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之上,五鼠与庞昱皆穿着罪衣罪裙,跪在殿中。五鼠之中,除了白玉堂之外,皆在这宫中向圣上显露了自己的武艺,受封六品校尉,唯独白玉堂是因圣上早就知晓他的本事,又见他少年华美、器宇不凡,当下就封了他四品带刀护卫之衔。殿上众人欢喜异常,只余庞昱一人孤零零地跪着,与这气氛格格不入。
圣上也有意晾他一会,却见庞昱破天荒地不再叫苦叫累,只当他是经历了这一场大起大落,也算是成熟许多,过了一会,才开口道:“庞昱,朕削去了你的爵位,将你贬为庶人,你也没在开封府中供职,如何就敢私自调查此案?还私自调动军队,你自己说说,该当何罪?”
庞昱已是心如死灰,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了悲壮:“襄阳王因私仇派杀手刺杀了罪民的父亲,杀父之仇,罪民如何能坐视不管。罪民自知罪孽深重,死罪难逃,甘愿求死,只是罪民与罪民之父的所作所为,皆是我等瞒着家人而为,与长姐无关,望圣上勿因此而责备长姐,罪民愿一死以承担所有罪责。”
“哼,你倒是还记得你有个姐姐还在宫里。”圣上嗤笑一声,脸上不显半分喜怒,又问:“我听闻你凭一己之力,不费一兵一卒就使襄阳当地的一万厢军听命于你,你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庞昱犹豫片刻,才支支吾吾地将先前编好的话说出:“襄阳王为举事而屯兵,为了防止走漏风声,用的那厢军指挥使却不是个有能之人,胆小如鼠。罪民在那几日前便夜夜装鬼,吓得他夜不能寐。调动大军那日,罪民便是 便是装成他已逝的老子吓了一吓他,说包大人乃是星主转世,特来辅佐圣上,并说襄阳王气数已尽,若是再执迷不悟定要被牵连、诛九族,罪民又雇了一人装成他娘,又把这话说了一遍,还说了他往日做的一些亏心事,他被罪民吓得不行,又见到陷空岛的韩二爷与蒋四爷在军营附近探查,罪民又假做了一个令牌,令他领兵包围襄阳王府,这才成了事。”
这是庞昱新想出的理由,也恰好是那厢军指挥使对当日发生的事毫无印象,使得庞昱这番招供只要能自圆其说,就不至于被当场揭穿。圣上听了,虽觉荒诞,却想到襄阳王造反所用的那百来名江湖人也不过是乌合之众,再任用个蠢货治军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便放下了心,调侃道:“这么说,你倒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若不是那名指挥使胆小如鼠又不甚聪明,只怕你也早已死在襄阳府了。”
求生的本能促使庞昱下意识奉承道:“那也是襄阳王成事不足,什么歪瓜裂枣都敢委以重任,以圣上的英明神武、治下有方,别说进军营骗人了,罪民还没来得及靠近军营,就应该被捉去问罪了!”
“朕还以为你已长大了不少,没想到啊,这一放松,又开始油嘴滑舌、溜须拍马。”仁宗又数落了庞昱一通,才不痛不痒地问:“行啊,你此次虽是胆大妄为,没有证据就敢私自带兵搜查皇亲国戚,这本是重罪。不过,念在你年幼无知,突遭变故,难免思虑不周,且这襄阳王又的确是图谋不轨,你也算是有功有过,将功抵过了。这盟书既然是真,当初说你污蔑皇亲国戚便也不作数了,你的爵位,朕给你恢复了。”
区区一个爵位,并非是世袭,也并非是实职,加上圣上宠爱庞贵妃,也不能见她毫无倚仗,将爵位还给庞昱,并非是什么大事,且也是有利无害的。
却不想,庞昱拒绝了。
圣上微有愠色,问道:“怎么,你不要这侯爵之位,莫不是还要朕赐你个郡王亲王的才够?”
