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原来那不仅仅是一个梦啊,他们从前是真的认识过的,只是她忘记了。
李娇娇觉得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样,空落落的。
“不用说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赫连子晋却还笑着安慰她。
这更让李娇娇愧疚不已,难过得低下了头去。
“殿下,我后悔了。”赫连子晋轻叹一声,他已经想好了,屈从于宿命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我想我们没法两清了。”他这一生最热烈的感情都给了眼前的这个人。
“你不记得也没关系,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可你既然已经选择了我,便不该再把我抛下了。”
也请你别再忘记我。
李娇娇从未在赫连子晋的脸上见过这样的神色,印象中他总是漫不经心的,时时刻刻含着笑,生得一副风流多情的样子。
可如今他眼中是认真到近乎偏执的神色,一瞬间让她有了一种错觉,好像赫连子晋是一个精明的猎人,步步为营设下陷阱,而她正是他绞尽脑汁得来的猎物。
她下意识地想逃。
可眼前的人瞬间就变了脸色,看向她的眼里是说不出的委屈。
“怎么?殿下不愿意吗?”
“我被你骗得这样惨,你总该给我一些补偿吧。”
李娇娇想,大抵是她看错了。
“你想要什么补偿?”李娇娇干巴巴地问。
“就还像从前那样好了,那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赫连子晋目光微沉,算了,这次就换他来低头。
“好。”李娇娇点了点头,心中松了口气,这正是她想要的。
两人相视一笑,算是和解了。
赫连子晋从禅房出来时已经过了正午了,可是日头还大得厉害,晒得人脸上发热,他心情倒是好了很多。也算是应了这景。
没走出多远便瞧见王樾倚在树干上,一张脸被树荫遮住。
“看来是好事。”他笑着走上前来对着赫连子晋说道。他原本还以为会不欢而散,悄悄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便知道你舍不下公主。带你进来倒是花了我不少功夫。”王樾手中把玩着一张纸。
“多谢。”赫连子晋不动声色,“前些日子我得了一坛美酒,便送给你了。”
“那就却之不恭了。”没办法,他就好这一口。
“你手中拿的是什么?”赫连子晋注意到了王樾手中拿着的纸,看样子像是寺中的东西,来的时候都还没有的。
“哦,你说这个啊!”王樾举起手中的纸,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还不是我那个妹妹,说这里的签灵得很,非要让我给她求一签。”
“她一个小姑娘家,求什么姻缘!”
“我手气背,抽了个下下签,回去了还不知道怎么交差。”
“又要闹得我头疼了。”
王樾想到这里,感觉比吃了黄连还难受。
赫连子晋想起来,他的妹妹是王芜,与李娇娇一般大,关系很好。
“令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大陈女子一般都是在及笄之年定亲,再过个一两年成亲。
“嘁,也不知道祸害了谁家去。”王樾不以为然,“再说了,也没有什么好着急的。”
“来都来了,你可要去抽一支签?便问问你与公主?”
“不必了。”赫连子晋摆了摆手。
他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不敢奢求太多,对他来说,相遇已是上上签。
“咦?”王樾突然停下脚步,“那个背影瞧着有些眼熟?”
赫连子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并未看见什么背影,只瞧见了回廊拐角处转瞬即逝的青色袍角。
那方向倒像是朝着李娇娇那边去的。
“或许是看错了,走吧。”王樾也并未看得分明。
“嗯。”赫连子晋轻声应了,朝着寺外走去,心却不安了起来。
第24章
赫连子晋刚走没多久, 禅房外又响起了男子的脚步声。
李娇娇正在抄经,以为他去而复返,头也没抬说道:“怎么又回来了?王樾不是还等着你吗?”
