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什么找!上哪儿找!不用找!她这是怨恨父母呢!不就是没把房子给她嘛!她还没到结婚的时候呢,她姐姐先结婚,就先给姐姐了,这还不能理解了?没有养在身边就是不亲!”丁母咆哮了一通,放弃找人了,她觉得小女儿成心躲起来,没法找。
但是丁父没有放弃,他请了几天假,到处去问亲戚朋友,谁见到过丁琪,但是,一无所获。几天的时间丁父头上生出好些白发。
丁母本来觉得大女儿过得好了,风光了,嫁给了疼爱她的男人,终于心上的包袱落下去了。
可是,小女儿又失踪了。
丁母就是再偏心,那也是她的孩子,她不可能不难过,但是一生要强的她,不肯先低头,也不承认自己不对。她赌气不再找孩子,还跟丈夫说,“找什么找?!她自己要出去,找什么找?!”
但是丈夫真的出去找的时候,她也没拦着。
后来,丁父实在没办法,就到公安局报了失踪,让警方帮忙寻找。
半年后,警方通知,人找到了,丁琪在C市用身份证买过一次火车票,警方在人才市场临时用工的资料里找到了丁琪的工作单位,一家小超市。
丁父大喜过望,回家跟妻子说,一起去看女儿,丁母不去
,“她做错事情,还让父母两个都去迎接她,她脸大呀!”
丁父劝说妻子,“哪有跟孩子计较的父母,你一直偏心月月,是因为她身体不好,现在,月月过得好了,自然该去照顾那个被我们忽略了很久的孩子了。琪琪确实牺牲得太多了,你对女儿低一次头又如何?当初是你让还学校,也是你让琪琪顶罪的。”
“都怪我!都怪我,是吧?我如果不那样,月月立刻活不下去了!你能想象她那样的身体在监狱里待得了一个礼拜吗?琪琪是受了委屈,可是她起码好好地活着。两个孩子都好好地活着!大不了,我们以后的工资省着点,再给琪琪在C市买个小点的房子,我说过给她个房子,我记得呢!”
丁父也松了口气,“这次,咱们去看孩子,你口气好一点,别老这么冲,孩子心里委屈,你让她说几句气话,你听着就是了。”
丁母没好气地说句,“知道!我不说话行了吧?!”
虽然嘴硬,但是丁母还是在银行办了一个12万块钱的卡带上,其中10万,是大女儿丁月给妹妹的补偿款,2万,是家里现在所剩不多的存款。一直以来因为丁月的病,家里就没什么钱,后来攒下的钱,为了给丁月一些体面的嫁妆,也花了不少。虽然纪成锟也给了聘礼,但是为了让女儿不被瞧不起,基本上都当嫁妆又陪回去了。
准备了钱,丁母觉得多少能补偿女儿了。她想着,以前丁琪没有真的进入社会,现在离家出走,自然知道社会生存不易,恐怕也就清高不起来,任性不起来了。丁琪见到这些钱,自然会要的,小女儿只要拿了钱,就没脸再跟父母置气了。
丁母觉得她对这个小女儿是了解的,就是心软,就算再闹,等过后也会原谅家人的。
但是,当丁父丁母满怀希望到了C市,却扑了个空。女儿已经离开了这个超市,因为超市丢了钱,女儿被冤枉是贼。
超市的老板在丢钱后,非要逼着丁琪交钱出来,丁琪当时冷静地问,“超市不止一个员工,为什么怀疑我?”
“为什么?因为你坐过牢!因为你有前科!别人都历史清白!”老板对着丁琪吼道,“你老实交钱出来!不然,我就报警让你再坐一次牢!”
