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的是,冼如星这个人稍微有些囤积癖,上辈子那些高中初中课本一直都没舍得扔,如今倒是方便了许多。
对于营缮所冼如星考虑得很清楚,首批选到里面的,很难完全达到自己的要求,所以第一版教材要做到简单易懂,最后经过冥思苦想,她决定考试内容分为理论与实践。指定教材包括《算学》.《科学常识》与《基础物理》这三种。
其中算学最难,大部分都选自《算经十书》,同时也介绍了些阿拉伯数字的使用,既然不能拔高,那么冼如星希望尽量选出些基础扎实之辈。
剩下的《科学常识》包含了的东西很杂,基础化学世界地理甚至人体医学都有,主要就是死记硬背,起到一个开眼界的作用。
最后《基础物理》算是冼如星编写最认真的,这个东西浅了没用深了又不好理解,冼如星挑挑拣拣,耗时一个月,总算初步成型。
当撂下笔的那一刻,冼如星甚至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摇摇头,带着三本书,去找朱厚熜,让他先学一遍。
“我也要学?”朱厚熜惊讶道。
“自是要学。”冼如星回答得理所应当,“正所谓隔行如隔山,这么关键的东西,陛下要是不了解,被人糊弄了怎么办?况且吧,假如要是再有找事儿的,我到时候也有说辞,毕竟皇上都检验过了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朱厚熜挑眉,“哦,我说呢,原来是拿我来堵住旁人的嘴。”
冼如星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少说废话,赶紧坐过来。
少年乖乖照做,两人开始一起翻看书本。
不得不说,朱厚熜虽然大多数时候脾气都有些古怪,但脑子还是很聪明的,算学这些基础的,不用教也学得很好。至于其他两本,虽然有些震惊于里面的知识,可依旧吸收得飞快。
“这上面说的是真的?咱们脚下踩的是一个球?”
冼如星点头,“对啊,这个时候弗朗机有个叫麦哲伦的人应该差不多完成了环球旅行,咱们确实是在球上,之所以不掉下去是因为一种叫引力的东西。”
朱厚熜听得似懂非懂,旋即又看向冼如星描绘的简易地图,半天,幽幽叹了口气,“原来大明才只有这么小啊。”
“啊?我记得早在几年前便有类似的地图传进来,王府书房好像还挂着一份,虽然没有这个详细吧,但按理说你应该早就知道才是。”冼如星不解。
对此朱厚熜表示,知道归知道,但他一直将那些当成《山海经》一样的东西,只以为是番人们自吹自擂,不光他这么想,大明绝大多数人也都这么想。
“如此看来,夜郎自大的反倒是我们了。”少年苦笑。
冼如星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要紧,一切都还来得及。”虽然西方开始了大航海,但毫不夸张的说,如今的大明依旧是世界最强大的国家。后世学者也曾说过,嘉靖到万历年间,就是中国最适合发展的时期,而冼如星之所以如此努力,也正是为了避免后世的悲剧。
朱厚熜点头,两人打起精神,重新投入到学习中。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半个月,直到某日冼如星收到了徐阶的邀请,说对于那三本书自己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一直积攒着,希望真人能帮忙解答。
徐阶一直被冼如星列为重点培养对象,对此当然不能置之不理,于是便请了天假,让小皇帝自己看。
对此朱厚熜自然是不高兴,但又想不到该如何应对,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乾清宫生闷气。
周围太监宫女见皇帝面色不对纷纷目不斜视,尤其是谷大用,特意跟黄锦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身体不适,让他一个人御前侍候,直接脚底抹油开溜。
对此黄锦有些不屑,暗道没出息的东西,当奴婢的关键时候不能替主子分忧,那要你来干嘛。最开始对方起势,自己还担心过一段时间,如今看来,根本成不了气候。
想到这里,黄锦主动上前,轻声与嘉靖道:“万岁,天愈发凉了,您要不再披件衣服?”
朱厚熜回神,直勾勾地盯着他,许久,突然道:“话说,你在宫外娶亲没有?”
黄锦微愣,之后马上躬身道:“回禀陛下,奴婢不知何人向您谗言,但奴婢敢用项上人头表示!绝对没有!!陛下可以去查,奴……”
“得得得,我就那么一问,瞧给你吓得。”朱厚熜不耐烦地打断,之后又杵着下巴发呆。
虽然后世的宫斗剧里经常出现太监宫女对食的情节,但事实上古代太监对食其实是极少的,有历史记载的也就是唐代几位大太监。明朝立国之后,朱元璋对后宫纪律抓得非常严,规定一旦发现太监对食,通通扒皮处置。如此一来,皇宫里自然人人自危。不过等到朱棣即位,对于在“靖难”中出力的太监大加封赏,不仅给予权力,还赐了好几桩婚事。
这样一来,太监娶亲的风气逐渐蔓延开来。不过黄锦为人最是谨小慎微,即使已经是嘉靖身边第一内侍也绝不肯给人落下把柄,所以自然不会做出这等事儿。
不过,看皇上的样子,也不像是有人诬告了,既然如此,跟他打听这个做什么……黄锦心中嘀咕,还未等仔细思考,龙椅上的少年再次开口:“那.那你知不知道,假如说啊,我是说假如,想要让女子倾心于你,都需要做些什么。”
啊?黄锦有些懵,下意识道:“虽然奴婢不怎么懂男女之间的事情,但想要讨人喜欢,无非就是投其所好吧。”
“投其所好?”嘉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冼仙师好像什么都不缺啊,平日里真有什么想要实施的计划,自己也都全力支持,这样的话还有什么能让她高兴呢?
