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暗卫怎么今日不在你身边?”
“难不成是死了?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为了你,我可特意绕了他一命。”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娇娇,黝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步步紧逼,仿佛毒蛇在吐着信子。
李娇娇打了个寒颤,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慢慢升起,她已明白,赫连幽口中的礼物指的是顾远舟。
她没有说话,静静地与他对视,紧咬着下唇不敢露怯。
他对她的反应好像很满意,笑得前仰后合,失了风度。
疯子!
李娇娇在心中暗骂。
“物归原主。”赫连幽敛了笑意正色道,他像是变戏法一般手上多了个东西。
李娇娇一眼就认出他掌心的香囊是母妃给她做的,里面装着平安符。
原来是掉在了庙会被他拾了去。
“多谢。”李娇娇拿过香囊,面色难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不情不愿的。
“不必谢。”
“生辰快乐,小公主。”
赫连幽也不笑了,目光幽深。她拿香囊时指尖不小心划过他的掌心,虽然一触既离,但他心中过划过奇异的感觉。
赫连幽走后,李娇娇盯着失而复得的平安符发呆。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有些心烦意乱,甚至没有听见有脚步声朝着她走近。
“殿下。”
属于男人的脚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赫连子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乍一看见这张脸,她还被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赫连幽去而复返。
赫连子晋看穿了她的魂不守舍:“在想什么?”
李娇娇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却说道:“上次送你的猫可还喜欢?”
这段时间他们都没有见面,所以也没来得及问。
“很喜欢,谢谢你。”赫连子晋坐到她身旁,语气宠溺。
“我们之间不必如此客套。”李娇娇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香味,不安的心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方才赫连幽来过。”李娇娇看了一眼天边莹白的云朵,淡淡地说道。
“嗯。”赫连子晋轻轻应了一声,也不多问。
他是看见赫连幽不见了,怕他对李娇娇做出不利的事才寻过来的。
“我有样东西给你。”他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匣子,递到了李娇娇的面前。
少年茶褐色如琉璃般的眼眸亮晶晶的,仿佛揉碎了星河。
“打开看看。”他声音低沉,却温柔得像是一湾春水。温热得气息拂过李娇娇的耳朵,像是有羽毛在她心上轻轻挠了挠,一阵脸热。
在赫连子晋期待的目光下,李娇娇打开了木匣。里面装着一把匕首,银色的刀鞘上镶嵌满了各色的珠宝,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彩。
李娇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利刃出鞘,耳边铮鸣声不断。
赫连子晋扯了一根头发放在刀刃上轻轻一吹,发丝就成了两截。
即使她不懂兵器,也知道这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利器。
“为什么送我一把匕首?”李娇娇小心翼翼地合上刀鞘,不解地问。
赫连子晋目光看向远方,缓缓说道:“这把匕首是黎国最厉害的工匠打造的,最适合防身用。”
“你若遇到危险,身边又没人保护,它或许就能派上用场。”
他只希望那日京郊发生的事永远不会再现。
“如果那人是你的弟弟赫连幽,我又该如何?”李娇娇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神色恹恹。
亲弟弟和她,李娇娇又怎敢奢望赫连子晋会义无反顾地选择自己。
不过是个排不上用场的装饰品罢了。她看着手中的匕首,默默地想到。
空气突然就变得安静,似乎落针可闻。
静谧了片刻后,只听见赫连子晋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自然是希望它能永无用武之地,可若有一日,你因为他面临生死抉择,你大可以用上它。”
“我更希望你平安。”
温热的大掌抚摸上李娇娇的头顶,一瞬间,她觉得眼眶酸得让她想哭。
“谢谢你。”她艰难地开口,吐词有些不清。
“嗯?”他尾音上翘,勾得她心中发痒。
似乎是存心想要逗一逗她,赫连子晋有些不满地说道:“只是谢谢吗?”
“那你闭上眼。”李娇娇脸涨得通红,声如蚊呐。
她飞快地凑近赫连子晋的脸,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口,犹如蜻蜓点水。
赫连子晋瞬间呼吸不稳,睁开眼却瞧见少女脸色通红侧着脸不敢看他。
“谢谢娇娇,我很喜欢。”他笑得十分不正经,惹得李娇娇想打他。
“赫连公子,陛下正四处寻您呢。”
两人还没单独待多久,李定宇便派了太监寻来了。
赫连子晋走后,那太监还没走,又对着李娇娇说道:“公主殿下,陛下说您若一个人待够了也早些回去,今日的宴会,您可是主角,不好缺席太久。”
说罢,他就退下了。
李娇娇也觉得歇息得差不多了,放好香囊,抱着装着匕首的木匣起身离开。
路过一片粉色的蔷薇花墙的时候,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殿下,这就是您想要的吗?”