丁琪当时气得浑身发抖,但是她尽量保持理智,对老板说,“报警吧,我没有偷,就是没有偷,我相信,警察会给我一个公道的。”
老板说,“好,你嘴硬!我叫你嘴硬,等会儿警察来了,你还嘴硬。”
丁琪倔强地站着,看着老板打电话报警
。
但是,一个年轻的店员却站出来说,“老板,别打。还是算了吧。丁琪你道个歉就过去了。”
丁琪冷笑,“李佳,你这是逼我认罪是吗?你怎么不认呢?”
李佳尴尬低头,退了下去。
等警察来了,调查情况,问每个人都顺利,丁琪非常坦然。只有李佳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警察就开始来回盘问李佳,这姑娘明显不对劲,不停地把头发往耳后绾,目光闪烁,一看就不老实。
老板也发现了,“好啊,李佳,原来是你啊。平时装得那么老实!你赔钱,还是坐牢!”
李佳也是年轻姑娘,实在承受不住,就哭起来,“不是我,老板,是你儿子偷的,他还吓唬我不让我说!”
“那你看着我被冤枉,你不亏心吗?”丁琪气愤地问他。
警察走了,还问什么,家庭矛盾。
老板从口袋里,掏出300块钱给丁琪,“你这个月表现好,这是奖金。”
丁琪冷笑着接过了,“老板,我要辞职了,麻烦给我结下这个月的工资。”
老板有些尴尬,但是他也没挽留,“你这个月就干了20天,但是,我给你一个月的工资。再加发你一个月的工资。我儿子的事……不要出去给我乱说,你懂吧?听见没?”
“好啊,我不爱多话。”
丁琪走了,她是没说什么,可是架不住周围店铺的人看见警察来了,探头探脑围观,丁琪被冤枉,老板儿子当了家贼的事情,还是在这条商业街上传遍了。
当丁父丁母在附件的店铺问询女儿下落的时候,听说了这件事,他们被深深地刺痛了,这是他们的女儿,虽然从小没养在身边,感情没有大女儿深,可也是他们的骨肉。现在被人无故冤枉欺负,只因为她曾经替姐姐坐过牢。
丁父茫然地站在街上的时候,禁不住老泪纵横,他声音颤抖着怪怨妻子,“你还说大不了我们以后养着她,大不了后半生多照顾琪琪些。你能管得了她一辈子吗?你能让她不背这个罪名吗?你能让别人瞧得起她吗?你看见了没,她一辈子,找不上什么体面的工作了!你还说,琪琪不过牺牲了几年,这哪里是几年呐,这是一辈子啊!”
丁母也脸色铁青,可是她不服这说话,“你有什么资格怪怨我!还不是因为你没本事!如果当初我们雇得起保姆,还用把琪琪送给我妈家吗?如果不是你没法平了官司,我用得找让琪琪受罪吗?说到底,就是我跟了个没本事的男人!所以我才成了恶人!”
丁父大睁着眼睛惊诧地看着妻子,他没想到辛苦这么多年,焦虑这么多年,就换了妻子一个“没本事”!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承受的指责,妻子这样看待自己!
丁母可不管他的内心活动,她心里难受,为了自己的孩子背上贼名,她要出了心里这口气,“月月在医院里发烧的时候,月月因为害怕要死要活的时候,你除了会唉声叹气,还会什么!就是因为你想不出办法,我才出此下策!我现在明白了,你就是个懦夫!我也不是就非得偏心大的,不顾小的。我只是在权衡利弊!两害相权取其轻,琪琪坚强又健康,月月身体不好又娇气,你说,你自己说,她俩谁在坐牢后能活下来!我是为了两个孩子都活着!”
过往的人都奇怪地看着这对夫妻,男的在哭,女的在骂……还有什么坐牢不坐牢的。
丁父见别人都回头瞧,深觉丢脸,连忙擦干眼泪,把妻子拉走,“先找孩子吧,快别叫唤了,真丢人……你快走吧,别人都看呢!”