此时黄锦也略微反应过来些了,作为皇帝身边寸步不离的大太监,他自然也清楚圣上对冼真人的感情,不过怎么说呢,黄锦与冼如星也算是合作非常愉快的同事,在拿不准对方心意的情况下不愿瞎说。于是随便糊弄两句,开口道:“这种事儿啊,可急不得,缘分到了就到了。陛下乃真龙之子,九五至尊,做什么事儿都有上天保佑,大可不必烦恼。”
朱厚熜原本正闹心呢,听到黄锦的话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对啊,我是皇帝啊,自己如此完美,又跟冼如星相处了这么些年,她不喜欢自己还能喜欢谁?什么徐阶张阶,跟自己有得比吗?
这段日子朱厚熜实在受够了患得患失,今天这么一刺激,立刻有些上头。看了看天色,想来此时冼如星也回宫了,遂不管那么多,直接摆架去往钦安殿。
到了地方,果然,宫人告知他冼如星早就已经回来了,因为今日车马劳顿,打算先眯上一觉,让他们半个时辰后叫自己起来,还有公务没处理完。
朱厚熜听见对方这般辛苦,立刻心疼得不行,拦住要进去通报的道童,打算就这么进去等冼如星睡醒再说。
谁知刚推开们,就见女道士伏在案上,窗户开了条小缝,还就那么穿着单衣,顿时大怒,暗道她周围怎么连个得力伺候的都没有,如此着凉了怎么办!
于是皇帝陛下笨手笨脚地脱下自己的外袍,想要给冼如星披上。
然而才刚靠近,就有些呆住了。
只见冼如星枕着自己两条细白的胳膊,双眼紧闭,没了平日的八面玲珑,在烛火的照耀下,一张俏脸秀美而文雅,眉心的一点红痣更为其增添了分圣洁的味道。
这好像还是他头一次看到对方这毫无防备的模样。
少年想到此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小心翼翼地将外袍放到冼如星身上,手指碰到女道士脖颈处的皮肤,立刻仿佛被烫了一般缩回去,脸涨得通红。
周围一片寂静,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都凝固住了。
朱厚熜盯着冼如星仿佛上等白瓷一般的面颊,鬼使神差地弯下了腰。
两人越来越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就在即将挨上的时候,朱厚熜突然停了下来,半天,猛地直起身子,对着自己“啪”就是一巴掌!
旋即立刻转身,连衣服都不要了,推开门狂奔出去!
如此大的动静,冼如星自然是醒了,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隐约间好像看见嘉靖抱头鼠窜的背影。
晃了晃脑袋,绝对是这两天书看多了,连幻觉都出现了,刚想让宫人给她打盆水来,忽然看到自己身上的外袍,一时间愣在原地。
这……什么情况?
……
再说朱厚熜,离开钦安殿后脑子一团浆糊,直到跑出去老远才渐渐冷静下来。
这时候一直跟在后面的黄锦总算追上,气喘吁吁道:“万岁!您这是怎么了!天这么冷好歹穿件衣服啊。”
朱厚熜浑身燥热,哪里还用保暖,他看见黄锦就气不打一出来,怒斥道:“滚滚滚!要不是你乱说话朕也不至于差点犯下大错!仙师至高至洁,岂是我能……能……”
他又想起冼如星到睡颜,再次语塞,脸上先是红得能滴血,遂又变得惨白。
明日对方要是问起来,自己该怎么解释?
六神无主的小皇帝再次看向黄锦,“你说,之后该怎么办。”
黄锦莫名其妙挨了两顿骂后也清醒了,所谓的“替主子分忧”绝对不包括这方面!于是直接了当道:“陛下,奴婢是个太监啊,您觉得这种问题问我合适吗?”
朱厚熜:“……”
58. 第58章 西域商人
当田富祥第一次来到京城的时候,几乎是立刻就被这座巍峨雄壮的城池震慑到了。不光是高耸整洁的城墙,还有外面规规矩矩排着长队的百姓。不同于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面黄肌瘦,他们几乎每个都衣着整洁,脸蛋干净,连说话都仿佛比旁的地方好听些。
不远处,来接他的伙计见其身影,高举的手挥了挥,“东家,东家,小的在这儿呢!”
田富祥眯起眼睛,上前两步,开口道:“你怎么这副怪模样?这是穿了多少层?”