谢霁站在阴影里,面色冷硬,整个人看上去冷冰冰的,像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大片的蔷薇从他背后倾泻而下,碧绿的叶子上点缀着粉色的花朵,看上去是那么娇嫩诱人,却与他格格不入。
地上落了一地花瓣,被深深地踩进了泥土里。
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第35章
五月的风夹杂着燥热的暑意, 谢霁隐匿在阴影里,几乎与整个蔷薇花墙融为一体,若是不出声, 李娇娇还发现不了他。
“听墙角可不是君子所为。”李娇娇驻足,目光瞥过他没有什么表情的脸。
谢霁自嘲道:“原来我在你心中还是君子吗?”
“是与不是,我说了不算, 世人觉得你谢霁是君子, 你便得做君子。”李娇娇眼皮微掀,不甚在意地说。
“谢大人若无事,我便走了。叫旁人看见传出些什么, 毁了大人清誉, 可就不好了。”
如今的李娇娇对他避之不及, 甚至连多说几句话都不肯了。
谢霁脸上闪过一抹痛色,却也知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她。
“殿下从前不是不欲和亲?可如今虽说是联姻,却又与和亲有何异?”谢霁面带不解追问道, “这当真是你想要的吗?”
虽未明说, 但黎国的使臣又岂是因她生辰而来, 其目的朝堂上下人尽皆知。
李娇娇只定定地看了他一会, 转身便走。
“殿下!”谢霁向前一步,拉住了李娇娇的手腕, 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几度。
手腕上传来不属于她的温度,原来冷心冷情的人, 手掌也是暖的。李娇娇盯着他的手,想到。
微风吹过, 拂起两人的衣摆,青丝在风中交缠, 蔷薇花抖落了几片花瓣,却不知被吹往了何处。
“殿下曾说想去看江南的烟雨,漠北的风雪,莫不是忘了?天下之大,”愿与我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后面这半句,谢霁没有说出口。他知道她是不愿了。
他停顿了一下后说道:“天下之大,殿下不必束缚自己做笼中之鸟。”
“可我生来就是笼中鸟。”李娇娇一下子就来了火气,挣脱开了谢霁的手,笑着对他说,“大人曾说,公主享天下之供养,理应为天下分忧。难不成你也忘了?”
“如今我为天下分忧,这不正合你意?你理应高兴才对,怎么反而与我说着这些奇怪的话?”
“难不成谢大人就喜欢与本宫作对?”
她是笑着的,可谢霁却感受不到半分笑意,只觉得心痛难挨。
“不是。”谢霁低丧着头,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流露出狼狈之色,“臣并无与殿下作对之意。”
“只是殿下若不想嫁,臣可帮您。”他掏出一枚玉佩,递至李娇娇面前,眼睛却不敢看她。
“江南也好,漠北也好,或者隐居山林,或者深居闹市,只要是殿下想的,臣愿意带你走。”
不顾一切,义无反顾。
李娇娇看着玉佩,上面雕刻着谢家的徽记。她岂会不知这玉佩代表着谢氏一族的承诺。
只是此情此景,未免有些可笑。
她不由得想起那个淅淅沥沥的雨夜,她从宫中出逃,一路策马至谢家,雨打湿了她的衣裙,却未熄灭她心中最后的一丝奢望。
她求他带他走,说天下之大,愿与他在无人认识的地方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可他心中只有天下黎民,没有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
前世她求而不得,如今什么都不做却轻易得到了,他将承诺当作一个礼物送给了她。
她更觉得前世就像是一个笑话。
“谢大人的礼物太贵重,本宫不敢收。”
李娇娇的目光从玉佩上瞟过,后退两步,大笑着转身离开。笑着笑着,眼眶便湿润了。
谢霁,我宁愿从未认识过你。
李娇娇回到宴席上,王芜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身边咬耳朵:“你和谢霁说了什么?他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她是瞧着谢霁与公主一同离开又先后回来的,难免有些猜测。
“没说什么。”李娇娇往谢霁那边看了一眼,瞧见他苍白的脸色,漠不关心地收回了目光。
“他可是爱慕你?”王芜瞧了半天,突然福至心灵,“只是如今你要与赫连子晋联姻,他没了机会,才作此态。”
她瞧了瞧李娇娇又看了看谢霁,摇了摇头说道:“可惜,终究是缘分浅了些。”
“没这回事,别瞎猜。”李娇娇低头看着眼前的茶盏,氤氲的热气让她生出几分恍惚,葱段似的手指抚摸着茶盏,慢悠悠地开口问道,“阿芜,若你喜欢一个人,对他好得人尽皆知,他却从不给你回应。”
“好似从未对你动过情一般,当你不喜欢他了,他却又反过来想对你好了,你说这样的人他在想什么?”