这条街上有人跟丁琪关系好过,那姑娘告诉他们,“丁琪辞职后,没在这一片找工作,再没见过她,不过前几天我给她打电话,她说又找到新工作了,待遇还不错,还有职工宿舍,好像正培训呢。不过,应该也是临时工。”
丁父终于听见一点好消息,激动地手抖,他用那姑娘的手机打电话给小女儿,紧张得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可是电话接通后,丁琪只说了几句话,“我很好,不用找我,那个家我不会再回去,我不住丁月的房子。我现在的工作很不错,但是有点忙,老板不让随便请假,拜托别来打扰我。……我不要她的钱,10万块钱她想买我的原谅,太廉价了。我不卖。”
被挂断电话后,丁父再打就没人接了。
丁父丁母在这个城市住了半个月,也没女儿的消息,单位已经不能再请假了,只好先回去。丁母说,“她不是找到工作还有宿舍,暂时没事,先回吧。她现在怨恨我们,去见了,也不过是增加彼此的不痛快。”
丁父和丁母在回程的路上都垂头丧气,多年前,大女儿丁月病重时,曾经的无奈心情,他们再次在小女儿身上,体会到了。
孩子不肯原谅,还能怎么办?等着吧,也许,只有时间能解决一切。
不是丁琪心狠,而是,她遇到了窘境,新的公司拖欠工资,她已经没有了生活费。如果这个时候见了父母,肯定要被押着回去,那自己难道真的要住回丁月名下的房子?
绝不能!
那个地方已
经不是曾经住过的家了,已经不是自己的家了,那知道真相后,日日夜夜寝食难安的困扰不想再体会了。再住在那里,她会满心怨恨,被负面情绪所吞噬。
倔强的她不想被家人瞧扁了,她想象得到,她妈见了她,肯定会说,“看,离了我们你就不行吧?知道还是父母家人好吧?”而且,还会趁机让自己低头认错道歉,并且一辈子都不许再跟父母姐姐置气。
丁琪咬牙,憋着一口气,在社会上艰难地活着。到处奔波换工作,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跟同学、同事借点钱,或者到商场门口发传单,打零工,只为了一天的生活费。甚至在交不出房租被房东赶出去的时候,她还去当过几个月的保姆,为了有个临时安身的去处。
她觉得自己哪怕在挨饿,但是只要不向父母求助,就算是有尊严地,自立自强地活了一天,也总比回家忍气吞声过一辈子强。她不要父母的接济,哪怕是最艰难的时候。
家,本来是避风的港湾,但是,丁琪宁愿在社会上流浪,也不想回去,那里没有温情。
回到家的丁父丁母也不好过,他们曾经到处问人,四处找女儿,还报了警,亲戚朋友邻居们,全都知道了。
有时候别人问起,“找着你们家小闺女了吗?”“那是个老实孩子,怎么就坐了牢了呢?”“你大女儿过得够好的,听说嫁给什么千万富翁的,你小女儿却落了个刑满释放,工作也不好找吧。你们当初把小的送出去,没好好管,要不孩子怎么出去打伤人了。”
每次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他们都脸发烧,其实旁人奚落的话,他们在丁琪坐牢那段时间已经听过了,有些外人不知内情,以为伤人的是从小养在外面的丁琪,就跟他们说,“孩子还是得自己照看着。你们看你们身边的大女儿就好好的,养在外头的小女儿就出事了。”
这话真打脸,只有丁父丁母自己知道,出事的是娇养在身边的,本来好好的那个是从小外面养着的。
丁父在单位也被人问起找孩子的事,他觉得很丢脸。当同事说,“坐过牢的孩子,不好找工作。你们都帮着点吧。”丁父除了尴尬点头,不知该说什么。想到小女儿本来无辜,是大女儿当小三惹的祸让妹妹背锅,他就对大女儿生出些怨愤来。