谢霁便知她认错了人, 停下了脚步,眸光一下就暗了下去。
“殿下,是臣。”他声音有些沙哑, 夹杂着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失落。
“你怎么来了?”李娇娇抬起头, 看见来的人是谢霁后,十分不开心地皱起眉头。
连心情都变得不好了。
“我以为谢大人是个识趣的人。”
毕竟当时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他们就应该老死不相往来才对。
她从前喜欢他时, 觉得他哪哪都好, 如今不喜欢了, 却觉得碍眼了起来,更何况因为他还破坏了她的计划。哪怕他有着一张令京城中女子都为之称赞的脸,李娇娇也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十分不顺眼。
谢霁的面色白了几分, 看着眼前的少女微怔。竟不想她已然厌恶了他。
他莫名地想到了物是人非。
他不是年少时卑微隐忍不敢表达自己心意的谢霁, 可公主却也不是全心全意爱着他的那个公主了。
他们的三年像是一场短暂的幻梦, 早就消散在了漫长的岁月之中。如今的重逢更像是他的执念。
可怎就意难平呢?
谢霁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底微微发红, 不声不响地看着李娇娇。
李娇娇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心中无端冒出一股火来, 总是这个样子,有什么话就不能直说吗?她可没心思去猜他在想什么。
她有些烦躁地说:“谢大人究竟有什么事?”
“听国师说殿下神魂不稳, 我去玉虚观求了张护身符。”
“惟愿殿下平安。”谢霁走上前来,双手递上装着护身符的香囊, 虔诚得像是供奉神佛的信徒。
香囊上绣着兰花,淡然高雅,一如谢霁这个人一样。
李娇娇冷眼瞧着没有接,她假装没有看见那双握笔的手上遍布的伤口。
多么可笑。
“还请谢大人收回去。”末了,李娇娇不咸不淡地说。
且不论护身符什么的,单这谢霁亲手绣的香囊她就不能收。日后若传了出去,那些文臣怕不是能一口一个唾沫星子把她给淹死。
谢霁的脸色一寸一寸地白了下去,泛白的指尖收紧,捏着香囊垂在身侧。
“殿下待我未免太过残忍。”他垂着眼帘,说道。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略显局促,眼尾发红,像是被人丢弃了一般,孤立无援,让人看了都心生怜惜。
谢霁何曾向她俯首过?
可这未免太迟了些,谢霁更没有资格指责她残忍。李娇娇侧过头去,不语。
“娇娇,我知道你心中对我有怨,可你也不该草率地选择赫连子晋。”
他看了李娇娇一眼,眼中神色晦暗:“他没有你看到的那般简单。”
“于你而言,他并不是良人。”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他和赫连子晋曾打了半辈子的交道,如何能不知晓这人背后藏着怎样的狼子野心。只是没有必要让李娇娇知道罢了。
他的小公主就应该无忧无虑被宠着过一辈子。
李娇娇听到这话,简直都要气笑了,实在不明白他谢霁哪来的脸面说这种话。
“你说他不是良人,难道你谢霁就是良人了吗?”李娇娇强忍着怒火,压低了声音说道。
“今后的大陈是个什么样的局面,谢大人比我更清楚。”
后面的话李娇娇没有再说下去,横竖也不过是上辈子的事重演,两人都心知肚明。
谢霁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李娇娇强硬地打断了。
“够了,谢霁,别让我讨厌你。”李娇娇的眼中蓄着泪。
够了够了,她真的已经听够了。当初送她去和亲的是他,如今说赫连子晋不好的还是他。他究竟想要她怎么做?
她虽为公主,却无半分权力,太平时为明珠,乱世则成了应该被牺牲的棋子,说到底她和受人摆布的傀儡又有什么区别。她又哪里有什么别的选择呢?