庞昱却道:“当年圣上见罪民年幼无知、只图安乐,封罪民 安乐候 ,一是玩笑,二也是望罪民安乐和顺、切莫为非作歹。罪民犯下重罪,有负圣上所托,不敢再受此爵位,也自不能再贪图安乐。襄阳王一案,罪民在襄阳府走访民情,见了民间疾苦,深恨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又见开封府包大人秉公执法,十分敬仰。罪民只愿能供职于开封府协助大人查案,为民除害,为圣上分忧,哪怕只是洒扫小役,罪民也愿意,如圣上要赏,不如赏罪民一个小官吧。”
以一个爵位换洒扫小役的职位,圣上是不吃亏的,不仅不吃亏,还可以借着包拯来看住庞昱,以免庞昱再惹下滔天大祸。
圣上心中已有了主意,却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打量着庞昱,道:“进开封府?可你四肢不勤,满脑子都是奉承话,也不会武功,进开封府岂不是拖累包卿了?”
开封府众人侯在丹墀之下,也将殿上的话听了个大概,只圣上有意调侃小侯爷,有忍不住的,已在吃吃发笑了。
庞昱哪里有过这样当面奚落的时候,自然是面红耳赤,鼓着脸说:“那我,那我可以学嘛!”
众人哄然大笑,圣上也忍俊不禁地摇着头,道:“好好好,依你,那便封你个从六品校尉,在开封府供职,由包卿管着你,若再为非作歹,大可先斩后奏,无需留情!”
满堂欢喜之时,远在开封府中的柏安安听见了一声提示音,心头一跳,就见眼前冒出了个提示框,写着:
[任务已完成
已领取奖励:sr阶式神 犬神,sr阶式神 追月神
领取本次奖励:ssr阶式神 酒吞童子
领取额外奖励:ssr阶式神 妖刀姬
本世界剩余两个时辰留给玩家与游戏人物道别
倒计时开始 ]
柏安安却如坠冰窖,仿佛全身的气力都被人抽干了,有气无力地问:“公孙先生,您不是说庞昱不会死吗,他怎么还 ”
本在看书公孙策听见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正要反问,一抬头却见柏安安瘫坐在椅子上,面色发白,泪水从眼眶里滚滚而落。他一惊,连忙伸手给柏安安把脉,道:“柏姑娘,柏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脉象这般乱?庞公子定然无事的,你且安心吧。”
柏安安只觉心中难过,眼泪也像擦不完一样落了又落,她一边哭,一边又忍不住想,她与庞昱只相处了这么短的时间,可她的徒弟死了,她也会这样伤心,那换作是她从前的那些徒弟呢?她从前的徒弟与师父相处的时间不短,她消失的同时也将他们原先的师父带走了,他们定然也是很难过的吧。
第84章
柏安安对她如今的境地也不甚了解, 她也没来得及再查看一次系统里的提示,毕竟她还站在墙头上。前三次的穿越经历已经让柏安安成长了不少, 也或多或少地学了点武艺,以优雅的姿势跳下墙头并非难事。她的鞋履陷在白雪之中,留下了个浅坑, 她又向前走了几步, 弯下腰在雪地里摸索一番,将那被雪打湿的小纸人捡了起来。
白纸裁的小纸人只有她的巴掌大小, 却是眉眼清晰, 神情 冷酷 ,手上还拿着一把长剑, 完完全全将那名剑客提剑向她的姿势以二次元的形象保存了下来,却是可爱的很。柏安安亲眼见到这名可怜的剑客成为了山兔和追月神互撕的牺牲品, 虽不知对方身份, 但也不能见一个活人就这么变成了纸人再遭什么罪,故而,她还是将这张纸保留了下来, 小心翼翼地放到荷包之中。
这时, 不知从哪儿冒出一群人向她涌了过来。
这群人皆是中年男子, 看衣着打扮并非是同伙, 而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相聚在一起的人,其中有多名男子还陪着武器。那群人远远地就开始叫嚷了起来, 七嘴八舌地问:“西门吹雪呢?”
“怎么只有你了?”
“我早听闻西门吹雪不杀女人, 你看, 这姑娘还是活下来了!”
“剑神的轻功真是出神入化,方才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竟然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我明明瞧见他的剑出鞘了,西门吹雪的剑一旦出鞘,必无活口!”