人的心意一旦开始改变,就会很难扭转。换个角度去考虑,丁父想到,一家人分开很多年,也是因为大女儿;这些年生活紧张,也是因为大女儿;小女儿现在宁可外面苦着也不回家,还是因为大女儿……
他突然觉得,好像如果
没有这个孩子拖累着,本来家人可以过得好好的。但是,他不敢再想下去,毕竟丁月先天体弱,这不是她的错。
可是,他的心思到底变了,也就体现在行动上。丁父把给小女儿存钱的卡拿在了自己的手上,还改了密码,而且,不再给老婆交工资。
丁母多年管家,家里的钱一直由她管着,现在丁父不再交钱给她,让她感觉失去了一半的财权。两个人因此吵了一架,直到丁父说出,“我的工资要给琪琪在C市买房子用。你别想再补贴月月。”
丁母终于偃旗息鼓了。后来两人一吵架,丁父就说,“你以后少管月月,她有老公管呢。多想想琪琪吧。”丁母就会败下阵来,不再发一言。
丁母是个操劳的命,丁月怀孕,她又去照顾。可是丁父不管,也不给钱,气得丁母跟大女儿抱怨。
丁月也不高兴,可她也只能说几句酸话,“爸爸可怜妹妹,我理解。她过得不好,可我也付了10万给她,没让她白吃亏。”
丁母难得良心发现说,“那次去找你妹妹,才发现你妹妹替你背了罪,影响她一辈子,连个好工作也找不下。她没了学历,还有个前科,随便谁都可以冤枉她,你对不起她,这全是为了你。要不是因为你身体不好,我们也不会这么委屈琪琪,你以后能的话接济她一下。”
听了这话,丁月拉下脸,“妈,我身体不好,是因为你怀胎没养好,爸没照顾好你。这是你们欠我的。为什么双胞胎,一个健康,一个体弱?丁琪她在娘胎里就欺负我!她欠我的!她就是生来跟我相克。好容易她彻底离开家了,你们就不要再提她了!当初干嘛多生她?生我一个不就够了!”
“你,你……”丁母气得说不出话。
“我什么?早就知道你们嫌弃我身体不好,老说家里给我治病花了多少钱,所以家里没攒下钱,你们现在嫌我,一口一个我身体不好,当初干什么去了!生下来,就应该掐死我!”
“啪!”气急败坏的丁母打了大女儿一个耳光,但是打完了就后悔了,从小都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今天听见丁月这样抱怨含辛茹苦的父母,丁母是真没忍住。
可是一向要强的她,也拉不下脸去道歉。
丁月惊愕过后,开始发狂,她怀着身孕,本来情绪就不好,还平生第一次挨了打,气疯了,开始撵她妈,“你走!我不用你!我自己雇保姆,你凭什么打我!我从小生病,是你没照顾好我!你害得我!你害得我!”
被女儿推了好几把,丁母住不下去了,哭
着收拾东西走人,“都是我不好,两个女儿都怨我!一个不回家,一个撵我!好,你有出息,你别来求我!”
丁母回到家,见到丈夫就抱怨。丁父知道了,非常恼火,“劳累父母,连累妹妹,这种东西,别管他,反正她老公有钱,让她雇保姆去!”
生气归生气,但是丁月临产时,打电话回家,说她心慌害怕,说自己身体不好,怕死在手术台上,再也见不到父母了,当然她也道歉了,丁母就又收拾东西去看大女儿。
丁父不走,被丁母一顿埋怨,“女儿生产万一凶险,这就是最后一面了,你都不跟我去!”
“我还要找琪琪呢,我打听到她在哪儿了。”
这下丁母没话说了,一个人走了。
丁父从小女儿一个同学那里知道了小女儿的新联系方式和工作单位,买了车票去找丁琪。中午的时候,在丁琪的公司门口,父女见面,丁父很激动,但不知说什么,丁琪很平静,她也没有故意躲避,她知道,不让她爸找到一次,她爸还会到处打听。
“还好吗?”丁父问女儿。
“挺好的。”丁琪平淡地说。所有吃的苦都独自咽下,不想说给父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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