李娇娇半眯着眼,眼中尽是迷惑。
“大概是不甘心。他只是习惯了被人放在心上,对他好到事无巨细,不甘心这份爱意不再属于他。”
“不过,殿下你说的是谁?”
“只是随口一问。”
原来是不甘心,李娇娇在心里小声地说着。不甘心三个字已经足以解释谢霁的异常了。
原来清冷如谢霁,也不过是一个俗人。
她冷哼了一声,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殿下,你说心悦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王芜双手托着脸,杏仁眼失去了神采,像被什么困惑住了。
“我看话本上说,会无时无刻地想到他,会喜怒无常,放不下又不敢靠近。”
李娇娇听到此处,心中警觉了起来,问道:“你心中可是有了喜欢的人?”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有喜欢的人,不可能的。”王芜急急忙忙地摆手,语无伦次地否认着,“我只是最近看了些话本子,有些不解罢了。”
说着,她将脸转到一边去,假装是在看热闹。却露出了红得发烫的耳朵。
李娇娇瞧见了那抹绯色,不动声响地说:“没事少看些话本子,容易变蠢。”
“公主殿下太过分了。”
黎国人擅长骑射,为了欢迎黎国使团的到来,李定宇特意准备了一场夏藐,邀请了京中世家和官员一起参加这场京郊的狩猎。
为了激发大家的斗志,李定宇还从国库中拿了不少珍宝当作彩头,如番邦进贡的翡翠琉璃盏、昆山玉雕刻而成的玉珊瑚、甚至有能在危急时刻救人一命的还魂丹,一并按射猎的猎物多少行赏。
李娇娇和王芜组了队,一起进山打猎,倒也不求猎得多少猎物,权当作是好玩了。
只是她们两人进山没有多久就走丢了。李娇娇寻了好一会也没寻见她,只能作罢,待到下了山再作打算。
李娇娇骑着马,在山中慢悠悠地走着,顺便找一找猎物。
虽说是狩猎,但是猎物都是昨天放进山了,总共放了三百只,品种也有十多种。按理说应该很容易遇见,可她走了很久,却一只也没见着,甚至连个同伴也没看到。
李娇娇正奇怪着,余光里却闪过一抹白色。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只白兔。
兔子蹦跳了几下,在一个草丛中停下。四处张望了几眼,前腿紧贴着身体收起,用后腿站立着,鼻子煽动了两下,像是在嗅什么气味。
它确定四周安全后,放下了戒备,前爪在脸上揉搓,作洗脸状。
失去了戒备心的兔子显然没有意识到危险来临。
李娇娇已经从箭袋里抽出了一支箭,搭在了弓弦上。她已经瞄准了猎物,只需要一松手,这只兔子就能成为她的囊中之物。
在她的视野里,兔子洗完了脸,又蹦蹦跳跳了几下,转了个身,将后背对着她。
它或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缩成了一团,圆滚滚的,像个雪白的绒球。
这山中的猎物不过都是待宰的羔羊,哪怕拼命挣扎也逃不过死亡的宿命。李娇娇看着眼前雪白的一团,一瞬间有些心软。
她不知道的是,兔子在她眼中是猎物,她在别人眼中亦是猎物。
在她的身后,一个被黑色斗篷遮住了容貌的人,正举弓对准了她,箭尖闪过寒光。凌厉又致命。那人看了许久,箭尖却悄无声息地偏了一点。
“算了,放它一命。”李娇娇想着反正自己也不需要去争什么彩头,便将箭歪了一寸,射进了一旁的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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