剑神,西门吹雪,这又是《陆小凤传奇》的世界。
剑神,西门吹雪,被她变成了小纸人还藏在荷包里。
柏安安不知道是被冻得,还是已然不知自己该哭该笑,只面无表情地说:“他走了。”
一名男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质问:“他如何会走?方才在下明明瞧见西门吹雪与姑娘已拔剑相向,西门吹雪的剑不沾血是绝不会收手的,姑娘却毫发无伤,难不成 ”他忽然被自己的念头惊得倒吸一口冷气,结结巴巴地说:“难、难不成 女侠的剑术,已、已这般出神入化了?!”
他此言,惊起了众人曾想却又不敢想的可能,众人诧异,却又难得地保持一致,沉默地,以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她。
柏安安想了一想,觉得 她打败了西门吹雪 这一说法实际上并没有什么问题,山兔把西门吹雪套成了个小纸人,小纸人啊小纸人,西门吹雪变成了小纸人不就任她宰割了么,当然就是已经输了,山兔如今是她的山兔,西门吹雪败在山兔的手下,不就相当于败在她的手下了吗?
如果山兔此后还能一个套一个准的话,她还愁不能独霸武林、坐拥天下了吗!
柏安安不小心便露出了笑意,她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这使得众人更加相信这一猜想。但是她还是没有勇气承认这一事实,只是默默地,拿起了自己的犬神剑,稍加擦拭,收回剑鞘中。
人群中又有人惊道:“天!她的剑上没有血!她竟然连伤都没有伤了西门吹雪,就让西门吹雪抱头鼠窜、都不敢见人了!”
兴许是被剑神的威名压制太久,没有人会相信这世间有人能敌得过西门吹雪的剑,可但凡见着了一丁点可以将神贬入尘埃之中的苗头,他们就会疯狂地拥簇着新秀。他们分明没有看清西门吹雪究竟是如何消失的,此刻却又都能将柏安安击败西门吹雪的那一幕说得活灵活现。
有人道:“是!我瞧见了,柏女侠那一剑真是惊天地泣鬼神,看得我是眼花缭乱,只那么一剑便将西门吹雪逼得节节溃败,西门吹雪自知自己苦练了多年的剑术竟比不过姑娘一剑,顿时心灰意冷,只觉人生了无生趣,就要弃剑而去。”
柏安安见那人情绪高昂,说话时更是兴奋得唾沫四溅,她不由向后退了一腿,又看了一眼墙头之下,并没有看到西门吹雪的剑啊。
她能想到,旁人如何想不到:“老赵头,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吧。西门吹雪虽然比不上这位柏女侠,但也绝不负剑神之名,老身明明瞧见了,西门吹雪将自己毕生绝学都使了出来,不想他年纪轻轻,剑术竟然已如此高强,说上个震古铄今也不为过!只可惜江山代有才人出,柏女侠横空出世,哎,剑神也要自愧不如啊。老身虽老,耳力却还不差,却是听见柏女侠胜而不骄、勉励了西门吹雪几句,西门吹雪这才提剑而走,估计,又是寻个无人的角落练剑去了吧!”
众人哄堂大笑,又是众说纷纭,却无一不是在褒柏安安而贬低西门吹雪。
柏安安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默默想着,也不知道变成了小纸人的西门吹雪听不听得见这群人这般诋毁他,若是他听得见了,等他恢复成原来模样,搞不好还得大开杀戒
倘若他真因此而动了杀心,第一个要杀的,不就是她么?!
柏安安再也不敢受用这些人对她的夸奖,连连摆手,道:“非也非也,剑神的剑术已出神入化、无人能及,我哪里是他的对手,是剑神见我武艺不精,看都懒得看我一样,就直接走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
没有人听她的解释,还有人火上浇油:“嘿,该!我就说那剑神整天摆着一副臭脸,用鼻孔看人,终于让他尝到轻敌的苦果了,柏女侠,在下对你的武艺十分钦佩,不知女侠师承何处,若是我能与女侠同一个门派,哪怕是端茶送水我也乐意啊!”