伙计微愣,旋即指了指自己,解释道:“害,现在都流行这么穿,我里面其实就穿了件单衣,这衣服厚显得厚,里面充的鸭绒鹅绒,特别轻,好活动,回头东家你也买上一件。”
田富祥研究了一会儿,发现这种衣服确实比大氅轻便不少,不过有个最大的问题,即使能看出来缝了好几层布,也有些许绒毛跑出来。
对此,伙计表示买的时候店家说了,五年内可以给免费充三次毛,如此想来倒也算合适。
“我二十年前曾跟着家中长辈来过一次京城,那时候倒也没觉得什么,结果这才多久,就出了这么多新鲜事物,我倒好像成乡下人了一般。”田富祥感叹。
伙计嘿嘿一笑,面上难掩自豪,“回东家,现在这京城可不同了,别说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就是来往菜农都能读懂些字,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往来无白丁’嘛,主要是识字卡片太便宜了,大家没事儿都拿在手里看看。”
“教化”是一个需要时间的事情,冼如星在初夏种下的果,过了大半年终于开始发芽,在接受知识后,哪怕只是简单认识字,对于整座城市的平均素质都是个巨大的提升。
当然了,主要还是今年风调雨顺收成好,再加上冼如星那些工厂招收了大量职工,带动了周边的消费,总之大家也是有闲心去做这些。
在进城后,田富祥跟着伙计一路往北,虽然此时正值隆冬,但由于道上一直有专人清雪,路也不是很难走,再加上周围不断出现他没见过的那些新鲜事物,没一会儿,两人便到了目的地。
“多宝斋?”田富祥看着上面气势恢宏的匾额,不由感叹道:“好字,丰筋多力,游云惊龙,这是哪位大家的手笔啊?”
伙计倒是看不太出来什么好坏,听老板发问,规规矩矩开口道:“回东家,听说这块匾是杨一清杨阁老提的。”
田富祥震惊地瞪大眼睛,“杨阁老……原来也写除了墓志铭之外的东西啊。”
倒也不怪他如此,之前曾说过,大明官员俸禄极低,即使是官居一品,想要靠那点钱养活一大家子依旧是很困难事儿。所以官场上的孝敬往来也就十分正常,不过为人比较清正,不愿意收受贿赂的也有,所以这些官员就难免要发展出一些副业。
比如费宏,他就是靠出书赚钱,出的还都是些关于四书五经的注解心得,作为乡试.会试.殿试都拿了第一的“考神”,他写的书众举子们还是十分追捧的。
再比如杨一清,他的字端方有力,文章辞藻优美,再加上身居高位,所以许多人花重金聘请他写墓志铭。毕竟作为大明重臣,杨一清肯定是要青史留名的,自己要是沾了光也能有姓名不是更好。时间久了,来找其写的人越来越多,杨一清的名声算是彻底打出去了。
作为一个极度迷信的福建人,田富祥对此事还是敬谢不敏,暗叹几句京师老板心真大,跟着伙计进了这家叫多宝斋的酒楼。
然而才刚迈入,就被里面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在极为宽敞的大厅中央,一根粗壮的柱子立在那里,柱子的四面似乎挂着什么,田富祥似乎在里面看见了几道人影,眯着眼睛向前,对方也同样向前,直到快要撞上了才被伙计拉住。
“东家,这是镜子,您小心点儿,打碎了可老贵了!”伙计连忙将人拉住,不等对方发问,先解释道:“这也是最近才京城里刚流行的新鲜玩意儿,跟铜镜不一样,能把人照得清清楚楚。”
“啊?”田富祥回过神来,看了看镜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那人就是他本人。
如此倒也不怪他,主要如今的铜镜做工确实一般,达官贵人的倒还好些,寻常百姓的形制简单,胎质粗厚,清晰度也不行。关键即使这样,铜镜也不是普通人家能负担得起的,不光价格贵,还要时不时花钱保养,所以这时代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自己长什么样子。
周围吃饭的似乎早就习惯了这出,早都见怪不怪了,看也没人嘲笑,田富祥燥红的脸稍微平复了些。再次看了看镜子,整理了下衣冠,然后颇为羡慕道:“这东西一看就不便宜,此处东家就这么摆了四块在这儿,好大的手笔,这种气魄才是做生意呢!”
“瞧您这话说的,”伙计在旁边笑道:“咱这次来不也是做大生意的吗。”
“也是,”田富祥听此不由露出笑容,跟着店小二上了二楼包厢,推开门后,便见圆桌旁坐了两人。
为首的是位二十上下的女子,容貌修理,就是皮肤微黑,头发并未像如今大部分明朝女子一般挽髻戴钗,而是用红蓝两色的布巾,布巾上点缀着些许彩色珠宝。在她身后站着的护卫倒是大明装扮,不过同样是黑皮肤。
自打半年前大明与西域开关后,京城中的西域面孔明显多了起来,对于这些人,老百姓们最早还带着几分防备,时间久了,见他们大多数都只是做生意卖货后便不怎么管了。
田富祥看着对面异族特征明显的脸,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女人先开口,冲着田富祥点了点头,“田老板,吃饭了吗?”
“没.没呢,刚到京城,连口水都没喝就过来了,”田富祥笑了笑。
见状女人也没说什么,直接对护卫耳语几句,护卫应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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