁眼,或是闭眸,但无一不是早已失去了温度,经过一夜,面容青白僵硬。
分明是有些骇人的画面。
但那少女背对着她,裙裾如花一般的绽开,露出鹿戎的靴子,踩着那流淌的血水毫不犹豫的朝着尸群奔去。
身后叶赫部族的护卫们就像是被惊醒了一般,皆奔跑着上前。
将随意叠起来的尸体一个一个的小心翼翼的抬下来。
不到片刻,人群之中就传来了少女哭泣的声音。
低婉哀愁,带着切肤之痛,灵魂之哀。
衮代并未上前,也并未让自己的护卫们上前,她只是转过身,走了两步,接着盘腿坐在了草地上,身后的护卫们瞧见了,纷纷学着她的模样。
混合着男女声的送往生者的吟唱响起,萦绕在这充满了血色和哀泣的上空,抚慰着活于人间之人的心伤,也祝福着往生者来世安康。
最后,一场大火送走了草原上的老狐狸,也送走了他身边最为忠心的部族们。
孟古哲哲浑身是血,她的怀里揣着阿玛身上的蜡串。
衮代起身,翻身上马,带领着所有人朝着原路返回。
因其叶赫部归降于明军,所以对于首领的去世,竟是无人敢为其举行丧礼。
得了消息的孟古哲哲很是伤心,抱着被子哭了一夜。
直到到了傍晚,屋外亮起火把的时候,她这才擦了擦眼睛。
衮代的院子里点满了火把,一个萨满的吟唱响起来的时候,女子浑身一震,随后顾不上踩鞋子便扑到了门口,打开门便是瞧见了在夜色里的丧礼。
努尔哈赤连夜赶至,此刻沉默的翻身下马,走到了衮代的身边。
衮代此刻正站在院子门口,瞧着院子里的叶赫部的部众皆一脸苍白的跪于地上,跟着萨满祈福诵经。
努尔哈赤的到来并未惊动任何人,直到他挡住了夜风,衮代才瞧见了他。
她沉默的注视了男人片刻,第一次略带着疲倦的,女子伸手拍了拍男人肩膀处飞落的一瓣野花瓣。
那封信她今晨终于是得到了空隙瞧了。
她拆开信封,里面男人逐渐锋利成熟的字迹跃然纸上,说是那条那条鄂伦春猎犬能陪着她,当初离开她的猎犬,如今终究是归来了。
她幼年时养的阿玛送她的猎犬,就是鄂伦春。
她收到过许多的礼物,但这条猎犬也是特殊的,鄂伦春本就稀少,更何况和她幼年时养的那条狗极其相似的一条?
他费了多大的力气和精力?
她理当是应该感谢的。
“怎得这般深夜前来?”
女子低低的问道。
努尔哈赤转眸从院子里瞧向了身边的女子,随后又抬头,看向了远处黑蓝色的天幕,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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