柏安安更觉头大,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无门无派,我 我是自学成才的。”
“哎呀!厉害啊!”
“在下佩服!”
“不知女侠可否收小儿为徒,在下愿重金聘请 ”
“小的愿给女侠端茶送水做牛做马,哪怕做个跑腿的 ”
婉约点的还在向她眉目传情,财大气粗地已经拿出了亮澄澄的黄金,简单粗暴地就直直向她扑来,惊得她后退数步,又忙不迭地抱着她的裤脚嚎啕大哭。
第85章
柏安安觉得, 这个世界大抵是没有 道义 可讲的,尊师重道?不存在的。
自从答应收叶孤鸿为徒后, 柏安安的生活再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叶孤鸿虽然是个狂热的粉丝,但绝不玩物丧志,也可说习武练剑是他用以表达对偶像的热爱的另一种表达方式。他每日天未亮时便已起床, 洗漱更衣后就会独自前往竹林练上半个时辰的剑, 练完剑时天仍是未亮,但他还是会坚持将柏安安从被窝里叫起来, 给柏安安请安。而每次客客气气地请完安后, 他都会在转身离去之前,冷冷地说一声:“我迟早会打败你的。”
柏安安:“ ”
她已经从刚开始的诧异, 变为后来的担忧,直至现在已然麻木了。
她只淡淡道:“来份咸粥, 不要加香菜。”
“是, 师父。”
他们就像迟钝的候鸟一样,正从北方往南方迁徙。
已入了冬,北方的诸多城市都已白雪皑皑, 可再往南走, 不但见不着飞雪了, 就连树枝上的绿叶还坚强地立在寒风之中。古代的北方居民没有暖气可以嘚瑟, 南北的客栈中皆烧着红的发烫的暖炉,只是北方的冷吹得人脸疼, 南方的冷是要冻到骨子里了。叶孤鸿果真如当初承诺的那般, 给柏安安的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 而他还保持着武当弟子的简朴而继续清修,倒显得像是柏安安虐待他一般。
叶孤鸿只比柏安安小三岁,从外貌来看,二人的年龄几乎看不出分别,甚至因为叶孤鸿 冷酷 人设不倒,他若不主动出声称呼柏安安,旁人都要将他们二人当做兄妹看待。叶孤鸿虽将柏安安视作师父,却还没来得及行正式的拜师仪式,也没有要求柏安安立刻教授他剑法。二人都还在赶路,这并不是适合学武的时候。
柏安安并没有什么去处,她只是随着叶孤鸿去哪便去哪,而叶孤鸿,要去白云城。
他道:“我乃白云城叶氏子弟,拜于武当派门下,虽是外门弟子,也少有归家。如今年关将至,我便要回白云城一趟,既然师父也没有什么去处,不如和我一同去白云城,就在白云城过个年吧。”
他说这话时,柏安安看了眼荷包里的小纸人,心道:剑神啊剑神,万梅山庄苦寒,就当是来南方过个冬了,希望你醒来时见到白云城主那样的高手,能专心和高手过招,至于什么纸人不纸人的,就当没发生过这事吧。
柏安安特意让小二多放了个暖炉,整间屋子都被烤暖乎乎的,叶孤鸿虽极力维持着 冷酷 人设,但在这屋里待久了,脸上也难免染上红晕。他为柏安安介绍白云城的风土人情时,一旦勾起了思乡之情,话匣子就不知不觉地被打开了,如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几件童年趣事。而他说这些话时,眼里带着暖意与希冀,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勾着,看着要生动许多。
他只有在做他自己时,眼里才有光。
柏安安没有打断他,她怕只要她一说话,叶孤鸿就会马上想起要继续扮演西门吹雪,从而又变成那副违和的冰冷模样。她一边听着叶孤鸿的话,一边进了系统。前两日她的系统莫名其妙地进入了更新维护,今日才终于开放了。庭院的地上已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找到归宿的雪女正乐此不彼地将庭院中的一切事物和式神给冻住,只有不知何时被召唤出的清姬还坚强地和她对打。追月神和山兔终于再也吵不起嘴了,因为她们已被冻住了。
35/47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