李娇娇看着谢霁那张曾经让她痴迷的脸,偏生出几根叛逆的反骨来,叫嚣着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刺穿。
他不让的她偏要去做。
她偏要孤注一掷地选择赫连子晋,为自己谋个生路。
李娇娇的话就像是利刃,将他伤得体无完肤。少女眼中的泪更是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他却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大陈积弊深重,非一朝一夕能改,也非一人之力能改。
他深感无力,如烈火焚心,饱受煎熬。原来他是如此无用,哪怕重生了却也无力改变这一切。依旧护不住她。
谢霁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禅房的,只记得炙热的太阳照在他身上却是冷的。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某地一处宅院里。
一场反常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沿着屋顶的青瓦滴落,顺着地上的沟渠流入了暗河。
院外有人冒雨而来,神色仓惶,连门都没来得及敲就闯了进来。
见了人张口就问道:“七殿下可在?”
“殿下在书房。”
来人匆匆忙忙奔去,他浑身都湿透了,这么大的雨,他竟连伞都没有带一把。
婢女倒也见怪不怪了,来这里的人都是这样,匆匆忙忙的。
他们口中的七殿下此时面前正放着一个棋盘,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相互博弈。
书房里的香炉上升腾着青烟,室内安静到只听得见雨声和棋子落在棋盘上的笃笃声。
对局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落子也就慢了些。
“殿下,出事了。”
十二慌慌张张地推开门,带着风雨一起冲了进来。
屋内的人专注地盯着棋盘,眼睛都没有抬一下,波澜不惊地说:“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黄沙镇那边出事了,两百人全部被杀。”
“怎么回事?”七殿下握着棋子的手指一紧,落子的力度也变大了,带动着手腕上佛珠尾端坠着的银月也摇摇晃晃。
“几日前黄沙镇那边失去了联系,属下便派人去看,才发现竟然全部被杀,一个活口都没有留。”十二回答道。
“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属下无能,暂未查出。”十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把几个对家都查了个遍,却一无所获。
“废物,你不会继续去查?”七殿下丢了棋,抬起头来,“三个月之内进入过黄沙镇的都盘查一遍,查不出来就别回来了。”
黄沙镇的两百人表面上是山匪,实则全是他养的死士,是他潜入大陈的眼线,也算得上是精锐。竟然不声不响地就被人全杀了,让他如何能不生气。
盛怒之下,他一手掀了棋盘,黑白两色的棋子叮叮当当地滚落了一地。
那张好看的脸上布满阴翳。
他竟与赫连子晋长得一模一样。
黄沙镇内永顺酒楼,今日格外热闹。
顾远舟背着一个被布缠绕得严严实实的长物走了进来,寻了一个无人处坐下。
“小二,来两斤牛肉,一壶酒。”
“好嘞,您稍等。”
没过多久小二就端着肉和酒上来了。
顾远舟慢悠悠地喝着酒吃着肉,看起来漫不经心,实际上却是竖起了耳朵打听消息。
他前些日子刚杀了黄沙镇的山匪,已经传书给了公主,自己却并未急着回去复命。
此事说来也蹊跷,且不说远在千里之外的公主是如何知道有山匪的,就他的观察与交手来看,这群人不像是简单的山匪,倒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山寨滴水不漏,他埋伏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找到机会,若非提前下了毒,他怕是也没法活着出来了。
人虽然杀了,可事情却复杂了起来,他现在不能回去复命,至少也得查出这群山匪的来路才行。
“欸,你们听说了吗?咱们镇上的那群山匪,被人给灭了门,山寨上下两百人,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那血都流成了河,简直惨不忍睹。”
有人突然聊起了这个话,顾远舟也顾不上吃了凝神听着。
“嗨,这不是活该吗?好好的做什么山匪,准是惹到不该惹的人了。”另一个人不屑地说道。
“话也不能这样说,这么多年了,也没下山到镇上过东西,有时遭了灾,他们还下来布施,也算得上是好人了。”
“从前是没抢过,谁能保证日后不抢?终究是匪,那人倒是做了个好事。”
酒楼里叽叽喳喳的吵得厉害,话题全围绕着那群山匪该不该死去了,顾远舟见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就打算走。
“小二,结账。”他对着里面招呼道。
“客官,一共三百文。”小二瞧了一眼顾远舟,觉得有些眼生,问道,“客官从外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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